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老的舒淇，活色生香的舒淇

1月23日，冯德伦罕见晒与妻子舒淇的合影，并配文：“Happy year of the Rabbit，祝大家兔年红到发紫。”照片里舒淇虽然笑意盈盈，但白发横生，看起来有些苍老。

很多人叹息女神也老了。我只想说，拜托，容貌焦虑这一套就别用在舒淇身上了吧。

她压根就没在意过白头发。我记得有好几次了，她晒出自己雀斑、白头发、纯素颜，一点也不加遮掩。好几年前她就拍过自己白头发的照片“让你们看我渐渐老去”。很多人怕老，有偶像包袱，对于舒淇来讲，衰老就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事。

倒不是说她完全不在意容貌。综艺节目里经常会看到她劳累一天只喝些红酒，或者只吃些水煮青菜。毕竟销魂夺魄的好身材，也不是凭空得来。

肯定也会做一些小的修正，只是不会太与地心引力抗争。看她20岁和近些年的照片对比，五官轮廓几乎无差，至于其他，类似锦上添花的理所当然，她没把所有力气都放在维持美丽上面，美得更轻松愉悦。

左：20岁；右：46岁

穿便装的时候她会自然流露出一种少女态——不是卯足了劲妆出来的少女感，更多的是心无挂碍的天真明媚。

可是她一转身换上华服，又成了气场全开的女明星，高级、华丽、风情万种，闪光灯不打在她身上都心有歉疚的美，美到我词穷。

天真或美艳，她信手拈来。没有刻意维持什么或强调什么。她只是懒懒的，推掉了时间递过来的所有考卷。她彻底不玩年龄这个游戏了。

不在意时间的人，时间也难奈她何。20年时光倏忽而过，仿佛只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非要说什么痕迹的话。

以前看舒淇，觉得她身上是有刺的。野、倔、无法掌控。而到了人生的后半场，这些刺都消失了。现在的她像一只猫一样，慵懒又散漫，仿佛夏日午后小酌一杯红酒，总有美妙的微醺。

在她身上，你看不到什么必须要做的“人生清单”，也没有患得患失的紧绷感。有也很好，没有也行。她轻盈得像个肥皂泡。

奇怪的也在这里。她明明是不太好的原生家庭出来的小孩，成名路上，甚至感情路上都不是一帆风顺，似乎应该很紧绷，或者很不甘才对。

可是你看现在的她。有时候简直会恍惚，几乎忘记了她曾经有那样狼藉的前半生。把自己从深渊里“拔出来”，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综艺节目里，舒淇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让我脑补出小时候常见的那种陋巷美人。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她们出生于不怎么样的原生家庭，成绩不好，永远不循规蹈矩。别的女孩坐在教室里做作业的时候，她们坐在声名狼藉的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张扬着穿越频频侧目的人群。

大人们对这样的女孩都如临大敌，通常会警告“好女孩们”离她们远一点。那些目光和非议，一次又一次把她们推向世界的边缘。

其实如果能走在大路上，谁愿意走那偏僻的小路。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们没得选。

舒淇说自己没有童年：“一个普通女孩，应该得到父母的宠爱、抚养和教导，这些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从来没有。”

妈妈18岁就生下她，舒淇形容是“小孩生小小孩”。一个自己的人生都没搞明白的女孩，突然之间成了别人的妈妈，可想而知的，不知所措且混乱。

过了几年，又生下了弟弟，原本拮据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一家四口仅靠着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勉强维持生计。挤在一室一厅里，没有浴室，厕所公用，洗澡只能在厨房洗。

父母把对生活的不如意，统统发泄在孩子身上。舒淇小的时候，父母心情不好，就会拿她撒气。妈妈经常把她打到遍体鳞伤。

她小时候一听到爸爸骑摩托车轰隆隆到家的声音，楼下铁门开门的声音，都会感到特别害怕。三更半夜都会找地方躲起来。

15岁的时候她出了车祸，父母不仅没有心疼她，还狠狠地骂了她一顿。直到现在，她身上依然有车祸留下的伤疤。

后来最为人瞩目的美貌，从未得到家人的夸赞，反而是母亲羞辱她的理由：“你嘴巴真大，一点儿都不好看”“怎么会有人长得像你这么丑？”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

