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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和节奏被困在汉语里 | 劳淑珍 X 中国当代诗歌 | 诗翻译·第6期

里所、劳淑珍 磨铁读诗会 2021-04-16




诗翻译栏目立足于“磨铁读诗会”积累了近五年的译者和外语诗歌资源,这是一个属于中外翻译家们的栏目。试图展现当代诗歌翻译家们的奉献、努力和成就,以及他们与诗歌之间深刻的关系。力图呈现这样的场景:把优秀的外语诗歌翻译成最好的汉语,打破晦涩暧昧的“翻译体”对当代汉语诗歌写作的畸形影响;把好的汉语诗歌翻译成各种不同语种,并在世界各地的发表、出版和传播;把最当代的、最有现场感的、最新的世界诗歌和中文诗歌,通过翻译家们的努力,交汇在一起,形成碰撞和影响。






劳淑珍 Sidse Laugesen


丹麦人。翻译家、诗人。1975生于丹麦奥胡斯。毕业于奥胡斯大学比较文学系 (主修中国当代诗歌)。译作有余华《兄弟》《第七天》《许三观卖血记》《现实一种》,残雪 《苍老的浮云》(合译),王小波《黄金时代》《似水柔情》,孙频 《无极之痛》《万兽之夜》,于坚《0档案》《拒绝隐喻》等。也经常翻译中国当代诗歌。









所谓的“现实”,总是由偶像、真相和假象组合而成



里所:淑珍你好,很开心能和你聊聊诗歌和翻译。我很久之前就通过沈浩波知道了你,也读过不少你用中文写的诗。你写得真好啊。

 

劳淑珍:里所你好!我也一直在考虑和你取得联系,不过也一直想着要好好读些你的诗,读了再联系你。很高兴现在认识你了。

 

里所:谢谢你在翻译小说之余,还翻译了很多中国诗人的作品到丹麦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阅读和翻译中国诗歌的呢?最早读到的诗人有哪些?想听听你的“中国故事”。

 

劳淑珍:我2000 年前后慢慢开始关注、翻译中国诗。当时还在上大学。后来像丹麦很多年轻人一样休假一年,去做背包客,漫游世界。先去中国,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中国。每次去旅行看一个国家,都会让我很失望,当时去中国,那种失望也特别明显。在我的想法里,我所看到的中国,是假的中国:既不是我通过文学所认识的理想中国,同时我自己也没办法认真地深入到一个真正的中国,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我所遇到的仅仅是官方或商家为旅客展示出来的一种假象中国。不过,现在回想那一年,又觉得我们所谓的“现实”,其实总是由偶像、真相和假象组合而成。只有这三个部分被放在一起,你才能获得写出某种现实的可能性,才能真正在场。好了,二十几岁的我开始学汉语,大概是因为在我的理解中,中国就是“诗歌帝国”。我爸是个诗人,他很喜欢庞德,也通过庞德等人去理解中国,觉得中国之所以有那么好的诗歌,有一个原因就是中国字是一种含动作的绘画。而丹麦的诗歌对他来说被困在了体制里,他们一群人早在1970年左右,就用口语写作,脱离官方语法和规律,寻找新的语言节奏,使诗歌更活泼地流动在书页,写出丹麦语的“活动的写作画诗”(简单地说啊——可以说是他们对“Beat Generation 垮掉的一代”的一种理解,beat 也可以是心跳吧,或音乐的节拍,指爵士、比波普,我在中国才注意到 beat 其实也可以是指垮掉、击败)。我在西方最先遇到的汉语诗歌是译诗,王维、李白、杜甫、寒山之类,而自己首先看到和翻译的更当代的诗,应该是冰心、海子、北岛、顾城之类。当时那些诗人所表现出的“我”,对我来说显得特别脆弱,不那么先锋,更接近什么法国象征主义、德国狂飙突进运动之类的诗。太甜蜜啊。那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我可以理解、可以读懂的现当代中国作家,但直到2001年我去济南留学时,在一个偏僻的书店,完全偶然地找到杨克主编的《1999中国新诗年鉴》,才找到了一些我可以理解、可以喜欢的中国诗人。最早触动我的汉语诗人应该是于坚,我差不多同时发现了小说家余华的作品。可以说这两个人成为我的出发点,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认真地开始阅读、翻译汉语诗歌和文学。

 

里所:在你没有真正来中国之前,凭借文学阅读,凭借从其他作品里得到的印象,你心中的“理想中国”应该是什么样的?

