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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小说:冰冻的卵子(25)

渡十娘出品 渡十娘 2022-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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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婷婷

编辑|渡十娘 





第二十五章


宋启信在最后一分钟上了车,差点没把赵芸急死。给他打了三遍电话他都没接。赵芸想了很多种可能性,甚至想到宋启信是不是反悔了,不愿意和她一起回老家,婉转提分手的意思?


可这一点也不婉转,太过直接了,直接的丝毫不给她留面子。大家好合好散,还是老同学,你微信里提前说一下咱们不合适,还是算了,我肯定不会啰嗦半句,依旧客客气气,何必这样做呢?但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一直站在窗前朝外看,甚至跑到车厢门口看了一会儿。好像她这样看就能把他看出来似的。


已经最后一分钟了,站台上一个人都没有了,赵芸气的闭上了眼睛,胸脯一鼓一鼓的,她在脑子里模拟质问宋启信的口气,同时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车祸,医院里有突发情况?还是他堵在路上了?


身边有人重重地坐下了,带着喘息,赵芸睁开眼睛,正看到一头一脑都是汗的宋启信,她一肚子气全消了,在座位上重重地拧过身子,问他:“怎么回事?”


火车安静地滑行着,天桥闪到了后面,大楼也闪到了后面,宋启信还在喘气,他的嗓子眼干噎了几口,赵芸的手比脑子快,拧开面前带的保温杯盖递给他。


宋启信喝了水,喘息慢慢平缓,他竟然带着三分喜悦地说:“有车祸,堵得一步都走不动,我应该坐地铁的,可是我怕晚了,想着打车快一点,没想到不行,北京最没保证的就是打车了。下次出门一定坐地铁,再挤都能准时,你知道吗?最后两公里,我才用了8分钟。什么都是最后一分钟。拿票检票还有上车。太悬了。幸亏赶上了。”


火车经过石家庄时,宋启信问哪天可以去她家里拜年。赵芸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戒备地羞涩地看着他,他看一眼脸颊飞红了一片的赵芸说:“要去拜见一下你妈的,可以吗?”


赵芸迟疑地说:“可以啊。”


她总有点占了人家便宜的窘迫,不好意思确认对方的心意。或许也有点历史不够清白,不够自信,不像自小得宠的女孩儿,娇憨活泼自信大方,天然以为对方喜欢自己,应该喜欢自己。在锉磨中长大的赵芸,觉得宋启信虽然家境差,但学历高人品纯良,英雄不问出生,何况男人出自寒门比靠父母给自己加分的人多一分底气。


宋启信低下头,凑过来,在她耳朵边小声说:“不知道你妈会不会不高兴,我家是农村的,我什么都没有。”


赵芸心里猛然被烫了一下,又烫了一下,她的眼窝有点热,喉头有点梗。



原来,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也是自卑的。他也在担心对方父母挑剔家境和出生农村,担心自己没钱没房受人鄙视。他不像其他男人,仅仅是个男的就拽上了天,家里有间破屋就跟豪门似的,用了手段睡了女人,就像对方离了他再也找不到男人。女人在他们心目中都是物品,根据新旧和颜值标价,得不到的被他们唾弃为有钱男人的玩物,能得到的挑三拣四嫌弃对方配不上有生殖器的自己。


这个世上自然是有正派人的。正直在很多人眼里等同于傻冒。可赵芸这辈子没遇到过值得尊重的男性。连她父亲在内。她没想到这个岁数还有这样的际遇。


“不会的。再说,我妈早就不管我了。我还没给她说。到了家再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用别人管吗?”赵芸柔声说道。


宋启信抬眼看看她,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也有点喜滋滋的神色。赵芸觉得他心里的欢喜,终于也欢喜起来。可到底是肌肤之亲后第一次见面,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高铁车厢里,可人海茫茫,没人关心别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俩这种寻常男女,挤在人堆里,有种相依相伴的感觉。


