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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窦唯|我相信有尺度的人应该不说话

茜文 文娱春秋 2023-07-10

每天至少有8个小时,窦唯待在国贸附近一座大厦B1层、一间很小的录音棚。
逢工作日,窦唯都会骑着那辆曾被路人抓拍放到网上的小摩托,到这里工作。
窦唯现在的生活,基本就是家——录音棚——家。早上九点未到,录音棚有声音传来,窦唯已经在调试机器。午饭,他点外卖,一盒宫保鸡丁加一碗米饭。然后继续工作至下午五点,乐手督促他“下班吧”才离开。
大厦一层的保安平静地说,“他都来好几年了”。保安从没找窦唯签名,他说能看出人家不想被打扰。
不想被打扰的窦唯,却在7月7日~13日,连续7天,每晚在网易云音乐“九霄电台”进行1小时音乐直播。这是他第一次做线上音乐会。
音乐会的名字很奇特,“攀逃乐会”,来自窦唯的提议。乍一听,以为是“蟠桃会”。
音乐会播出的内容,是近年窦唯与李杰、文智湧、文大可、何锋等乐手组成的朝简乐队,以古代贤文为内容,加以配乐与人声演唱映衬的作品。简单说,可以理解为古代诗文配乐演唱。如《楚辞之九歌·大司命》《长恨歌》《滕王阁序》等。
直播前,至于宣传,除了网易云音乐将音乐会海报置于首页,以及窦唯的几位朋友帮忙转发,仅此而已。
尽管宣传低调,直播第一天,半小时后场观人数过十几万,最高时超过100万。这让乐手李杰很高兴,他之前预计现场能有5000人观看,就不错了。
与此同时,每次直播前,窦唯和主持人张有待都有半小时开场前的对谈,虽然音乐的背景声有时也是主角,但窦唯在这次音乐会期间说的话,超过了他过去多年所有公开的表达。
谈话期间,窦唯很放松,偶尔结巴,但自有节奏。难怪网友留言:来听音乐会,其实是想听窦唯讲话。
这次,窦唯何止讲得最多,音乐会一小时,他几乎唱了一小时,且是有歌词的演唱。
在朝简之前,窦唯的作品,大多是“无词歌”。多年来,他乐于即兴。
没有歌词的表达,曾让人摸不着头脑。加上他也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他曾说,我想要表达的都在音乐/旋律里。
几乎只有旋律的音乐,与他黑豹时期的成名曲《无地自容》《Don’t Break My Heart》,其反差翻天覆地。
 “听不懂”为他披上了无形的神秘外衣。
加上,曾经感情经历无数次曝光,记者围追堵截,甚至曾因不满记者的文章,愤怒烧车的行为,给自己留下过“案底”。
这些年,人们看到的窦唯,出现在地铁、面馆、街头骑摩托,他的每一次被动出现,不修边幅样子,与大众心中昔日的摇滚明星,相距甚远。
窦唯虽然极尽全力让自己远离公众视线,甚至黑豹乐队在他离开后,更换了多位主唱。但是,人们就是忘不掉,窦唯在黑豹当主唱的时光,以及他和张楚、何勇“魔岩三杰”等到香港红磡演唱会的高光时刻。
多年来,他越远离,他留给外界的神秘感就越浓。
 他的人生故事,远远超过他的音乐作品,满足了大家偷窥心态后的津津乐道。
可贵的是,无论外界如何喧嚣,窦唯对音乐的态度,从未改变。甚至,在对音乐执着追求的路上,更加疯狂。
当他和朝简,将古文配上音乐演唱出来,《增广贤文》、《民谚》、王羲之《兰亭集序》、李清照《浣溪沙·髻子伤春慵更梳》……
他不是过去的窦唯,但他还是窦唯。一个50多岁,放松地创作音乐、享受音乐,又非常乐于让更多人听到自己音乐心声的音乐人。
有词没词,其实音乐无需懂。语言有限,而音乐无极。音乐给予听者的,是无尽的想象。
窦唯想表达的,都在音乐里了。
李杰和窦唯在录音棚