 

劳淑珍:还没去中国时,我对“理想中国”的想象应该很模糊而肤浅。这种印象来自很多地方,大概也经常是无意识的。我偶尔看过一些中国传统艺术、瓷器、书法、京剧、山水画、佛塔、皇帝、绿茶等等,那些东西与我所在的这个朴素的北欧国家完全不同,是童话里的帝国,特别exotic(异国风情),可以激发每个少女的想象力。应该说中国当时还比较封闭,1990年代才慢慢开始改变。又可以说我心里的中国,很可能与我成长的历程密切相关,东德居民让柏林墙被迫开放的那一年,对我来说意味着冷战和童年差不多同时结束了,当年有人找到自由,也有人永远沉默了,世界也暗暗在改变。总之,我心里的中国原来应该是神秘而古老的,含着诗意,充满自然性和直觉体悟,又是地下的、含暴力的、矛盾的、渴望自由的

 

里所:我想你应该很喜欢李白、杜甫、王维这样的古代诗人(对吗?),一直到你发现于坚、沈浩波他们,包括后来陆续发现你喜欢的更多的中国当代先锋诗人,古今不同质感、节奏、语法的汉语诗歌,有哪些共性的东西吸引到了你?

 

劳淑珍:坦诚说,我想我没法读懂李白、杜甫、王维。我知道他们是伟大的诗人,而认真地看懂他们,对我来说仍然不太容易。所以最开始肯定不是先锋诗人作品中的古诗味道吸引了我。但你的问题提醒了我,我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也一直很关注中国的那些先锋诗人如何在看待古诗。当时中国当代先锋诗歌最吸引我的,更多应该是那些诗人的态度:直觉的,一口气写下来的畅快(这也可能是来自古诗吗?)。应该说,正因为在西方有一段时间,古老的唐诗成为西方先锋诗歌的基础,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古典的唐诗(指译诗)是先锋的,而近代的朦胧诗则显得过时了(我是说当时呢,当时我也不太能看懂汉语,现在会更理解也喜欢北岛、顾城的诗)。这可能是因为我读的唐代译诗更多的是由“垮掉的一代”的诗人(加里·斯奈德)以及埃兹拉·庞德翻译介绍的,所以我看的是垮掉一代的诗人所翻译或摸索出来的李白、杜甫。我猜,世界早已经改变,但这样的古今模糊仍然给我带来巨大的麻烦。翻译沈浩波的《蝴蝶》时,我很想译出他的诗行怎么和古诗的诗句相互冲突碰撞,译出那些古诗的比喻和节奏怎么在他的长诗里延续、变形、日常化,译出他在诗中是怎么“玩儿”的,但这几乎不可能,因为西方人简直不认识汉语古诗的平仄、语法、比喻、节奏。翻译于坚的“废墟写作”,让东、西、古、今同时在场,也遇到同样的问题。最近又读翟永明的《随黄公望游富春山》,我在想她的长诗很可能是一种出发点,让丹麦的读者(以及我自己!)更好地理解什么是中国古诗、古画的审美。我特别喜欢翟永明的古老和先锋女性视角,特别有趣。很想找到一个可以把汉语今诗和古诗区分的翻译方式,好在译文里让古今分离、触及、融合。这样也更容易翻译那些“回应古诗的先锋诗”。

 

里所:我读过一些古诗在外语中不同的译本,比如美国诗人艾略特·温伯格就研究了王维《鹿柴》的19种译本(《观看王维的十九种方式》),翻译的年代、译者的身份和出发点,都会影响译本的面貌。最开心的感受是:中国古诗,确实参与了世界现当代诗歌时空的建构,这种交互影响非常有价值。谢谢你这么深刻地在思考汉语古诗和今诗语言的问题,也许因为你是“他者”,会更敏感地察觉到其中的差异和联系。我们作为在场者,有时反而会忽略这些问题,因为觉得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是融入我们血液里的语言习惯了。对了,上面你提到翻译沈浩波的长诗《蝴蝶》,我也看到你还翻译了很多沈浩波的诗,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怎么评价他的作品?

 

劳淑珍:我在2004年举办了一个中丹诗歌节,叫“中国人来了!”,一共邀请了十位中国诗人。那次诗歌节的目的是跨境交流,同时也想给丹麦读者推荐各个年龄段的中国诗人,年纪大的,年轻的,男的,女的,在中国内地的,在海外的,说明中国不仅仅只有一种诗歌,是很丰富的一个世界。而找到、联系到那些诗人特别麻烦和困难。结果是住在澳大利亚的欧阳昱老师帮助我联系到于坚,那之后就容易了一点,于坚等人给我推荐好多年轻的诗人。当时沈浩波的声音特别洪亮,什么下半身,什么反对上半身,什么否定形而上,等等的口号也好像在我的心里找到回应,真没法忽略他吧(而我当时怀疑他在夸张,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家伙很容易宣布那样的话,但等到你老了还能不能具有先锋性呢?)。当时参加我的小诗歌节的有北岛、杨炼、于坚、西川、翟永明、欧阳昱、京不特、沈浩波、盛兴、尹丽川。我可以分享一些当时的照片给你:



北岛和丹麦诗人Inger Christensen


盛兴、尹丽川、于坚、沈浩波


翟永明、尹丽川、沈浩波


于坚和丹麦著名诗人Peter Laugesen


劳淑珍和沈浩波


朗诵现场


朗诵现场


户外活动


劳淑珍:那么多优秀的中国诗人接受了我——一个无名的小大学生——的邀请,奔到丹麦,这至今让我非常感动。而且大多数丹麦最优秀的诗人也都来参加了活动。不过就本来的目的而言,让丹麦和中国的诗人展开真正的交流,大概不算成功吧。当时翻译的小本诗集,选了每个诗人的十首译诗,大概也没法让丹麦的读者真正理解中国现代诗歌是什么回事。对,我怎么评价沈浩波的作品?应该说,举完办诗歌节之后,我和沈浩波就没什么联系了。当时也不算是朋友,不过那些下半身诗人把很多诗歌材料都留给了我,这对我很有用,让我更好地理解什么是下半身。大学毕业后,我本来很想翻译中国文学,结果找不到出版社,只好先放弃了那个念头,去管别的(也就是说:养孩子)。2014年有出版社找我,问我能不能翻译余华的小说。那些年,我当然还在看汉语书,不过有好几年都没去过中国,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翻译。结果竟然译得还不错。后来我的出版社很想找到汉语的类似《哈利·波特》那样的小说或厉害的犯罪小说。这样的书我一般不看,不过呢,偶尔还是找到了中国的推理小说,又突然发现是沈浩波在中国开的出版公司出版的,我就跟他联系了一下,问他能不能帮助我找些什么汉语畅销书。结果又重新开始读汉语诗歌,发现沈浩波的诗歌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有巨大的变化(当然啊)。再次读到沈浩波的诗,我觉得他写得甜蜜到不可能更甜蜜、残酷到不可能更残酷。我首先是很迷惑,他的诗歌怎么既把我拉近又把我推开呢?怎么能既让我羞耻,又让我愤怒、大笑?当我读到他的长诗《蝴蝶》,就非常感动。一、因为他暗暗说出了我自己的奋斗(原因很简单:我们是同一代人)。二、因为他说出真实的方式很特别:既写出一个外壳又投进一颗心。这样做好像在诗歌的表面上写出裂口啊!对我来说,沈浩波是非常好的诗人。他善于写节奏,让诗歌加速度,再放慢,既亲密又客观。读他的诗歌经常会给你一口气贯穿下来畅快感,很优雅,很顺利,又很含暴力。这样的诗歌不会让读者昏昏欲睡,反而让你清醒,不安。我觉得这才是写诗的理由:不是表现你自己,不是建立一个真正的声音,不是强调你自己,而是让读者不安,让他在你的诗歌里看到心、身、外壳和自己的目光。《花莲之夜》《蝴蝶》《七十多岁的爸爸在喊他的妈妈》《白雪棋盘》《大教堂》等等,这些诗对我本人很重要,给我提醒了很多。

 

里所:上面那段中国诗人2004年在丹麦的故事,也非常精彩!当年你主办的这个诗歌节,确实邀请到了一批很有代表性的中国诗人。那从你毕业到2014年、2015年,这中间有将近10年的时间,虽然你说去养孩子了,也同时默默做着一些诗歌翻译吗?有没有再参与过中国诗歌在丹麦或欧洲的交流活动?

 

劳淑珍:我当年确实去“养孩子”了。当时上大学,学习世界文学。我在大学时就生下了三个孩子(这在丹麦是比较普遍的事)。我们家长那一代人,提倡为女人的独立而奋斗吧,每个人都要有自由,这也是好事。可世界在改变,自由越发意味着你能挣钱,所以大家今天就疯狂地工作,渴望挣钱。我怀疑这不一定是正确的路,而同时也很清楚在这样的世界,你如果完全没有什么钱,连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了。不过我又觉得,如果我丈夫和我当时都出去为自己的独立自由而奋斗、挣钱,对孩子们就太不公平了。所以我决定不工作,不去做独立女性,我躲进我的婚姻,照顾我们的孩子。这样做也背叛了家长一代的理想,背叛了那些美丽的、聪明的、独立的、有钱(偶尔有离婚的)的自由女性。那些年也给朋友翻译了一点点剧本。但没有参与任何诗歌活动,心里不情愿去参加,宁愿背离,沉默,不再相信文学能改变什么。

 

里所:我蛮敬佩你的这种选择,去照顾家庭,为孩子付出。这其实挺难的,毕竟要以湮灭你一部分文学理想作为交换。上面你提到你爸爸是诗人!你们之间的诗歌观念和审美,有没有什么大的分歧?他是否一直都在写诗?

