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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健心中唯一净土,让姜文心惊肉跳的她们,要活不下去了

茜文 文娱春秋 2023-07-10


顺义费家村,穿过半亩塘创意园,终于看到并不起眼的“北京现代舞团”,几大间平房,灰色的外墙,落地玻璃窗,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

屋内,收纳的杂物摆放在角落。空旷的排练大厅里,两名舞者正在练功。介绍团长的海报一角已脱离了墙面。

团长高艳津子没在,她上午要去见村里的书记,做个告别。

前不久,津子做线上课示范时,半月板撕裂了2/3,脚打不了弯。医生嘱咐她,如果还想跳舞,需要尽快手术。手术就在几天后,而舞团两星期内要搬完家。她拄拐也去见了书记。她想把场地延期点时间,因为还有一些孩子在这里学习。

这个场地,是北京现代舞团的家,津子和舞蹈演员们“住”了8年,也是他们建团以来,最安稳的一个家。

1995年创立的北京现代舞团,津子从舞蹈演员到团长,是唯一一个还在这里坚守的人。

成立27年的北京现代舞团,是民办的非营利机构,虽有“北京”前缀,但并不属于国家体制内团体,经济上没有支持。舞团的日常运营、演员的每一分收入,都是他们每一场演出、每一张票的所得。

因为经费不足,导致一系列恶性循环——收益少,演员相继离开……最困难时,连租场地排练的钱都没了。

崔健形容他们,“民工的生存方式,修行人的追求,最后给大家触发和光芒。”

疫情以来,因为演出受限,舞团举步维艰。如今舞团欠了九个月房租,账上几乎没钱,演员连续几个月只拿最低工资1600元。

几个月前,在诸多朋友帮助下,舞团开展自救,比如网络授课。但欠账实在太多,加上疫情反复,团长津子不得不再次减少开支,也是舞团目前最大的开销——场地租赁。

即使在顺义的农村,近1500平米的地方,一个月五万多,一年房租六十多万。

久了,对家有感情。离开家前,舞团想通过舞蹈的方式,跟陪伴他们多年的场地,好好告别。

9月初,在舞团排练厅,他们进行了一次名为《行走的云——为了明天的聚会》演出。当时,舞蹈演员仅剩六人,包括团长津子。

这是一次没有售票的演出。来现场观看的,是这些年关注舞团的朋友,以及津子的好友。

姜文、周国平、黄渤、姚晨、樊登、程琳、程青松、柳青……近百位朋友的到来,让这个并不惹眼的农村,瞬间爆棚。

姜文不懂舞蹈,可他看得心惊肉跳。他说自己没看够,没想到是这样的演出方式。“对我来说,挺震撼的。”

他们共同见证了一次离别,也是国内现代舞历史上又一个伤感的瞬间。


1


没有了场地,舞团即将流浪。没什么比没有“家”更难的了。

但这不是北京现代舞团第一次没有家。

上一次流浪是十多年前。期间,津子带着演员们到贵州大山里,采风、排练,赤脚与大地共舞,创作出了《十月·春之祭》。

“曾经有过五年流浪,《十月·春之祭》就是流浪中做的作品,也是我们在流浪中最有成就感的一个结果。”津子说。

1913年,俄罗斯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在法国香榭丽舍大街的巴黎剧院首演。

由于作曲家运用了大量不和谐和弦以及没规律且复杂的节奏,被称为“春之大屠杀”的叛逆之作。

在这部作品诞生百年之时,津子很想改编创作。

与原作不同,津子的“春之祭”,前面还有“十月”二字。2013年初,该剧在国家大剧院首演后,再次于天桥剧院上演。当时的津子,即将迎来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十月怀胎,《十月·春之祭》名字由此得来。

