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魅他域？超元域？Metaverse到底该如何翻译

凉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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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Roblox上市股价暴涨到Facebook宣布更名为“Meta”，“Metaverse“无疑是去年当之无愧的全球热词。

随着“Metaverse“爆火，苹果、微软、腾讯、字节跳动等国内外众多科技、游戏以及互联网企业等纷纷入局。

一个舶来概念的落地离不开本土化的转译。

目前“Metaverse”的主流中文翻译为「元宇宙」，出自中国大陆地区，但尚不能确切得知是由谁翻译并引进的。

目前可考证的较早使用「元宇宙」的出处为2021年3月13日腾讯网刊出的一篇文章《这家中国公司吃到了“元宇宙”红利：语音社交有多少潜力尚未挖掘？》[1]。

5月7日，腾讯再次在刊发的文章《NFT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区块链大咖高泽龙带你全面研判深度解读》中提到了「元宇宙」一词[2]。

8月18日晚，由中国市场信息调查业协会区块链委员会主办的第一届中国NFT及元宇宙线上论坛成功举办[3]。

9月16日，由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光明日报智库研究与发布中心主办的“第35期京师中国传媒智库发布”会议更是发布了120余页的《2020年-2021年元宇宙发展研究报告》[4]。

从科技文章到研讨会的举办，「元宇宙」这一译词算是成功奠定了在中文圈的主流地位，目前国内各大网络词典以及百科也均将「元宇宙」这一词汇作为“Metverse”的通用翻译。

然而，「元宇宙」这一词汇却很容易让人不明所以。

台湾大学教授赵坤茂认为，“「元宇宙」令人看得雾煞煞，将Meta通译为「元」，既不是音译，也不算意译，读来玄之又玄，期盼未来能有更适切的译名。”[5]

清华大学教授刘建明更是于其最近发表的学术论文中直接指出：“在我国网络及其学术界，不顾Metaverse一词的原意，鼓捣出“元宇宙”一词雷人，就像一桩无厘头的爆款，除了引发人们的离奇和神秘感外，毫无任何意义。”[6]

刘教授在文章单设一节对“Metaverse”进行了溯源后指出「元宇宙」翻译的荒谬性。

对此，复旦大学邓建国教授在社交平台上进行了意见表达，并总结到：“对文学上和商业的名词创用，我们不必以学术性去严格要求。如果硬要这样做，也得要说得在理，否则可能让文学家和投资家觉得很冤枉和莫名”。[7]

学者们的商榷与争鸣的背后，实际指向的是“Metaverse”一词的翻译争议。

为了探讨这一问题，本文将对“Metaverse”一词的来源进行追溯，并结合两位教授的论点进行粗浅讨论。

“Metaverse”这一概念目前尚处于构想阶段，其所需的许多技术基础仍无法实现，至今也并没有一个广受各界一致认同的定义。

但关于“Metaverse”起源，一个广为流传的版本是，源自美国作家尼尔·斯蒂芬（Neal Stephenson）于1992年出版的小说《Snow Crash》[8]。

小说里提到“Metaverse”是“一种由代码创造出来的结构（a fictional structure made out of code）”，可以“通过光缆网络将自身表现出来（enacting itself on fiber-optic network）”。

这样说起来可能比较抽象，小说里还有一处解释得更加通俗：

不难发现，斯蒂芬在此处直接指出了“Metaverse”就是“a computer-generated universe”。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证明“Metaverse”就是Meta+（Uni）Verse的集合体，还有两个问题需要解答：

首先，Meta是否是词根，可以和Verse拆开理解吗？

史蒂芬在小说中刻画了这样一种职业叫MetaCop，MetaCop是存在于Metaverse中的。

通过原文描述，我们可以看到，MetaCop也确实是取了Cop（警察）之意。

因此，“MetaCop”、“Metaverse”的出现是可以说明“Meta”作为词根之用的，也即“Meta”和“verse”确实需要拆开理解。

再来看第二个问题，我们并不确定史蒂芬说的“Metaverse”究竟是转引的他者概念，还是他自己创造的。如果是前者，我们就还需找到原词出处进一步考证。

很幸运，斯蒂芬在小说的后记里解答了这个困惑：

可以看到，史蒂芬说了“are my inventions”，那么“Metaverse”确系由史蒂芬创造并用于表示与虚拟现实近似的概念。

因此，到这里就足以说明“Metaverse”正是Meta+（Uni）Verse的集合体了。

而关于这个问题，刘建明教授在论文中通过援引美联社编辑劳伦特·吉列伦发表的文章以及各大权威英文词典来指出，“Metaverse”不是meta和universe后缀生成的新词，而应按照“Meta+Verse”去理解。