生在那样的家庭，唯一的路只有叛逆。她十多岁就与人同居、抽烟、喝酒、打架、逃学……一切不良少女做过的事情，她都干过。

5年内她走了20多次，又一次一次因为活不下去回来。她16岁就辍学谋生，当过服务员，迪厅小妹，摆过地摊……任何大大小小的工作，只要能赚钱，她都愿意去做。

她说“小时候就像一条船一样，就一直在那里漂漂漂……”

未来在哪里？没人能告诉她们，她们也往往自暴自弃。殊不知她们身上也有“好女孩”不具备的胆量和自由，可以放肆地不走寻常路。

也正是这点不走寻常路的勇气，让舒淇跳出了自己的命运。

一家模特经纪公司看上了舒淇，与她签了一份写真拍摄的合约。拍摄的时候她才发现要那么大尺度。但解约要面临巨额赔偿，她不得已还是接受了。

当大尺度写真集在市面上传得到处都是的时候，父母气得捶胸顿足，与她断绝了关系。（当然断不断的，也就是那么回事）

人生剧本到这里，似乎要开始“红颜薄命”的戏码了。如陈宝莲，被身边人轮番出卖、玩弄，最终对世界心灰意冷，年仅29岁就自杀告终。

舒淇却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对待自己的“走红”。

她曾经说过一句话“当初年少无知，看到叶玉卿一脱成名，还成功转型，并将其当成偶像。”年少无知不是重点，重点是叶玉卿。

叶以三级片走红，后来成功转型为红极一时的歌手、演员，拿下金马奖影后，又嫁入豪门。虽然是一条险象环生的路，但总归是一条路。

我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就觉得，舒淇其实对自己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有规划的。就算是在大海里挣扎，她也是看清了上岸的方向才跳进去的。她从一开始就下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有自己主动选择的成分，绝对不像别人所想的，她都是被命运裹挟着不得已。

所以她和陈宝莲的区别就是，多了一份对自己命运负责的主动。有的时候正是这点“主动”，成就了人生际遇的不同。

她积极寻找着自己的出路。当王晶向她抛出橄榄枝的时候，舒淇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王晶让她慎重考虑：“做事前多想想，一直这样下去其实对你并不好。”舒淇还是签了。

没路可走了。已经跳进大海了，难不成还要退回去？

对于舒淇来讲，要么游过去，要么淹死，没有认输这条路。

只能说虽然她有心理准备，但事情发展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立誓“最多脱三部”。奈何拍了三部，又有三部。

成功并没有来得那么快，反而嘲讽声蜂拥而至。她走在街上会被指指点点，有人冲她大喊“脱星！”每天晚上回到酒店，也会抱头失声痛哭：“我再也不拍了！”但第二天又收拾好情绪，回到片场。

她咬牙扛下来了。命运也就在此时迎来了转折。

王晶在跟舒淇拍到第二部的时候，开始有点后悔。他找到文隽：“我们错了，不要浪费她的天赋，后面我们就拍正常的戏给她演，不要让她跟艳星混在一块。”他把舒淇推荐给尔冬升，后来就有了《色情男女》。舒淇凭此片一举获得金像奖最佳女配角，从此彻底告别三级片。

事业像插了双翅，每天一睁眼睛就像是在飞向一个金光灿灿的未来。爱情却深陷泥潭。

舒淇最出名的两段感情，一次是和黎明，一次是和张震。

都是因戏生情。和黎明在《玻璃之城》里，分分合合，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仿佛现实中两人感情的写照。

巅峰期的黎明从来不肯承认她，每次被拍到，都只说“我们是好朋友。”两人秘密拍拖6年，最后还是画上句号。据说是因为黎明家里反对。

舒淇大方退出，对黎明没有一句恶言。

和张震是拍《最好的时光》触电，最后一场的吻戏，两人吻了足有10几分钟，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导演和摄像都在一旁抽烟。

