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赵卿墓：车辚辚马萧萧，历史如滚雷动荡

周敬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97年），一场长达8年的大规模内战在晋国爆发。导火索是执掌晋国政权达50年之久的主政之卿赵鞅，以赵氏宗族宗主身份，向邯郸赵氏索取人口来充实晋阳，未能得到满足，引发邯郸赵氏反叛，直到扩展成为晋国范氏、中行氏、赵氏、智氏、魏氏、韩氏六卿之间，以及齐、卫、鲁、郑、宋、鲜虞等国介入的权力游戏。

周敬王二十七年（公元前493年），范氏、中行氏被晋军击败，逃入朝歌（今河南淇县）。赵鞅在晋定公以及韩氏、魏氏支持下，与扶助范氏、中行氏的诸国对抗，率军包围朝歌。八月，齐国运输粮草来救范氏，郑国派大兵护送，在戚（今河南濮阳北）地同赵鞅军队遭遇。

八月初七，晋郑两军在铁（今河南濮阳西北）地对阵交战。赵鞅竖大旗于车上，明示中军精锐所在，以震慑敌方。马蹄踏踏，滚滚烟尘中，赵鞅面对全军，大声说出了那一段有名的誓词：

“范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斩艾百姓，欲擅晋国而灭其君。寡君恃郑而保焉。今郑为不道，弃君助臣，二三子顺天明，从君命，经德义，除诟耻，在此行也。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志父无罪，君实图之。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不设属辟，素车朴马，无入于兆，下卿之罚也。”

这段名为《铁誓》的誓辞，是春秋时代保存最完整的誓辞，收录于《左传》。赵鞅乘战车当先迎敌，最后受伤倒下。晋军争相立功，忘死冲锋，郑军大败。《中国军事百科全书·军事历史卷》中评价道：“在中国军事史上，此战开创按军功定赏格，特别是平民可以做官、奴隶可以获得人身自由的先例。”

三年后，这场宏大的战争以赵氏的胜利宣告结束。

约2500年后，1988年，一座赵卿墓在晋阳古城附近金胜村太原第一热电厂建筑工地被发现，考古证实，墓主人就是赵鞅。墓葬东北侧陪葬有曲尺形大型车马坑，由车坑与马坑两部分垂直交汇组成，面积达110平方米。根据考古报告记录，车坑东西长12米、南北宽6米，深4米至4.5米，位于曲尺形平面西部。车坑底部先挖好轮槽，埋入时将车轮嵌入槽内，车轴紧贴坑底。此方法为考古中首见。陪葬车16辆，由西向东分南北两列整齐排列。车为单辕，双轮车轴之上附车厢。车均为实用的木车，但木质都已腐朽。马坑南北长12.6米，东西宽约3米，深约4米。马共计46匹，属蒙古马系，平均肩高148厘米，多为侧卧状，采取尸身紧靠、马首西向、面对车坑一一排列的埋葬法。

车马坑发掘出土后存放于太原市双塔寺文物库房内并进行了修复，2014年，作为重要馆藏展品，采用分块搬迁的方式，最后安置于太原市博物馆。这些车里有赵鞅的出行专用车“安车”和指挥用车“辂车”，以及田猎所用车“田车”，其余均为实用战车。专家们认为，赵卿墓车马坑出土车、马的数量和规格已经超出同时期的诸侯，如中山国国王墓和莒国莒侯墓。

这些曾经出没于平原、丘陵，被血水浸泡又被河水荡涤的战车，这些碾过垂死身躯和离离荒草的轮毂，这些曾经为征战者奋力腾跃的驾辕，偃伏在黄土中，被长久的夜幕收去了轧轧的声响。这些曾经怒目圆睁、鼻翼大张，像滚雷一样瞬间漫过田野，又像城墙一样轰然倾覆的烈马，此时，摘下了当卢、马衔、节约，摘下了胀痛不已的肌肉，陪伴着主人长眠。车辚辚，马萧萧，所有的记忆消失不见，唯有无边的死寂。

作为陪葬角色，车马坑有着车葬坑、马葬坑和车马合葬坑三种类型。这一习俗从商代晚期开始，历经西周、春秋、战国、秦，直到西汉之后逐渐消失。可以说，车马坑是中国古代礼制发展演变过程的一个见证。《商周考古》里指出：“无鼎小墓均无车马坑与车马器；一鼎至三鼎墓大多有车马器，很少有车马坑；五鼎或五鼎以上的墓，几乎都有车马坑。”车马坑的设置与列鼎制度紧密相关，赵卿墓出土的升鼎，数量最多一套为七鼎，固然有所僭越，也说明了赵鞅当时在晋国的实际地位。春秋时期，车马随葬发展到高峰，主墓外单独掘坑陪葬取代了西周曾经一度盛行的拆车葬。