 

劳淑珍:我想,沈浩波最初选进磨铁读诗会公号发表的我那首《爸爸哑巴女》,可能让你感到我的沉默其实和我爸爸有关。这没错。我很佩服我爸——诗人Peter Laugesen,不想让他伤心,同时我在某些地方也不太赞同他的理想,不太理解他的诗歌。我有时会觉得他躲在他的诗歌里不敢面对真实,他的诗歌不够日常,不够勇敢,不够肉体,不敢让自己变丑,不够嘶喊,太顺利,太渴望往上走,太成立。我本人目前可能更想打破自己的假象,面对自己所建立的完美无缺外壳,我想看见那个一直背叛自己理想的“自我”,对我来说这才是一个中年人的巨大责任。让孩子们看懂你的生活不仅仅是为了建立一个完美的外壳,不是一场比赛,也不是关于怎么才能成功富有。这些事情不算。我们需要更勇敢地活着,往下沉,伸出手,交流,不怕失败、变老、变丑。否则,你就适应你坚硬的外壳,适应了无可奈何地活着。而这样活下去,太无聊啊。我真的能做到打破自我的假象吗?不知道,但我渴望真正“垮掉”地写出既完美完整、同时又崩溃四散的诗歌。让成立和坍塌,让beat的心跳和垮掉同时出现。最近发现我爸不再那么害怕我说的话了。有时我觉得他应该更勇敢,但我也知道随着岁月变化,勇敢就很可能越来越难。他已经是丹麦著名的有权威的诗人了,已经成功了。可我有时觉得他的声音太顺利,太强,太明显,而且是意识流的,不过意识流是他们当时脱离窒息现实的一种写法,他当时对体制的反抗就是绕道走,脱离理性,脱离限制性的语言,让思想找到自由。所以,尽管我想写的诗歌,在表面上可能与我爸爸的诗歌完全不同,但我的态度和理想,我的心,其实和我爸是一模一样的:是地下,是否定,是无政府主义,是反对体制,鼓励多元,交流,同时也是孤独地前行。写诗对他来说就等于活着,是他的呼吸,而诗歌和文学对我来说是挖掘不出来的血肉。让我们活着、写着、走着,哈。我爸是丹麦最著名且重要诗人之一,也是我最好的导师。他1967出版了处女作Landskab(《风景》),至今已经出版了60多本诗集(今年好像出版了两本)。他翻译过西尔维娅·普拉斯、查尔斯·奥尔森、安东尼・阿尔托、格特鲁德·斯泰因、乔伊斯《芬尼根的守灵夜》的部分。也写作并翻译过戏剧。我两个女儿的名字分别叫Seline和Anna Livia,你猜猜她们的名字来自哪些作家吧。

 

劳淑珍的爸爸,丹麦诗人Peter Laugesen

摄影:Hreinn Gudlaugsson

2019年


里所:Anna Livia 就来自乔伊斯的 Finnegans Wake 《芬尼根的守灵夜》!我也很偏爱乔伊斯。Seline,原谅我不知道来自哪位作家的哪部作品,但第一反应会想起法国小说家塞利纳(Celine),因为之前我翻译布考斯基书信,看他太多次提到塞利纳了。其实听起来,你爸爸确实够酷的!写作太难了,变化、创新也同样很难。可贵的是他一直都在创作,不停地写。

 

劳淑珍:对。Anna Livia,指 Liffey 河,也是 Finnegans Wake 里的角色。Seline,也真是来自 Ferdinand Celine 费迪南德·赛利纳。你好聪明!你没有想到 Celine Dion,这已经让我很高兴,有段时间别人还以为我是因为喜欢 Titanic 电影以及这位明星,才给女儿起了Seline这个名字,这可不好。当然,这两个名字都是我爸提的,只不过是随便提的。



我的理想,我所渴望写出的诗歌,都来自于中国



里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用汉语写诗的?为什么会选择用汉语写诗?你现在也用丹麦语写诗吗?