赵芸准备了很多零食,高铁走到邯郸了才想起来,一一掏出来和宋启信吃开花蚕豆、麻辣鸡爪。还有一包辣魔芋丝,宋启信没吃过,奇怪道:“怎么还有这样的魔芋?我以为只有魔芋豆腐,魔芋丝都不算是真正的魔芋。”


“这个热量低,几乎是零卡,减肥,骗骗嘴巴。”


“你为什么要减肥?你一点都不胖。”


“身上藏了好多肉肉。你哪里知道。”赵芸白他一眼,像所有的亚洲女孩儿,不管是90斤还是100斤,都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多余的肉。


“我那天感觉到了,没什么肉。不用减。你过年回家好好吃啊,北京就没什么好吃的。”


赵芸用膝盖砸了下他的膝盖,鼻子轻轻哼了下。宋启信反应过来,扑哧笑出来,坚持道:“就是不胖。我觉得可以再胖一点点。”


男人说的再胖一点,绝对不是指胳膊腿及脸蛋。尤其是中年男人,是肉感坚定的拥趸。据科学家分析,喜欢女性特征丰满的男性其实是人类繁衍基因的本能表现。因为性器官突出代表繁衍能力更强。




宋启信理智上或许是不婚不育接受者,丁克主义的包容者,甚至独身主义的支持者。这种后天习得,理智上接受的观念哪里是天性本能基因本能的对手?略微放松,面对自己的女人时,他读过的书,拿到的文凭,职业修为统统不起作用了,在飞驰回老家的火车上,他们俩不是宋医生和赵老师,他们是一双饮食男女,这个女人愿意和男人依偎在一起,他们一起啃鸡爪嗑瓜子喝茶分享牛肉干,叽叽咕咕,嘻嘻哈哈的,有种与中年人不太相符的甜蜜。


因为刚在一起,琴瑟和鸣,眼神和嘴角里含情脉脉,在外人眼里是甜蜜恩爱的老夫老妻公众场合不能相偎相依,也不好意思主动相依相偎,已经碰撞过的膝盖没羞没臊地紧紧地粘在一起,谁都不肯分开。


赵芸她妈听说女儿有男朋友了,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嘴上不肯饶过女儿,鼻子里哼一声,嘴角一撇道:“别人早都二婚三婚,娃儿都读中学了,你这才搞到个男的。谁知道生你这么个瘟头。他是做什么的?只要不是要饭的我都同意。”


“医生。”


“什么?还是个医生?是不是年纪好大了,是不是还带个孩子?要不然咋能找你?要我说,这也没办法,对你好就行了。有钱也行。”


听说和赵芸是中学同班同学,读完博士当医生已经三十出头,没房子,家里是农村的。她妈沉默地剥手里的蚕豆,剥了一大堆壳,她一边往厨房去拿垃圾桶一边故意地重重的叹气说:“我就说嘛,哪儿能啥好事都让你占了,能找到个男的就不错了。没离过婚,也没孩子,你们俩互相了解。总有一两样缺点。要不然哪能轮到你。叫他初一来吃饭。咱们年夜饭去你幺舅那吃,他初一过来,都做新菜。好歹是第一次来,不能叫人挑。”


赵芸交代完自己的事,小心翼翼地问她妈:“那,那,那个叔叔过年要来家里吃饭吗?”


她妈又拿了一堆大蒜出来放在客堂餐桌上让赵芸坐在那里边看电视边给她剥出来,听到问,她手底下顿了顿,嘴巴抿一抿,撅了一下,又扯回来,嘴里咕哝一句:“谁知道来不来,我反正没请。人家儿子女儿一大家子,还要走亲戚。”


“他是离婚的还是老婆去世了?”


