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文物在这里！月光穿过广寒宫，照见唐明皇的夜游、嫦娥的悔恨，以及众人的长生之梦…

古老的时空，因为庄周梦到的蝴蝶，而将梦境与现实统一起来，继而生发出“浮生若梦”的感喟。梦境延续、提升、修补、变异着现实，在古人看来，梦境是生命的另一条通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夜来幽梦忽还乡”“梦里不知身是客”“归梦如春水”种种心绪，无不显示着现实与梦境的纠结。
　　

而枕的出现，成为二者的联结点。“故欹单枕梦中寻”“夜寒幽枕云生”“昏昏还就枕，惘惘梦相值”“一枕黄粱”，说尽了枕与梦的合体。一旦失去了枕，梦也无法进行，唐代的许浑便有“失枕惊先起，人家半梦中”的句子。为了让自己不被长久的梦境所湮迷，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司马光甚至做了一个圆枕，时刻保持警醒。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梦，芸芸杂杂，光怪陆离。然而有一种梦天下人都要做，那就是长生之梦。寰宇冷寂，周天寒彻，幽深的夜空中一轮明月照在窗口，照到床前枕上，照入人的梦里。明月是仙人所在，是寂寞嫦娥久居的广寒宫。因为偷偷吃掉西王母给的灵药，嫦娥升上了太空，从此长生不老。
　　

在古人构想的仙界体系中，月亮肉眼可见，仿佛可以伸手触摸，合上眼睛就可以到达。沉醉于修道的唐明皇曾经命道士作法，送自身来到广寒宫，与嫦娥相见，并且聆听了仙乐。事实证明这是一场梦境，由道士的催眠术引导生成，然而唐明皇却真切地记下了仙乐的韵律，醒来后写出了《霓裳羽衣曲》。
　　

▲影青釉镂空广寒宫瓷枕中的“唐明皇游月宫”场景

是耶非耶？这又是一例庄周式的疑惑。正是因为这种“恍惚”的价值，自唐代以来，唐明皇游月宫的故事历经宋元明清，一直流传不衰，在诗曲、小说话本、民间曲艺中被不断演绎丰富，成为集体的梦幻。“半夜乘空，游月窟来天上。切记得广寒宫曲，羽衣飘渺，仙佩玎珰”，这样的讲述足以让每一个人心驰神往。
　　

1973年的一天，大同工程公司在大同城西五里店施工时，出土了一件元代影青釉瓷枕。瓷枕为典型的建筑枕样，四面均开有宫门，四角悬垂如意云珠纹，角柱挂着饰花形璎珞纹，前后宫门门柱上分别饰有莲花铺首衔环。枕体四面采用透雕手法各雕一组宫殿建筑，下设勾栏，上饰璎络，运用圆雕、浮雕、镂雕以及贴塑等技法，分别表现了四组故事情景，塑造了14位神话人物。

▲影青釉镂空广寒宫瓷枕中的“广寒宫”场景

正面一组形象组合很容易辨别，立于圆形宫内秉镜妆容的嫦娥、阶前双手执杵捣药的玉兔以及蹲伏的蟾蜍，宫内及阶下左右各有两名侍者，或拱手或抱捧物品肃立，分明便是广寒宫的日常生活再现；而背面则有男子立于几案之后，腰系玉带，两侧及阶下各有两名侍从恭候，正是唐明皇游月宫梦境的物化。
　　

元代建筑型瓷枕一时为盛。元曲杂剧的流行，使得越来越多的民间故事和传说进入生活，瓷枕的装饰设计也不例外。发展到元代时，瓷枕已经形成“枕面平式瓦形，前低后高，中腰微凹，四角稍内削，呈‘亚’字形状”的样式，特别适合运用种种瓷塑手法来再造缩微的戏台建筑，充分表现元曲杂剧中的故事场面。大同出土的这件广寒宫瓷枕，主要取材于白朴的《唐明皇游月宫》杂剧。加上元代瓷枕的长度一般要比其他朝代的瓷枕长，都超过了40厘米，非常宜于营建戏剧表演空间。

