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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六百年,10个人的10段“故”事 | 特别策划

人大新闻系 RUC新闻坊 2021-05-15

天上紫薇垣,地上紫禁城。 禁城故宫建成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2020年,紫禁城建成600年整。 1925年10月10日,故宫首次对外开放。在紫禁城的乾清门广场上,清室善后委员会对在场的市民说:“从今日起,这个地方属于每一个国民了。”从此,关于故宫的故事不再只是历史书上的年表,河流的主干开始容纳一条条细小的支流,在不同的人生活中映射出不一样的紫禁城。 值此紫禁城建成六百年之际,我们与十位与故宫有着各式各样故事的“人”聊了聊,在雕梁画栋、红墙黄瓦之外,描画故宫的另一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32年我只有这一个目标

崔保贤 78岁 前故宫保卫处副处长
1972年我从石家庄干校被调到故宫保卫处工作,一天24小时随时需要站岗巡逻,一轮站岗站3歇6(站3小时歇6小时)。那时觉得故宫四方通达金碧辉煌的,不累,新鲜,然后一站就是32年。 保卫处的工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我刚来的时候咱们保卫班只有十多个人,中间扩展到二十六个人,04年我退休的时候已经有两百来人了,监控器、警报器、安检措施也早就更新了好几代。但历代我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防火防盗防破坏,总之不能让故宫出现一点损伤。 所以站岗这事儿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不会有多大变化,你要觉得枯燥那还是因为不够热爱。只有当人真的喜欢这份工作的时候,才能坚持这么多年,才能一直保持足够的责任心去留心每一处变化。我在任这三四十年,故宫就起过一次火,失窃过六次——59年、62年、80年有两次、87年、11年,这些刻度都不用特意去记录,全刻在脑子里,忘不掉的。87年8月24日那次起火是因为雷击,有天就有雷,这雷对木质结构的建筑就是天灾。那天我们夜间巡逻的时候发现御花园东边有味儿,还有火光,立马就报告队长和消防队了。得亏发现得及时,景阳宫外头消防队救火,里头我们转移文物、搬抬展柜。从发现苗头到最后扑灭,整个过程只花了3小时。 我这半辈子都在跟故宫打交道,退休之后帮央视做《故宫》纪录片的后勤保障,身边的朋友都是在里头工作时认识的,平时聊天聊的也是故宫那点事儿,已经习惯了。八几年冬天值班的时候得自己烧煤取暖,不像如今站岗都有暖气,现在的年轻人回头看总觉得条件艰苦,但我们当时压根没想那么多,就只想怎么把工作做好。我们的老祖宗风风雨雨六百年传承下来的宝贵遗产,我始终觉得自己肩上压着担子呢。

打小在店里长大,故宫四十年来的变化我都熟

王智勇 45岁 永盛斋小吃店店主


骑河楼大街40号,故宫东城墙外,您进了胡同往右一拐,就是我的店。永盛斋店面不大,进门左右两列摆着八张桌子,客人多的时候,一进门,就能闻到满屋子的肉饼香混杂着大葱香菜的气味,坐在最里面边喝茶边捣鼓手把件的,就是我。您要点餐,先来俩门钉肉饼,配一碗羊杂汤。店里的菜品不多,但这羊肉馅饼,来一口能香到你骨子里。

(来源:大众点评)