“这边人哪个离婚,天天打架也不敢离婚。我和你爸也没离,还不是伺候到最后?那个人老婆在酱菜厂子里打工,毒气泄露给毒死了。一起死了三个。老板把家当都赔掉了。他们家拿了几十万。那个时候的几十万哦,给他儿子买了房子,嫁女儿给了十几万,女婿家添了钱买了个大房子。他一个人住老房子里,手里留了点钱,现在也不值钱了。给儿女都买了房子也算是没负担了。一个老头儿能花啥钱?他拿到赔偿就啥都不干了,想开了。”


赵芸没想到她妈这么轻易地就讲出来那个男人的事,像闺蜜一样,把对方的老底翻出来讲,相信她能理解,也会替她着想。


她和母亲之间从未说过知心话,贴心话,从来都互相提防着,唯恐对方窥探到自己内心隐秘的情绪,对人的好恶。


她们虽然彼此了解,却永远在彼此猜忌,猜度,试探。跟外人说话并不都是这样只说三分,真话假话掺杂着说。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妈把什么都讲出来。虽然她从来不怕顾忌自己女儿的态度。她从来不管女儿的态度。


男人死了之后,她不自觉地观察起女儿的态度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们母女俩是亲人,必须同甘共苦的亲人,生与死都和对方有关的那种亲人。自己的父母过世之后,兄弟姐妹只是亲戚,死了会哭几次,叹息几次,日子照旧。唯有母女俩不同的吧。不一定哭更多,叹息更多,可每天的日子都与对方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喜怒哀乐也都和对方有点关系。


找不找男人和对方有关系。


找什么样的男人和对方的关系就更大了。


宋启信来赵芸家吃的第一顿饭,碟子碗盘子堆的满满当当。都是家常菜,都是吃惯了的,每家每户过年吃的菜都差不多,全部堆在一起热气腾腾的,代表了一种态度,认可、赞赏、还有同意。


“小宋,你多吃点。”赵芸她妈说的最多的就这句话。她第一次在家里招待女儿的男朋友,不确定应该多问几句还是少问几句,尤其是快四十岁的女儿第一次领个男人回家,问错了话,女儿这辈子再没男人会上门了。


也许老了能找到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儿,就像自己。但那到底不同。


“宋医生,难得回老家,还是咱们这里的菜好吃,你多吃点啊。别客气,多多吃。”


赵芸实在忍不住了,对她妈说:“妈,他不会客气的。您别客气了。”


她不自觉地用上了北京人喜欢用的“您”。



初五,赵芸去宋启信家吃饭。


她和宋妈妈及宋家两个姐姐彼此寒暄完就被让到餐桌主位旁边坐下。宋启信坐主位另一边。应该在主位上坐的人依然在厨房里炒菜。她依照礼节站起来去厨房再三邀请长辈,并诚恳表示菜太多了,足够了,请不要再做了。


宋妈妈坐下,大姐二姐分别在她和宋启信身边坐下,姐夫和孩子们随便穿插着坐。四个小孩,高中两个初中两个,她分不清是哪一家的孩子。看他们一大家子在一起说说笑笑,称呼哥哥姐姐,萍萍黑娃,不分彼此的样子,赵芸有点明白宋启信性格里温和随和的一面来自哪里了。


话题自然围绕着她。


宋妈妈有点拘谨,口齿木纳,不知道怎么招呼她的样子,只会让她多吃菜。大姐忙着安排盘子碟子,一会儿给这个孩子拿饮料,一会儿给那个孩子盛米饭,又想起几个男人要喝酒,让二姐夫去开一瓶红酒,说给赵芸喝。二姐说,没有红酒杯怎么办,有个大孩子说,那就用玻璃杯吧。赵芸再三说不喝酒,她们坚持要开一瓶。宋妈妈说:“要开,老三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怎么能不开。”


二姐笑着拍了下桌子:“我弟弟不是没女朋友,他一心要读完博士,读完博士又想早点评职称,他就是事业心太重了。多少人来我们家提亲,我们一个都没答应。我弟弟说要找个有共同语言的,你们俩是同班同学,这有共同语言吧?”