劳淑珍:2019年12月5日下午写了第一首汉语诗。为什么?我不太清楚,或换句话说:原因太多了。当时很愤怒,也有点孤独。我在丹麦还算得上是一个很厉害的翻译家,而真的,那些赞美我译文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会说汉语,他们怎么能知道我翻译得好?同时,那些中国人说我是个很好的翻译家,凭什么这样说?我在丹麦尝试了好几次,试图说出我对诗歌、对语言、对翻译的思考,但大家只是很迷惑地看着我。总的来说就是:当时真渴望交流。也偶尔在messenger上和沈浩波说几句话,因为我很想更好地理解他的诗歌。他有一次突然和我说了一句:你爸又帅又酷。让我气得差点大哭。我简直一生都在听别人对我说这样的话,这是世界上最妨碍交流的句子,当人家这样说,我只能有一个回答:对,我爸又帅又酷。同时,这些年我一直试图重新开始写作,用丹麦语写,不过找不到真正的声音,总是写得很单调。第一首汉语诗倒写得非常突然,在路上,也不一定算是好诗,然而声音和我用丹麦语写的很不一样。更直接,更随便,更无所谓,更日你妈地愤怒(因为不再是给读者写的,也不用担心谁谁谁怎么看我,我已经够糟糕的了,我的汉语也不怎么样,而如果这样,就直接去写我想写的)。很明显,用汉语写,让我获得了自由。应该说,写汉语诗也同时让我感到非常困难。我想说出的念头经常被卡住,在两个语言之间,经常只能发呆,看字典,上网查,看别人所写的,才慢慢重新获得说话的能力。这是一种很甜蜜又很痛苦的感觉。我先是同时用两个语言写诗,而汉语的声音更有趣,所以就慢慢放弃了丹麦语的声音。现在我也想回到我的母语写诗,但我的声音和节奏被困在汉语里,没法提取,连自己的汉语诗也翻译不了。再说我在丹麦其实并不愿意说话,我不愿意进入丹麦的诗歌团体。也可以说汉语成为我心里沉默的口语。很奇怪我在逃避用自己的母语表达内心,故意用一个我说得不太流利的语言写诗。而我的理想,我所渴望写出的诗歌,都来自于中国。我猜,当我开始用汉语写诗,那种渴望交流大概也被拉了进去。我的诗歌算是依靠本能反应写出来的,让交流对象(就是我翻译的汉语文学)来影响我自己的诗歌和声音。不再仅仅是表达,也试图把心、身、外壳和对方的目光放在一起,说出一个越境的真实,表达脆弱和力量,跪着,站起来,进行,后退,建立一个不稳定的立场,渴望模糊任何一个边境。哈哈。对我来说,只要这样,只要你敢裸体地去战斗,才能理解对方,才能进行交流,才能反对世界里的“自我表达性”。

 

里所:用诗歌作为交流的通道,和语言战斗,和自己搏斗,只为表达清楚自己,只为写出一首可以短暂消除孤独的诗。我太赞同你关于为什么写诗、为什么用汉语写诗的这些思考了。不同的语言,貌似建立了一些边界,但诗歌好像真的可以消除掉语言的边界。因为我们都是有血有肉,会难过,有欲望,心灵不停躁动的人类啊!你完成得特别好的那些诗,总是能直面本质,直击生活,这是我特别喜欢的。

 

劳淑珍:谢谢你,听你这样描写我的诗歌,让很感动,也很骄傲。我也非常高兴和你交流。对我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因为我只是偶尔有机会和汉语诗人谈诗。对,诗歌有可能消除掉语言的边界。不过语言对我来说也太容易背叛自己以及世界本身,让人虚荣,脱离真实。当你开始觉得有了点什么把握,语言就把你拉到虚假。我其实非常喜欢写,诗歌也让我无比快乐,无比愤怒,无比痛苦。不过我不信任语言,也不信任自我。语言和自我太容易使一切变假。


里所:诗人要做的,大概就是不停找自我、找真实(无限去靠近真实)。我还想请问你,目前翻译过的其他诗人里,还有哪些你比较欣赏和喜欢的诗人?

 

劳淑珍:诗歌是业余翻译了,是我自己选,自己翻译,当然都选特别喜欢的!于坚的写作深深影响了我,盛兴我特别喜欢读(不过至今仍然翻译不好,很奇怪,在丹麦语里找不到他的声音)。我也喜爱翟永明,打算多翻译。侯马、吴冕、轩辕轼轲、南人最近读的比较多。欧阳昱的汉语诗我也特别喜欢,他好像给汉语带来了一种新的感觉吧。不过,我这是刚刚重新回来看汉语诗歌呢,过了十几年再回头看一看,仅仅花一两年还不能说自己都看清楚了吧。

 

里所:是的,慢慢读,慢慢译,慢慢写。以后我也会乐意向你推荐我读到的好诗。那你觉得中国当代诗人在写作中关心的问题,和丹麦当代诗人有什么相同和不同?