两人关系呼之欲出，舒淇也几乎相当于主动追求：“张震若追，就答应。”看似好事将近，却传来消息：张震要结婚了。两人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据说还是张震家里认为有辱门风。

舒淇依旧给了最大方的姿态。张震婚礼上，她以好友身份到场祝贺，被新娘点名给捧花，她泣不成声。

其实我一直觉得，不管是黎明还是张震，和舒淇谈婚论嫁的时候都已经是40多岁的人了，这时候再说家里不同意，真的就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甚至感觉他们用“家里不同意”拒绝舒淇，有把过错推给舒淇的意思：不是我不同意，谁叫你之前做了那样的事？用道德评判揭起她“艳星”的伤疤，让她内疚，自己反而轻描淡写，落个好人的名声。有点鸡贼或软弱。

和他们比起来，舒淇在姿态上就让人佩服了。到现在她也拒绝讲黎明的不是，更对张震毫无怨言。一路爱、一路付出，一路退出。无论是对是错，她都选择放爱一条生路。

结果是黎明娶了乐基儿，从外表到行事风格都很像舒淇。很多年以后，被金星问起“最佩服的女人是谁”，黎明不假思索：舒淇。

没有得到爱，得到了尊重，很难说哪个结果更好。

侯孝贤拍聂隐娘的时候，说聂隐娘特别像舒淇。我当时还想，舒淇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哪里像冷冰冰的女刺客了？后来发现她确实就是聂隐娘。

她其实有一种很深的孤独感。茫茫天地间，没有同类，没有知己，也无人诉说的孤独。从年轻时她决定一跃而下的时候，这些年来一直咬紧牙关，独自泅渡。

其实作为那样的美人，她可以选择抱怨，让人理解和同情，但她执拗地闭紧嘴巴，一切都自己消化。

像被人推进狂风骤雨，有些人会一路退却，有些人会把过错推给别人，而她是笔直地，咬着牙对抗风暴。等风暴过去之后，那些为抵御风暴而生出的力量，反而让她走得更稳更快。

事业上，她一路高歌，成了电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感情上，2016年，她和老友冯德伦走入婚姻。没有盛大的结婚仪式，婚纱是别人送的，头纱是街边买的，可是看起来又真幸福。

直到现在为止，两个人还挺好。关键是舒淇看起来很幸福。不管这幸福是冯德伦给的，还是她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在传统道德上得不到祝福的女人，再一次改变了结局。

她后来谈论起自己的过往，更多的不是怨念，而是谅解。

多年后她提到母亲：“生下我的时候她才18岁，我上学时她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想想看我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根本什么事都不懂。她人生最好最有活力的20年，都用在我和家庭上。”

被问及“恨不恨黎明”，她睁大眼睛“为什么要恨。两个人分开也是缘分，说不定分开对两个人都好。”

甚至她也谅解自己的过去。没有刻意美化自己的“成名史”，或者委委屈屈地说都是不得已。她坦坦荡荡地承认都是自己愿意拍的：“我不生气人家讲我拍过三级片，没有过去的我，就没有后来的我。这倒不是说感激的心态，因为这是一个自我经历的过程，我不会否认过去。”

倒不是让大家效仿她的选择。只是很爱她这种一切自己负责的姿态。如果一个人肯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她翻盘的可能性就更大。因为她清楚无论做什么选择，最终要承受后果的只能是自己，会用尽全身力气拯救自己逃出生天。

最强大的人才有底气谅解。她强大了，也迎来了最终，最彻底的释怀。

她现在有一种水一样的，可以放入一切容器中的松弛感。

记得当年看《中餐厅》的时候，舒淇就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当年以为是因为美貌，现在想想是因为她的包容。

从没有看到过舒淇抱怨。印象很深刻的一件小事是，白举纲做红酒焖牛腩遇到一些小问题，舒淇说其实这个菜她很拿手。赵薇就说那你可以给白举纲一些建议，舒淇摇摇头说，不了，他有自己的方法。

