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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时候是真爱, 恨的时候是死。”



外一首


花 语


河 西


梦浅如烟


阿依奔


周苍林


荣岳霞


张家玮


曾琬淳






花 语



巴丹吉林,

天空通过蓝抵达彼岸


在巴丹吉林

天空通过蓝抵达彼岸

黄沙通过破碎抵达诚恳和不顾一切

骆驼通过低头匍匐起身驼峰上的曲线

抵达忍耐

太阳通过明晃晃的照耀

抵达我们眯缝的小眼睛

我们通过煞有介事的摆拍抵达道具

你通过随和拒绝强硬再随和

抵达对我的测试

我通过伤心痛哭流泪

流泪之后的反复屈服

反复忏悔和反复反抗悔棋抵达爱

爱通过锋利的尖锐芒刺和血红

抵达荆棘

荆刺通过一边出生一边死亡的

嫩绿及苍白

抵达地老天荒


阿拉善,

我们来了,


我为爱而生

带着无人领养的爱

穿越千里

我的爱在三千英尺的高空

被压缩打包

塞进行李,厚厚的云层

通过我的双眼

传达了它质朴的安慰

云朵是天空的棉衣

为我寒薄的爱掖上被角

之后,带着未遂的爱

穿越河西走廊

驼峰低头表达了问候

风车以电力传送人间温暖

祁连山手搭凉棚

目送奔驰

在路上,宋庄是记忆里的

一道亮光

我折叠的想象

在巴彦高勒枯黄的骆驼刺枯黄的摇摆中

汇集成远山、荒原

斜阳下小溪的反光



河 西



画 皮


有一种叫鬼的生物在我们身体里成长

有时候像一棵废弃的树,沉默无声

有时候则如雷贯耳

他说:我爱你!

另一个鬼在皮肤上画出人形

山河灿烂万里奔流

有的画卷是平原,有的结出蜜桃

果实丰满

她说:我恨你!

爱的时候是真爱,

恨的时候是死。


中轴线上的骤雨


中轴线比刀子还要锋利

制造了建筑的分裂与遥望

午后的中轴线上

突然下起了骤雨

空间的齿轮滴答作响

我坐在一把贫穷的椅子上

展卷读一本古书

几何般精确的时间如此馨香

我闻到你走到我的身旁

洗净一个世纪前的水云与阳光

谁也无法改变命运

除非在梦里

接纳旧时飞絮烟柳佳句

一个晚道而来、蝴蝶般的女子

瘦腰如舞,总是凄凉。

一本书,是一座倾圮的佛塔

塔下,镇压着萧萧细雨,霜条孤影

一个慵倦的人,抵抗着眼帘的重压

一支铅笔的麻木

在纸上指指画画

发出沉闷的声响

掩盖了白娘子的呼声

我知道死去的是有怅寒潮

活着的,是无情残照




梦浅如烟



竹娃娃


像板上钉钉子,需要锤炼

它们被分裂,切成片、条、丝

包裹又压缩

抽走体内的湿气和风寒

它们贴上标签,着装,亮相

在聚光灯下走成T 台上中国品牌的模样

我只是安静着,看它们

看折射世界的芒

看一株笋

是如何从石头缝里拱出山河


张澜故里


青山合围,落座

面向玉带河

老屋靠在怀里休养生息

青瓦片一截一截盖住屋檐下的灯火

到如今,却还照亮那件土布长衫

泥墙简朴

除了皱纹依然如故

青莲逐水而居

走过沟坎

那些长长短短的石阶以莲洗身,洗心

洗浮躁的一生

雪未来时,梅园安静

只有竹林深处,偶有风声吹动竹节

以及那些暗藏的历史

暮色渐渐浮上来

沉下去

一块“表方石”,轻轻就压住了动荡的烽火


阿依奔



这忧愁的飞鸟 

 这爱情的飞鸟


昨日傍晚,忧愁飞离我而去,化作一只飞鸟

我的忧愁变作了一只飞鸟!

它在熙攘的肩踵间躲闪

盘旋至云霄俯瞰

又从天际燃烧着坠落

宛若一个绝望的游轮,正迫不及待地拥抱自

己的坟墓

漫无边际的黑夜,早已备好篝火

这黑色的毒焰,正预谋着一场盛宴

突然,孱弱的黄昏发出她最后的呼愁

你美丽的容颜便从黑暗中挣脱、浮现

只因你温柔地一吻,芸芸旭暗、清且涟漪

黑夜在黎明沦陷

而它,我的忧愁

已绕着你芳香的脖颈飞了一整夜

清晨,我的忧愁飞回了我身边

携来你脖颈的香气,藏在它温柔的羽翼

并学着你话语的味道向我讲述昨夜的幻梦

哦,神啊,这分明是爱情的飞鸟!

