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讲，《餐饮家》与 Jessie 的相遇纯属偶然。跟我们的其他采访对象相比，她不是那种闪闪发光，被媒体追逐的采访对象。她很普通，跟所有的中餐老板有着相似的经历。当然，有一点稍有不同，她在洛杉矶做了几家餐厅，都开在非华人区，是传统的美式中餐。《餐饮家》在她身上看到的，是所有的，即使没有媒体青睐，也依然在自己的餐厅里发光的餐饮家们。记者走进她的餐厅 Top One Buffet 时，Jessie 把我们当成了顾客，远远地热情招呼道：“一分钟就来 (I’ll be right with
you in a minute)”。疫情逐渐消退，店里客人已经有很多，但是只有 Jessie 一个人在忙里忙外。虽然穿着正装，但做起事情来的干练丝毫不受影响 —— 接待完前面的客人，又推着清洁车去收盘子，消毒餐桌。“本来我们人手是够的，但今天员工临时请假了，就只能我又当收银又做清洁了”，Jessie 解释道。在中国时，我原本是一名英语教师，在那个年代算是个不错的铁饭碗。来美国最初只是想到外面看一看，看看迪士尼、好莱坞、NBA ...... 感受一下不一样的世界。后来发现英文专业出身的自己还是蛮适应这边的生活的，而且勤劳聪明的中国人在这边很有优势，只要能“努力、进取、诚信，就一定可以实现你的美国梦”。这句话是我刚来美国时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尤其是诚信，朋友告诉我，这是做生意的窍门。对员工诚信、对客人诚信、对伙伴诚信、对家人诚信。诚信可以帮你积累到很多资源，终有一天会帮到你。刚到美国，我在纽约住过地下室，凌晨下班时和很多流浪汉和老鼠一起坐地铁，曾在半夜被老板炒鱿鱼赶出宿舍 ...... 这些艰辛的经历，现在回头看，都为我后来能更好地和自己的员工相处打下了基础。我对员工充分尊重，从来不分岗位高低来待人。因为岗位的区别从工资上体现，但是必须要得到平等的尊重。我现在经营餐厅有个原则，就是不要去贪员工的便宜。所以你看现在大家都缺人，但我的店一般都不怎么缺人。有的员工虽然去开 Uber 了，但店里忙不过来时给他们打个电话，也会来帮忙。这都是平时的点点滴滴积累出来的关系，人家回馈的帮助在紧急时刻就可以帮到你很多。我是个热情的人。确实我的热情影响到了很多人，这个性格在管理上也有一定的优势。我的员工都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开心，愿意跟我一起工作。有次店里刚装修完有客人来，客人就问：这是换老板了吗？我说没有啊，我在这。客人马上说，好，你在我放心，我还来。员工也一样，无论店里多乱，只要我在，他们就不慌。这就是身为老板应该带给员工和客人的安全感。都说作为男人要有担当，我觉得作为女人也要担当啊。尤其是我们成年女性。我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 —— ‘甜蜜的负担’，很贵啊！这也是我这么努力工作的原因之一。我的先生也是做餐馆的，但我们的工作基本是分开的，他在其他的店工作。我主要是做全面管理和统筹规划，他做后厨管理和品质控制。我和我的先生也会相互支持，他需要帮忙时我会帮他请人、培训经理这样；我需要技术上的支持时他也会来帮我培训后厨。但是我们会保持相对的独立。我父母经常跟我说“谁都靠不住，要靠自己”，他们给我的最大的财富，就是锻炼了我的独立性，我也会这样去培养我的女儿，她一定要懂得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
“至少我要比昨天的自己强“
我们这里是洛杉矶的旅游前沿嘛，距离迪士尼就几分钟，所以疫情初期我们首当其冲。而且美国人对我们充满了偏见，那段时间日餐韩餐变得更流行，而中餐几乎没有客人。我内心也很煎熬。想关门又关不起，房租那么贵。不关门又害怕，疫情那么严重，员工也在陆续辞职。直到 3 月 16 日政府下令集体关门那一刻，反而感到轻松，不用纠结了。当时靠着失业金撑了一两个月，但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想着一定要创业。刚好朋友有餐馆要出让，他原本是我的员工，后来自己发展成老板了，所以彼此都很熟悉、信任。我现在洛杉矶规模比较大的店有三家，都是和别人合作的。其他的店生意都还不错，就新开的这家 Top One Buffet 尚处在勉强维持的阶段。