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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晚餐,两种毒药,三个死者,能抓住几个嫌疑人?

蝉鸣时雨 谜想计划 2023-02-24

《不存在的投毒者》作者:蝉鸣时雨

—MX043号作品—

全文字数:13,912

第1季「谜想故事奖」悬疑短篇征文比赛-短篇组




李德地回到家时,看到的是已许久没有变化过的温馨光景。

上小学的儿子扔下作业,喊着“爸爸”然后欢快地扑进自己怀里;调低音量看着电视的父亲摇着轮椅过来,笑意盈盈地慰问自己的辛苦;母亲虽然没有露面,但厨房传来的香气仍让人感到一股暖意。

换下衣服,饭菜上桌,一家四口围坐在桌边。


挑食的儿子只对着炸鸡和烧鹅下筷,就算叫他吃点青菜,他也只是象征性夹几块番茄炒蛋。母亲自己胃口小,又不爱吃肉,只是拣着凉拌芹菜与番茄炒蛋吃。父亲耐心剥净一只河虾,蘸过酱油送进嘴里,就着那股腥咸味喝下一口白酒。这是他最爱的下酒菜,是只有他会享用的佳肴。


啊啊,这副光景——

父亲剥虾的动作忽然停滞。他掐着自己的喉咙,从中挤出几声尖叫后,便同轮椅一起倒在了地上。然而,在他正要过去查看父亲的状况前,儿子竟也捂着肚子哭喊起来。


李德地慌了神。母亲急切地想要过来,却也扑倒在地。“哇”地两声,儿子和父亲先后吐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味。

为什么?怎么会?


他想离开座位,却发现自己也无法自如地活动身体。

本以为是错觉,喉咙的疼痛却已蔓延至腹部,眩晕感自脑内涌出,天旋地转,翻腾而上的恶心紧紧压迫着舌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在被剧烈的疼痛与眩晕夺取意识之前,李德地用颤抖的手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刑警叶蓁蓁疲惫地坐倒在住院病房外的长椅上,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对那个声音心中有数,懒得搭理,对方却执拗地叫着她的名字,啪嗒啪嗒小跑靠近。


“怎么不理我?”万木把装着肉包的塑料袋递给这位态度冷淡的同事,然后在她身边坐下,“老太太怎么说?”

万木是她警校的同学,个子虽高,性格却和他那张娃娃脸一样温和。

他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坐不住办公室,反倒喜欢四处走动查案,曾经创下一天之内走访21名潜在证人的队内记录,现在也干劲十足地提着晚饭来慰问同僚。


“什么也没说。”叶蓁蓁亮出手背上的血痕和淤青,“恢复意识以后她一直躺在床上发呆,别人一跟她说话就哭喊着闹腾,又砸东西又挠人的,一老太太哪来这么大力气。”

万木被叶蓁蓁手背上的伤吓了一跳,他确定对方已经做过处理后才松了口气:“她该不是受了刺激吧,毕竟一家四口就她活下来了。”

“谁知道。”叶蓁蓁愤恨地猛咬一口肉包。


她去年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就已成了队里不可或缺的智囊之一,撬开过无数张不肯合作的嘴。但再怎么厉害的问话大师,也只有在对方愿意回话的条件下才能发挥本领。

“你那查得怎么样?”

叶蓁蓁一口气吃掉两个肉包,才想起来问今天的调查情况。

万木倒是早就摊开了笔记本,只等着叶蓁蓁向他问话。


“老太太叫张冬梅,63岁,和丈夫李天、儿子李德地、孙子李树人生活在一起。打120的是她儿子李德地。”

“天地人?祖孙三代顺序倒是好记。”

“门锁没有被开锁工具开过的痕迹,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现场位于顶楼14楼,爬窗进去又显眼又困难,基本可以排除外部作案。”

“是吗?”叶蓁蓁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你支持内部作案啊。”


万木耸肩:“外人很难给食物下毒。而且坐轮椅的李天行动不便,每天接孙子放学的时候才会下楼一趟,想溜进现场只有这十来分钟。但我跟平常聚在楼下聊天的几个老人都确认,案发当天的这个时段没人进过那栋楼。”


“是挺有道理。但别忘了,他们家可是全都中了毒,四个人里死了三个,张老太太食量小吃得少才侥幸活下来。对亲人下手是不罕见,但不可能连自己的命也搭上吧?”

“可能是想着少吃点就没事,还能扮受害者消除嫌疑……”

万木的回答很没底气。

叶蓁蓁也不反驳,只是边思索边拨弄着耳边的碎发,心不在焉地看着走廊上来往的人们。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万木从叶蓁蓁那儿拿了一个包子,自己咬了一口,慢悠悠开口道:

“我想起一件事。我们走访了同一栋楼的住户,想得到点线索,却发现他们对被害者家的印象都很差,几乎没人肯与他们来往,甚至有个老大爷还破口大骂:‘死了?死得好!这一家子畜生活该!’”

“为什么?”

