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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编]抽象空间成为统治(下)|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导读

回声·EG| 院外 2019-12-31

编者按

列斐伏尔,推动当代人文社会科学空间转向的先驱!20世纪70年代前后,他撰写了一系列关于空间与城市问题的著作。其中,出版于1974年的《空间的生产》集中了列斐伏尔对都市和空间问题的最重要的思考,堪称其空间研究的集大成之作。然而,这部著作因其独特的行文和艰涩的表达至今不为国内学界所熟悉。因此,“院外”4月在东南大学主办的“空间生命政治导读”论坛六场讲座记录就从列斐伏尔开始。精编版分为上、下两部分推送。

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导读

抽象空间成为统治(下)|2017



马克思的《资本论》手稿里有句经典的话,叫做“抽象成为统治”。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 1901.6.16-1991.6.29)的《空间的生产》(1974)这本书实际上把马克思的话改写成了“抽象空间成为统治”。


空间是社会历史的产物:空间化



空间的生产,讲的到底是什么空间?列斐伏尔很明确地说,空间是社会的产物。在这个意义上,空间就等于社会空间。他的空间概念不是传统意义上自然性或精神性的空间概念。在列斐伏尔这里,空间不是一个容器,不是物质的广延意义上的空间,不是几何学意义上的空间。他说的社会空间是要打破建筑师对空间的的透明幻象,也就是说,社会空间不是可供计算的和工业操作性的空间。反过来说,那种可被计算的、可操作的空间实际上是空间的一种特殊现实,是现代社会之后才有的一种想法。由此可见,社会空间不是先天的感知形式。它是历史的,是经验的,而不是先验的、超历史的。这显然是针对康德的空间概念。建筑师的空间概念和康德的空间概念都是社会意识形态。


列斐伏尔还有一句话,“空间的生产,开端于身体的生产。”这句话的来源是尼采,再加上了一点梅洛-庞蒂的哲学。尼采的视角主义是从生命的视角出发的。任何空间如果不同生命本身关联,都是没有意义的。能呈现出来的空间总是同身体相关的。从梅洛-庞蒂的现象学角度讲,也就是从知觉现象学、肉的现象学的角度讲,意向性不是意识建构起来的,而是身体建立的关联。我的身体所感知的世界就是我的空间。列斐伏尔更进一步指出,连你的身体,你的“肉身”也是社会历史性的。我们的身体对空间的感受不是非历史的。最近流行一首歌,歌中唱道“感觉身体被掏空”。那么这种感觉是相当现代的。现代的抽象空间把你的身体掏空了,另一方面又让你的身体感觉爆发出来。你去KTV唱歌,好像很嗨很疯狂,似乎在尽情地展现你的“生命力”。但我们的工作和我们的消费一起把我们的身体掏空了。身体服膺于资本主义抽象空间的生产


“社会空间是社会的产物”,这个判断总的说来包含两层含义:


第一层含义,任何社会,任何一种生产方式,都会生产出自身的空间。每个社会都会生产出独特的空间。列斐伏尔批评包豪斯,认为他们没有从生产关系的角度去理解建筑,所以那些在当时很激进、很革命的东西最终是和国家资本主义同谋的。这是列斐伏尔的判断。他说,当我们局限在西方概念中时,我们对亚细亚生产方式、对亚洲的城镇并不了解多少。他有反思西方中心论的意识,但是他也知道抽象空间会尽量把所有非西方的、非抽象的空间夷平。


第二层含义,社会空间包含着生产关系与再生产关系,并赋予这些关系以合适的场所。“生产的社会关系只有在具有某种空间性存在时,它们才具有某种社会存在;即生产的社会关系把自身投射到某个空间之上,它们在生产空间的同时也把自身也镌刻于其中。”说到底,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是人类劳动的物质化的、外在化的现实与结果。但它又是新的社会活动的环境。人总是在社会空间中活动,去工作,去生存。更重要的是,空间是人类生产的社会关系的压缩集束。生产关系怎么能直接出现在社会空间当中呢?你在空间当中是看不到生产关系的。所以,社会空间本身就凝结着生产关系,他是生产关系的载体。空间既是某种结构化的社会秩序,是社会权力秩序的空间隐喻,同时又是社会关系重组与社会秩序的一个实践建构的过程。从哲学角度看,空间这个概念实际上应该叫做空间化。空间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随着生产关系的变化,社会空间的形式也不断变化。空间化这个概念可能更准确地描述了社会空间是怎样的。