别看我这店面小,传到我已经是第七代了。从一百多年前的羊肉床子(注:羊肉铺)到今天,卖生食变成了卖熟食,但食材还是那两样,老话说得好,“回民两把刀,一把牛羊肉,一把卖切糕”。 我自己是75年生人,打小就在店里长大。小时候故宫门票只要一毛钱,也就一盒火柴的价钱。但那时候故宫人少,因为七八十年代,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好,哪有心思出来逛。这么多年过去,故宫的变化,我们这些小店也能感觉到。比如说游客,几十年前穿深蓝色的工作服,颜色都很素,后来流行港风,来店里的游客都穿着西服、皮鞋,到现在越来越多的小姑娘、小伙子喜欢穿着汉服来逛故宫。 我经常问顾客们一个问题:“你们来故宫是来看什么的?”有人说来看看皇上坐过的椅子、把玩过的玩意儿,有人说来看看皇后戴的珠宝,但我觉得,那些都不是故宫。真正的故宫,就是这个建筑本身,它的一砖一瓦,它背后的建筑技艺,更值得我们好好去看。那么恢弘一个建筑立在那儿,立了六百年,我们就有底气说,我们是中国人。 小店在故宫旁边已经开了一百多年,从公私合营到私房归还,从文革到计划经济,和故宫一样也经历了不少变迁。传到我手里,不敢说发扬光大,但祖宗的买卖,还是要好好守着。不管是饮食还是建筑、历史,其实都是这么一种传承。故宫到今年已经是六百年,它身上承载的历史和文化,也希望能保护好、传下去。



我与故宫的缘分,始于刚出生的那年

刘顺儿妞 90后 摄影师

我对故宫的喜欢是循序渐进的。第一次去故宫是在2008年,沿着中轴线看了个热闹,从神武门走出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留恋。八年后的某天,我在微博上偶然看到一张故宫杏树的照片,红色的宫墙映衬着纯白成簇的杏花,花与建筑呼应的样子特别美。因为这张照片,我激动得第二天就跑去故宫看这树杏花,那时花已经谢了,但我拍故宫的想法已经渐渐成形。 2019年的春天,我整个花期的每一天都在故宫,拍出了一组花与宫殿的“春日宴”。早上八点半我就蹲在门口等着,故宫一开门就冲进去。我的拍摄节奏是根据花期来,先拍海棠,后拍梨花,再拍丁香。早上人少,就先去拍大场景,下午拍人少一点的角落,每天都根据不同的花期和人数情况去拍摄,做了特别细致的排布。这一年,我拍了很多很多的海棠,从海棠刚开花到花落的整个花期,我基本上都在。我才发现原来海棠刚开出花的时候是淡粉色的,而且几乎没有叶子,都是很嫩的小芽,远看是梦幻般大片大片的粉色,装点出一个超乎寻常想象的“粉色故宫”。随着花儿慢慢开放,海棠的粉色逐渐褪成粉加白,再变成几乎全白。
(受访者供图)

拍故宫之前,我已经在京都拍了两年红枫与寺院。浓烈热情的红枫跟幽静的寺院放在一起,有很特别的反差之美,那时候我就已经着迷于花木与建筑的呼应。对我来说,建筑是庄严肃穆的存在,花儿又是充满活力的,如果把它们结合在一起,花儿的生命力让那些建筑变得不再有距离感。 要知道故宫的美是需要被发现和再创作的。我不想局限于许多摄影师偏爱的广角镜头下恢弘庄严的宫殿,更想去寻找故宫柔美的细节或者精致的角落,多元的身份视角就是发现故宫之美的一把钥匙。你如果守过、看过故宫花树的春夏秋冬,就会感叹原来它在不同的时刻,有着这么不一样的美。我自己以前写过一句话:“对于故宫,你越懂她,就越能发现她美在细微之处,精致是她的骨血。”你会发现故宫不是一个遥远的、有距离感的古代皇城,她承载着厚重的历史积淀,同时又非常有生命力,永远璀璨如新。无论是拍故宫的雨后倒影,还是故宫的猫、故宫的灵,我都是在捕捉故宫的这种生命力。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差点给我取名叫刘璃瓦(琉璃瓦),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与故宫的缘分就注定了。