“因为——”万木事先强调,这只是部分住户的个人看法。

因为他们杀了人。




师傅的真名当然不叫师傅,可所有人都叫他师傅。

师傅在大大小小的门卫室待了三十年,见着单元楼里加了电梯,路灯边上装了监控,大门换了刷卡门禁,自己的工作也变成了盯着屏幕。

有一天物业领来一个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年轻人,年轻人殷勤地叫了他一声师傅,师傅便悟到,自己确实是师傅了。

“师傅,跟您打听个事。”


今天年轻人休班,师傅正泡着茶,有个穿警服的年轻小伙就进了门卫室,亮了亮自己的证件。

“5号楼二单元有一户户主叫李德地的,您认识吗?就是住在14楼东边那一家四口。”

“认识,你找他们有事?”

“有事,具体什么事不能说。”小警察万木笑笑,“您能和我说说他们家怎么回事不?我看他家好像人缘很差啊,邻居都不愿搭理他们家,但又没几个人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李德地是吧?他爹天天坐轮椅接孩子那个?”确认过万木说的是哪一户后,师傅冷哼一声,“人缘能不差吗,他们手上有人命的。”

“人命?”

万木眉头一皱,急忙翻开笔记本。

“他有个儿子你知道吧?你猜孩子他妈去哪了?不是离了,是死了,给他家逼死的!”

师傅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拍。

“多好一姑娘。”


没人知道廖南星生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人们只看到她在搬进李德地家之后日渐消瘦,却还是每天强打精神同邻居们谈笑,像是不愿回到她新婚的家。


怀孕期间她露面得少了,脸上少有的笑意却增加了,人们一度以为她的境况有所好转。

可当儿子李树人降生后,邻居们见到的她却比之前更憔悴了。


十年前的某个傍晚,交班回家的师傅路过小区广场,看见有人坐在广场的秋千上。

他隐约记得那是李德地前两年娶的媳妇,结婚时亲手给他送过喜糖。

当天的夕阳非常浓郁,空着的秋千在晚风中微微摇晃,他忽然有了管一管闲事的心情。


“怎么了姑娘,和老公吵架了?”

师傅在另一个秋千上坐下,用尽可能温和的语调问道。

廖南星缓缓转过脸来。


她眼神空洞地盯着师傅,面色如死人般枯槁,浑身散发出暮年般的气息,已完全看不到曾经那个新娘的影子。

“我的孩子没了,他们不给我孩子。”她用嘶哑的声音说。


“我没有用。我一点用都没有。”

“我想阿树,我想抱他,我想听他叫我妈妈。”

“他们不让我说话。”

“我回不去了。”

直到她起身离开广场,师傅都未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他松开紧握着秋千链条的手,看见掌心被汗水模糊的勒痕,这才感受到手上的疼痛。

一周后,廖南星自杀身亡的消息传遍了小区。


“他们家过了门就变脸,可劲欺负那小姑娘。有个什么词来着?精神虐待,就是说他们家的。整天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她干点什么就冷嘲热讽地挑刺,有了孩子还不让她看,生怕孩子跟妈妈亲近。你说这都什么人啊,一窝子畜生!小姑娘也是可怜,家里人不闻不问的,人死了才跑来哭天喊地地闹,还闹到你们警局去,有什么用?人家早就死了!我看啊,我当初要是……”


万木颇具耐心地听完了老师傅剩下的牢骚,又问了些信息才起身告别。

出门前,他忽然想起一个不得不问的问题:“您说廖南星是自杀,她是怎么自杀的?”

老师傅想了一会儿,才用不确信的语气回答说:

“听说是服毒——她是喝农药自杀的。”




“检验结果出来了。”

在张老太太那里吃过苦头后的第二天早上,叶蓁蓁来到刑警大队时,不知为何,办公室里只剩平时总在外面跑的万木在挥着文件向她招手。

“从哪开始好呢……确实不是食物中毒。被害者们分别中了两种毒药,李天是农药中毒,剩下三个人都是砒霜中毒。”


“两种毒药?”

“对,酱油里检出了农药残留,砒霜则是混在食盐里。李天当晚只蘸着酱油吃了点白水煮的河虾,其他人吃了放盐的各个菜,所以中的毒不一样。”

“这样啊……毒药种类知道了,容器呢?”

“砒霜开始是下在包装袋里的。我们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包装袋,种类和储藏室里剩的十几包一致,应该是当晚才取出来打开的。包装袋表面有一个被封上的小洞,内部有砒霜残留。农药就是直接下在酱油瓶里。”


“不是说这个容器,我是问在投毒之前用来装毒药的容器。”

“没有发现。”万木无奈地耸耸肩,“我们地毯式搜查了整个小区的公共区域,也把被害者家里囤积的那堆瓶瓶罐罐都拿去化验了,还赶在中午垃圾车来之前把附近的垃圾箱都翻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


“那一大堆瓶子都拿去化验了啊……检验室的人可真惨。”

“有个化验室人的没见过农药瓶,酱油瓶里检出另一种农药的微量残留的时候兴奋得不得了,我们还得跟他解释这就是没泡干净剩的。”万木噗嗤一笑。


叶蓁蓁也去过现场,尽管没待多久就被派去找张冬梅问话,但被害者家中恐怖的囤积癖表现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书架上面没有几本书,反倒摆满了洗净的果酱瓶与罐头瓶。电视柜下的格子里满满地塞着塑料袋,从散发着鱼腥味的便宜货到印着商场LOGO的厚实袋子都有。