空间生产的历史方式



空间既抽象又具体。空间的存在就其社会关系性而言是一种抽象,但同时就其现实的存在物而言又是一种具体。那么这种抽象空间是怎么出现的呢?空间化的历史发展是怎样的呢?抽象空间是如何一步步成为统治的呢?这就是列斐伏尔重点表述的“以现实的面目出现的空间的历史”。既然生产方式及社会的转变就意味着新空间的产生,那么在不同的生产方式下就会有不同的空间。列斐伏尔揭示了西方社会的发展过程是从绝对空间到历史性空间,再到抽象空间(普遍商业的、资本主义的、财产的政治经济空间)以及差异空间(瞬间的、诗学的、差异性的未来空间)这样几个阶段。差异空间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但它也存在于抽象空间中。就像前现代社会也有商品那样,不能认为抽象空间中就没有差异空间了。但未来社会的差异空间将自由自发地涌现,是占主导的。现在的差异空间是受抽象空间支配的,所以构成了矛盾空间。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经历了前面三种空间,绝对空间、历史性空间、抽象空间,这是没有疑问的。


绝对空间是神圣的、中心化的、纪念碑式的社会空间。例如:希腊式城邦、罗马帝国、基督教的中世纪。在这个过程中,有大量对自然的征用。也就是在对自然的征用中建构出权力的绝对性。以宗教和政治为特征的绝对空间,是血缘、土壤和语言混合而成的产物。我们看到的神像、寺庙、教堂,都是绝对空间的表现。而到后来的抽象空间,对自然的这些征用都被排除掉了。而在绝对空间中,列斐伏尔说,“生产空间的人和管理空间的人不是同一群人”。这里面揭示了一种权力机制。空间的分散或者切割是权力维系自身的重要手段。只要人群分散开来,不要聚在一起,搞秘密活动,统治就没有风险。


历史性空间是一个过渡阶段,是绝对空间瓦解、抽象空间慢慢产生的阶段。相当于马克思讲的资本原始积累阶段,也就是圈地运动,市集开始出现。为什么这个阶段叫历史性空间呢?“历史性”是相对于绝对空间的“绝对性”而言的。绝对空间背后的哲学是柏拉图哲学,上有超验的空间,下有现实的空间。到了历史性空间,用韦伯的话讲,祛魅了,没有什么绝对的权威了。新教徒表面上还信上帝,实际上赚钱多成了上帝眷顾的证明,信仰的证明。历史性空间就产生于财富的早期积累,城镇大规模出现,并逐渐取得支配地位。城镇是历史性空间的中心。但这个中心很快就瓦解了,被抽象空间取代了。


今天的城镇化并不是空间的最高现实,城镇只是空间化的一种节点而已。我们今天“看到”的最高现实是抽象空间。它不是直接出现的。

从物的生产到空间的生产



列斐伏尔进一步解释抽象空间,说这是“从空间中的‘物的生产’到空间的生产”。我们可以把话说得更绕一点,说这是从“地理空间中的‘物的生产’”到“抽象空间中的‘空间的生产’”。


空间的生产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空间生产,指的是作为社会关系载体的社会空间是被生产出来的。这是贯穿人类历史的全过程的。而狭义的空间生产,特指资本主义的最新生产方式和生产形态,即今天正在取得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抽象空间。


马克思说过一句话:“资本越发展……资本同时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马克思讲过,英国和印度的价格差异可能会给英国资本家带来损失,所以英国资本家急切地想要知道印度那边的商品价格,这样就没有了困扰,能够很好地支配自己的生产活动。无论如何,资本具有消灭空间限制的强烈渴望。但列斐伏尔把马克思讲的这个问题又往前推进了一步,他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高度发展最终必然要超越地理空间中的物的生产界限,变成空间本身的再生产。就是说,光生产物品,多生产一些消费品,多引进些机器,已经不够了,而是要直接开始进行空间的生产。要“画圈”!只有对空间进行整个的重组和改造,资本主义生产才能维系自身。也就是说,空间生产是生产关系再生产自身的最重要方式。对国家而言,对资本家而言,这一点是很明确的。