1



晚上8:00,窦唯宣布音乐开始:“王母娘娘,驾到,我宣布,攀逃乐会开幕。”
没有视频,窦唯这样描述音乐会场景,“祥云环绕,大家躺平,希望大家在聆听贤文乐会的过程中,规避令人焦心的现实。”
直播是在网易云音乐下面的“九霄电台”进行,这是张有待的个人音乐电台。
这不是窦唯第一次与张有待合作。
今年2月,窦唯给张有待打电话,“听说你有个电台。”窦唯想在“九霄电台”播放他近期的音乐作品。
3月,窦唯和朝简的音乐作品,每周登录一次“九霄电台”,期间他和张有待有过短暂关于音乐创作想法的对谈。从组合朝简,到儿时春游,小时候学笛子,他们谈音乐,也拉家常。对谈中,窦唯谈笑风生。
6月里的一天,张有待突然接到窦唯电话,“说咱见一面,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见面时,窦唯说,“我想做一个攀逃乐会”。
“什么蟠桃会?”张有待很纳闷。
当时,窦唯还没想好以何种形式呈现。他解释,是攀登的攀……
当时疫情在多地反复,加上俄乌战争。窦唯想让听众,短暂逃离焦心的现实。并且,窦唯提议,连续七天每天播放一个新的节目。
张有待觉得特别好,“这是一个特别真实的窦唯。”
去年,张有待一直做直播,他突然想,这次是否可以用直播的形式,“让听窦唯音乐的人有了仪式感。如果还像以前每周播一次,不像音乐节,无法让大家集中来听。”
于是,他联系了曾与他合作过网易look直播的一个小伙,跟对方说了“做窦唯直播”的想法。
小伙挺喜欢音乐,他说行,没问题。窦唯也觉得挺好。
直播正式开始前一个星期,网易的设计师设计了音乐会海报,并给了网易云音乐首页的位置。
近年,网络平台举办过音乐人的直播,多以视频呈现,崔健、罗大佑、周杰伦,等等。视频直播,是一个风潮。
为何没做铺天盖地的宣传,张有待对 [文娱春秋]说:“窦唯的概念,跟这些人不太一样。他每天的曲目安排都在变,如何更有意思更精彩,或传达出这一天跟前一天有什么不一样的意境,他下了很大功夫。”
直播过后,很多网友发弹幕留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至于为何没有图像,没有现场?
窦唯在直播第五天,回应了这个问题:“我想跟大家解释一下,我们想通过纯粹的声音传递,作为大家的听觉内容。至于说画面,我们更希望大家能够对照贤文的文字内容,这是我认为所谓的直播画面,就是文字的内容。大家看着这些文章,听着这个声音,所谓视听一体,这是我们的设想。可能大多数朋友们习惯了之前一些所谓的直播的方式。”
这次音乐会,真正直播的只有主持人张有待,其中他与窦唯的对谈,是直播当天,他和窦唯的对谈录音,直播时播放的音乐,是在直播前,窦唯重新修缮后,交给张有待的文件。
张有待说窦唯特别细心,“虽然每次的音乐是提前做好的,直到播出前,他还在录音棚里一遍一遍地修,说哪有点稍微不对,这声音大了,把那边加一点什么。”
曾经,窦唯和平台有过合作,如将专辑在平台上销售。
“平台不觉得窦唯把新专辑给他们,能怎么样。他们认为(窦唯的专辑)有人听吗?一首歌近50分钟,每张专辑封面都相似。这怎么推?平台觉得很奇怪。”张有待感觉平台曾经对窦唯不重视。
曾经,平台要宣传,“让窦唯老师拍张照片,露个脸?”窦唯说,“别了”。
平台请窦唯说两句话,他也不愿意说。
“平台也很无奈,宣传没法做。以及,窦唯觉得平台上放他的很多音乐,并没从他的渠道给到平台。窦唯认为平台给他的权利不是很正当。”张有待对「文娱春秋」说。
至于今天当窦唯直播,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因为,张有待的“九霄电台”并不是跟网易官方合作,“只是因为我跟网易look直播的人之前有过联系。”
后来,网易播客平台的负责人给张有待发微信,问(窦唯直播)是什么时候弄的?他们想配合一下,能不能放回放?
张有待看来,窦唯的这次直播,是一次试水,一来看看听众的反应,更重要的——他想让窦唯再往外走一步。
“希望窦唯能够彻底放下戒备,能够很自然地沟通交流,做一些正常音乐人能做的事。”
比如,窦唯拒绝视频直播,拒绝访问,甚至拒绝演出。
年轻时的李杰和窦唯

