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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鹮》:不只是一种鸟

2016-11-18 孙若茜 人民文学出版社外国文学

本文转载自《三联生活周刊》912期,第156页。如需转载,请联系三联生活周刊(ID = lifeweek)。



“选项缩小到三个。


饲养,释放,暗杀。


但如果考虑现实的可能性,则选项更为有限。”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选项针对的是朱鹮,在日本作家阿部和重的小说《朱鹮》中,这种濒临灭绝的鸟类是核心的存在。在三个选项间犹豫不定的主人公是一个十七岁的日本少年,鸨谷春生。他正准备对日本佐渡朱鹮保护中心发动袭击,欲要通过改变朱鹮的存在状态,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于改变整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朱鹮不只是一种鸟。事实上,虽然意义不尽相同,但是对于作者,乃至对于整个日本,朱鹮都不单单是一种鸟类。


朱鹮的学名是“Nipponia nippon”,“Nippon”即日本。即便朱鹮并非日本的国鸟,但它在日本拥有的特殊地位和意义也因此显而易见。它既是一种重要的文化元素,也是一种情结。但朱鹮也并非始终受到特殊的保护。在无数朱鹮飞落到地上捕食河蟹、田螺、泥鳅的景象还司空见惯的江户时代,人们蜂拥前往其栖息地,狙击、杀戮,拔毛、吃肉,直至使它们濒临灭绝。1979年时,日本全境只剩下8只野生的朱鹮,1981年,仅剩6只。日本政府决定将它们全部捕获,饲养在佐渡岛的日本朱鹮保护中心,但是到了1985年,只有3只朱鹮还活着。1995年,最后一只日本产的朱鹮雄鸟猝死。这意味着日本产朱鹮的灭绝已无可避免。


1998年1月,中国政府向日本赠送了一对朱鹮,洋洋和友友。当年5月,日本通过人工繁殖孵出了雏鸟优优,这在当时成为了热门话题,其中一部分声音集中在优优的身份上。2000年6月17日,日本的共同通信社发布了“朱鹮整版特辑”——“我的国籍在哪里?优优的独白”。文章对于父母来自中国,却出生在日本的朱鹮优优的国籍进行了讨论,究竟应该按属地主义确定,还是依照属人主义?


有意思的是,与此同时,另一系血脉的繁衍也正受到关注——日本皇室缺乏男性继承人始终是被新闻聚焦的问题。日本皇太子德仁结婚多年但只有一个女儿,而皇室典范中的第一条就规定,“只有皇室中的男系子孙才能继承皇位。”如何让皇室血脉及其地位延续下去就引发了热门的讨论。



《朱鹮》简体中文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我发现,朱鹮和皇室之间有着非常大的相似之处,并且有其内部的深层关系。”阿部和重因此产生了写作小说《朱鹮》的构想。他当然不是要用一部小说来讨论种族、氏族的繁衍和延续,而是就这两件事产生的社会关注本身进行探讨。“对于这两者的社会关注产生自一种什么心理?民粹主义,或者说是一种纯血主义。似乎只有保证纯血,保证民族氏族的血脉才能有一种自豪感存在。”“在日本,是有这种倾向存在的。日本人总是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好人,日本这个国家永远想成为别人眼中的一个美好的国家。希望别人用一种善意的眼光去看待他们,这是日本共通的一种社会心理。在保持这种心理的时候,另一种心理就在作怪——他们希望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岛上只存在日本人。同一个圈子,同一个领域,同一个民族的人都不希望外面的人进来,他们有一种集体意识或者说是集团意识存在,排他意识非常强。”


书中的主人公鸨谷春生在看到共同通信的“朱鹮整版特辑”后,在日记里写道:“如果只是将重点放在保护繁殖事业上,关于‘国籍’的讨论就没有意义。”“很多人对于‘Nipponia nippon’的学名,远比对于朱鹮这一生物本身更加执着。就好像这件事对国家命运会产生莫大影响一样……”这成了他想要袭击朱鹮保护中心,或解救或杀害朱鹮的最直接的导火索。