此处,我想补充一下空间生产这一转变的历史背景。我认为这是西方殖民体系瓦解的产物。一战就是德国人不服气,我的产品质量这么好,英国、法国的产品那么烂,可仗着有那么多殖民地,他们的资本家就是过得比我好。二战后,尤其是60年代,殖民体系瓦解,阿尔及利亚等法国殖民地都独立了。资本主义必须从内部挖潜,想办法。当然不是说外部它就放弃了,新殖民主义还是在的。比喻就是,吗啡已经不够了,要用杜冷丁了。这就是空间生产。


具体说来,空间生产有三种:


第一,空间作为生产资料和消费品,是生产剩余价值的重要方式。例如房地产、迪斯尼乐园。


第二,空间这种结构巩固了生产关系和财产关系的再生产(土地所有权,空间所有权)。明显的例子就是富人区和穷人区的分野。富人住别墅,小桥流水,把大门一关,封闭的一片山水,很安全,看不见穷人了。这跟恩格斯当年对曼彻斯特的分析是一样的。


第三,空间再生产着资本主义的政治权力和文化霸权,包括空间的各种符码(通过区分、分类、同质化等策略)。当我们走过德基广场,外面的那一圈广告牌,都是大牌的奢侈品的品牌,无数的普通人每经过一次,就接受了一次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洗礼。爱马仕啊,LV啊,经过一次你就想一次,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个。这就是自觉的熏陶,主动的学习,不需要它灌输给你,你就自动接受了资产阶级再教育。德基广场是抽象空间的一个具象、载体,不是说它本身就是抽象空间。

抽象空间的统治



列斐伏尔批判说,抽象空间已经成为当下社会空间、日常生活以及生产关系生产和再生产的“主体”。这里的“主体”指的是马克思意义上的主体,或者说是黑格尔意义上的主体。我们一般讲主体,总是指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而这里的“主体”虽然也包括“人”,但它首先指的是支配社会的主导力量,或者说是支配社会生产关系的主导力量。在列斐伏尔看来,抽象空间就是支配当代社会的主体。套用马克思的话“抽象(资本)成为统治”,可以认为列斐伏尔的判断是“抽象空间成为统治”。抽象空间的统治有以下若干表现:


首先,抽象空间使得传统空间内在的自然性、绝对性和历史性逐步消逝或者被掩盖和边缘化。马克思说,资本“用时间消灭空间”。列斐伏尔说,今天的资本“用空间消灭时间”和历史。当你徜徉在德基广场的商品世界中,时间停止了。无论白天黑夜,它都是那么灯火辉煌,那么明亮,你浑不知今夕何夕,此时此刻是何时何刻。时间没意义了。


其次,抽象空间赋予空间以新的“自然性”和“历史性”,但这已经是一种被设计过的、符合抽象空间需要的工具性空间。比方说,那些有历史感的景区改造完之后,且不论是不是糟蹋了历史,更重要的是,它把历史纳入到抽象空间当中去了。它有可能是破坏、夷平,但更有可能是造出一个假象,一个虚假的差异空间、异托邦。看似是娱乐的、休闲的空间,但它和抽象空间的另一面,生产的空间,其实是一体两面的。抽象空间把事物的那些特性,包括自然的特性、历史的特性以及源于身体的特性给消除掉了。列斐伏尔说,“鲜活的经验已经被虚构物摧毁和征服,历史连同感觉、直觉在内均不能获准进入抽象空间当中。从而也没有可以得到传播的象征物”。也就是说,抽象空间服从于交换价值,是可规划、可支配的符码体系。任何东西,如果不进入这个体系,没有被它符码化,没有用价值形式(货币)来衡量,就没有意义,等于不存在。

抽象空间的不可见性



列斐伏尔说,“你能看到的那些具象的国家、军事、商业广场、铁路,都不是抽象空间”。它们当然是抽象空间的实现形式。但是“抽象空间不能以知觉到的形式为根据来界定,也不能被还原为某种绝对立场”。抽象空间不能还原为具象,它不是以直观的方式显现,而只能通过思维来把握。只能在思维当中,通过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辩证方法,来达到对资本主义运行规律的认识,从而认识到抽象空间的存在。抽象空间是客观的抽象,拥有其社会存在,而不是主观的想象。