斯特拉文斯基想表达对春的祭祀,而津子的作品,融入了东方哲学,是生命的对话。

《十月·春之祭》在继承原作叛逆精神基础上,诸多方面进行了创新。最大特色,是融入了崔健的摇滚乐。

津子认为,能够与百年前作曲家精神对话,崔健最合适。

崔健听了津子的想法后,起初很吃惊,“你怎么找我?我是摇滚乐,《春之祭》是交响乐。”

津子说,“老崔,(《春之祭》)交响乐在100年前出来时被所有人骂,愤怒,甚至往舞台上扔酒瓶子,说交响乐是不和谐的、是噪音,因为它打破了音乐规律。”

“你试想一下,那个时代的音乐家是摇滚精神,他是用交响乐做了一声呐喊,一次革命一个宣言,所以遭到了这样的遭遇,等大家接受这种生命的声音时,才发现多么精彩。所以今天成为了经典《春之祭》。”

“津子你说得太好了。”崔健被打动了。

当时崔健在忙演唱会,但他对能与斯特拉文斯基对话的这次机会,其投入程度甚至超过自己的原创作品。

那时,崔健坐飞机都在写音乐。飞机一落地,崔健就给津子发去大段大段音乐。

津子问他,“老崔,你哪有时间?”

崔健说,“我熬夜都在写,我兴奋就想写,停不住。”

大众对崔健长期的理解,认为他就应该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其实不是。崔健跟音乐人的交流不需要太多语言,甚至一个动作就能彼此理解。他比较习惯用音乐和动作,捕捉、释放自己的情感。

崔健对现代舞的缘分,甚至长于他做摇滚乐。

崔健的母亲是跳舞的,父亲也是歌舞团的音乐家,他从小就在这种氛围中长大。

当崔健在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的基础上,进行音乐改编,并非跨界。他一直关注交响乐,还一直关注现代舞。

他就“好这口”。“津子的演出,还有别的(现代舞)团、外国的团到北京演出,我基本上都看。”崔健说。

崔健喜欢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贝多芬,德沃夏克……听太多了,我比较喜欢听有张力的。”

“崔健的交响乐艺术修养非常高,他不只是玩流行音乐玩摇滚,他是交响乐团的小号手,他对音乐热爱,他会用另外一种尊重去对话。整个交响乐一分钟都没剪,(崔健)是在交响乐的缝隙里插进东方生命的声音。”津子对「文娱春秋」说。

回望十年前的合作,津子说,崔健是很率真的人,“老崔真的很可爱。”

而崔健,他只是帮了个忙。一分没要。

崔健认为,中国现代舞也许是文艺界唯一的净土,而其他行业不是政治就是商业。

“中国的现代舞团能够有机会参与表演,实际上面临着非常大的压力,总是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我们在做《春之祭》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放弃了很多艺术原则,因为你要赶时间。中国能够有像北京现代舞团这样的存在已经非常侥幸了。”崔健多年前对「文娱春秋」团队成员曾这样解释。

崔健给舞团写过这样的观后感:他们虔诚得像个教徒,辛苦得像民工,感性得像疯子,理性得像哲学家。

崔健说,这就是舞团的生活状态。“他们是社会的边缘群体,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完全不被重视。”


2



如《十月·春之祭》对生命的希望。八年前,舞团结束了流浪,他们在顺义落脚。

姜文、陈凯歌的电影总美术柳青,是给舞团搭台子的人,也是津子的第二任丈夫。

津子今天还记得,八年前这里一无所有,“柳青坐在地上,吃着煎饼果子,他用了几个月,把这里改成了舞团的家,玻璃落地窗,灰色的墙……”

室内有扇白色的雕花木门,与整体设计格格不入,它曾出现在电影《一步之遥》。

柳青改造这里时,《一步之遥》拍完了。他给这扇废弃的门,找到了新的归宿。

近1500平米的场地,柳青花了30万,搭建出来了。

津子觉得很幸运,也很感激:他给我们搭台跳舞,掌声留给了舞者,而他在幕后。“特别感谢他能背着我们往下走。”

帮舞团的人,除了搭上创意经历、体能,自己也贴了很多钱,但从来不说。装修,哪有发票?在村里面买的东西、零件,谁给开发票?