赵芸囧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笑。


有个模样很漂亮,打扮也很时髦的女孩儿小声说:“你们俩是旧情复燃吧?小舅等初恋等了这么久。”


赵芸更囧了,她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读书的时候我们俩不熟。”


宋启信也笑着呵斥她:“小孩子懂什么。”


他们一大家子很热闹,过年才聚在一起,大人聊赚钱,小孩子聊他们的事。那个模样俊俏的姑娘不怕生也不怕人,胆子大敢说话,她一会儿用家乡话讲着什么,一会儿用普通话解释一些复杂点的事,赵芸没搞清楚为什么她是大家的中心。


宋启信他妈也听不懂,她给赵芸说,那个女娃子一直在搞什么视频当主播,不肯继续读书,说要抓紧时间赚钱。


宋大姐呵斥小姑娘:“不读书干什么?就你那不正经的事能长久吗?过了年去复读。”


小姑娘不服气:“读书干什么?大学毕业就失业,一年也没人家一个月赚的多。我能做五年就有第一桶金了,什么长久不长久了,有本钱就行。”


几个中年人七嘴八舌讲起现在的小孩们不好好读书,净搞些花里胡哨的事,听到有人赚到钱了,你亲眼见过吗?都是骗人的。


小姑娘不服气道:“我就赚到钱了。要不然你以为你的手机是我偷来的钱买的吗?我给我爸买的酒,你们赚了几十年钱,你们买过五百块钱的酒了吗?我小舅博士都读完了,还去北京赚钱,我一个朋友一个月比他一年都赚的多。我要是去读什么大学,错过黄金时期和我最能赚钱的时候,哭都来不及了。想读书,我可以去读老年大学,为什么现在读?”


她这番话把一桌人说的哄堂大笑,大姐夫说她:“你以为你老了还能读老年大学?我看你除了会做梦,别的都不行。”


小姑娘在生人面前被奚落,脸红了又红,眼眶里含着泪,不服气地喊:“我就不去复读,我要在三年内买个大房子搬出去。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住。”


二姐打圆场:“让你幺舅说说。还有你们赵芸阿姨,他们在外头见过大世面,听他们讲讲。”


宋启信扶一下眼镜,一桌人看着他手里正在啃的鸭翅膀,他只好暂时放下,叹口气:“除非一流大学,二三流的大学纯属浪费时间,学校风气不好,耽误了时间,什么都没学到。好多211大学毕业生,还有硕士生毕业了去送外卖的多得是。燕子说的不是没道理。复读能提高多少分?我们当年上学的时候老师做过统计,大部分人提高20分就不错了,三分之一还没前一年分数高。你算算再提高个三十分,你能去什么学校。我不反对燕子的想法。可以试试。不成了再去高考,她自觉自愿复读的效果才好。你们逼她去,很可能浪费钱,还耽误了时间。我们单位也有护士辞职去小红书做主播,听说红了很赚钱,不红的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燕子,你计算一下最差的结果你能不能承受,最好的结果就是你赚到钱买个大房子,你承受不了这个最好结果,我们帮你。”


一家人被宋启信最后一句话逗笑了。赵芸也捂着嘴笑。她第一次听到宋启信幽默,没想到他还有幽默感,谁说博士傻她可不同意。


小姑娘兴许是被小舅鼓励,一下子有了底气:“我现在赚的钱都可以养活我自己了,我如果不复读,天天干这个,我弟弟能读大学我来供。小舅没负担了就能结婚了。”


宋启信说:“这和我结不结婚没关系,你要能读大学还是我供。”


他可能说完才意识到什么,赶紧看向赵芸,眼巴巴又紧张兮兮地,唯恐赵芸翻脸的样子。一家人神色各异,各怀心事,几秒钟的表情和每个人本能之下的第一反应,充分显示了亲疏关系,各人的品质,理解事物的能力。