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可以硬把抽象空间做一个还原,说它是“国家权力和资本权力的结合体”。这是列斐伏尔的重大贡献。在西方现代社会的早期,国家更多的管理社会的人口、教育、安全、卫生,而不是直接管理商品交换。当然国家也想管,但发现效果并不好。自由主义者就批判说,国家你管什么管,今年物价高,大家都生产,明年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嘛。国家你不要干预了。再说还有海外市场呢,要是大家都不生产了,商品不够,还可以进口嘛。这是自由主义的主导意识形态:资本管经济,国家管社会。那么资本和国家的结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规模的、显著的结合是从凯恩斯主义、罗斯福新政开始的。1929年的经济危机,多少人失业,除了法西斯道路,就是罗斯福道路,通过政府主导的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来创造就业。加上美国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加上战争,美国一跃成为世界工厂。所以,资本和国家的结合是历史的产物。一方面是国家更多地干预经济,另一方面,按照福柯讲的新自由主义治理术,自由主义帮助国家行使了很多治理的职能。教育、安全等等,不用国家出面,靠资本家就解决了。国家不需要怎么使用暴力机器,只有在紧急状态下才偶尔露峥嵘,露出了国家的本来面目。哦,原来我们是有警察的,还有军队呢。比如铁路,平时是货运、客运,关键时刻就是调动军队的。列斐伏尔的原话是,“空间使得经济和政治的结合成为可能”。


国家和资本为什么能结合?因为双方有共同语言,让经济增长和繁荣,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那么它们又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这就是抽象空间的统治策略。这是房地产商和城市规划师们很熟悉的套路:可整体设计、可切割、可计算、可控制、可交换。符码体系的传播也有助于抽象空间的形成。空间成为商品,空间被消费,空间(作为固定资本)被全面被纳入再生产过程,抽象空间就形成了。列斐伏尔说,“城市的构造物,它的交通、交换网络、邮局、火车站、运输系统等等都是固定资本。空间整体也成为生产性消费的对象”。比如建起一个迪斯尼乐园,大规模的消费就开始了,同时也建立起一个消费的空间。列斐伏尔指出,剩余价值的实现已经变成了一个所谓的“去地域化”的过程。也就是说,不仅仅发生在靠近生产地点的区域。所以,空间化最终是都市化、国家化和全球化的三位一体。抽象空间的统治无所不在,无处可逃。

矛盾空间:抽象空间不可克服的内在矛盾

 


不知道大家听了列斐伏尔的批判之后有没有一种绝望感。但是列斐伏尔本人并不是悲观主义者。他不但非常激进,也非常乐观。他和德波、阿多诺他们不太一样。列斐伏尔到最后会给你一些希望。抽象空间是能够突破的,你们不要太害怕。他有点像尼采,最大的悲观背后有一种生命力的繁殖在里面。列斐伏尔认为抽象空间存在着矛盾,而且是真实存在的矛盾,这个矛盾一定会爆炸。他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


矛盾首先表现为中心和边缘的矛盾。不仅在全球范围内,在世界体系的尺度上,而是在空间的各个尺度上都能看到中心和边缘的关系。全球范围内是欧、美、日和非洲、拉丁美洲,也就是北方和南方。而在城市范围内,在上海,在北京,在南京,在巴黎,在伦敦,在纽约,在洛杉矶,都能看到这样一种关系。


另外一种矛盾,质与量的矛盾,或者说是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之间的矛盾。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的大规模生产和消费与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个性化需要之间的矛盾。