原来这个华丽的宫殿,处处藏着这么多讲究

@海清少年游 80后 历史文化纪录片编导

我小时候就来过故宫,当时只记得被人群簇拥着有点像赶集一样,穿过拥挤的一个又一个的高大的建筑。高高低低的台阶都是白色的大理石,抬头望一下,满眼都是黄色琉璃顶、红色墙壁的大房子,感觉就像在云端一样。重重高大的台阶上,大殿前面有一个姿态特别优美的铜鹤,我那时候小,感觉铜鹤像天上的大鸟一样,需要仰望才行。我记得家人抱着我,高高举过头顶,我居然发现了铜鹤的背后有一个盖子。等我下来的时候跟人说,谁也不信。 后来工作进了故宫摄制组,有了一群嘻嘻哈哈的小伙伴,拍摄完了,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地约定去太和殿广场踢毽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大殿的台阶上,我又一次发现了那个铜鹤背后的秘密——它后面的盖子原来就是个可以打开的机关。这仿佛一个秘密通道,一下子又让我穿越回童年。我专门去请教了一位研究建筑的老专家,才知道了故宫仙鹤的活盖都可以打开,身体里面放香料,活盖打开后,仙鹤张着嘴就能“喷云吐雾”,让整个大殿都笼罩在香气之中,气氛也就变得神秘而庄严起来。从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华丽的宫殿,处处藏着这么多讲究,真是拜服了。
(来源:微故宫)

故宫除了让我感受到设计的匠心,还让我发现了画面语言的魅力。在故宫纪录片的拍摄过程中,有一个在养心殿拍的镜头,是日本摄影师赤平勉和赵小丁老师共同完成的。导游带着一组游人,从养心殿院落的外面缓缓进入养心殿;院落里,一组大臣觐见皇帝;养心殿里,乾隆皇帝在沉思冥想。这一个镜头变换了三个场景,穿越了两个时空,从今到古,完美演绎了养心殿的曾经的历史地位和功能,以及今天观众对养心殿的追寻和探秘。我当时作为一个编导助理,实在是觉得开眼。今年是故宫600年,但我觉得600年,590年,610年,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她永恒的美就矗立在那,而我们短暂的停留,其实就是时间沧海里的一粟。

我对爷爷心心念念的故宫着了迷

南十方 30岁 设计师

我不是北京人,但从95年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去了17次故宫。最开始两次去故宫,是95、96年跟着父母连续去了两次,但当时我才5、6岁,对故宫的印象就停留在——天安门后面还有很多扇门,感觉这无数扇门很好玩。再后来,我总是和爷爷一起看清宫剧,每当出现这些宫殿的时候,爷爷就会怀念起故宫来。
 爷爷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1933年出生。他提起故宫,总是有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在他这个参与过1949年开国大典群众游行队伍的人眼里看来,故宫是个旧社会帝王居住的地方,是应该去批判的。而另一方面,他对故宫又有着一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慨叹与怀念。他上中学那会儿,故宫刚开放不久,那时候进去不知道是免费还是很便宜,去的人特别少。所以每次要考试了呢,他就喜欢跑到故宫里面去复习,求个清净。诺大的皇宫里,他一个少年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看书;学累了,就在宫里四处走走,看看花看看房子,想着几十年前还是怎样的王公贵族居住在这。每当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就背上包慢悠悠地出宫去。 我对爷爷心心念念的故宫着了迷,实在太想去故宫好好看看了。2005年的暑假,同样喜爱历史的父母答应放我一个中学生独自去北京看看故宫。那天热得快让我中暑,人也多到我差点被挤得在贞度门摔个跟头,广播里也不停播着“来自XX地方的XX,您的家人正在乾清宫等您”。我还是兴致勃勃地独自在故宫泡了整整一天,中午就蹲在故宫吃了碗泡面。逛宫殿的时候,我会想象百年前的人是如何在这里生活,想象自己的爷爷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是怎样在这里学习、游玩。我对故宫的好奇实在是憋了太久太久,怎样都不觉得累。 我毕业后从事了设计行业,还是习惯时不时去看看故宫,观察建筑的精妙设计,比如保和殿后面的云龙石雕、殿顶的藻井等等。故宫见证了我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回顾这么多年,故宫对我来说就像一座宝藏,它的魅力从来不曾随着时间而褪色,反倒是不断增强,每次去北京的时候拜访故宫,在我心中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百年前这里也是许多人真实生活过的地方