从此我再难逃出你的囹圄

快乐地沦陷在对你的爱情里

仰 望


仰望星河,我俯首长叹

这回忆该从何处发端,为你而行的足迹当于

何处消散

或许,是当那月儿划破你的天际

是当那大地因你娇美月容而苏醒

是当那清风拂吻你脸颊的尘土

却仍然蠢蠢欲动,想要和可爱的你一同嬉戏



周苍林



我喜欢这样的倒计时


时间啊!请允许我在你掌握的倒计期限

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倒着往回走

从现在走向从前

从生活的最后落脚地走回出生地

避轻就重地走

删繁就简地看

原谅我吧!因为历经的坎坷

我才想在回走的路上

看一看走错的路

理解我吧!因为太多的伤害

我才要知道从不设防的身后

到底隐藏了哪些剑影和刀光

一生重要的经历和得失

一生难忘的人事和爱恨

这一切的过往,都存放在记忆影像中的老片

都会在每一个人回走的路上一一重现

就像路遇的风暴与阳光,聚散总是迅速

而所有的一切都只可旁重温和反思

不能篡改和纠结

就这样一步一步倒着往回走

从子孙满堂后的老年回到了中年

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回到了童年

回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我们的生命和血肉融为一体,从此永不分开



心有猛虎

父亲用他的死

让卧在体内的一只猛虎

获得了自由

据父亲生前介绍:年轻时

他也曾有过与武松齐名的胆识和荣耀

但父亲说:他喜欢与猛虎较量、挑战猛虎

却从不杀虎

父亲和虎是棋逢对手

更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常年与虎为伴

严峻的生存法则

让父亲和虎都曾有过横冲直撞的年代

并相互对搏得遍体鳞伤

到了老年,父亲和猛虎都有些累了

父亲用一把沉甸甸的大锁

把驰骋多年的猛虎锁在了心里

终日与虎交流、对白

父亲深陷的孤独与猛虎惺惺相惜

没有人看出来

蹒跚在暮色中的父亲

身躯里还藏卧着一只健硕的斑斓大虎

父亲走了

在离开尘世的瞬间

我看见一只



荣岳霞



行 走


傍晚,你从你的身体里出发

有时跳上满月,有时挂在树梢

每种去向都能打败一只野兽

以此给自己的影子重新量体裁衣

你会遇见车水马龙,会遇见旁人

双眼砌成的墙。于是突然想起,邮局

像一件年少时穿过的白衬衫

写过的信都是风,把衬衫吹得

后背鼓起。没有声音

等你返回身体时,容器以盲者的身份

背叛早晨。一树春风拾起刻刀

要被种植,处于墓地中也能醒来

你几乎从不骄傲。相信只要有老虎

终会被如鞭的落日驯服


早 安


闹铃冲撞而来

一道原初的光,突然炸开

惊觉,眼中好像有鱼

嗖的一声,就跳进了世界

我一边穿衣,一边吹散

身体里的迷雾

一边刷牙,一边等待

鸟群从嘴里飞出

所有动作,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

此刻,多想抱住一截

浮木啊,栽进睡眠之海

继续缓慢地漂流

看身体,像一滴墨

从有扩散至无



张家玮



塞罕坝林场


在共和国的辽阔版图上

恰好是肺叶的位置

有一块绿色的图案

叫:塞罕坝林场

美丽的高岭,树木花草之海

当年开围放垦时的枯黄

使三代塞罕坝人治荒的信念

薪火相传

拓荒的号角,让石头率先长出了

青苔,响应沸腾的月色下

跳动的水系,日日夜夜地投入

让沙地刻骨铭心

清晨,花蕊的摇篮

早年的几声啼哭,还在回旋

这是最初的给予,最初的

春天


醉氧的感受


深嗅这些绿

在一簇绿与另一簇绿之间

深眠。枝桠以手臂伸展的姿态

向上高举,以松、杨树的生长方式

让身在低处的我,陷入林海的

怀抱

这些绿色,弥漫在

时间细微的缝隙中,弥漫在

太阳的灿烂里,扑天盖地

以永无止境的广度与流量

回应我内心的感受

毫无保留地赞美这些飞翔的

氧气,如果不在清澈的秩序里

我们瞬间就成了沉醉其中的人

呼吸这些绿色的火苗吧

温暖心的荒凉



曾琬淳



冬天里一群疏落的鸟


像我,和另一个我对抗

风,是我想描述的一些喘息

而词语却袖手旁观

落叶簌簌,是冬天里一群疏落的鸟

和我站在同一条光线上,清点时光


变形记


是酷暑赐予的颓败

它气若游丝瘫软在纸杯里

像暴风雨来过

像一场大戏接近尾声

一点随性,两分闲情

它经过在冰橱里的挑选

以三个小球的姿势

蹲在纸杯里

它经过自行车的抖动

停一个红灯,抢一个红灯

它对酷暑抱有敌意

而她对酷暑抱有警惕

它经过她的盘算,她的冬夏

一杯行走的意大利手工冰淇淋

变形跟光阴无关

没有风

看不见也听不清

我在她的汗水里嗅着急切和爱

当懂得越多,再去写她

越是费力和尴尬。命运的笔力写不透

她是我深情的妈妈



刊于《青年作家》2018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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