2



十二年前,黑豹乐队、唐朝乐队、崔健等国内最著名的摇滚音乐人,及乐队参加了“怒放”摇滚音乐会。
演出之前,时任黑豹乐队的经纪人、鼓手赵明义,接受「文娱春秋」团队成员专访时曾说,早在2005年,赵明义就尝试让窦唯回到黑豹。他们排练了3次,发现已经没有办法说话、没办法用音乐交流了。
赵明义说:“很遗憾,他已经不是大家想象中的窦唯了。音乐上已经出现完全不同的分歧。”
赵明义认为的分歧,在于窦唯认为现在的音乐已经进化到不需要再有歌,人声只是效果的出现,“但我们的音乐不行啊。如果没有唱、没有歌、没有词,那就不是黑豹了。这是最主要的问题。”
尽管窦唯1991年就离开了黑豹,他只在黑豹待了两年。但赵明义也承认,大家最怀念的还是窦唯当主唱的时候。
12年前,对于窦唯的生活,赵明义说“他对钱是没有追求的。”
赵明义也曾问窦唯,“你靠什么生活?”
窦唯说:“很简单,什么不靠也能生活。”
什么都不靠怎么生活?赵明义说,窦唯没有版税,也没有演出费,就在酒吧里有很小的演出,“他不要求吃多好,能吃饱就行了。他是仙人,我搞不懂他。但这些音乐人都是很单纯的。”
单纯的人也往往容易受伤。
赵明义:“因为你单纯嘛,现在谁能伤到我啊,没机会啦。”
赵明义曾说过气话,不要再跟他提窦唯了。赵明义说:“他的才华绝对值得尊敬。但他的生活就算了吧。”
更让赵明义生气的是,他多次站在窦唯的立场上想帮他,包括“怒放”,去跟他谈,来参加这场演出。赵明义对窦唯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窦唯想了想,给了个天价。“恨不得我们5个乐队的钱都给他,还不够。那你是演还是不想演呢?如果你用这种方式拒绝我们,最后伤的是谁呢?我们没办法进到他的脑子里。肯定是有些东西毁了他。”  

3



如今,对于窦唯的现状,张有待说,他每天吃碗面。
窦唯现在能完成自己的音乐想法,张有待认为,乐手跟他配合特别好,不求任何回报,“这么多年,你想想,包括用录音棚,大家都是很奉献在做这些。”
张有待这次帮窦唯做直播,他认为窦唯的作品有价值,“他很沉浸其中,很自我创作他认为好的音乐,应该被大家听到,他应该有应得的回报,尤其是这些跟他合作的音乐人,你要没演出,怎么办?”
为何没有演出?张有待说,“因为没有一个他认为合适安全的方式。”
张有待看过几次窦唯的演出,“特别失败”。
一次是在雪山音乐节,窦唯跟不一定乐队。
“当时下着雨,好多人在台下等他,叫窦唯、窦唯,所有的人都觉得窦唯会唱《无地自容》,但他出来以后打鼓,跟乐队几个人玩即兴音乐,演出一个小时,台底下就开始骂了……”
最后窦唯在台上,用麦克风说了句,“你们被骗了吧!”
张有待感叹:“我的天,我说窦唯,你不能这么干,你的歌迷是无辜的。”
还有一次,在草莓音乐节,很多听众在台下等着,期待终于上音乐节表演的窦唯。
窦唯上台,“跟个大爷似的,穿的什么衣服啊……”
观众不理解他,站到台上表演的窦唯自己也很抵抗,“他很抵触舞台,他不享受。”
“他是一个受害者。观众也是受害者,所以大家形成一个误会,这个误会越来越深。但作为音乐人,你要跟听你音乐的人有很好的渠道,如果大家跟不上你的话,你要带领大家。”
这次直播后,张有待想,未来比较适合窦唯的演出形式。
“你创作音乐,给大家创造想象力,你在舞台的呈现也是一个想象力的体现。他可能脑子不在这儿。但我们可以帮他想一些怎么在舞台上的呈现,既好看又符合他音乐的意境。观众也不会觉得窦唯是不可理解的。通过这一次合作后,让窦唯更有信心,窦唯需要大家给他信心。”张有待说。
窦唯自画像