打开厨房边储藏室的门,挪开堆得近人高的白菜土豆,甚至还能发现从福岛事故起囤积至今的十多包碘盐和几个一模一样的农药瓶,被下了毒的盐包与酱油瓶无疑出自于此。


叶蓁蓁又问:“指纹怎么样?不过现场是家里,有谁的指纹都不奇怪。”

万木点头:“盐包上留下了张冬梅的指纹,另几枚陈旧残缺的指纹应该是当年售货员等人留下的。盛酱油的农药瓶上只有张冬梅和李天的指纹,当晚李天大概是自己倒的酱油。”


毒药来源呢?”

“还在查,目前李德地的嫌疑比较大。他上周回了趟农村上坟,有机会搞到农药。”

“只是农药?砒霜呢?”

“砒霜就……只有跟中医或者化工有关系才弄得到吧,乡下小店应该不行……”


“原来如此……”叶蓁蓁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小万同志,领导今天给你什么指示?”

“帮你干活。”万木叹气,“队长听说你没搞定也很吃惊。”

“那正好,陪我走一趟吧。”

“去哪?”

叶蓁蓁充满自信地回答:“去撬开张冬梅的嘴。”




白色的天花板。

陌生床铺的气味。

仿佛能听到点滴的嘀嗒声。

醒来后,张冬梅一直凝视着病房天花板上的裂纹,凝视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医生们什么也没有说,来问话的警察也什么都没有提。但哪用他们说呢?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动作,他们叹息的声音,已经表明了一切。

那些表现与她内心的不安融合在一起,逐渐形成确实的痛苦。

即便如此,她依然害怕从他们口中听到确凿的答案。


门被打开了。那个女警察又一次走进来。

张冬梅浑身汗毛直竖,她绷紧了肌肉,准备在对方说出那句话前将对方赶出门外。

“张女士,我来告诉您一件您应该会喜欢听的事。”

对方吐露的话语超出了她的想象。

女警弯下腰,在恐惧到动弹不得的她的耳边,轻声说出了那句话。

片刻后,住院区的宁静被一声凄厉的哭吼打破:

那个贱女人!


万木靠在病房对面的墙上,眼见着叶蓁蓁从张冬梅的病房中走出。

他瞥见张冬梅正蒙在被子里大哭,但自己的同事却一副毫不在乎的得意表情。

“她招了?”

“全交代了。”

叶蓁蓁伸个懒腰,也学着万木的样子靠在墙上。


“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叶蓁蓁学着自己刚才神神秘秘的口吻,“你儿子和孙子是被砒霜毒死的。

“就这些?”

“这就够了。”叶蓁蓁重重点头,“毕竟,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他们嘛。”

“什么?”惊讶的万木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


叶蓁蓁露出早就期待着这种反应的笑容:“来谈谈酱油的问题吧。”

装在洗净的农药瓶里的酱油。原有的毒物已经失去毒性,检出的另一种农药却依旧要了张冬梅丈夫李天的命。


“根据调查,农药是李德地带来的,但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找到农药的容器?”

“因为他扔掉了啊……”话刚出口,万木就意识到了问题,“不对,晚饭由张冬梅准备,应该是配合着他回家的时间上桌的。就算有时间投毒,也没时间再下楼扔垃圾了。”


“就算他真的下楼了一趟也不行,你们不是把垃圾箱都翻遍了吗?既然附近找不到,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农药瓶是在晚饭之前的时间段扔掉的。随地一扔有被发现的危险,我想最晚也是在当天早上扔进了垃圾箱,然后给中午的垃圾车运走了吧。”

“但是……这样投毒时间肯定在晚饭之前吧?为什么到晚饭才有人中毒?”


“这就是我为什么怀疑张冬梅。本来,只是小孩的李树人不可能作案,行动不便的李天又难以处理容器,嫌疑人已经缩小到张冬梅和李德地母子。现在又有了投毒时间与中毒时间相差甚远的问题,能自由安排菜单的张冬梅是嫌疑最大的。回去问问法医,死者们前两顿的消化物里应该找不到酱油。”


法医恐怕查不出这个来,万木在心中暗自吐槽。不过他立刻又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等一下,能拿到农药的明明是李德地吧?为什么又成了张冬梅下的手?而且她为什么要对自家人下手?”