▲影青釉镂空广寒宫瓷枕中的“拜北斗”场景

在前后两组主要场景之外，长度是其一半的两侧，左侧为一老者双手拱于胸前，在香炉前合掌祭拜，有童子手捧提篮侍立，是为“拜北斗”场景；右侧有男子头戴东坡乌角巾，身着长袍，立于仙山之巅，学者们认为，此人应为吕洞宾。
　　

古人相信，南斗主生，北斗主死，“拜北斗”目的是求得长生。吕洞宾为八仙之一，亦是普通人修道成功的范例。结合广寒宫意象，这件瓷枕的艺术主题直指长生不老。
　

▲影青釉镂空广寒宫瓷枕中的场景

元代大同地区道教十分发达，与广寒宫瓷枕同年发现的金代玉虚观遗址道士阎德源墓，所发掘出丰富的道教文物精品结合其传奇人生，已然成为鲜明的例证。当死亡成为一场长久的睡梦，瓷枕内部的诸般符号会在黑暗中发出永恒的语声，引导灵魂尸解而去，进入神仙的群体，无疑，这是瓷枕制作者和使用者的内心向往。
　　

《诗经》里最早有了“辗转伏枕”的记录。当寝具转化为明器，瓷枕逐渐取代了众多材质的枕，成为随葬主流。学界认为，河南安阳张盛墓出土，长度仅有3.9厘米的箱形瓷枕是目前已知年代最早的瓷枕，那是隋代开皇十五年（595年）。出土发现的唐代瓷枕相对多一些，以脉枕、腕枕、袖枕和颈枕为主，器型一般不超过10厘米。到了晚唐五代时期，瓷枕尺寸才逐渐增大。
　　

▲影青釉镂空广寒宫瓷枕（局部）

元代瓷枕的生产主要集中在景德镇窑、吉州窑、磁州窑、龙泉窑和钧窑等地。宋代以来，景德镇以一种釉色介于青白二色之间、青白互显的影青风格瓷器独步天下，以影青风格烧造的瓷枕，色泽莹洁，温润如玉。特别到了元代，景德镇烧制的影青瓷枕融合南北方特质，以透雕戏台式瓷枕为代表，主题明确，叙事性强，造型富丽奇诡，塑艺精湛高超，深受民众喜爱。这件广寒宫瓷枕从昌江之畔千里迢迢来到北方大同，蕴藏着当时社会对生命的理解，寄寓着生者逝者的长生愿望，成为梦幻的核心，直到成为国家一级文物。
　　

唐代诗人李商隐曾经为嫦娥留下这样的句子：“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梦境毕竟不是现实，即使它比现实更生动、更纯粹、更美好，也只是一个瞬间。漫漫银河终有寥落的时候，熠熠生辉的星辰也将会消失不见。嫦娥的长生伴随着永无止境的孤寂，等待着解脱的那一天。唯有这件瓷枕，它曾被亲人不舍的双手焐热，那些温暖的手泽伴着逝者长眠，抵消着寒夜深处的孤独。

大同市博物馆

大同市博物馆始建于1958年，1959年正式对外开放，是一座综合性地志博物馆，2020年被评为“国家一级博物馆”。现馆址位于平城区，2014年12月31日对外开放，占地面积51556平方米，建筑面积32821平方米。现有馆藏文物17万余件，其中珍贵文物3000余件（套）。

大同市博物馆整合文物资源，盘活文物利用，积极探索“总分馆制”“策展人制”，目前下辖九座分馆：辽金元民族融合博物馆、大同红色记忆馆、古代铜造艺术博物馆、明堂遗址博物馆、北朝博物馆、魁星文化博物馆、平城记忆馆、梁思成纪念馆、魏碑书法家张霭堂故居纪念馆，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展示大同的历史底蕴。

文｜唐晋

图｜大同市博物馆景行大同李航

海报制作｜山西晚报全媒体编辑傅宇珺

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或机构所有

辑｜山西晚报全媒体编辑南丽江

审核｜方天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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