4


张有待上一次为窦唯做音乐会,还是1999年,“那是我做的他最后一个活动。”
之后,有次窦唯给张有待打电话,“我做了一个新的音乐给你听听,他给我拿了两张他刻的CD,封面是他手画的竹子。音乐全部是纯音乐。”
张有待一听,当时觉得挺有意思,挺有创意,但听多了以后,有点疲劳,甚至有点不太理解。
过了一段时间,窦唯问他,你听了吗?觉得怎么样?
张有待直言,觉得后边没什么意思。窦唯听了,不太高兴,说你能把CD还我吗?张有待说,家里CD太多了,可能找不到。
然后,“窦唯就不理我了”。
后来,窦唯的专辑,张有待自己听不懂,也听不进去。
但他隐隐约约觉得,窦唯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特别佩服他,他一直坚持做他认为正确的事。不像其他音乐人,得演出挣钱得出名。窦唯不管,他就做。”
像窦唯这样做音乐的方式和态度,“中国没有第二个人,特别难能可贵。”

5



1994年,窦唯、张楚、何勇去红勘之前,张有待做过窦唯一次一小时的采访。
直到今年年初,张有待才将其播放出来。
 “那时候,我问他的问题,他都很认真回答,不像传说中只会说两个字。虽然他表达上有一些困难,一正经说话就紧张就结巴。他老是有很多顾虑,怕说错话或担心表达不够准确,他是非常谨慎的人。
重听这次采访,张有待觉得挺有意思。但他和窦唯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一次,张有待偶然看到一个广告,窦唯要发新唱片,叫“想象音乐会”。
他想,窦唯发新专辑了,是否可以像以前那样,我们俩随便聊一聊,放松地谈谈他现在新的音乐是什么样。
于是,张有待联系了讴歌,窦唯译乐队之前的乐手,让其帮忙问窦唯,是否愿意跟他再做一次采访。讴歌问完,回复“窦儿说,算了,他对你发那个节目不太满意。另外,他觉得言多必失,还是别聊了。”
今年年初,有一天讴歌联系张有待,说“窦唯要了你的电话,他可能会给你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窦唯电话就打来了,“听说你有个电台,咱们聊聊,看我的音乐能不能在你电台上放。”
张有待说行,然后就去了录音棚,窦唯给他听新录的朝简的内容。
张有待听了觉得挺好,“咱俩随便说两句。”窦唯立刻紧张起来,他说别了,“言多必失,我一说话就结巴”。
“那就录一个,大家好,我们是朝简”。他说行,然后就录了一个自我介绍。
但张有待觉得呈现给听众的节目,还是要让创作者讲明内心历程。
于是他曲线救国,找到朝简的乐手之一李杰。
“窦唯不发声,我就找别人发声。”于是,张有待就跟李杰做了采访。     
这期节目,窦唯听完后,他找张有待,说咱们哪天聊一下。
窦唯说,“你可以跟我做一个采访,但你能不能给我写个采访提纲?你想问什么,我准备准备。”
张有待说好,但没给他写,“我从来不写提纲。”
采访后,窦唯给张有待打电话,“我给你点赞”。
窦唯经常用的一个词叫“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旦认为这个事情可行,是安全的,还是他认可的,如他做朝简的音乐,很放松去做,且不停地做。
节目播出后,每到一星期,窦唯就找张有待,“咱们这礼拜该放点儿新的了。”
窦唯要求每周更新内容。这些年,窦唯有大量的作品,且做完后没地方呈现。
“有时候,你看它就是放到网上,放上去没什么反响,或者有一些反响他也看不到听不到。”
张有待觉得,这是个契机,我们一开始的频率是每周更新,后来一些听众变成了一个习惯,到周日就该更新节目了。”
很多人听窦唯的音乐,更多是想听他说话。
“我们俩的对话挺有意思,像在深山里两个老僧对谈。东一句西一句,随便聊聊。关键他放松,只要他一放松就很好。他的语言虽然结巴,他有自己的个人魅力,挺有意思。”
张有待觉得与窦唯对谈,令他高兴的是窦唯能够放松地讲自己内心对音乐的热爱。
“他最大的痛苦,就是没办法和外界交流,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人。”
“真正的天才,是不被时代接受和理解的,但他的作品会在后代被理解和接受,而且他作品的生命会更长。”张有待对「文娱春秋」说。
窦唯在这间录音棚忙碌多年