“不是所有的自家人。那盘河虾只有李天会吃,酱油也只有他会动。”叶蓁蓁透过房门注视着哭声渐低的张冬梅,“她和李德地是共犯——他们要除掉残疾却健康的累赘。”




2012年4月9日13点26分,李天关上家门,转了转把手确定已经锁好,又看了眼一旁的电梯门,才转身走下楼梯。

这是他的习惯之一,与电梯门的那眼对视总能带给他没来由的振奋。不,也并非全无来由,毕竟他家住14层却放着电梯不坐的主因,便是借每天连下14层楼梯来保持健康。


妻子说他只下不上是在装模作样,儿子说他应该保护膝盖少走楼梯。但每每看到紧闭的电梯门时,他的心中依旧会产生一种对于自己身体的自豪感。

——也正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那颗弹珠


是小孩子掉在那里的吗?还是有人蓄意的恶作剧?这些都无从得知了。

总之,当脚下一滑失去平衡的李天在病房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剩下的人生已经与轮椅捆在一起了。


在照顾出生没两年的孙子之余,妻子张冬梅承担起了看护李天的任务。

不满从这时开始发酵

夫妻俩很快发现,生活的改变并不只有走电梯还是走楼梯。

家里装修时并没有为坐轮椅的李天着想,各扇门的大小仅能勉强容纳轮椅通过。


进门的角度要是稍有偏移,不是轮椅卡住就是李天的手被夹伤。腿部无法活动,穿裤子和袜子也成了难题,就连基本的如厕和洗浴都变得难如登天。

尽管李天并非不能自己处理这些,但只要张冬梅在家,这些全都会成为她的任务。


刚刚坐上轮椅时,两人还经常一同外出。但无论走到哪里,两人都会面临台阶、陡坡、步行街栏杆的不间断攻击,李天还曾在一处竖着无障碍通道标识的坡道上摔伤过。


外出时间只要一长,李天就会有去厕所的需要。可无障碍厕所锁门是常态,堆满杂物无法使用也是寻常。而许多场所的无障碍厕所是分设在男女卫生间里面的,必须顶着男人们的目光推丈夫进入已经算是糟糕中最不糟糕的结果。


有一次,在张冬梅推着李天进入男厕时,有一个小男孩对着他们大叫:

“爸爸!你看那个奶奶走到男厕所来了!”

而在她为之尴尬脸红的时候,李天竟一脸轻松地对她说:

“幸好瘫的不是你啊,我可没你这么厉害。”

无形的不满在此时凝固为有形的杀意


如果坐在轮椅上的是自己,这个男人绝不会像自己对待他一样对待自己。

丈夫的身体还很健康,自己还要照顾这种态度的他二三十年,一想到这里她就感到无法忍受。

但她还是忍受下来了,直到她在儿子的口中听到了相同的想法。


李德地不是没有再婚的念头,但一个尚还年轻就坐上轮椅的父亲让他始终无法如愿以偿。

听到儿子牢骚的张冬梅大喜过望,她找借口把部分看护任务交给儿子,加重儿子身上来自父亲的压力,再在他面前抱怨些你爸爸要是死了就轻松了的话,没过多久,儿子就成了她坚定的战友。


要如何杀死李天,两人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好的办法。

那天李德地回乡下的坟地扫墓,在路边小店买纸钱的时候看到货架上眼熟的农药瓶,这才灵机一动,制定出了投毒的计划


案发前夜,张冬梅晚饭后收拾厨房时装作失手把旧的酱油瓶打破,找出一个空瓶作为新的酱油瓶,灌入儿子带回的农药后又把它洗过才加入袋装酱油,以此制造残留的农药意外毒死李天的假象。

第二天李德地上班时再将农药瓶扔进垃圾箱,证据就此消失。


母子俩只是要除掉他们视为累赘的李天,生怕出了纰漏误伤李树人这小心肝,所以张冬梅并未在早饭时动手。她花了一天准备食材,做了没用到酱油的早午餐,再在晚饭时准备了孙子最爱的炸鸡和烧鹅,才端出全家只有李天嗜食的河虾。

看着李天毫无察觉地咽下蘸过酱油的河虾,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谁知道她晚饭前往盐罐里加的那包盐,竟同时要了她宝贝儿子和孙子的性命。


“嗯……”万木翻看着笔录,“她没提她在病房里叫那一声‘贱女人’是什么意思啊。”

“太封建迷信了,我没记。”叶蓁蓁歪歪头,“廖南星自杀后没几天,张冬梅家就接连出事。李天踩到弹珠摔断了腿,李德地打翻了插座旁的鱼缸险些触电,李树人肩膀又被柜子上掉落的铁罐砸伤。所以张冬梅认为她家的灾事都是廖南星做鬼来报复她。”


“听着确实像报应……不需要再审一次张冬梅?”

“再审一次?为什么?”

“她只交代了酱油的事,没交代食盐里加了砒霜的事。”

“我觉得她说了真话。她自己也差点被毒死,应该不是她下的砒霜。”

“可能是一点菜都不吃太可疑了,就算有风险也得吃点东西摆脱嫌疑。”


“那吃那只烧鹅不就行了?一般家庭的厨房没有做这道菜的条件,应该是别处买来的熟食,不会有毒。”

“这……”

万木无话可说。

“我记得唯一没吃下了砒霜的菜的是……李天?”自言自语的叶蓁蓁紧紧揪着耳边的一缕头发,“但他生活需要别人照料,没有杀人动机……”


“光在这想也不是办法。”眼见陷入沉思的叶蓁蓁脸色越发阴沉,万木忙出言提醒她,“砒霜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我们去把市里的中药房和化工厂都跑一遍,应该能找到线索。”

叶蓁蓁姿势不变,微微点头:“好,那就交给你了。”

“你不去吗?”