“舞团这些年做的所有作品,最无价的就是每个人都是投入自己生命最大的激情,所以为什么叫作品,而不是小品,而不是一个演出。”说到这里,津子潸然。

舞团到今天,演员走了一个又一个。津子是建团以来唯一一位留在这里的人。

1992年,国内第一个现代舞团——广东实验现代舞团正式成立。三年后,北京现代舞蹈团成立。当时整个中国,只有这两家现代舞团;而当时的韩国,仅汉城就有20多个现代舞团。

北京现代舞团,是北京市第一家靠市场化运作、自负盈亏的文化企业。

津子作为北京舞蹈学院第一批现代舞毕业生,与另七名同学,随舞团的建立而加入。

“当时北京歌舞团想有新的代表性的方向。民族歌舞团有民族舞,东方歌舞团有异国情调,而北京歌舞团没有特点,他们想建一个现代舞团——这是未来最新方向,就去舞蹈学院把我们几个人全要过来,创建了北京现代舞团。”

舞团刚起步时,挂靠在北京歌舞团,但从成立第一天起,就是独立的,“没有国家支持”。

北京歌舞团后来跟别的团整合,现代舞团被清除出来,“因为我们不属于北京歌舞团。”

北京现代舞团的第一任艺术总监是金星。

1995年清明节,金星做了变性手术。这一年的12月7日,北京现代舞团成立。

当时媒体报道:“金星的个人品牌和她对舞蹈的追求,使北京现代舞团很快成为首都舞台上一道炫丽的风景线。”

三年后,金星离开舞团。

做投资出身的张长城出任艺术总监。张是津子的第一任丈夫。

多年来,北京现代舞团走遍世界主流剧院和各大国际艺术节,国际演出邀约不断。

张长城曾说,“在亚洲,我不觉得哪个团能和我竞争。”

但舞团的得到与艺术成就,不成正比。

台湾现代舞团“云门舞集”创办人林怀民,在云门第34年时,曾毫不掩饰其经济窘况,“我现在仍然需要将精力的70%打点现实问题,只有5%用于创作。”

但云门舞集每年都会得到台北市政府一大笔赞助,他们还有自己的文教基金会,商业赞助系统也健全。

而北京现代舞团,面对的是国内还在起步的文化政策。商业上的赞助,更多是原始的广告。

多年前,《中国企业家》杂志曾刊登一篇名为《现代舞:“卖身不卖艺”》的文章。其中,张长城提到,“我绝不允许商业赞助介入到创作中去,除非我们是在精神和理想层面的一种结合。”

有一家中国企业曾和舞团谈过多次,要求冠名,说“钱不是问题”。张长城则认为“感觉我们成了这家企业的宣传队。”

为了市场化运作,张长城曾感慨,“那叫一个不容易。”

2009年,张长城担任舞团团长12年后,还是离开了。津子从此独挑大梁,出任艺术总监、团长。

回首往事,津子说,“他对舞团做了贡献。他作为管理者,做了那么久,我非常感谢他,他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当我接团的时候,前任团长留下的工作方法,还在身上。”

津子的作品并不多产,但都是经典。她被皮娜·鲍什邀请创作舞剧,她带着舞团在欧美最主流的剧院演过上百场,她为威尼斯艺术双年展创作了《三更雨·愿》......