结合前面论证，这一论证方式我不赞同。

首先，要理解“Metaverse”是否是“Meta+（Uni）Verse”的组合，我认为应该去单词创造者史蒂芬的原作里找，而不是他人撰写的转引文章。

其次，可能由于刘教授撰文较早，彼时词典还未收录“Metaverse”一词。

但我今天在Lexico（牛津大学出版社官方合作网站）以及柯林斯词典中均能找到“Metaverse”的翻译，并且均指出“Metaverse”是“Meta+（Uni）Verse”的组合。

不过最后，刘教授写到：“metaverse译为“超现实空间”或“虚拟世界”可能更为贴切”，这一结论我表示认同。 

在解决了“Metaverse”的构词问题后，我们才能进入到对之的翻译讨论中。

2008年，台湾开元书印出版社首次发行了繁体中文版《Snow Crash》，译作《溃雪》（以下简称台版）；2009年，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了简体中文版本，名为《雪崩》（以下简称大陆版）。

由于两岸译法差异，在“Metaverse”一词的汉化上，并未达成一致。台版将“Metaverse”译作了「魅他域」，而大陆版则翻成「超元域」。

可以看到，两版翻译的统一之处在于「域」字，也即空间、范围之意，对应的是“Verse”。

而在“Meta”一词上，两版则大相径庭。台版用的是「魅他」，采取的是音译+意译的方法，而大陆版则翻作了「超元」，用的意译之法。

两岸对“Meta”一词的翻译差异也是如今「元宇宙」一词引发广泛争议的根源。

“Meta”这个词根出自希腊语：μετά(metá)，意为“之后”或“之上”。实际上，“Meta”一词十分常见，在许多学科领域都广泛存在。

医学上提到“Meta”可能会和“Metastasis（癌症转移）”、“metabolism（新陈代谢）”联系到一起；在地质学中，变质岩的英文为“Metamorphic rock”，因此“Meta”这个字被赋予了「变质」之意；心理学中的“Metacognition（反省认知）”，用来解释个体对自己的认知过程和结果的意识和信念[11]。

古希腊智者亚里斯多德有两本著作，分别名为《物理学》（Physics）与《形上学》（Metaphysics），由于哲学卷被置于物理卷之后，而且是以《物理学》做为基础，追问更为抽象的概念与问题，试图给出更全面的解答，所以“Meta”也被解释为「从实际资料中抽出重要资讯」，台湾称之为「后设分析」。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Meta”一词虽然在不同的学科、不同的词汇中意思不尽相同，但其核心意涵是脱离不开「变化」和「超越」的。

理解了“Meta”一词之意后，我们再来看中文的“元”。《说文》中认为“元，始也”，《公羊传·隐公元年》中也提到“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

所以可以看到，「元」可以理解为“最初、根本、原来、本来”的意思。

我们前面提到大陆版《Snow Crash》将“Metaverse”译作了「超元域」，这里承接刚才提到的“Meta”和「元」两词的核心意涵，可以把「超元」理解为「超越原始」，也即「超越原始的空间」。

这样一来，「超元域」的翻译确实与斯蒂芬所提的本意保持了一致。

不过「元宇宙」里的「元」该作如何解释呢？按照前面论证的，“Metaverse”似乎译为「超元宇宙」更为妥帖。

邓建国教授认为，学界其实将“Meta”译为「元」其实是普遍现象，比如元符号（Metasign）、元媒介（Metamedia）、元传播（Metacommunication）、元认知（Metacognition）。

微博@传播学邓建国

对此，其实我在去年9月的一篇文章中也同样盘点了与「元」相关的概念[12]。

但我以为，如果仅仅将约定俗成来解释为何把「元」译作“Meta”是不太负责任的做法。

而且邓建国教授作为学者，自然能够很好地理解“Meta”的意思，但实际上有很多学生以及非专业人士很难理解「元」术语里的「元」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如心理学中的“Metacognition”术语，中文译作「元认知」，我随便在搜索引擎检索了一下，可以看到，尚有很多人并不能理解这个「元」是何意。

而这个单词的另一个译法——「反省认知」，就容易理解多了。

因此，我不认为因为“Meta”被广泛译作了「元」，我们就必须接受所有“Meta“打头的术语都被翻作「元XX」。

而且，我个人猜测（无实证），“Metaverse”被译作「元宇宙」或许也是受了这种思维的影响。

总结一下：关于如何翻译“Meta”，我的建议是要么沿袭之前的大陆译法，译作「超元」；要么参考台湾译法，译作「后设」；再其次，直接音译为「魅他」、「美它」等也可以，但这就迫使大众需要主动理解“Meta”这个英文词根的本意（当然，如果觉得听起来太过中二就当我没说）。

最后，由于“Meta”翻译是学界历来的翻译难题，而关于元宇宙的争论也至今未休，所以以上仅为个人浅见，仅作探讨交流之用，如有冒犯之处，敬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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