英国冷柜拖车案的事实核查：碎片时代和曲折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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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冷柜拖车案的事实核查：碎片时代和曲折真实

Original 人大新闻系 RUC新闻坊 2020-02-13

当地时间10月23日凌晨1：40，英国埃塞克斯郡（Essex）警方在一工业园区内发现一辆装有39具遗体的卡车。“39名遇难者疑为中国人”的信息经国内媒体报道开始广泛传播。

随后，英国警方和中国外交部澄清“遇难者身份尚未确定”。自消息曝光以来，国内媒体持续报道，大量信息流出，其中有的得到了官方确认，有的至今仍未证实，还有的则被更正。

RUC新闻坊核查了截止26日13:00所有来自英国警方、中国大使馆、保加利亚警方等官方信源已经发布的事件通报和公告信息，并收集了互联网中传播量较高的28篇相关报道（涵盖国内22家媒体）进行相应的事实核查。

截止目前，官方确认的事实有哪些？此次事件，国内媒体报道内容中有多少事实还存疑且有待查证？类似的发生在海外的关涉中国公民的突发事件，媒体如何报道存疑的事实，如何进行事实核查？

目前确认的事实有什么？

从埃塞克斯郡警方发现命案至今，只过了四天。四天内，埃塞克斯郡警方共发布10条警情通报，其中6条有信息增量。新闻坊根据埃塞克斯郡警方确证的信息、中国驻英大使馆和外交部发言及保加利亚外交部发言，列出了目前已被官方确认的事实。

官方核实的信息
10月23日 9:23	英国警方	39人死亡。 25岁北爱尔兰籍卡车司机涉嫌谋杀被逮捕。正在证实死者身份，需要较长时间。
10月23日 11:46	英国警方	凌晨1点40分时接到报警，事发于埃塞克斯郡（Essex）东大街的沃特格雷（Waterglade）工业园。并未确认受害者身份，未能估计调查所需时间。
10月24日 11:37	英国警方	10月20日星期日，卡车车头部分从都柏林出发，经过霍利海德进入英国。 10月23日12时30分左右，卡车在珀弗利特（Purfleet）港口接到从泽布吕赫港（Zeebrugge）运来的集装箱。1:05分后，卡车载着集装箱离开港口。死者为8名女性，31名男性
10月24日 20:08	英国警方	下午7点41分，第一批11名遇难者在警方的护送下，被送往切姆斯福德（Chelmsford）的布鲁姆菲尔德（Broomfield ）医院，进行受害者识别。下一阶段将进行尸检。
10月24日	保加利亚驻英国大使马林·雷科夫（Marin Raykov）	卡车为在保加利亚注册。卡车主人为爱尔兰公民。
10月25日 12:48	英国警方	来自沃灵顿的一名38岁男子和一名38岁女子因涉嫌走私人口和杀人罪而被捕。当地法官对卡车司机下发进一步拘留令，司机目前仍在拘留状态。今日将开始第一场尸检。
10月25日	中国驻英使馆	使馆已经派遣负责领事事务的官员抵达埃塞克斯郡，并与英国当地警方取得了联系。英国警方表示，正在核实遇难者身份，尚无法确定遇难者是中国国籍。
北京时间 10月25日晚	中国外交部	英方尚无法确定遇难者是中国国籍，中国驻比利时使馆也要求比警方等相关部门展开全面调查。
10月25日 18:07	英国警方	有关受害者国籍的问题尚无定论，在验尸官批准正式的身份查验前，不会透露更多细节。警方已逮捕第四人——一名来自北爱尔兰的48岁男子在斯坦斯特德机场（Stansted Airport）被捕，他涉嫌贩卖人口和杀人罪。目前处于拘留之中。警方正与国家犯罪局、内政部、外交部、边境部队和移民执法部门密切合作。已开始将受害者运送到布鲁姆菲尔德医院的太平间。将进行正式的身份查验以及死因调查。正与验尸官合作。
10月25日 12:48	英国警方	来自沃灵顿的一名38岁男子和一名38岁女子因涉嫌走私人口和杀人罪而被捕。当地法官对卡车司机下发进一步拘留令，司机目前仍在拘留状态。今日将开始第一场尸检。
注：以上时间除特别说明均为当地时间。数据来源：埃塞克斯郡警局官网、中国外交部官网、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大使馆官网、保加利亚外交部官网数据范围：截至10月26日13时

可以看出，目前已有的报道提及的许多信息，其实都处于待证实状态，包括：遇难者中可能有一名青少年；39名遇难者可能死于低温或缺氧；此次事件涉嫌有组织偷渡；遇难者应该在泽布吕赫港（Zeebrugge）之前进入冷柜；卡车司机和冷柜所属公司对命案事先可能毫不知情；还有最新的线索遇难者中可能有越南籍公民。

存在这么多待证实状态的信息，除了警方调查取证需要时间的原因外，和警方发布的警情通报中存在大量推测信息也有关系。10月24日，多家媒体称“39名遇难者都为中国人”，源头可能就为埃塞克斯郡警方警情通报中的推测。