 

劳淑珍: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应该说,那些国际性的话题,比如Me Too,男女平等,疫情,气候变化,大家都关注吧。日常、口语、身体、自我表白,这些也是丹麦诗人特别关注的问题。这一年我也跟我爸交流了更多,而当我说“中国诗人就是什么什么等等”,他就经常回答:对,我恰好也就是这样想。我猜,我喜欢于坚的诗,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写作方式和理想,更接近我爸。不过一个巨大的区别应该是:你们那一群诗人的“在场性”。大概是因为“下半身诗歌”最先是在网络上写的,正好获得那种写完就立刻发表的感觉吧。那种直接性,我特别喜欢。在丹麦很少看到这样的,在这里大家好像更敏感,只发表自己最好的诗,更虚荣,需要表现(这对诗歌不好吧,让你胆小,让你太关注诗歌的外貌,太关心别人怎么看你)。另外,我觉得中国的诗人,我的意思是那些我喜欢的诗人,对体制好像更敏感,他们的诗歌更多地包含了一种不明的沉默。他们的笑声更多含泪。一个愤怒的诗人在丹麦仅仅写出她的愤怒,这对我来说太单向度,自我太直接,没有妨碍,有点无聊。最近丹麦有第二波Me Too,那些女士都乐于打倒冒犯女性的男人,我有好几次听到人们说起我们需要新的文化革命。而我觉得文化革命应该和什么平等都无关。平等不能靠暴力。更多需要让自己失控、越境。中国诗人,特别是某些男性诗人,所写出的个人声音,更锋利,更善于描写暴力和残酷,快乐和痛苦,自我和体制,把真实的内外融合,让主体更含矛盾。在丹麦,我们的自由和发言权可能太自然了,同时就很可能让我们失去了体内的紧张感,有时会变得单调,我们对自己不敢说出来的真实好像有点无知。


里所:中国当代诗歌,目前确实呈现出一种很热闹的氛围。不同的写法,不同的流派,都在不停地表达自己的声音。也出现了更多有自己独特观念的诗人。确实有一种你所说的“在场性”。你敏锐地发现了这些。除了你说的那种勇敢、直接、有复杂性意味的作品,我们也有一大批诗人还在写着其他的诗,比如更传统抒情的,比如深陷修辞和辞藻的,比如没有什么灵魂和生命体征的诗歌,等等。但总归,更有个性、更有生命力、更真实的声音,会被突显出来。就你所理解,丹麦的读者和诗人们,更喜欢哪种类型的中国当代诗歌?

 

劳淑珍:被翻译成丹麦语的中国当代诗歌极少。我觉得丹麦的读者和诗人,真的不认识什么中国当代诗歌。北岛、顾城、杨炼,分别于1989、1991、1995 年,在丹麦出版了译文诗集,而最近被出版的当代汉语诗歌应该是我2004编辑的《新汉语诗歌》。我一般只翻译我自己喜欢的诗人,这一年算是侧重口语的、强调身体性和“下半身”的诗人,一般发表在极小的而比较地下的诗刊/文学刊,通常都比较受欢迎,但很有可能只不过是因为中国对丹麦人来说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吸引我们西方人的想象力吧。当我朗诵时,有人说那些诗歌缺乏强大的主体,而且我的丹麦语太有汉语性。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翻译的诗歌对我来说都有特别浓厚的主体感,而且都是用口语写作的,所以翻译时我也特别努力地去找出一个很强的声音,很有口语性的,不过好像还没有成功啊?或许,人家所听到的就是他们对中国的理解:一种客观而美丽、含动作的画诗?不过,我很想给丹麦读者再次推荐中国当代诗歌,也在努力翻译,思考怎么向丹麦推荐介绍。我最近试图把廖亦武、于坚、沈浩波的三首长诗放在一起,表现出某种嚎叫(金斯堡),呐喊(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那种呐喊)和嘶喊(摇滚)的地下诗歌方式。也在考虑翻译于坚、翟永明等诗人的诗集,作为一种介绍中国当代诗歌的基础。另外我发现,“磨铁读诗会”所发表的诗歌,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我开始在路上阅读、翻译、分享。但时间总不够,而且最近我也发现中国的好诗人,呃,多如牛毛

 

里所:你所做的这些翻译和推介,都太有意义了。确实,除了已经被译介过去的那些业已成名的诗人,中国还有太多值得被翻译的诗人。谢谢你把“磨铁读诗会”发表过的诗歌,列为你“最喜欢的一种”!另外我们“中国桂冠诗丛”这个系列的诗人,我都特别愿意首先推荐给你。回头“磨铁诗歌月报”和新诗集一出,我就都分享给你吧。感觉我们真的永远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









麦的夜晚

 

这些死在夜晚的小动物

是老鼠?天鹅?兔子?乌鸦?猫?

每一个靠近死亡的尖叫

慢慢流尽或者突然中断

 

我和小狗在床上端坐

一动不动

听狐狸

抓他的活生生乐器

挤出离奇曲折的悲歌

 

然后我的狗就急得

变成一匹狼




原子弹

 

坐在曾祖的坟墓前

喝汽水,看飞蚂蚁涌出来

笨拙地爬上墓石

投身到空,颠簸飞行。

 

好可爱。

 

儿子说妈,如果今天

有人在这里投下原子弹

你要不要跑?

 

我要不要跑?