6



李杰十八岁就认识窦唯。
与窦唯相识之前,李杰是经纪人,“就是乐队里组织大家干活的人,那会儿对这个称号都挺糊涂。”
窦唯当时在北京青年轻音乐团,“一个挺棒的演唱者。”
有次,演出马上要开始,歌手却没来。李杰很着急,朋友给他推荐了窦唯,让其帮忙唱首歌。
李杰一看,“来一男的”,心里直打鼓,“因为当时观众爱看女歌手演唱”。
窦唯一上场,唱的是威猛的《无心快语》和《young guns》,一下把李杰震了。
台下的李杰,十分想认识这位男歌手,“我没见过这样的,唱英文歌的人很多,能表达那么淋漓尽致,能把这两首歌唱到我心里的人,没有,啪一下,我就特想认识他,想和他交往。”
窦唯还未结束演出,李杰已到小卖部去买北冰洋。
“等他下来后,我赶紧把北冰洋递给他,他说我叫窦唯,我说我叫杰子。得,就这么就认识了。”
后来,因为爱好音乐,家里给李杰掏了三万块钱,“80年代,三万不是小数字”。 随后,李杰买了吉他音箱贝斯,他当时的全套设备能跟乐团相比。
后来,李杰家成了文艺沙龙聚集地。
“大家用我的乐器排练。”窦唯当时的做梦乐队,也在李杰家排练。
当时,改革开放没多久,李杰说,“怀念那个未知的年代,那时候的人有那种探索精神。”
后来,因为共同爱好,李杰成了“做梦”乐队组织活动的人。至于后期乐队解散,“我们慢慢岁数大了,当年十八九,之后奔三的人,我就去找工作了。”
眨眼,20年后。李杰现在在单位做网管,同时因为他喜欢音乐,领导让他管理单位里的录音棚。
“有一个玩的地儿,我能管理,我说能不能看看窦儿在干嘛?”
李杰联系上窦唯后,“他来看了看设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然后,他们一拍即合,开始一起做音乐。
窦唯近年喜欢古文,层出不穷做古文系列音乐。
在李杰眼里,窦唯将音乐与古文结合,像一幅幅漫画,“有画面感,特别有想象空间。这是我后来一直愿意跟他做,在音乐上有不同的想象。
“我们20年以后合作,可比当年可舒服多了,现在我们终于能有一个很安稳的地方,每天工作就我们俩,一干就一天,没人打搅,特别舒服。”
“攀逃乐会”是窦唯发起来的,是他突然的想法。
“我们确实不太懂,窦唯不是那种在外头有多大活动力量的人。我们希望做出来的音乐,有个出口,能让人听到。我们都是免费给大家听。”
李杰认为攀逃乐会,有两个特点,“现在网上都是小视频,我们想让大家沉浸下来、沉静下来。尤其是像音乐和诗文,应该拿出专门的时间完整地听。人应该有想象的过程。”
直播几天后,场观人数稳定在十万。
李杰说,“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再多人我们也没敢想。”
直播期间,李杰说窦唯很高兴,也挺兴奋。
至于经济方面,李杰说,谈不上什么经济方面,“现在一切都没有,但很乐此不疲。”
期间,有很多媒体找李杰,提议做VR、做动画。李杰说,那当然更好了,“但我们没有条件做,我们现在只能把作品录出来,然后有文字,有我们的想象。”
近年,经常有朋友找到李杰,想请窦唯演出,“你跟窦唯说说,让他开个价。”
窦唯不愿意去,包括很多综艺也找过李杰,窦唯都不愿意去。
作为多年好友,李杰认为,窦唯特别正常,而外界对他就是一个误会。
“这不是挣不挣钱的事。我们就是看不上这些综艺。(综艺)出来的不是音乐,是节目整个的策划,节目的状态是耍人,是在娱乐人。当然,我们也理解年轻人,综艺是机会,年轻人参加我们不反对。”
李杰认为窦唯是比较严肃的人,虽然有的时候也开玩笑,但他对音乐、对音乐职业是尊重的,“他不是那种拿来让你来玩、让底下评论、让你来娱乐的人。”
窦唯也讨论过此事,结论是——“不是一回事”。
有次窦唯跟乐手们聊,说他没想当歌唱家,“我都50多的人了,还站在台上(连唱带跳),我干什么?”
几年前,窦文涛在节目中,就“窦唯坐地铁衣衫褴褛”被拍,评论“像窦唯这样的人,如果他想赚钱,分分钟就可以。”
在李杰看来,“这是所谓的假传奇,窦唯是特别健康的人。”
 “我们都是这样,穿个裤衩坐在地铁里头,有什么不可以?我们胡同里都是这样的人。”
这几年,李杰和窦唯合作,“窦唯对音乐不是执着,是疯狂。”
疫情严重的时候,窦唯只要有时间,就到录音棚。
“很少听说音乐人早上早起去上班的。从2019年开始,录音棚9点就出声了。”李杰对「文娱春秋」说。
朝简做《百家姓》时,中间有个“饿了吗”。因为录制期间,每天中午窦唯和乐手吃盒饭,然后下午继续干。
李杰说,“咱们最多到5点,上班得有下班时间啊。”
但作品做出来了,却没出口得以播放。 
“确实没什么出口,另外平台对我们都很不尊重。”李杰的感觉,“平台认为窦老师这东西可能没人听。而且还得求着(对方),怎么能给我们一出口。”
李杰觉得,像窦唯这样的人,应该受到平台的重视。
“这帮人怎么回事?怎么就是您爱干不干?关键我们最后制作,连最起码的预付都没有了。”
所有的录音都是有成本的。“《百家姓》的时候,还有点,再往后就没了,甚至没有人跟你谈这些事了。”
但是对于窦唯,“他感受不到别人对他的不尊重”,“我为什么说他疯狂?”李杰说,“窦唯不管,(专辑)爱卖不卖,他就管做出来。”