宋母先回过味来,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不是那种强势张扬型,但一点都不傻,属于心里有数,面上不表露那种,她看看赵芸,挪开目光转向燕子,道:“燕子懂事,知道替舅舅减轻负担。你妈没白养你这女娃子。”


一家之长定了主调,大姐紧跟着表态:“燕子要读书也不用老三管了。成了家不能再管了。”


二姐和二姐夫对视一眼,二姐没说话,二姐夫干咳一声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老三这些年不容易。北京养个孩子更贵,一般人养不起,让生二胎都没人敢生。好些人一胎都不生。”


大姐急了:“哪里就养不起个娃儿,咋个养都能养大,不行就送回来我们养着。老三,抓紧时间要孩子,你都四十了。娃儿读大学你都退休了,咋个给人家出学费?”


话题一下子从燕子要做网红当主播变成了必须赶紧生孩子,他们七嘴八舌说起北京那边的人不结婚,结了婚不生孩子,生孩子最多就生一个。养一个孩子,一个月光辅导费就多少钱,网上说一个暑假就要花三万,有人纠正说网上讲暑假五万都不够,去国外夏令营,上外教课,还要学钢琴。


抖音和小红书是小城人民的主流媒体,他们从这里获取各种奇谈怪论,看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信息。相比而言,身在北京的宋启信和赵芸还没他们了解北京人的生活。听着他们谈论着关于大城市的种种光怪陆离,他俩只能当听众和看客。偶尔有人找他们求证,他们大部分时候说不知道,偶尔几件小事可以证明有的,听说过的,差不多这样,但也不多,没那么夸张。


可小城市居民对普通人的日常毫无兴趣,他们喜欢谈论极端的、少见的、特殊的事件。


当他们问到是不是好多富人找人代孕,不肯亲自生孩子,赵芸只能嗫呐地点头:“嗯。我有个同学不想怀孕,她家里找了代孕,拿去印度搞的,怀孕几个月又送去加拿大安胎,生完可以拿加拿大护照。”


一家人啧啧称奇,都说,咱说网上那些事是假的,那是因为咱少见多怪。除了燕子,其他几个小孩都很比较腼腆,只是几个人之间悄悄说一句二句,不敢和生人直接交谈,他们互相争论了几句,由燕子代表他们几个人问赵芸:“那找人代孕生一个孩子花多少钱?”


“好像差不多五十万这样。他们家又把人搞去加拿大,这个钱不算,如果孩子在印度生完抱回国好像说是二三十万。他们家要孩子长得更好点,不要代孕公司管,他们雇人给孕妇做饭,还让孕妇们一起上胎教课程。”


几个孩子嘴长得老大:“哇哦。天呐”,又把脑袋聚拢在一起聊了起来。两个姐夫批评道:“这个世道,有钱就是大爷。有钱人什么都不干,家务活雇保姆,开车有司机,现在孩子都不亲自生了,生都不生,肯定也不带孩子喽。那女人是干嘛的?”


宋母听不得这些事,啧啧啧摇头,懒得去管外人作天作地,她只关心自己家的孩子,她问:“老三,你们俩什么时候领证?在北京领证还是在这里?你们一年也回不来一次,趁这几天都在,和她爸妈吃个饭,就算是定亲。回北京就领证。领了证才能生孩子。”


大姐跟着点头,说的更直接:“就是就是,回北京就去领证。别像这里农村人,都是生完娃儿才去领证。你们知识分子脸皮薄,到时候有了不好意思要,还要去做掉,那多造孽。我看你们这几天就去领了算了。有了就赶紧生,可别造孽啊。你二姐在医院里干为啥干不下去了?她成天收拾打胎的垃圾,净有那些引产下来还能活的,护士随手扔到垃圾桶里,哭几声就不哭了,你二姐看的受不了了,说啥都不干了。挣那种钱也是造孽的很。要是我,一天都干不下去。不说了不说了,大过年的。你们不一样,有了就生。你们工作忙,送回老家,我们都帮着带。我们家就一个儿子,必须有个正经孙子。”


她指指两个瘦削的男孩子对赵芸说:“这两个一个姓李一个姓王,都是我们给别人家生的娃儿。你生的才是我们宋家的仔儿。”



赵芸囧的脸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是第一次上门认识认识吗?不就是过年了,来家里拜年吃个饭吗?怎么谈起生孩子这种事了?