 

小子,如果今天有人

向这座小教堂投下原子弹

好像没法逃跑。如果这样

还是继续坐在你旁边

静静看蚂蚁

努力飞行




天啊

 

我变成一条情痴的母狗

偎抱我的玩具

创造我的香巢

到处寻找吉兆

在每一个词

在每一首诗

在每一片叶

灯杆

草地

嗅来嗅去

闷闷的

负气的

摇晃的

渴望顺从直觉

弯曲尾巴

让他进来

 

请请请去关掉这个

嗡嗡嗡的笨身体

 



优秀钢琴家

 

生活压力

让他崩溃

 

狠狠吸烟,吃药

 

再没法爱妻子和儿女

 

孤身游走世界

 

我看着他痛苦的目光说:

你真弹得非常好

你的音乐让我

看到连我自己不知道具有的内心世界

很认真地朝他笑

为了让他沉重的心平静下来

 

我确实不撒谎

每个拍,每个音

滴进我的心

 

但他却认为我

是那种来自市郊的孤独家庭主妇

有钱而缺乏爱

夜晚打扮跑进城市

渴望睡一个艺术家

 

所以他的目光多么垂涎

所以他的拥抱过分亲密

但为了艺术,我还在笑

绝对不要伤害真正的天才

绝对不要踩灭脆弱的灵魂

 

我微笑,我忍受,

为了这个完全崩溃了的

放弃了家庭的男性自尊




口语

 

不行!不是口语重要。不是日常重要。应该是身体。身体让你的理想的自我坍塌。如果你的诗没有身体,具体而明显的身体,那么删掉。删掉。删掉。男女不重要。身体否定这个糟糕的人造社会以及社会的规律。否定。下去。找人体,找物体,找兽体,找植体。不,也不,也不,那个身体,拉进身体,坍塌规律。



 

回信

 

什么娘娘腔混混儿?告诉你一件事:

不敢哭泣和抒情的男人,是半人

  

 


婚姻

 

这个婚姻就是我的整个生活

你我互相交织

你我互相分开

你我互相呼吸

爱情的波浪

起来

又伏下

膨胀

又塌陷

两双手轻轻握住

活生生的跳动

 



爸爸哑巴女

 

一个又帅又酷的诗人的女儿

当然要找到另一个语言

说出自己的真话




妈妈2

 

妈妈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

我差一点大笑,说:妈,我倒也是一个女人

我知道原来是你的身体命令你生下我

你的身体告诉你如果不生孩子你会很孤独

会充满无尽的悲哀,生活将来会没有意义,

你的身体是一个骗子

引诱你生下我


 

 

译者的颂歌

 

让我借你的目光

侵犯你的世界

看到另一个风景

变成男人,去发泄

让我

吞掉你

撕破你

揭开你美妙诗句

让我捧着你心啊

让一切变空虚

 

让我用你的语言

让文字字母化

拔出来你的比喻

在我树上悬挂

让我

模仿你

拥有你

抢掉你每个思想

让我忧伤失败地

误解你的词

 

让我割你的舌头

让我唱你的歌

融化体内的白雪

从你心杯狂喝

让我

兴奋地

渴望地

尽力地拿到一切

让我占据你灵魂

把诗歌曲解

 

(Leaving the Table, Leonard Cohen)

 

 

 

看中国

 

中国像巨大的蛤蜊

一会儿开着壳

然后再次紧闭

 

里面倒霉的沙子

后来会变成珍珠吗









于坚



93


skumringsskyen krøller som Beethovens hår

aftenhøjlandets forhæng trækkes til side af solens synkende hånd

et mægtigt rødt flygel

åbenbarer sig midt mellem floden og bjergenes tinder

vandet løfter sin klarhed fra dybet   fuglene løsner fjerene ud over træernes grene

guldleoparden  lader kløerne hvile i klippernes loge  slangen rejser sig

sten slipper grebet om sten   i dybe skove mørkner træernes hud

stjernernes ører hænger foroven   altings lytten er kommet

åh   sæt an nu   evighedshå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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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黄昏云像贝多芬的头发那样卷曲着

这个黄昏高原之幕被落日的手揭开了

一架巨大的红钢琴

张开在怒江和高黎贡山之间

水从深处抬起了它的透明  鸟把羽毛松开在树枝上

黄金之豹  把双爪枕在岩石的包厢口  蛇上升着

石头松开了握着的石头  森林里的树的肤色在转深

星星的耳朵悬挂在高处  万物的听都来了

哦  请弹奏吧  永恒之手



vågevise


vind eller kvinde

synger i natten

åh hvem er hvem

rundet    emmende

fyldigt   fuldendt

og skovene vugger i takt

er det fersken eller blomme?