兮兮 30岁 汉服体验馆店主

我们木兮有枝汉服店开在张自忠东四十条胡同里,这里是很纯正的老北京胡同,离故宫、国子监这些博物馆和古建筑很近。半数以上的客人都是去游故宫的,他们几乎都是90后和00后,考古学博士、做开颅手术的手术室护士、高铁乘务员、餐厅服务员……各行各业的人我们都遇到过。 今年9月的时候遇到了两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她们很想穿着汉服游故宫600年大展,但是家里人不支持穿汉服出行,就偷偷了买了两身明制汉服借店里的试衣间更衣。她们第一次穿汉服出门,担心会收到异样的眼光,但看到故宫里有不少人也穿着汉服就没那么忐忑了,还跟我们约好下次一同出游。 去年冬天有两个广西的女孩也是特意来借汉服去故宫玩,其中一个女孩的男朋友在部队当兵,等她晚上回来的时候部队已经马上要熄灯就寝了,她男朋友着急地打视频电话来想再看看她穿汉服的样子,当即在店里煲起了睡前电话粥。我们的第一位客人小蟹,当初是被故宫吸引才来到了店里,现在是我们的义工簪娘。冥冥之中似乎是故宫在帮我们与这些同好结缘,因为他们的鼓励和约定,我们才有信心经营下去。 故宫以明清时期的大型宫殿为主,而不是园林建筑或者庭院楼台。所以游故宫的客人也会有意识地选择朝代契合的明制汉服,明制汉服相对唐或魏晋时期形制上感觉会更端庄,常见规整、对称的元素。但其实比起宏大的殿堂,相对日常的景观会更吸引我们,因为故宫不仅是几百年来的皇家权力中枢,也是百年前许多人真实生活过的地方,想到他们也曾这样透过窗棂期待着什么,也曾倚靠过这白玉阑干遥望景山,便会有种时空重叠的恍惚感。我想许多客人喜欢穿汉服游览古迹,大概也是想要体验这种融入历史的感觉。
(来源:@木兮有枝汉服)

我重复的第无数遍,可能是观众的唯一

张潇文 23岁 故宫志愿讲解员

说来惭愧,在成为志愿讲解员之前,我甚至没有去过故宫。大二下学期,一个很偶然的机遇,我参与了故宫讲解员的志愿者招募。没想到的是,我的简历真的在几千份里被选中,还通过了笔面试和两轮试讲的考核,成了珍宝馆的讲解员。去拿出入证的那天,下午刚好有近现代历史纲要的期末考。地铁换乘公交直到神武门外集合排队,一路上我都在拿着复习资料不停地背。拿完证后一路狂奔,才匆匆赶上考试。
这种匆忙的感觉贯穿了我之后两年的志愿生活。故宫志愿者每周定时定岗,学生时代,我只能找没课的半天去做讲解。大三时,要求周三下午1:30必须到岗,而我上午11:30才下课。所以即便老师不拖堂,我也只有两个小时奔到岗位上。那一年的周三,我中午几乎没吃过饭,往往是随便掰一根香蕉,背着电脑就往地铁站跑,不停地跑,然后赶紧上车。
我很享受做讲解时观众被我吸引过来的感觉。故宫提供的学术资料有68页,讲解员对每个细节都要能信手拈来,对于几乎是历史小白的我,啃资料要花很大功夫。但讲解时如果遇到感兴趣的观众,是真能看见他眼睛里有光,这就让我觉得是有价值的。我们总是称呼参观者为观众,而不是游客,这是对参观者的一种尊重——这些“观众”看文物、看宫殿,把这600年的历史尽收眼底。
大前年的一次志愿讲解,有个小姐姐全程认真跟我走完了珍宝馆。很巧的是,她跟我同龄,从广东来北京参加保研考试,我们加了微信,到现在还会在朋友圈相互点赞。一面之缘的观众仍有交集,我常常感觉神奇。这时我就能切身体会,老师对志愿者们说过的话——志愿者跑故宫已经是非常习惯性的事情,一年都不知道要跑多少次;但是对于很多观众来说,这一生只会来故宫一次。一些我要跟观众重复100遍的话,在他这就是唯一一遍。我们要为这个“唯一”负责。
今年是紫禁城建成600年,也是我毕业工作的第二年。直到疫情暴发前,每个周末我还在做志愿讲解,以后也打算一直做下去。毕竟又有多少人能看到故宫一年四季的流转呢?春天我会到御花园散步;夏天的时候,我负责讲解的珍宝馆里,文冠果树的花就开了;秋天我会去看银杏;冬天雪后,故宫一票难求,我可以照常走在红墙雪地里。故宫是常来常新的地方,我真心实意地觉得,她值得被国人、被世界所看到和了解。

