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当官为干事的老省长沈祖伦
黄土地上望星空
窑洞文化撞击企业家精神
欢迎关注 xinzhuangketang
编者按
2023年2月27日，浙江省原省长沈祖伦先生因病去世。在沈祖伦先生去世一周年之际，本公号发表张维迎教授写的《当官为干事的老省长》一文，纪念这位深受老百姓爱戴的好官员。
在我的记忆中，我与沈祖伦老省长在小范围见面长谈有两次。
第一次见面是2011年4月15日下午，由在广发银行杭州分行任职的金海腾先生张罗，地点在杭州西子宾馆。在这次见面之前，我曾听过一个传言，说1988年中央本来已经决定沈祖伦接任浙江省委书记一职，但他得到消息后，专程飞到北京，找到当时的总书记，说自己的个性和能力，更适合当省长，干实事，干具体的事，不适合当省委书记，建议中央考虑另外的省委书记人选。中央领导最终尊重了他的意见，他就继续留在省长位置上工作。1990年，他被免去了省长职务。这次见面一开始，我就问他是否确有其事，老省长很直率地告诉我，传言是真的，还给我讲一些他与中央领导谈话的细节。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之间交流就像老朋友似的，没有代沟，也没有认知分歧。老省长和蔼可亲，让我无拘无束，甚至有些放肆。他给我讲了不少浙江省经济发展中的有趣故事，让我对浙江有了更多的了解。他谈到他当年提出浙江应该“贸易立省”的设想，浙江没有资源，要发展，必须走国际贸易大循环的道路，浙江的企业必须走出去。他说他人现在虽然退休了，但对中国发展和改革的思考没有停止，还经常写些东西，有些是直接向最高领导人的上书。我问他中央领导对他递上去的东西是否有回复，他说有些有，有些没有，但回不回复他不在意，该说的就得说出来，立此存照。我对当时某些地方出现的“国进民退”有些担忧，对国家“气质”的变化和官员素质的下降也很担忧，他很认同我的看法，还提供了不少例子。这次见面后不几天，我就收到了他快递来的《沈祖伦自选集（增补版）》，同时寄了两本，里面还夹着他的签名。这本自选集收录了他1984年3月至2011年1月期间写的有代表性的讲话、文章、书信和提案，内容涉及乡镇企业发展、国企改革、干部子女经商、反腐问题、人口政策、教育和人才培养，等等。我一般看不进去官员写的或以官员名义写的东西，但对老省长的这本书，我读起来津津有味，受益匪浅，因为每篇都是单刀直入，针对现实问题谈自己的看法，没有官气，没有废话，既接地气，又高屋建瓴。我觉得老省长的这本自选集是了解中国改革和发展的非常有价值的文献。这次见面后，我与老省长很久没有再见面，但我经常向他的忘年交金海腾先生打听他的情况，我也知道他很关心我的情况，喜欢读我的文章，赞同我的许多观点，还经常向别人推荐。能得到他的肯定，我非常自豪！
第二次见老省长是2020年8月30日下午。这次是我主动约他见面，当时我在杭州参加中国奥地利学派经济学会议，听说他住在养老院，想去看望他，但他执意要来看我，我们就约在北京银行杭州分行的会客厅，时任分行行长魏昱曾是我一个学生。这次一起见面的还有陈颖光、金海腾、刘曙峰、魏昱、王淼军等几位，其中陈颖光和金海腾是他的至交，后三位是第一次见他。这次老省长是带着轮椅来的，我们几个坐在椅子上，他坐在轮椅上，大家围成一圈，谈笑甚欢。他虽然行动不便，但思路清晰，声如洪钟，对许多现实问题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对一些人和事也有自己的评价，但点到为止，有时会用“得看看再说”给自己的评价画上句号。他说，中国不搞民主和法治不行，没有民主和法治，经济改革的成果很难保持。老省长还告诉我们，他住养老院，不住政府提供的官邸，因为养老院里没有等级观念，他很开心与不同背景的人平等交流。他说现在非常喜欢唱歌，在养老院成了“麦霸”！
这次见面告别时，我说以后每次再去杭州，一定去看老省长，还要听他表演唱歌。但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几次计划好的杭州之行都取消了，也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2022年7月7日，他在养老院的助理陈晓薇女士微信告诉我，老省长听了《何老师，再听我一曲信天游》这首歌（点击蓝字阅读文章），很感动，特意让她转告我。这首歌是我写给恩师何炼成老师的，何老师于2022年6月18日仙逝。晓薇还说，老省长很记掛我，92岁了，虽不能走路，身体还行，脑子特好，忧国忧民！他最近有一本新书《茶余饭后话旧事》，要寄给我。
老省长的新作寄到时，我正在西安出差。在我见到书之前，我夫人说她一口气读完了，感慨万千，说读了这本书，知道那20年，正是因为有像老省长这样的官员，以民族振兴为己任，敢于冒险，勇于担当，才有改革开放，才有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老省长在92岁高龄时，还上书提出《我国从封建专制走向现代民主的六个大关》。
老省长是一个纯洁的官员，一个深受老百姓爱戴的官员！
我曾将官员分为两类：一类是“当官为干事”，另一类是“干事为当官”。前一类人出于理念干事，只愿当能干事的官，在其位谋其政。后一类人，干事出于计算，只干有助于自己被提拔的事，好多面子工程、形象工程就是这类人干的。老省长属于“当官为干事”这一类，所以他才宁愿当省长而不当省委书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样的官员不少，现在这类人或许已是凤毛麟角！
沈祖伦老省长于2023年2月27日走了。我再没有机会与他交流，他也不能再上书了。如果他还活着，有关过去三四年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际的，我们之间一定有谈不完的话。
（原文写于2023年9月6日。）
精彩视频
“辛庄课堂企业家精神”
欢迎关注
BOOK
感谢您关注“辛庄课堂”。本公众号由“辛庄课堂”制作并享有版权；转载、摘录、引用、改编、阐释本号原创文章的部分或全部须获得授权并注明出处；若未经本号许可，将追究其相应责任。该平台引用的部分内容、图片、音/视频属于相关权利人所有，请相关权利人与我们联系协商相关授权事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