宋启信也囧的满脸通红,他制止道:“你们别这样撒,人家第一次来我们家,还没同意和我耍朋友,要是被你们吓跑了,你们负责。”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大姐夫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白酒,再一一给大家添上酒或者饮料,一边笑个不停:“老三,你读书行,耍朋友不行。别看你姐夫我读书读不进去,我耍朋友可行了。你得请教我。你姐还没去我们家就被我搞定了。”


大姐狠狠地拍打大姐夫的背,骂他:“你胡说什么,谁被你搞定,你胡搅蛮缠非说我同意了。谁同意你了?要不是你到处瞎说,别人都知道了我跟你好害得我没办法,我才不找你。”


一家人哈哈大笑,大姐夫被老婆呵斥,仗着喝了点酒,红糟鼻子红脸颊,嘻嘻笑着趁势搂住老婆宽厚的肩膀,腆着脸说:“要不是我脸皮厚,我哪能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


转头拍胸脯对宋启信说:“小舅子,你要早点向姐夫学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现在学也不晚,到嘴里的鸭子别弄飞了。我给你说,要脸皮厚,还要嘴巴甜,见了丈母娘就喊妈。我儿子都有女朋友了,你说你急不急死人。”


“我弟这都是第三个女朋友了。”燕子补充道。


赵芸很喜欢宋启信一家人其乐融融在一起互相调侃,彼此挤兑的气氛。他们姐弟一看就知道感情是真的好,小辈们的感情也很好,宋母宽厚,但并不是糊涂人,不卑不亢,赵芸觉得他妈面相很好。他们一家人的热闹亲密令她很安心。


她回忆不起来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或许有过的吧。


这是赵芸很少见到,也很陌生的家庭氛围。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不会像她的这样自卑又自尊,也不会如此敏感、容易妥协。


怪不得宋启信这个农村娃脸上没有苦大仇深的沧桑,也没有中年人步步为营的油腻与世故。他只需要做好自己,无需提防他人。


他大概率不会有机会出人头地的。他太老实。


他们家人之间互相体贴,也互相扶持,他对人有种天然的信任和包容,做事也认真。这个社会需要千千万万他这样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来维持运转。


将来也不会太差。赵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维护起宋启信。


赵芸的心思转到这里,竟然有种捡到便宜的喜悦,她含笑看了看宋启信,正好与他目光相遇,她又笑了笑。宋启信从她含笑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心头一喜,手里夹的一块鱼不由自主越过他母亲放到赵芸面前的碟子里。


二姐夫说:"老三好乖的。"惹来全家人再次爆笑。


赵芸在宋启信家里讲起郭睿代孕的事,倒不是出卖好朋友。她想着宋家人并不认识她说的某同学,她只是当新闻讲给二千公里外的同乡们听听,宋启信也没想到是郭睿,她有很多同学,他也有无数同学。在大城市生活久了,就是伴侣之间也不关心对方的朋友圈。


城市太大了,每个人的生活半径都跨越了很多行业,很多区域,或者很多阶层。只有极少数非常亲密的朋友才会介绍给伴侣。几十年好朋友老同学,从未见过对方另一半,从不知道别人家那一位在哪个行业做,什么级别,是很正常很普遍的事。


上一代人熟悉的生活方式,和他们这代人完全不一样。或许和00后们也不一样。


赵芸还不知道郭睿那边出了大事。


这件事,郭睿这辈子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未完待续)(北美时间逢周四,周一更新,北京时间周二、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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