冷兵器时代，战车某种意义上决定着战事的走向，其数量多少体现着一个诸侯国的军事实力。普遍认为中国的马车及制造技术传自西方，今天在西亚、埃及、欧亚草原等地发现的马车与中国发现的拥有共同特征，说明它们有着共同的源头。从中亚传至新疆，继而传入西北甘青地区，最后到达中原；由于中原青铜文化发达，因此西来马车在体量大小、车身装饰方面得以改造。商人是最早掌握制车技术的，从商代开始，经西周直至春秋，马车一直装备于军队，使得历史上动辄便有“千乘之国”“万乘之国”的记载。

战车又被称为戎车，一般每车立乘三人，中间者负责驾车，左边人主要以短兵砍杀和弓箭射杀敌人，右边人则使用戈戟之类的长兵器来勾杀敌人。赵卿墓中出土的兵器共计779件，主要有剑、戈、矛、钺、戟、箭镞，其中箭镞占大多数，可以视为佐证。而墓主内棺中出土的4把青铜剑，剑身修长，通长43厘米到54厘米左右，非常适用于车战。

静态的车马坑恰恰喻示着动荡的时光。可以说，赵鞅的每一日都在斗争中度过，他的马与战车无疑时刻在准备着，或者冲锋着。两周时期，文献中所见各级战车几乎皆以四马驾挽，学界亦多这样认为。学者周新芳通过对考古发掘车马坑的研究得出结论，两周时期的战车并不像文献中所载那样整齐地皆为驷马车，就整个战场而言，二马之车是战车的主流。周新芳发现，从出土战车的级别来看，诸侯级的战车居多数。从出土战车的车、马比例来看，“一车两马”制较多，王侯也有两马车，并且两马一车的比例大于四马战车；大夫也有四马车与两马车并存的情况，很难找出规律。车马坑指挥车为多，事实上战争中真正用于作战的是普通战车，这些由低级贵族或平民充任武装的甲士之车，在他们死后不会获得殉葬，因此很难保存下来。这也是目前看到的四马战车比例较大的原因。依照周新芳的计算方法，赵卿墓16车46马，其中四马一车者7辆，两马一车者9辆。

晋定公三十五年（公元前477年），赵鞅去世。两年后，他的儿子赵襄子建立赵国。其领地以晋阳为中心，拥有赵城（今山西洪洞北赵一带）、皋狼（今山西方山）、耿（今山西河津东南）、原（河南济源西北）、屏（疑今山西晋中）、楼（今山西永和）、绛（今山西侯马西）、温（今河南温县西南）、寒氏（今河北邯郸西）、晋阳、邯郸、柏人（今河北隆饶西）、临（今河北临城西南）、中牟（今河南鹤壁山城区）、长子（今山西长子）、蔺（今山西吕梁离石西）、朝歌、邢（今河北邢台）、任、栾、逆畤（今河北顺平东南）、阴人、盂（今阳曲大盂镇）、壶口等地，包括当今晋中和河北中南部直至豫北的广袤地区。

公元前453年，赵、韩、魏三家分晋，战国一幕从此拉开。越来越多的车马习惯着无休止的奔跑，以及泥土深处的朽坏。

太原市博物馆

太原市博物馆，成立于2000年3月23日，位于长风商务区中央文化岛，外形以5个相对独立又相互连通的椭圆倒锥体组合而成。建筑面积21089㎡，展览面积6290㎡，文物库房面积1497㎡，实验室面积163㎡，修复室面积163㎡，是太原市唯一一座综合类博物馆、国家二级博物馆。

该馆拥有“中国华侨国际文化交流基地”“山西省家庭教育创新实践基地试点单位”“山西省社会科学普及基地”“太原市社会科学普及基地”“太原师范学院教育教学实习基地”“太原市首批少先队校外实践教育营地”等荣誉称号。2022年，获批国家文物局“第三批涉案文物鉴定评估机构”，获批“太原市第二批党性教育现场教学点”，牵头成立了山西省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是一座集中展示太原历史文化名城风采的公益性文化机构。

文｜唐晋

图｜太原市博物馆网络

海报制作｜山西晚报全媒体编辑傅宇珺

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或机构所有

辑｜山西晚报全媒体编辑南丽江

审核｜方天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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