7



两年前,北京北海公园里的音乐背景声,不再是克莱德曼钢琴曲,而是朝简的作品。
当时,窦唯毛遂自荐,把朝简的音乐推荐给公园。窦唯说,我们的声音内容非常适合园林的背景。
在朋友的引荐下,窦唯跟北海公园园长,包括主管部门的工作人员有了接触。
“公园真的进行了播放。”窦唯曾对张有待说,“这些内容都是我们本土的,跟自然吻合,同时绝大部分都是器乐,不会产生打扰。”
至于朝简的概念和想法。因为窦唯对道家感兴趣,他喜欢他们的服饰,包括他们做法会的仪式感,“不同地域有不同地域的风格,而且那种风格是特别明显的优美的旋律。”窦唯曾说。
所谓朝简,“一觉得好听,二觉得跟我们做音乐的这种记录功能有相似之处。”
至于朝简做音乐的方法,窦唯曾说,源于老电影,“《李时珍》,老片子非常棒,听那会儿的录音,里面古琴的声音真是朴实,有韵味。根据他的故事内容,包括人物的服装、场景的布置,用光,台词,综合为一体的那种感觉,真是感人。我就凭着一个印象,再笨手笨脚进行模仿。根据古文内容,我有了一个大概音乐设想后,就来实施完成。”