第三个矛盾,空间政治中的阶级斗争问题。阶级斗争不是不存在了,而只是不以过去的方式存在。列斐伏尔提示说,只要空间不平衡,阶级矛盾就不可消除。


列斐伏尔论证了矛盾空间是不可消除的。这首先是因为抽象空间必须生产出差异空间。很有意思的观点。差异空间不是解放性的吗?抽象空间为什么要生产出差异空间?为什么抽象空间只能以这种否定性的方式存在?我们看今天的商场都是一个样,其实它们都在努力地试图与众不同。如果空间的生产制造出来的建筑是千篇一律的,如果全世界的小区是千篇一律的,全世界的商场是千篇一律的,那么空间的生产就进行不下去了。所以它有意识地要制造出自己的另一面,制造出差异、不一样。不一样的空间一出来,大家觉得资本主义多好,给我这么多不同的可能性选择。另外一点,抽象空间本身是不能直接存在的,它必须以否定性的方式存在。生产出来的空间总是具象的空间,不是抽象的空间,而是差异性的存在。因此,抽象空间不可能完全夷平。抽象空间的上述矛盾不能被“抽象空间”的否定性力量和同质化趋势所完全消除。当然抽象空间是主导,但差异空间是客观存在的。

差异空间:空间政治的未来



最后一个问题是差异空间和空间政治。列斐伏尔发问:社会主义的空间如何可能?社会主义生产关系下的空间整体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导致的世界市场之间是什么关系?


列斐伏尔说,“为了改变生活,必须首先改变空间,创造出新的空间样态”。他只是反对那些御用的、为国家和资本服务的建筑设计师,或者说,有透明幻觉的那些设计师,他仍然认为设计师是能起到作用的,能够创造出新的空间样态。列斐伏尔指出,从设计理念上讲,包豪斯的设计师们和当时苏联的设计师可能做的是同样的事情。但是大家只记住包豪斯,忘记了苏联的那些建筑师。事实上,包豪斯的德国部分也被美国人切除了。


列斐伏尔谈到了社会主义的两条道路。第一条道路,不计代价的增长。列斐伏尔认为这其实和西方是一样的,是“完备的资本主义增长战略”,也是依靠大企业和大城市。列斐伏尔主张的道路是以中小企业为依托,立足于与其实力相匹配的城镇规模(即小城镇),实现城乡协调发展。


差异空间的两个核心理念是“从占有到取用”和“从抽象到差异”。在私有制条件下,空间是商品,人们只想占有它。人人都想要私家别墅,私家花园。那么,如何实现空间的共享?这就是从抽象到差异。在列斐伏尔那里,差异有三层含义。第一,原生的自然差异。这是抽象空间想方设法要排除的差异。但它好比第一自然,是很难排除的。它也很难捕捉,稍纵即逝。比如:艺术的想象、表现性空间。第二,抽象空间生成的伪差异。资本主义自己制造出各种不一样。第三,抽象空间无法包容和吸纳的差异,被排斥的差异。“差异性在同质化领域的边缘区持续或扩大,要么以对抗的形式,要么以外在的(横向的、异序的、异逻辑的)形式。所谓的差异总是始于所谓的被排斥之物:城市边缘、贫民窟、被禁止的游戏空间、游击战的空间、战争的空间。”这是列斐伏尔想象中的解放的可能性所在。历史地看,一个有趣的事实是,后来成为主导的,当初都是被压制的。比如说今天很强大的商业,在传统社会就是被压制的。这就是辩证法的强大魅力所在。


列斐伏尔最后强调,差异空间也是生成性的,应该在实践斗争过程中不断生成这种作为抽象空间的替代选择的可能空间。他说,“从抽象而矛盾空间到差异空间”意味着人类从“空间中的历史”向“空间的历史”转变。这就是马克思说的,从人类的史前史走向真正的人类历史。

文|陈硕
责编|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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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空间的生产》

抽象空间成为统治

一|从马克思《资本论》的“抽象成为统治”,到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的“抽象空间成为统治”。

二|《空间的生产》更确切的书名应该是《抽象空间的生产》,如果非要加个副标题,那就是——“城市规划批判”。

三|任何东西,如果不进入这个体系,没有被它符码化,没有用价值形式(货币)来衡量……等于不存在。

四|从抽象而矛盾空间到差异空间,意味着人类从“空间中的历史”向“空间的历史”转变。

列斐伏尔,推动当代人文社会科学空间转向的先驱!20世纪70年代前后,他撰写了一系列关于空间与城市问题的著作。其中,出版于1974年的《空间的生产》集中了列斐伏尔对都市和空间问题的最重要的思考,堪称其空间研究的集大成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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