而津子最不擅长的,就是管理。

多年前,津子鼓起勇气,给当年的老师金星打了个电话,“我特别能理解你当初作为艺术总监,你有多难,我还给你……”

她打电话跟金星说:“我特别抱歉,作为演员之一,我当时让你很难管理。我当时觉得我没错,就应该是这样的,我对自己的认知和个性是非常真实的,但我今天成熟了以后回头看,自己那点个性不重要。这个专业舞蹈团对于大家的价值才是重要的。”

金星听了,“津子,我特别感动,近二十年后,你会给我打这个电话。”

她们之间的不快和别扭,就此烟消云散。

津子承认年轻时的不成熟,她希望能够安抚金星当时的委屈。

离开北京现代舞团后,金星到上海创立了金星舞蹈团。相比舞蹈家身份,金星这些年最耀眼的,是她在电视综艺上的“毒舌”。

金星曾对「文娱春秋」团队成员坦言,自己做电视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养活舞团,拿上电视挣的钱,养活自己的爱好。

事实上,津子和舞团并非没有赚钱的机会。

但她一度拒绝,比如拒绝上春晚。

津子有自己的坚持,第一,不能伴舞,但上春晚只能伴舞。她觉得,这是一年一度全国人民的艺术赏析课,(作为伴舞)有误导,所以宁愿不上。

第二,不能娱乐化。第三,春晚一般把演员耗在那儿两三个月,耗完了给个盒饭,“不尊重我们,作为没有国家工资发的团,我们耗不起。

不上的原因还有一个:

只要上央视这样的平台,要不断地审核。

由于对现代舞的理解不充分,审核很容易就变成通俗舞蹈、流行舞蹈,好看是好看,但现代舞是很深情感内在和思考的舞,春晚的舞台上,体现不了。

2019年进入舞团的演员曾金,在舞团只能发一千多底薪时,他白天跳舞,下班兼职送外卖。

津子对此很欣赏,“电脑能算出所有人的动作,言语之后你都不需要跳舞。但是,只有生命真真实实体验的部分,让你不会成为行尸走肉。”

她觉得,“今天的演员可以看到很多视野,你缺信心吗?你又不封闭?但你缺什么?缺经历,缺站在不同人身上去感受的情感。”

曾金说,相比对演员肢体上的训练,津子更看重内心对艺术的感知,比如让他们看《道德经》等。

“这特别重要。真正你能够突围成长,不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而是在生活中。”津子说。

不久前,杨丽萍在网络上伤感:《云南映象》演出团队暂时解散。

津子对杨丽萍不予评价,不过,她认为,“杨丽萍在我们来看不属于现代舞,她只是舞蹈,属于民族当代舞。她更多的意识和观念是民族文化的,但她有很多现代舞概念和形式感,所以是一个当代民族舞在进步在发展、在创造。”

对于金星对舞蹈的态度,津子说,“她是一个非常生动可爱睿智的人,但每个人对自己命运解释不一样。她是怎么解释自己对艺术的态度,一般人是不会懂的。”

对于现代舞的精神,津子说,从自己当舞蹈演员时,观念就没有变过。

“我在哪,哪是舞台,这是我16岁说的话。我要让全民起舞,是我18岁时说的话。”

央视有句著名的广告语——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而津子觉得,“心有多灵动,人才有多自由,所以看得见我的地方就是舞台。”

“为什么我要把一个舞台设计好,等哪天哪月房租弄好才去(跳舞)?已经晚了,生命的当每个当下就应该开始了,就地出发。”

津子认为,现代舞最重要的内核——面对生命真相的艺术,是不断修行、完整自己和成长的过程。


3


学者、作家周国平的夫人郭红,是津子多年好友。津子刚到舞团做演员时,她们初次相识。 

曾担任崔健音乐总监的梁和平给郭红介绍她,“你猜津子多大?”

郭红印象很深,“那时的津子看上去挺成熟”,其实才二十来岁,“清秀、灵动”。

郭红第一次看津子《三更雨·愿》,“非常唯美,无法形容那种复杂的感觉,看完后百感交集。”

后来,在一个法学家生日会上,法学家打坐,津子就在餐桌上起舞。“非常动人,像一个美丽的女子,围着一个僧人(法学家光头)。有种不负了如来,但负了卿的感觉,演绎得特别好。”那是郭红看津子的演出,最被打动的一次。

相识多年,郭红直到近期才知道舞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她从来不向朋友们‘化缘’。我也没问过经营状况。”郭红说,“周老师(周国平)是舞团的顾问,他说要召集顾问开会,我才知道舞团已经山穷水尽。”

津子召集大家开会的前几天,杨丽萍和陶身体剧场也宣布解散舞团,疫情是主要原因。

此时,舞团的经济危机迫在眉睫, “当时账上的钱很少,已经发不出工资了。”郭红回忆。

舞团曾尝试过网络直播。郭红想到了知识付费,她跟津子说,“你干脆就出一个面向大众的课程,我们帮你推广,看看怎么样?”