【采访实录】

「文娱春秋」:这次做直播有什么感受,怎么看直播这种形式??
窦唯:很兴奋,我们所有参与的人都非常兴奋。它不是标准的现场,我们对所谓的现场有我们的认识。我们更愿意用(现在)这种方式来为大家呈现音乐。我们的共识是,怎么说呢,音乐不是耍把式,它更多是让人们通过乐音来感受内容。现场的表现方式,说实话,那不是我们的擅长。我们的长项是在棚里做制作。
「文娱春秋」:这次在“九霄电台”直播后,关注网友的留言了吗?怎么看他们的留言?
窦唯:我看到一些留言,给我的印象是,有真正听音乐的听众,也有不是在听音乐的。只不过现在的人说话,我不知道怎么来说,或者说我们国家整体的人的状态,好像有一种病态的成分,口无遮拦、信口开河,他在说别人的时候,其实可能反映出他自己的状态,是阴暗,是……总之负面居多,同时正面的也有,但相比较之下,明显感觉正面的偏弱。原来说邪不压正,但是现在有一点儿邪劲很强势,所谓正能量的内容反而非常弱。同时,有负面情绪的这些人,他们似乎浑然不觉,通过这么一种方式来发泄。就像N多年前,我去现场看足球,满场震天动地的这种京骂,咱说令人发指都不过分,群体是那么一种状态,你可想而知到个体上,的确挺令人焦心的。反正就是各种心理,有病态的,有黑暗的,还有貌似(内行)的,很复杂,唯独正面的少,少之又少。
「文娱春秋」:因为现在发言太容易了。
窦唯:对,我相信大概古人应该不会是这种言语的状态。所谓谨言慎行,尤其是当众说出的言语,似乎更应该得体,(得)三思。但现在人好像并不讲究这些,尤其年轻人,他们更多要发泄。我相信有尺度的人应该不说话,本来我们是给大家听的。
「文娱春秋」:这次直播后,未来有哪些音乐计划?
窦唯:你看下个月就该立秋了。立秋的时候,我们的《贤文秋乐》就该出来了。一样是贤文的内容,只不过跟秋天有关系,所以大家可以暂时休息一下,听听其他的音乐,咱们秋天可以再见。
「文娱春秋」:这次音乐会,你说希望大家聆听音乐的过程中,能够规避令人焦心的现实。这些年,你执着于自己的音乐世界,你也是借着音乐来规避现实的吗?
窦唯:倒是没有刻意,但的确起到了这种效果。只要是工作日,我们到这(录音棚)来做前期录音或后期制作,一天过得非常快。我们不会去想别的,就专注于这个工作内容。我们觉得聆听的过程,只要你对着这种文字,来听着乐音的话,一定会有这种效果。我们制作的过程,文字的内容,用声音呈现,特像是在画画。
「文娱春秋」:你现在的音乐非常空灵,空灵的创作灵感来自哪?
窦唯:空灵?我倒不觉得。因为有贤文的内容,有了具体的内容,应该更写实,只不过音乐的这种氛围,为写实的内容映衬。没有人声的纯器乐,也许会有这种空灵感。
「文娱春秋」:古代很多文人属于隐士,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不是类似于隐士?
窦唯:不敢不敢。其中很多的作者都是在朝为官的,至少是退役的。所以,这没有可比性。
「文娱春秋」:最初“攀逃乐会”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窦唯:想法,是瞬间产生的。可能基于我们做的内容太多了,积压的比较多,想有一个出口,能把它们释放出去,这样我们可以继续做其他新的内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个“攀逃”了,就跟(张有待)联系上了,一拍即合。我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成型。这种形式,我倒不觉得有多新,因为它毕竟还是听觉的形式,你说搁以前咱听广播,那都是听。只不过近些年来,人们似乎习惯了一种所谓新的传播方式,好像要“看”,说实话就“看”这部分,的确是我们的短板,总觉得怕对不起观众,关键是怕干扰了贤文的内容,本来挺好的文章,一看看到所谓的真人,有点对不起观众,对不起这贤文,所以该舍必须舍。我们坚持我们认为更恰当更妥当的方式,让大家来听这个内容。其实有些事没那么复杂,它就是很简单的,我们以用一种简约的观念来从事并不复杂的事物,应该是这么一个结果。同时多方的协助努力,促成(这次音乐会)能够成型,非常感谢。如果我们朝简的声音能够带给众人一份宁静,我也心满意足。

撰稿 | 茜文

策划 | 文娱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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