“我要去见另一个人。”叶蓁蓁理所当然般地回答,“严格来说,是两个人吧——我要去见廖南星的父母。”




万木再次回到刑警大队时已是深夜。尽管非常想直接回家倒头就睡,但他还是得先来这里一趟脱掉警服。

在外跑了一天,即便是精力充沛的万木也疲惫到视线模糊。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踏上门口的台阶,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在石阶上。


“叶蓁蓁?你在这里干嘛?!”

当他看清绊倒自己的是什么以后,不由得惊讶地大叫。

叶蓁蓁正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抱膝,脸埋在大腿上,即便被万木狠狠撞到也一声不吭。


万木慌张地在她身边连绕三圈才下决心坐在叶蓁蓁身边,深吸一口气开口:

“蓁蓁,不是,叶同志,咱们那个出了什么问题,可以说的,组织不禁止这个,你看我们人民警察,不是,我们警察的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


开口前的深呼吸看来并没让万木舒缓紧张,舌头在脑子之前行动,连对方学生时期朋友口中的叫法都慌不择言冒了出来。

“很烦。”万木一下子闭了嘴。叶蓁蓁抬起头来,用力吸了吸鼻子。


“廖南星的母亲是全职主妇,所以我先去了她父亲工作的大学,他们说化学系的廖教授六年前就辞职了。化学系,我心想这下有戏了,就要了地址找到他家里,结果又得知他家六年前就搬走了。他家对门说是他们当年忙于照顾小儿子高考,没能顾及大女儿,结果导致廖南星自杀,非常悔恨,于是从这个家里搬走了。”

万木点点头,告诉叶蓁蓁他有在听。睹物思人,有的人无法忍受继续住在处处留有逝者身影的家里。


“搬家了,没问题,只要再追过去就行。我用警务系统查了,你猜他们搬去了哪里?他们搬到了省外!小儿子毕业后去了那里发展,他们也就跟着搬过去了。我联系了那边的警方,他们很明确地告诉我,无论是从高速公路的通行记录看,还是从手机的移动行程看,廖南星的父母最近都绝对没有回过这里。”


叶蓁蓁停下来又叹了口气,转身向着万木。

“你呢?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万木说不出话来。叶蓁蓁只是笑了笑,又转了回去,轻声说:

“我就知道。你看,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不可能作案,我们已经不可能解决这案子了。”

“为什么?”万木不甘心地问,“也许只是没有查到线索而已,再把人际关系排查一遍……”


“盐的包装袋。”叶蓁蓁说。

“盐包放在储藏室,被一大堆蔬菜挡住,外人不会知道白菜和土豆后面藏着十几包盐,也就不会在里面下毒,所以犯人是家庭内部的人


“储藏室的蔬菜堆得像小山,我们人那么多,想挪开它们都费了不少力,还有人差点被砸到。而犯人要对盐包下毒,就必须要挪开它们。这样我们得到了锁定犯人的第二个条件,犯人是能在事前碰到盐包——是能安全挪走蔬菜的人


“而讨论第三个条件前,我们要先明确一个前提,那就是砒霜并非氰化物那样入口即死的烈性毒药,即便犯人肯让自己中毒来减轻嫌疑,他也必须考虑其他人存活下来提供证词的可能。”

叶蓁蓁稍微停下,转头观察万木的反应,而万木则拼命点头以示他听懂了。


“好,接下来是第三个条件。无论是谁下的毒,他都可以直接下在盐罐里,为什么要特地在包装袋里下毒?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是,为了推迟案发时间。更确切地讲,是为了模糊投毒时间。

“第三个条件,犯人是需要模糊投毒时间的人。也就是说,犯人是在盐罐内直接投毒会被怀疑的人


“盐和酱油不一样,是每顿饭必不可少的角色。如果在盐罐中投毒,则下一顿饭必然会有人中毒。因此,我们将投毒时间分为早饭前、午饭前、晚饭前三个时段讨论。


“说是早饭前,其实应该算作晚饭后到第二天早饭前。这个时间段很容易下毒,但也会产生一个我们之前在酱油瓶那里就说过的问题:扔不掉毒药的容器,因为垃圾车要到中午才能来。”


“但是,”万木不由得出声反驳,“只要在晚饭后借口有事出门一趟,搭公交之类的就能到远处扔掉容器了,我们的搜查范围不可能来得及扩大。”

“说得对。但你要记好我们的前提:犯人必须以有人存活为前提行动。一旦幸存者提供犯人昨夜出过家门的证词,嫌疑就会立刻集中到犯人身上。”


“但是砒霜和农药不一样,容器应该很容易破坏,只要毁掉再扔不就没有证据了?”