人生就像我拍到的那只故宫飞鸟

Gover 21岁 RUC学生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和爷爷奶奶一起看新闻联播,在新闻里无数次听到“北京”,知道那是全国瞩目的首都,拥有最多的资源。再大了点呢,我开始对戏剧、电影迷恋起来,北京依然是最好的舞台。对我来说,北京意味着想要的一切,是我必须到达的地方。而提到北京,我首先想到的是故宫,它是明清时期的首都象征,也是北京的象征。就这样,我与故宫的交集开始。
2014年,中考结束。我考得特别好,觉得自己的未来有无限可能,“春风得意马蹄疾”可能说的就是当时的我。那个暑假,我们全家一起去了北京,去逛了故宫。我站在太和殿(旧时科举殿试的地方)外照了一张相,内心期待着未来在北京大展身手。2017年的夏天,我来北京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考完的那一天,和爸爸妈妈又一次去了故宫。
其实那年年初,我是很压抑的。那时候正是艺考的日子,我真的很想参加,但由于很多现实因素,我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参加艺考。每天复习着课本,却觉得只是在努力着做与自己方向相反的事情。我才17岁,就感觉好像永远不可能做自己热爱的事情了。那段时间十分灰暗,时常感觉失望消沉。不过也许是生性不服输,几个月之后我又找回了自己,继续为前往北京努力。
那一天,我看着往往来来的人群,再一次望向已经500多年历史的宫城。每次去故宫,我都感觉自己很渺小。从故宫的角度来看,人的一生是那么的短暂、微不足道。人生还有很多可能性,只要坚持走下去,总会有机会做我热爱的事情,无论这机会多么渺茫。而如果彻底放弃自己,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那天面对故宫,我很平静。
2019年的冬天,我和舍友一起去故宫,起因是想去看看下雪的故宫。我们仨一起拍了很多角落。当时我们都想拍下飞过天空的乌鸦,我的舍友第一次就成功拍到了,而我拍了很多次都不成功。最后一张照片里,我拍到了它飞过天空的影子——我没有拍到乌鸦,却拍下了它留下的痕迹。后来回忆起那一次的经历,我觉得人生就像那只鸟,飞过就意味着消失,没有第二次机会,短暂到难以捕捉。但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可以留下自己的痕迹,等待有心的人看见。我所谓对创作的热爱,除了表达,也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留下一点痕迹,我个人的历史。
(受访者供图)

其实就在接受采访的今天,我刚接到梦想学校的艺术硕士offer。我曾经害怕,从现在的专业转去艺术,也许会走向并不稳定的生活。但是想起这些年来的一切,我还是坚定地做出了选择。就像故宫中那只飞鸟,我会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现在看红色宫墙里的世界都是文字化的