在鸨谷春生眼中,“朱鹮显然成了‘人类书写的剧本’的牺牲品。而所谓‘人类书写的剧本’,简而言之,必然等同于国家的管理本身。”“在这个国家,要在真正的意义上拯救朱鹮,大约只能抛弃‘Nipponia nippon’的学名,粉碎纯粹属于‘人类书写的剧本’的保护繁殖事业,特别是废除‘朱鹮保护·再生项目’。除非将它们从拘禁、观赏、实验材料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去掉它们身上的光环,否则朱鹮不可能获得拯救。”


因此,鸨谷春生决定袭击朱鹮保护中心,并且罗列出饲养、释放、暗杀朱鹮这三个选项,“放走的快感,在于解救锒铛入狱的无罪弱者,由此可以品尝英雄般的滋味,让自己感到无比自豪。而杀死的妙处,在于破坏秩序,打破世间的善意和期待,扮演冷酷无情的刽子手,由此可以沉浸到爽快昂扬的恍惚状态中。”对于他来说,这些选项的共同之处在于都能“让国家的管理失效”。


袭击事件的故事线是阿部和重构思整部小说时最先确定的,早于人物的设置。为什么一定要构成袭击?他说,这里面同样存在重要的新闻事件和社会背景:1995年,日本的邪教组织“奥姆真理教”在东京3条地铁线的5班列车上投放沙林毒气,导致13人死亡,6300多人受伤,形成了一起震惊世界的恐怖袭击事件。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主犯都没有能被绳之于法,直到阿部和重写作《朱鹮》的2001年,整个事件都尚未收尾。实际上,直到现在这个组织也依然存在。这件事的发生,给阿部和重带来了很大的震动,加之1990年到2001年中,世界上不断有恐怖事件发生,其中就包括美国的“9·11事件”。


“当时是一个恐怖主义蔓延的年代,我们从外部看它们是同样的恐怖主义,但不同地区的恐怖主义都是出自不同的原因,每个国家的人的思维都是多种多样的。”阿部和重说,“那种纯血主义再向前发展一步其实就是纳粹主义。我并不是说纯血主义本身可以诞生出一种恐怖主义,但是如果回到二战的时候,它们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关系的。”因此,他想要通过一种方式将恐怖袭击、恐怖主义杂糅在这个时期的作品——也就是《朱鹮》之中。



《朱鹮》作者阿部和重


因此,作家接下来才开始寻找袭击事件的发动者。他需要主人公满足以下几个条件:首先,头脑简单、冲动易怒,做事不考虑后果;其次,有一种被害妄想的特质,认为周围的人和环境都在与他对立;第三,其思维跳跃缺少连续性,换句话说是想到哪儿做到哪儿,缺少逻辑,第四,眼中只有自己,不考虑别人的眼光和评断。


在日本,满足这些条件的人不会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辍学的青春期少年倒更为接近——2001年,有关青少年不愿参与到社会之中,而是喜欢宅在家里上网、打游戏,甚至于不上学、不上班,沉迷于幻想之中的现象同样正是日本当时被大肆报道讨论的社会问题——鸨谷春生满足了以上的全部条件成为了故事的主角。他一方面与社会格格不入,甚至受到排斥,一方面对自己的行为持有一种类似英雄主义的想象。之于自己姓氏中的“鸨”字是朱鹮的别名,他认定自己与朱鹮之间存在特殊的亲切感。至于自己会不会也只是企图利用朱鹮获取自我满足的一个人?他从没有想到过。而事实上,这种偏执和恐怖主义之间本身暗含着关联。


在阿部和重从1994年开始至今的写作中,《朱鹮》并非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相比让他揽获日本重要奖项的“神町三部曲”的前两部《精育无籽大麻》和《雌蕊》,以及让他在2005年成为芥川奖作家的《华丽最终乐章》,这部仅仅入围该奖项的作品都显得相对短小轻薄。但是,通过作者在小说中对于新闻事件的引入和社会背景的构建,阿部和重想要在写作中区别于现今日本文坛中集中出现的,立足于呈现窄小细微的个人情绪和感受的告白式小说,他对于宏观叙事的追求已经显而易见。


他形容自己的《朱鹮》就像是站在了观察恐怖主义的门口,而并非把恐怖主义描写的淋漓尽致。因为他在写作这部作品的时候也并非单纯地指向这一主题,而是要表现一种具有日本特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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