“我们是21世纪的警察好不好?现代社会了,只要你知道要查谁,还怕查不出他的毒药来源吗?这实在太不利了,如果我是犯人,我绝不会选早饭前投毒。”

万木点点头,表明他认同了这个结论。


“晚饭前也基于相同的理由排除,垃圾车甚至来得更慢,所以我们来看午饭前这个时点。李德地和李树人在外面吃午饭,一旦案件在午饭时分发生,他们两人便会成为最有嫌疑的人。”

“就是说……”万木回想着前两个答案锁定的犯人人选,“凶手是——”


“但还有一个条件。”叶蓁蓁打断他,“犯人必须能知道那包有毒的盐什么时候被用来做菜。

“如果犯人不想自己也中毒死掉,那他就得知道自己面前的哪顿饭里有毒;如果犯人是想带着全家自杀,那这种手法留有可能让两个在外午餐的人存活的弊端,而且不需要掩藏自己的身份,直接向盐罐下手更好。


“但是犯人要如何知道,储藏室里有十几包盐?如果交给别人取出,那无论把有毒的盐摆得多么显眼,也不一定会被拿走。而且,盐罐里剩余的盐的消耗速度是不固定的,每顿饭的菜色安排也会影响新盐的补充时间。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犯人必须能够自己来安排饭菜,自己来处理食盐。”


叶蓁蓁的长篇大论终于停止。她苦涩地笑笑,像是想要说服自己般说道:

“你看,不可能有人作案啊。我甚至怀疑过大前提有问题,跑去查了可能作案的外人,但结果还是……”


第一个条件,犯人是家庭内部的人——嫌疑人是李天、张冬梅、李德地、李树人四个人。


第二个条件,犯人是能够安全挪走大堆蔬菜的人——坐轮椅的李天和幼小的李树人排除,嫌疑人是张冬梅和李德地。


第三个条件,犯人是向盐罐投毒会有嫌疑的人——经过三时段不同情况的推理,嫌疑人是李德地和李树人。


第四个条件,犯人是能安排饭菜的人——嫌疑人是张冬梅。



单独挑出任何一个条件都清晰无比,偏偏加在一起会互相冲突,最终在矛盾与冲突中,得出令人无法相信的答案——没有人可能作案

投毒者并不存在。

万木终于理解了叶蓁蓁的失落。




2022年5月13日10点31分,万木走出李树人就读的小学校门,望望已经有几分烈日味道的太阳,禁不住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万木,接着。”

叶蓁蓁扔过来一罐可乐。可乐罐体冰凉,摸上去有微小的湿意,显然是刚从冰箱拿出来不久。万木拉开拉环,一口气灌下去半罐才长舒一口气,对着叶蓁蓁摇了摇头。


“不行,李树人的同学都说他表现得很正常,也没人见他拿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更没有什么家里干中医化工的同学给他砒霜。”

“我早就说过。你把一小孩子当什么嫌疑犯。”

“现在未成年人犯罪可是大问题,我小时候看的书上也有小孩杀人的。”

“那都是拿刀之类的吧?给自家人投毒的小孩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叶蓁蓁喝了口自己的果汁。


案发后的第四天,听完叶蓁蓁推理又过了徒劳无功的一天后,万木已经走投无路到把小学生当毒杀嫌疑犯来查的地步。

万木实在是无法相信前天夜晚推理出的结论。本着知道毒药来源就知道犯人的理念,他昨天将本市及下属乡镇所有与砒霜有关的地方都跑了一遍,累得半死却一无所获,今天实在跑不动了才被迫转变思路。

投毒者不可能存在,却有人真的中毒死去——哪会有这样的事呢?


他信任叶蓁蓁,但无法相信她得出的这个结论。一定有哪里漏掉了,一定有哪里忘了搜查,他必须这样告诉自己,才能安抚住头脑中的矛盾和冲突。

叶蓁蓁对这两天的调查没展现出什么热情。她固然明白自己推出的结果不可能发生,但逻辑推演当中又无纰漏之处,她只能相信自己的结论。

即便,她是最想推翻这个结论的人。


“小学生真好啊……”

万木望了望传来阵阵读书声的校园,再低头看看自己酸痛未消的两条腿,不由得带着一丝嫉妒感叹道。

“做小学生的时候觉得不好,一毕业就觉得好了。”叶蓁蓁说,“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这样。要是哪天失业了退休了,我们没准就觉得现在这工作好了。”


万木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上学的时候每天都好长好长,想着周末怎么还不来,寒暑假怎么还不来。毕业的时候反倒觉得六年怎么这么短,谁知道接下来更短,中学只有三年就得毕业。”

“倒也不一定,我记得有的地方是5+4,初中毕业要四——”

话说到一半的叶蓁蓁突然怔住。

“叶蓁蓁?叶同志?蓁蓁?”

万木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却只听到对方口中的喃喃自语。


“四年……盐……那农药是……不会吧,不会的吧……不行,就算是真的也没有证据……”

万木决定再去马路对面的小卖部买一瓶可乐,买完再观察叶蓁蓁有没有回过神来。

谁知前脚刚迈就被回过神来的叶蓁蓁拽住了。


“万木!”叶蓁蓁直接抓住万木的后领,推着他往警车方向前进,“开车!回警局!”

“回警局你这么兴奋干嘛?”