提议出来,“没有太说服(津子)。”

但郭红觉得,这个方案最有可能短期变现。

但津子一时无法接受“艺术家卖课”。一个月后,津子再次找郭红,说咱们抓紧实施吧。

事后,津子说倒不是觉得线上课会拉低自己的艺术。“当我做线上课,还是饱含着自己在艺术里的经验理念和态度,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跳舞,从舞蹈中获得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让培训来支撑(经营),对我来说动力不够,因为它可能会成为一系列传统模板的教学,对人生命的唤醒和对身体的突围并没解决问题。”

为了协助项目实施和推广,郭红把原定的出国的计划推迟了半个月。“从创作者转向教学,思路上要有很大的转变,心理上也要有扭转。”郭红对「文娱春秋」说。

津子看到授课视频小样后,不满意,觉得不够唯美,“要像纪录片一样讲究才行。”

郭红劝她,“咱们拍的不是《舌尖上的中国》,拍的是‘厨师教你做菜’,咱们出的是菜谱,不是纪录片。”

录制课程中,郭红认为津子展示了一个艺术家高度的专业素养。

由于劳累过度,津子半月板撕裂。“这种热爱艺术的人,就像蜡烛一样,一定要燃烧自己,不愿意停歇。”郭红说。

幸好有了“知识付费”,舞团在不能演出的情况下,经济有了好转,但只能缓解。郭红觉得运营舞团的关键,是艺术家的创作。

“经营需要每天用心做,滴水石穿,不是偶尔脑袋一拍就能做好的事。”

对于舞团的未来,郭红坦言,“说实话我也迷茫。”

除了疫情因素,“最好还是由企业赞助,有几个企业,一年不用赞助很多,赞助个20万,再加上舞团自己的营收,就能维持下去。但要想做得更好,需要有操作能力的人来帮他们一起来往前推进。另外,舞团的IP授权,也都可以做起来,之前都没有运营过。以及,希望他们能有一个课程的体系,”郭红对「文娱春秋」分析。

电影制作人程青松是舞团五个舞剧的制作人。他们最初相识,是在梅兰芳演出过的——正乙祠,在那里,舞团演出了《三更雨·愿》。“被演出感动和震撼。这么多年,一直帮她做现代舞的推广。”

舞团演出《水·问》时,程青松动用了自己影视圈所有资源,他请了黄晓明、刘晓庆、杨幂、杨洋等演员,并请大家转发微博帮舞团推销票。其中有一条微博阅读量超过7000多万。

津子曾对程青松说,“你不知道你为中国现代舞做了多么重要的事,无形中帮助了中国的现代舞推广。”

程青松做电影项目,“是拿酬劳的”,但他参与津子的项目,不计报酬。

1996年,程青松还在电影学院读书时,就看过北京现代舞团的演出,那时金星还是艺术总监,津子还是舞者。

冯晓哲是舞团的顾问之一,也是津子的老朋友。“当年一个年轻的小女孩子,作为一个自由舞者,谈恋爱、结婚生子,然后生活经过变化重组,她从舞者到编创舞蹈,然后带团。津子的个人命运和和舞团的命运(结合在一起)。”

冯晓哲认为,津子和北京现代舞团是时代的特殊缩影,“以生命精神一往无前进行原创探索,非常可贵。20多年前,现代舞的理念都不在大家认知的范畴里。”

