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多年无法纠正的弊端：神兽蝾螈 I E闻美政（附音频）

《纽约时间》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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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 Eric

本周一（12月6日），美国联邦司法部起诉了德州重新划分自己选区的行为。

美国宪法规定每十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在人口普查之后，各地应根据自己人口结构的改变，相应地修改自己的选区划分。在州议会和联邦议会中，议员的产生都来自各自的选区。因此，划分后的选区中，选民的人口结构，很大程度上就会决定这个选区是选出哪一个党派的议员，从而改变美国政治版图上的力量分布。

所以每十年一次的选区划分，是美国政治斗争中仅次于选举的大事。

简单介绍一下美国选区划分的现状。首先，美国人口很少的六个州，如阿拉斯加、怀俄明等，本身就只有一个议员席位，统共一个选区，他们就不存在联邦议会席位的选区重新划分问题，重新划分选区只会影响到州内的政治势力改变；其次，还有十一个州，他们非常公平地将选区重新划分的问题，交给一个专门的非党派的统计委员会去做，这个统计委员会唯一的任务，就是公平地划分选区，让自己州选出的议员能够充分代表这个州的各不同族群和利益团体。但是，除了以上十七个州外，美国还有三十三个州，这些州选区重新划分，是由这个州的州议会来决定的。

这就会形成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局面。当一个党派控制了州议会的时候，恰恰碰到重新划分选区的机会，那么他们就会尽量将选区划得更容易选出自己党派议员的局面。比如可以采用田忌赛马的策略，将支持对手党的选民尽量划到一个选区，而让支持自己的选民在其余的选区里都稍稍占有一定优势。这样对手只能得到一个席位，而自己则可以得到更多的席位。这一现象，就是美国政坛著名的杰利蝾螈现象，因为这样刻意画出来的选区往往奇形怪状，像一只怪兽的样子。

杰利蝾螈是美国党派政治的一个顽疾，这一现象几乎是从美国诞生就开始了。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公平的现象，人人都知道这是在政治耍赖，但 200 多年来，没有人能做出根本性的改变。近代的一次试图改变杰利蝾螈操作的努力，还被最高法院给否决了，这一点我后面还会提到。保守的美国人，永远保守着自己的传统，哪怕是明显的错误，也依然非常难以改变。杰利蝾螈的本质，是违反民主原则的。因为所谓民主，应该是选民来选择代表。但杰利蝾螈的操作，则变成了党派来选择选民。这也是为什么美国的民主实践，一直以来在民主世界里受评价不高的一个重要原因。

民主党也一定程度地搞杰利蝾螈，但总的来说，规模上远不如共和党人。在议会席位数最多的民主党州——加州，采用的是我们前面提到的十一个模范州，由第三方统计委员会划分选区的做法。但共和党席位最多的州——德州，则是最臭名昭著的搞杰利蝾螈的州。这一次被司法部起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正是因为共和党人毫无底线地搞杰利蝾螈，才出现美国的选民代表性逐年下降的趋势。你会看到，民主党获得的普选票数越来越多，而民主党赢得的选区，却越来越少。美国标志性的代议制民主中，代议的代表性问题，越来越大。我们来看看威斯康星州的州议会构成，会让你哭笑不得，这个州的普选票中，民主党得票 49%，共和党得票 48%，民主党稍稍超过共和党一点；但最终选出来的州议员，民主党只有 36 人，共和党却有 63 名，几乎 1 比 2。北卡也差不多，民主党人得到的普选票超过 50%，稍稍领先于共和党人，但最后选出来的联邦议员，民主党 4 人，共和党 9 人，超过了 1 比 2。你说这种选举还能代表民意吗？

因此美国在1965 年通过了一部选举权力法 Voting Rights Act，请注意，这个时候，正是美国左派当道，林顿·约翰逊总统开始建设伟大社会的民权运动的最高峰阶段。这部法律结束了美国南方州一直存在的对黑人及少数族裔的歧视性选举法，这属于联邦立法来干涉州立法，在美国是比较少见的。其中最有实际操作力的规定，来自其第 5 条，任何州要想修改自己州原有的选区划分，都必须获得司法部长或者联邦法院的批准，确保修改选区不会造成对少数族裔投票的不公平。这一规定本质上就是限制南方州搞杰利蝾螈的。但很不幸地，第五条的规定，在 2013 年，被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实质上否决了。

这就导致了美国司法部要想起诉这些州的杰利蝾螈行为变得非常困难。当选举权力法第五条还有效的时候，是由州议会来向法庭证明，自己重新划分选区不会造成对少数族裔的歧视。但当第五条被实际废除之后，举证的责任转移到了联邦司法部，是由司法部的检察官来举证修改了选区之后，将对少数族裔构成不公平的歧视。这个难度就要大得多了。

事实上到了 2019 年，联邦最高法院干脆宣称：这种重新划分选区的杰利蝾螈，属于政党斗争，法院不干涉。这就导致联邦司法部相当被动，他们只能依靠 1965 年选举权力法仅存的针对少数族裔歧视的条款，来起诉德州。

那么德州这次重新划分选区为什么引起联邦政府的极大不满，以至于会认为他们在歧视少数族裔呢？很简单，在过去的十年中，德州人口的增加，有超过一半来自拉丁裔人口，但德州却将他们硬生生划入了四个不同选区，以确保拉丁裔人口在任何选区中都不占优势。在司法部的起诉中提到，德州如果按人口比例来分，那么拉丁裔选民应该得到 11 个国会席位和 45 个州议会席位，但重新划分的选区中，他们只能得到 7 个国会席位和 29 个州议会席位，均为人口比例应得席位数的三分之二。

德州的首府奥斯丁，作为大城市，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民主党的票仓，而德州之前划分的选区，非常可笑地将一个人口还不到100 万的奥斯丁市，活生生分为六块，分别配给广大的郊区地区，以确保民主党选民在各自选区中不占优势。但问题来了，奥斯丁的人口扩张得很快，渐渐有超越郊区共和党选民的趋势，这次重新划分选区，德州共和党人立刻将奥斯丁全部归于一个新创立的选区，这样，民主党人多了一个选区，而共和党人保住了六个选区。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我们可以简单地看一下德州重新划分选区的结果。在重新划分之前，支持民主党的选区，有 14 个，总选区数是 36，民主党占 39%。在重新划分选区之后，支持民主党的选区变成了 13 个，总选区数变为了 38 个，民主党占比下降为了 34%。

但是，无论这次起诉的判决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到 2022 年中期选举。这种官司旷日持久，而且还需要德州自己的以保守著称的第五巡回法庭先来判决。所以不太可能在 2022 年之前出结果。

联邦的民主党人希望通过一部新的法律 For the People Act 来纠正这一杰利蝾螈行为，众议院得到了通过，但在参议院则遭遇 Filibuster，没有被通过的希望。德州的一名民主党议员说：“我们必须认识到，共和党人对于公平投票这件事儿，毫无兴趣。” 此话直击要害，深得我心。

最后我再介绍一下加拿大的经验（今年6 月我已经提过此事，这次算是重提）。在 1960 年之前，加拿大一些省份也有杰利蝾螈现象。但加拿大和美国不同的是，加拿大的联邦议会，有权干涉各省的选举事务（而美国的保守派则固守早已过时的州权第一观念）。1960 年加拿大通过了法案要求各州建立一个非党派的专家学者和法官们组成的独立委员会，来负责选区划分的问题，从根本上解决了杰利蝾螈问题。在两国同文同种，文化制度如此相似的情况下，美国人看得到学不到。为什么？因为，他们，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