“我要回去核对两个证据,还要问张冬梅几件事。”叶蓁蓁的声音激动到变调,“我可能……知道犯人了。”




5月15日,周日夜晚七点半,万木如约来到他和叶蓁蓁约见面的地点。他向周围扫视一圈,很快在喧闹处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十五串羊肉,五串五花肉,两条多味鱼,两串鱿鱼,四串蒜,四串韭菜,四串面筋,再要一份炒蛤蜊和一份毛豆,上两瓶啤酒。”

“……可真能吃。”万木嘟囔着在她对面就座。

“别人一请客我的胃就变大。”叶蓁蓁毫不客气地回答,把菜单交还给点菜的服务生。


“叶蓁蓁同志,咱俩又是同学又是同事,你这要讲的还是旧内容,讲座费就不能打点折扣?”

“嫌贵你可以直接看案卷,不都整理出结论了。”

“只看结论管什么用啊……”万木抱头长叹。

但说实话,是他自己在叶蓁蓁讲解案情的会议上睡着没听见内容,也是他自己说要请客让她给自己单独讲一遍原委,现在这情况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


啤酒先上。叶蓁蓁起开瓶盖,给两人杯中倒满,自己抓起酒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干掉,这才满足地叹息一声,放下酒杯笑盈盈地看着万木。

“让我想想,从哪开始讲来着……”

两人都穿的便服,叶蓁蓁比平日更显随性放松,万木想起了她还是学生时的样子。


“四年,对,跟你讲的话得从四年开始。”叶蓁蓁给自己倒上第二杯,“当时我忽然想到,廖南星死在十年之前,可她的父母却在六年之后才搬家,中间差了四年,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没攒够搬家钱吧?”

“不是没可能,但我想起来,廖南星父母没怎么关心女儿的主因是小儿子高考。”

“啊!啊……”万木恍然大悟,“那四年是小儿子读大学。可为什么读大学会影响他们搬家?”


此时毛豆上了桌,叶蓁蓁边剥着毛豆边回答:“多数大学生都不希望父母搬家吧?好不容易回到想念的家,结果什么都变了,那滋味可不好受。不过,这种情况只要在寒暑假孩子在家的时候搬家就可以解决,我认为它不是真正的原因。”

“那是……”


“因为儿子进入了父亲教授的化学系,没准还正是在父亲手下学习。他怎么能在儿子求学结束前辞职呢?”

“什么?!”

万木下意识捏扁了汁水饱满的毛豆壳。


“廖南星的父亲,为了搬家辞去了大学的教职。”叶蓁蓁说,“只是为了搬家的话,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但按上面的想法就可以解释得通。弟弟进了父亲的学校,学着与父亲相同的专业,那么姐姐多半也是走的这条路。”

“那他辞职是为了……”万木咬咬嘴唇,“不想睹物思人……”


“他搬家和辞职是出于相同的理由。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直接搬离了这座城市,因为他不是因为想搬到别的城市而辞职,而是既要辞职又要搬家,就干脆搬到远一点的地方,彻底远离这个伤心地。”


服务生送来了炒菜和第一批烤串。叶蓁蓁喝光杯里剩下的啤酒,万木利落地给她满上,拿起一串羊肉发问:“可是,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叶蓁蓁咬下一口羊肉,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廖南星,和她父亲一样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她有能力弄到砒霜,弄到三氧化二坤。”

谁?!


万木几乎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他猛烈地咳了一阵,才回过气来惊诧地看着叶蓁蓁。

“廖南星,她不是在十年前就死了……”

“死了,所以我们所有的推论都没有考虑她。”

叶蓁蓁举起酒杯,金黄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

她好像已经醉了,有隐约的泪光在她眼中闪烁。


“还记得那个下了药的酱油瓶吗?你说过,在里面检出了极微量的第二种农药残留,我们都以为那是瓶中原有的农药没能洗净。可是不对,张冬梅母子计划的重要一环就是把李天的死伪装成‘农药残留事故’,他们必然会使用与原装一致的农药种类。残留多的,杀死李天的,才是瓶中原有的那种农药。


“那么,那个极微量的第二种农药是什么?难道是李天他们以前拿来装过别的农药?但他家储藏室的农药瓶样式全都一致,更何况他们家人有囤积癖,就算换过自家用的农药,第二种农药的瓶子也该留下来才对。既然不是他们家自己搞的鬼,我就必须得问张冬梅一个问题了。”


“问什么?”万木在叶蓁蓁喝酒润喉的空隙问道。

“我问她——”

叶蓁蓁对万木眨眨眼睛。

廖南星自杀用的农药,是什么牌子

万木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必须灌下一大口酒,才能在酒精的热量中勉强呼吸。

叶蓁蓁只是嘬着一个又一个辣炒的蛤蜊,等着再次开口的时机。


“我找来那种农药,请检验室分析,结果显示这确实就是酱油瓶中残留的第二种农药。再明显不过,廖南星在自杀前曾把手里那瓶农药灌进一个空置的瓶子,而那个瓶子恰好成为了张冬梅母子用来投毒的酱油瓶。”

“为什么?”万木问,“为什么张冬梅他们没有发现?”