直到这道菜全部完成，舒淇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白举纲守在餐厅，一直到他做出自己满意的味道。

《开拍吧》里，她说初衷不是想去改变任何一个人：“和任何人接触都一样，不要有挑骨头的毛病。”

和青年导演合作，有时舒淇虽然不赞成他的想法，也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她总笑着说，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我觉得是对的，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对的，我的经验是我那个年代的，不一定放在他们身上就对。

不评判别人，也不评判自己：“就像现在看之前我演的电影，不管什么电影，我都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怎么那么吵、聒噪，怎么有人这么演戏？但是我不会嫌弃自己，没有以前，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包括身体上的一些缺陷，她也坦然接受：“雀斑、疤痕，这些东西就是我身体上有的，我无法想象没有雀斑的舒淇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把我写成那个样子，我无法接受。”

衰老既然是一个必然的结果，那不妨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绝对不做过分的事。像她说的“是选择自然老去，还是成为一个怪物，很容易选啊”。

这种“不评判感”很重要。它不仅是没有油腻感，而且是一个人面对生活，到底是开放还是封闭的态度。她允许一切发生。

我还很喜欢采访中她提到一件小事：因为疫情，舒淇有两个月都住在闺蜜林熙蕾上海的家中，闺密从早忙到晚：“六点起床做早餐，要盯女儿上网课，抢菜、做饭、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提醒小朋友不要整天坐在桌前，记得做运动，女儿上床睡觉后才算有自己的时间。”而舒淇只要有东西吃，有猫撸，足矣。

林熙蕾有每天运动半小时的习惯，舒淇忍不住说：“我要是你，就不运动了，你一天在家走一万步都有了吧，运动量早够了。”

林熙蕾是可敬，舒淇呢，真是可爱。太喜欢她这种“怎样都可以”的心态。很多人看起来紧绷，其实就是因为太多“应该如何”，反而把自己框死。

怎样都可以，是因为怎样都不怕。我特别喜欢她说的一句话：“我对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害怕过，因为再怎么样，就是打回原形嘛。而我又是那种一块钱可以吃一餐，一百块也可以吃一餐的人。是因为想清楚了吧，清楚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女主角。”

没有恐惧感，是因为经历了足够多的恐惧啊。

她的人生剩下的不是执念，而是好奇心：“某些人在某一个年龄就觉得够了，退休了，或者可能是体力的原因或者想安定下来，不想漂了。我爱玩，有好奇心，我还一直享受着漂泊的乐趣。特别神奇。”

回顾舒淇的过往，最大的感触是，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在走一条跳出传统的路。别人的声音，她压根就不在乎，只是执拗地向前走。等走到一个新的地点，就扔下旧的包袱。

她从来不咀嚼苦难。那些对于别人来讲无法释怀的过去，在嘴角眉梢刻下痕迹的至暗时刻，对于她来讲，都成了轻描淡写。直到现在，她有了最好的后半生。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心里跳出无数个舒淇。她们身世飘零，她们明艳性感，生气勃勃，无所顾忌。她们不走寻常路，所有人都认为她们肯定会摔个大跟头的时候，她们却笑意盈盈地，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本来就应该”的路啊。别人说什么，都是别人的。关于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永远有选择权。

也真没有那么多跨不过去的火焰山。这世界其实只看一个结果。当你站得足够高、走得足够远的时候，所不堪的过往，都成了前尘往事。那些恐惧、失落，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某一天会成为你坚不可摧的铠甲。

舒淇是给人慰藉和勇气的：就算有一个没那么好的开始，也还是可以拥有美好的结尾。

记得关于舒淇，有一句话流传甚广：我要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后来她自己辟谣：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看到的时候失笑。不是她说的就对了。这么绷着劲也太不舒淇了。脱掉就脱掉了，不时时刻刻惦记着的才是她。对于一个眼睛永远向前看的女人来讲，就算顶着一头白发，她的人生也才不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