我另一家开在墨西哥人区的 buffet 店生意还是很好的。他们大多从事很重的体力劳动，需要足够的热量，所以 buffet 是他们的首选。但是这一家店附近的人收入水平比较高，而且工作不是那么消耗体力，所以其实他们会更喜欢一些轻食餐馆。我也尝试过对这家店改革成单点，减少成本提高品质。但是客人都反馈说不喜欢，因为这家店前前后后已经开了 20 年了，所以就放弃改变形式了。最终为了对抗疫情和通货膨胀，采取的措施就是简化菜品品种，开源节流。这样缓解了后厨的压力也保证了菜品的新鲜。现在这家店我还在努力想把它开起来，最大的原因是情感寄托。我最困难的时候，最需要积累经验的时候，都是在这家店。待了六年，客人都很熟了，还有很多员工。所以只要条件允许，我一定会将它延续下去。在卫生方面，buffet 店相对而言想做好也更加困难。普通小店的菜现点现做，平时都存放在冰箱里，肯定达得到卫生局要求的温度。但是 buffet 的很多东西必须要做好呈现在那边，你要保证菜品的温度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做
buffet 店真的可以帮你积累很多的经验。但这些都还好，我还遇到过很多远比这艰难的挑战。有一次这家店要翻修，请的公司不够专业，把外面的老鼠放了进来，在天花板上安了窝，根本无法控制。我跟它们奋战了半年，请来帮忙的公司起不了作用。当时的生意本来是非常好的，但因为老鼠问题，被卫生局要求关门十天整顿，总共关了两次。再有一次就要吊销营业执照了，当时我压力非常大。我记得有一天下着雨，天气很冷。但那天我们是关门期间，我就看到很多客人在外面走来走去，都是华人，他们不想吃附近的其他餐，就想吃中餐。我说，要不你们进来，我免费给你们做几碗面 ......他们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很多小费，然后跟我说，‘你心地这么好，一定会有福报的’。人与人之间这种真挚的情感，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不住会流泪，很难忘。困难的时候不要害怕，总会过去。一旦你跨过那条门槛，后面的路会越来越精彩的。我给餐厅起名 Top One，虽然代表了我的野心，但以我目前的能力还有些远。不过至少我要比昨天的自己强。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断骨增高。打破原有平衡，才能看到另一片天地。摄影｜Dayan Liu
我听一位企业家说过这么一句话，什么叫赚钱？是你把对方服务好了人家给你的报酬。所以你一定要想着怎样把客人服务好，把员工安排好，把家人安顿好，这些都做好了，你自然而然就会有回报了。这大概就是我的经商之道了。我其实从来不以老板、企业家自居。人家尊重你时，你才是老板。不然你什么都不是。等疫情结束后，我想带我的孩子去偏远的山区去支教。带他们去体验下一下人家的生活，给人家带去一些帮助。我觉得我原先做老师时年龄很小，自己本身懂得的东西都还不够多，对情绪控制的能力也不够。如今经历了很多事情后，我才知道怎样去引导小孩子。一个好的老师真的会改变人的一生。在餐馆里，我是 leader，所有的问题我都得扛；在家里，我是母亲，孩子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在父母面前，他们都老了，我依然得是顶梁柱。其实，我最享受的就是去学校里面上学。哈哈！疫情期间我有去读了一年书，校园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只有在学校里还能享受孩子的待遇。虽然很辛苦，白天工作晚上学习，但是我全力以赴，得了 A，受到了表扬时非常开心。你说要给那些刚刚毕业走入社会的女性们说几句话？让我想想：第一，要脚踏实地。从最基本的工作开始，给予全部的热忱把它做好。为什么我的员工支持我，人手不够的时候什么工作我都会去做，我去清洁厕所不耽误我之后洗个澡换上美美的衣服面对镜头。第二，你离开一个岗位一定不能是因为没做好被炒鱿鱼，而是你把它做到了极致，无法再进步了。第三，有时间时还是要去吸取知识，随着时间的增长，只有智慧能撑起你的门面，而不再是容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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