小唐 23岁 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学生

迄今为止,我最爱故宫的一段时候,是离京上大学后的寒暑假。我经常骑个单车绕着宫城转一转,或者去西角楼蹲一蹲好看的夕阳,和叔叔阿姨们交流哪里的风景更好看,有没有赶上好天气,是适合抓拍还是延时。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很惬意,有时候看大爷们钓鱼能看到天黑。
2015年之前,我对故宫的印象还停留在旅游景区,没有很强的文化归属感。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小时候没去过故宫,第一次还是跟着学校组织去的。不过在我高二、高三那两年,考古文博的东西挺“出圈”的,直接影响了我的专业选择。尤其是看了《我在故宫修文物》,发现文物修复师是个特别酷的职业,还想如果以后也能进故宫修文物就好了。
今年本科毕业,我回了北京备考硕士研究生,其实现在也很想进故宫修文物,但这太难了。考研的时候再看故宫,已经失去了上学时的那种悠闲,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状态。疫情期间我在备考,疫情缓和之后就开始有计划地去故宫,比如这次看建筑,下次就看展览,目的性非常强,去故宫是为了把背的东西再巩固一遍。这样一来,以前的感觉就没有了。
我现在看宫墙里的世界都是文字化的,这边一个考点,那边一个考点,有时候还挺头痛的,反倒是宫墙外的景色对我来说更放松、更有吸引力。角楼的风景和钓鱼的大爷都是我这段时间最好的战友,希望明年能够安全上岸,我相信等这段时间过去,在以后的日子里故宫对我还会有其他更重要的意义。

我想,我还会一直站下去

紫禁城 600岁 世界文化遗产

整个北京城的中轴线最中心,我就在这里站了600年。
永乐四年,明成祖下诏迁都北京,十四年后(公元1420),我作为紫禁城出现在世人面前。世人说我宏伟又神秘,光是到各地开采名贵的木材和石料就花了11年的时间。“入山一千,出山五百。”许多百姓为此付出了生命,而史书只有寥寥数语——我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无数在历史长河中缄默的人,心血与命运的凝聚。
两朝24位帝王,龙椅上的人来了又去,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只有我拥有全部的记忆。李自成在这里登基称帝,多尔衮在这里升座理政。内政外交、帝王崩逝、权力易主、满汉交融......皇朝权力中心,让我有一种身处历史漩涡中的兴奋感。但幻梦总与萧瑟相伴而生,浩荡登场后匆匆谢幕,看得多了,我也就沉静了。
高居朝堂庙宇的帝王将相,闲庭信步的红颜妃子,万人之上的皇权让无数个命运交织,发酵出风雨,巍峨宫苑后他们曾经鲜活的故事,只能由我来讲述。宫墙柳、琉璃瓦、脊兽、彩绘……它们陪我一同安静地观望,做这600年历史浮沉最忠诚的见证者。
1925年,建在紫禁城基础上的故宫博物院成立第一天,北京城万人空巷。此后我更多以“故宫”的名字为人所知,我很欣慰。历经兴衰荣辱,帝王宫殿的神秘大门终于向公众敞开。我终于变成了“过去的宫殿”,而“过去的宫殿”里,只有我坚守了600年。

(来源:@刘顺儿妞
世上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木结构宫殿建筑群;代表中国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第一批......除了这些令人骄傲的名号,我还有180多万件独一无二的藏品。虽然曾迫于战火而辗转流离,但我不愿多言,因为我相信,每一个走近我的人,能够从文物和建筑的蛛丝马迹中,窥见盛世皇朝的博大胸怀,抑或民族危亡的历史沧桑。上下600年来的人们,包括我在内,也许都未曾想过,他们的生活图景,那些器物、艺术、信仰,会以这种方式再现人世。
几百年受人顶礼膜拜,是孤独的。我渴望从威严的神坛走下来,敞开心扉,拥抱各式各样的人生。近几年,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走近我,这让我按捺不住地欣喜。彩妆、文创、综艺、游戏......我成了“网红”,在新世代们的领域受到无数年轻人的追捧,更大的意义上,吸引了他们成为文化的传承者。世人欣赏我的敢于创新,说我是“精神命脉”“文化坐标”。但我觉得,是一代又一代大师、巨儒、工匠,无数在岗位上奉献的普通人,以及千千万万走近我、了解我的观众,他们的守护和喜爱,才成就了今天的故宫,让我保持活力,不断延伸生命的脉络,让我站在这里,满足国人对于历史的瑰丽想象。
我想,我还会一直站下去。

(封面图来“光影百年”故宫老照片特展、@刘顺儿妞、@故宫博物院)




本期编辑:李新艺 彭美琪 肖潇 蔡静远 何京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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