de synger en anden sang

shuashua    sha sha   ca ca  a a

havbølger strømmer ind over land



夜歌


风或是姑娘们

在黑夜里唱歌

看不出谁是谁啦

圆圆的  潮湿

丰满  修长

树林也跟着晃荡

看不出是桃树还是李树啦

它们唱的是另一支歌

刷刷  沙沙  嚓嚓  呵呵

海浪涌到大地上




沈浩波


 

Gennemtrænge

 

at gennemtrænge er en voldsom bevægelse, fuldstændig

som motorvejen gennemtrænger urskoven, det moderne

gennemtrænger det primitive, overlegent og besidderiskt

kuglen gennemtrænger bull’s eye, mongolerne gennemtrænger Europa

piercingen gennemtrænger tungen – en svingende, pirrende nydelse

selv vand kan gennemdryppe sten, børn kan gennemskære løgne

myrer kan gennembore mure, munke kan gennemskue verden

og under mig skriger du: gennemtræng mig!

ulykkeligt samler jeg alt mit mod og trænger ind, men jeg er ikke munken

er ikke myren, er ikke barnet, er ikke dråben

er ikke piercingen, er ikke mongolen, er ikke kuglen

jeg kan ikke, trænge ind gennem dit liv



穿过


穿过是一件很暴力的事情,彻底得

就像高速公路穿过原始森林,现代

穿过蛮荒,带着优越感和占有欲

子弹穿过靶心,蒙古人穿过欧亚大陆

舌环穿过舌头——淫荡、色情的快乐

连水都能滴穿石头,孩子都能戳穿谎言

蚂蚁都能洞穿墙壁,和尚都能看穿世事

你在我的身体下大叫:穿过我吧

我在悲伤中奋勇挺进,但我不是和尚

不是蚂蚁,不是孩子,不是水滴

不是舌环,不是蒙古人,不是子弹

终究无法,穿过你的一生

 


Nogle følelser klækker kun langsomt

 

Måske ubevidst faldt du

i søvn med din

lille hånd

om mine nosser

så fattet og rolig

 

som en

smuk svane der

ligger på æg



有些感情是慢慢孵出来的

 

你有意无意

小手握着

我的睾丸

入梦

神情安详

 

像一只

美丽的天鹅

在专心孵蛋



nati Hualian

 

tyst

aften og blid havbrise

bred

øde hovedvej

en snegl

kravler sindigt afsted

en motorcykel kommer kørende

gennem drønet

høres

et

knæk



花莲之夜

 

寂静的

海风吹拂的夜晚

宽阔 

无人的马路

一只蜗牛

缓慢地爬行

一辆摩托车开来

在它的呼啸中

仍能听到

嘎嘣

一声




轩辕轼轲

 


Det gode stål er til knivens klinge

 

Håbet er oprindeligt

det gode stykke stål

på håbløshedens spids

og hver gang håbløshed

opsprætter bryst og bug

glider der samtidig

hen over hjertet

et strejf af

håbets

røde

lys

 


好钢用在刀刃上

 

  原来希望才

  是绝望尖上

  的那点好钢

  每次被绝望

  剖膛破腹后

  划过心脏的

      竟然是

       一丝

       希望

         的

         红

         光

 



里所

 


Hankønsmor


Jeg plejer at kalde ham for den lille panter

det er der intet nyt i

kvinder kan lide at se deres mænd som

pantere, tigre og hunde

hans brystvorter har samme farve

som dyrenes snuder

og hver gang jeg slikker forsigtigt som et spædbarn

har han det samme fugtige blik som

hoppen, hinden og fåret

et ar efter brok løber tværs over maven

som var det et kejsersnit

og det var der jeg kom fra



男母亲


我总说他像小豹子

这没什么新意

女人喜欢把她们的男人

形容为豹子、虎、小狗

他的乳头就是这些动物

鼻尖的颜色

每当我像婴儿轻轻舔过

他就有了母马、鹿、绵羊

的神情

他小腹疝气手术的疤痕

仿佛做剖腹产时留下的

而我正好来自那里




尹丽川



Vase


der findes ganske sikkert heste

som længes efter gamle dage

ligesom nogle mennesker savner stumfilm

ligesom nogle blomster

tørster efter at tørre ind og visne bort

stukket ned i en vase

som nu dén vasen dér

så hvid og så rund og så stille

selv hvis den var dækket af støv

ville støvet være åh så bevægende blidt

 


花瓶

 

一定有一些马

想回到古代

就像一些人怀恋默片

就像一些鲜花

渴望干燥和枯萎

好插进花瓶

就像那个花瓶

白白的圆圆的那么安静

就算落满了灰

那些灰又是多么的温柔动人








 诗歌工作室 


主席、出品人=沈浩波  主编=里所  值班编辑=胡超



 磨铁读诗会·月度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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