“现代舞有基本的特性,是一种生命的舞蹈,津子是个生命的舞者,是灵魂的舞者。舞团的基因不是商业,从舞者的成长、舞蹈编创,到演出运营,实际需要组织化的行为。但是在机制上,对舞团的保障是不充分的。一直没办法进到一个良性的专业化的循环和发展的轨道上。这么多年来,津子一直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舞团。”

对于舞团的未来,冯晓哲认为,“舞者心灵的纯粹和世俗的唯利是图之间,确实存在矛盾。因为舞团是非营利组织,但是有原创价值,如果能有针对现代舞的艺术专项基金来支持,是比较合适的。”

虽然,津子和舞团的作品魅力无限,支持者无数,依然没能摆脱经济的窘境。

事实上,舞团的名人朋友/顾问,很少到排练现场,他们并不了解舞团的生存状况。

“他们看到的是我们在作品中的光芒和成就。他们以为我们是被支持、有资金赞助或者有国家经费,很少有人真的到现场了解幕后生活。”津子对「文娱春秋」说。

告别仪式上,作为顾问的姜文第一次来。

樊登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八年前知道舞团有了家,第二次是听说舞团的家要没了。

作为一个独立的民办团体,所有的费用都要靠自己。

津子说,我们的专业相对奢华,“因为我们必须要大场地,没有大场地是无法工作的,舞者的身体能量没法激发出来。”

舞团排练场地高七米,和国家大剧院歌剧厅比例相同,“如果高度不够灯光就不够,你做技巧托举,头顶不能被撞了。如果舞者在小空间里练完动作,等到大剧场动演出,动作会很小气。”

另外,津子算了一笔账,“作品需要制作,服装厂、美术厂、道具厂,今天这种人工和托运,一台演出做出来将近200万,这些靠票房无法平衡。”

《十月·春之祭》九年前在天桥剧场上演,一票难求。但最后算下来,舞团还赔20万。

津子在舞团27年,“做一个纯艺术的团,没有一年能持平,从来没有赚过钱。就说你这年赚了——赚得的是作品,赚得了演员能够持续跳舞。”

“为什么前面的人都走?不能说因为不赚钱,因为看不到激励自己的前程和前途。”  

津子用尽了力气,“甚至搭出全家穷亲戚,还要担当很多委屈。

津子没有退路,“因为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我放心把团依附给他。”


4



艺术发展至今,有趣未必能赚钱,有信仰未必能坚守。

如果要赚钱,津子对待艺术的态度和做法早就变了,“北京现代舞团也不会成为立足点,也不会成为现代舞道场的概念。”

“要赚钱,它就成工厂了——比如每年计划要做多少商业演出,跟多少品牌合作,跟多少歌星演唱会伴舞。”津子说。

北京现代舞团没做过伴舞。津子要让所有舞者站在舞台上,让大家认识到舞蹈本身有生命尊严。

相比其他艺术家卖艺术衍生品,津子说自己没有精力,“我把真心全做这一件事情了。”   

现代舞像当代艺术,是思想启蒙。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启蒙,如“你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有的时候费半天劲得不到好的回馈。

津子说,从她开始跳舞就知道这个道理。“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不是自作多情?”但有一点,“这个世界,所有对人类最重要的智慧和宗教,不一直没停止过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我们所有表达爱和善良的认知从来没停止过传播爱和善良,艺术是一样的。”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按你的节奏和希望成为什么样子,但只要你做星星之火,对人的内心哪怕是瞬间点亮,对他一生都是重要的。”

津子一直在说,“我们不要贪求”——

“因为一切都会成为愿望,会变成欲望,愿望是不要回馈的,欲望是要回馈的。”

对于现代舞,津子得到了舞蹈的经验,得到了各界人士支持。她是用身体积累智慧和能量的人。 

“演员们想做的成功,不过是让人看得见,如果你不去奢望那些,做你内心质朴与生命相伴的事,宇宙看得见。”

撰稿 | 茜文
策划 | 文娱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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