“你不知道吗?”叶蓁蓁反问,“因为廖南星把瓶子洗过之后又放了回去……她和张冬梅母子在无意之中采用了相同的手法。”


相同的手法。

残留农药的酱油瓶。

“她和李德地一家生活了至少两年,她了解他们的囤积癖。于是她就将毒下在空置的瓶子里,期待着虐待她的那家人会在她死后吃下瓶中的毒药。”

“但她最终失败了。”万木感叹,“瓶子被洗了一次又一次,残留的农药也在十年的岁月里渐渐失效。”

“不,她成功了。”

叶蓁蓁严肃地订正他。


“你以为我们在聊酱油的问题吗?我们在聊的是廖南星,在聊唯一拿得到砒霜又投得了毒的人!”

叶蓁蓁猛地灌下泛着泡沫的满满一杯酒。她没有擦去嘴边的泡沫,好像那样可以掩饰她双眼的湿润。


“储藏室的盐包是11年福岛核电站事故时抢购的碘盐,12年才自杀的她自然知道有这些盐;当时储藏室里放没放蔬菜还不一定,就是有放她也肯定挪得开。模糊投毒时间?能够安排饭菜?对案发时早就去世的她来说那些条件都不管用!我们差点就漏掉她了!”

她是从以现在为基础的推理中,逃走的过去的犯人。


惊愕之余,万木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廖南星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杀死那些人我能理解,但她为什么要用这样麻烦又不可靠的手法?直接在盐罐里加入砒霜,或者在酱油里混进农药,不就可以了?”


叶蓁蓁拿起最后一颗毛豆,却不剥开,只是拿在手中轻轻把玩:“杀人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我们处理的杀人案八成都是冲动杀人,计划杀人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廖南星也受到勇气不足的困扰,尤其是,她还可能会杀死自己心爱的孩子,李树人。”


她用指甲轻轻剥开毛豆,露出里面湿润脆弱的豆粒。

“所以她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一个能够抚慰心中非杀人不可的仇恨与痛苦,却并不一定会让自己杀死别人的办法……”

万木意识到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战栗起来。

不知道会不会失效的毒药。

不知道会不会杀人的凶手。


“还记得盐包上的几枚旧指纹吗?廖南星当年虽是自杀,但她父母有所怀疑而报了警,她的指纹作为证据留在了公安系统里。我对比了那些指纹,留在盐包上的不是售货员的指纹,而是廖南星的指纹。”叶蓁蓁轻声说,“她把一切交给了时间和运气……她以为这样就能骗过自己……”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服务生在霓虹灯的光影里来回穿梭,为桌上添加一份又一份无人问津的菜肴。邻桌酒客轰然炸开的欢笑声衬得这桌更加沉闷。


“其实我有些同情她。”叶蓁蓁叹了口气,再次为自己斟满酒,“亲人,法律,她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却找不到求救的渠道,只能在绝望中自尽。就连复仇也被别的因素困扰,杀意都确立不了,最后用了这种自欺欺人一样的方式……”

“但时间和运气站在她的一边。她的复仇成功了。”万木说道。

他拿起一串变冷的羊肉,撕下一大块肉细细嚼了起来。

他故意发出咀嚼的声音,表现出专心品尝美味的样子,却因为咬得太大块,只好猛地抓起酒杯,把噎住的羊肉往肚里灌。


叶蓁蓁愣愣地看着万木这副样子,突然噗嗤一笑:“吃相好差。”

她自己则抓起刚刚送来的鱿鱼,用并不显得优雅的方式咬下一块来。

“万木同志,狼吞虎咽不利于身体健康。”

“你好意思说我……”

万木的声音因咀嚼而含混不清。他看着又开始正常吃喝的叶蓁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万木没有告诉叶蓁蓁,他始终非常在意一个问题:廖南星为什么要投入两种毒药?

砒霜是足以致死的剧毒,而农药的毒性也不容小觑。如果她真的想让运气和时间来决定李德地一家人的生死,真的缺少确实杀死他们的勇气,那只需要选择其中一种投毒即可。

可廖南星最终选择了下两种毒药——像是生怕只有一种无法生效一样。


他记得,张冬梅曾在供述中说过,李天的残疾是由于踩到楼梯上一颗不知来源的弹珠。

李天家住14楼,上上下下都依赖电梯,会走楼梯的只有坚持锻炼的李天一人。

这样的话,那颗弹珠,有可能是针对李天的陷阱,一个像藏在食盐袋子里的砒霜一样,迟缓而不稳定的杀人陷阱。


即便只是一颗弹珠,只要反反复复地在它身边踏过,也终究会失足踩在上面。

即便只是难以生效的陷阱,只要布下的数量够多,它们咬住某人的可能性也会趋近于一。


藏在楼梯上的弹珠,放在电源旁的鱼缸,高处摇摇欲坠的铁罐。

如果把李德地家彻底地搜查一遍,也许能够找到廖南星留下的更多痕迹。

她确凿无疑的,杀意的痕迹。


叶蓁蓁说,廖南星采用的是自欺欺人般的方式。

但那个“自欺”,究竟是在欺骗什么呢?是让自己无法下手的不忍与懦弱,还是自己将由单纯的受害者转变为世人口中的犯人的未来?

他不知道叶蓁蓁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是那么的聪明。但假如,只是假如——她没有发现的话,万木想,那么,自己一定不要去提醒她。


—全文完—


本故事为作者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责任编辑:焰焰;排版编辑:闲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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