（图为埃塞克斯郡警方当地时间10月24日11：37警情通报原文，详见阅读原文）

国内媒体报道内容的事实核查

尽管官方确认的事实并不多，但国内各家媒体已推出多篇报道，那么这些报道的事实是否都经证实？整体的核查情况如何？

RUC新闻坊选择了互联网中传播量较高的28篇相关报道作为调查样本，将报道内容中的信息内容和类型做分类统计，将这些信息细节与前面已经核实的官方信息进行比对，同时，我们还对这些信息表述中所涉及的信源情况做了核查。

通过数据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几个基本情况：

第一，总体上来说，国内媒体报道涉及的信息过半已被官方证实，其余事实在待证状态，基本无证伪信息；

第二，国内媒体报道多在事故细节类信息着墨，长篇幅报道数量较多；

第三，国内媒体报道信息多来自外媒，但未交待具体信息来源或交代模糊的信息点为数不少。

现阶段，国内媒体报道仍存在大量的待证信息，我们推断可能和两个原因有关。
其一，事件的特殊性决定了事实调查的艰难性。此次事件发生在海外，但涉及中国，牵涉的机构较多，事件定性更为复杂。而事件属于罪案，警方调查取证也需要时间，尽管目前警方进展较顺利且频繁更新警情通报，能确认的事实还是冰山一角，国内外媒体难以通过其他途径接触并证实案情核心事实。
其二，国内媒体报道多为长报道，其中不乏盘点疑问、追溯旧事，需要事件细节，会大量采纳英国警方和外媒的推测及间接证据，以提高文章丰富度，而这样就有刊发未经证实信息的风险。
身处碎片时代，新闻的热度稍纵即逝，是等待事实调查结果还是跟踪发布未经证实的信息，是等待确认的事实还是推送推测的信息，媒体面前是无数令人困扰的选择题，稍有不慎就可能翻车。而对公众而言，事实却似乎总在翻转，获知真相特别曲折。
这期间，就有一个信息点出现过翻转的情况。24日时，不少国内媒体强调“39名死者为中国人”等字眼，25日外交部发言后，网民就对这些报道产生质疑。一些直接把遇难者身份为中国人当作事实进行报道的文章就出现了事实性错误。
据新闻坊查证，此前英国警方通报和外媒的报道中多用“believed to be Chinese”（据信为中国人），又没有交代判断理由，这也造成国内部分媒体的误读。但如果国内媒体转引时能再仔细核查，则可以避免失误发生。不过，不少国内媒体的更正也十分迅速，有助于及时纠正读者的错误印象。总体而言，国内媒体能在短时间内提供丰富的信息，并及时去伪存真，符合碎片时代读者的信息需求。
另外，很多国内媒体报道在给出信息点时没有完整和清晰地交代信源，这种不够规范的模糊处理也造成信息真实度存疑，易影响读者的判断。

类似事件的事实核查规范与建议

事发至今，国内网民对此事非常关心，亟需优质信息帮助他们跟踪事态。而对于国内媒体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挑战——时差无法改变、语言存在壁垒、现场难以到达、调查节奏难以掌控。当发生类似情况时，媒体如何进行事实核查，尽可能报道事实，减少失实风险？ 人大新闻学院从事新闻伦理法规研究的张金玺副教授认为，信源的筛选和多方的印证是关键。当引用外媒的报道时，记者和编辑应当基于自己丰富的经验，对这些报道的可靠度、可信度作出判断。如果一个信息点被多家媒体反复印证，那么其真实的可能性就成倍增长。而当几家媒体的说法有出入甚至有冲突时，可以对一些难以确定的事实进行模糊化处理，并可以向读者解释模糊的原因。 “重大事件的清晰化需要一个过程，谁都不可能一开始就什么都清楚了、明白了。记者可以在逐步跟进（各家媒体报道）的过程中，使自己的报道信息更准确、更趋向于真实。 从事新闻理论和媒介素养研究的周俊副教授则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应当严格区分“观点”和“事实”。在事实尚未明晰前，转载其他媒体的信息，可以作为一种观点进行呈现。必须是经历过反复核实确认的信息，才能称之为事实，如果记者缺乏到现场核实的条件，就必须在转引时注明消息的来源，“将别人说的事实转化为你文章里的一个观点”。不少媒体在事发后，将此案与2000年发生的涉及人口偷渡和走私的多佛案联系在一起，周俊认为，在对背景进行补充时应该十分谨慎。当尚不能确定准确的事发原因时，直接加上这段历史，具有很强的暗示性，会影响读者对事实的判断。如果需要让文章更有增量，不妨采访相关专家、我国大使馆等相对可触及的对象，从侧面进行补充。“马克思说，‘根据事实描写事实’，而不是‘根据希望描写事实’。现在有多少事实，就说多少事实，不能为了博眼球和完整度去添油加醋。”

RUC新闻坊数据与新闻研究中心出品

本期编辑：

数据收集与分析：罗斯、傅中行、

蒋贤成、罗静颖、蒋政旭、邓海滢

事实核查：杨帆

文案：邓海滢、葛书润

图表：李晨、李佩云

美编：李佩云

统筹：方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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