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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故事|泥沙之下,阁楼之上的「罪与罚」

夏厌 谜想计划 2023-02-24

《阁楼之上》作者:夏厌

—MX055号作品—

全文字数:19,806

第1季「谜想故事奖」悬疑短篇征文比赛-短篇组



在这片偏僻幽深的山坳里,常年弥漫着白色的大雾,每一处山景都如同被雨水淋洗过一般,潮湿的水汽将成片的石林润出一块块青苔来,连几处人家的门锁也生了黄锈。


这里一年四季,难以见到一次真正的太阳。


一天凌晨,猎户李二狗上山查看昨天布下的陷阱。前几天他连连收了几条大货,心想今天运气也不会太差。

然而事与愿违,查看过的几处陷阱都空空如也。于是,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正在下山的路上时,手中的狗绳像泥鳅一样迅疾地窜脱了出去,旺财撒腿飞奔而去,只剩一团黑影。

李二狗摔了个屁股墩,疼得龇牙咧嘴。他啐了一口,以为这畜生今天发了疯,可猎人的敏感让他突然警觉起来。他一拍脑门,才想起:

“山下不是还有个大洞吗,旺财……莫不是有东西上钩了?”

于是他连忙往山下的大洞方向跑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通体黑毛的旺财赫然挤在一群土狗中间,争着抢着钻进去撕咬着什么,发出凶戾贪婪的兽吼来。

李二狗以为有猎物掉进陷阱里了,便慌忙捡起地上的几块石头扔过去驱赶它们。


几条土狗忍受不了背上的疼痛,纷纷溃逃。只有旺财,依旧忘我地低头咬啮着。

李二狗赶忙向大洞跑去,把地上的狗绳扯了回来。


“畜生!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旺财满嘴鲜红,用舌头舔了舔鼻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李二狗穿过一片齐腰深的草丛,走进大洞,扒开草丛一看,竟然是一具人的尸体

接着,他发出一阵凄厉恐怖的尖叫声,惊得山林里的鸟四处飞散。


才一个早上,村民们就从吓得失魂落魄的李二狗口中得知,死在洞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贵。李二狗哆嗦着嘴唇说出他的名字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李贵五官模糊一片,肚皮已经被狗牙撕开了,肠子内脏流了一地,血红的碎肉狼藉一片。


然而,在听完李二狗的描述后,村民们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还窃窃地骂李贵活该,这就是报应。他们谁也不想管这件事,都兀自散去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呸,这帮没良心的,死了人还装没事。”

李二狗几乎是憋着一泡尿跑到派出所去的,虽然他没对李贵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总觉得夜长梦多,还是叫警察来处理比较妥当,毕竟村里也没人愿去收拾那烂碎腐臭的尸骨,偏偏他恰好遇上了这倒霉事,真是晦气!


因为山路崎岖车子进不来,人们通常去镇上赶集,都是走一段路后,出了山口,在公路旁搭的车。同样,警车也不得不在山口处停下来。

于是,李二狗领着镇上的三个制服警察上山了,向着赤仁村山脚下的那个大洞出发。


一路上,李二狗滔滔不绝地描述着李贵死时的惨状。

与李二狗并肩而行的是派出所第一大队队长周睿,看上去有四十来岁了,灰白头发,目色深沉,但身板宽正。后面跟着周队长的是他的两个助手,一个姓张,一个姓崔,都很年轻,两人边听边做笔录。


正在李二狗不知说到李贵的什么风流逸事时,周队长却打住了他:

“等等,你先别说了。”

他锐利的目光宛如鹰隼一样锁定了远处的什么东西,于是便赶忙跑了过去。

于是三人也从天花乱坠的沉浸描述中惊醒过来,追了上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年轻女孩,头部淹在溪水里,脸庞肿白得毫无血色,身上的粉红色外套敞开了一半,连白色的文胸也挂在脖子上。

周队长心中一震,怒吼了一句:“转过去,都别看!”


他的两个助手,小张和小崔赶紧把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李二狗扭转过来,三人背对着他。

周队长倒吸一口凉气,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蹲下来用手指探了探鼻息和颈动脉,发现她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他帮她把散开的衣服重新扣好扣子,才叫三人转过身来。


“小张,赶紧联系所里,叫他们派人手过来帮忙,快点!”

小张虽然刚进入所里工作一年,但一直跟在周队长身边,因此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而李二狗却颇有傻气地问道:“这妞,咋了,咋躺在这呢?”

一旁的小崔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冷冷地说:“她死了。”


“啊啊,死?死了!”

李二狗惊恐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一样,吓得双腿发软,畏畏缩缩地躲在小崔的后面,扯着他的黑色警服。

小崔受不住他的拉扯,生气地斥了一句:“你躲什么,吓成这样!”

“我……我……我害怕,大白天的,就碰上了两鬼,吓得要死!”

小崔继续怼他:“别胡说,嘴巴严实点。”


这时,面目沉重的周队长回过神来,说:“小张,你守在这儿等人过来,不许离开半步。我和小崔过去看看李贵。”

周队长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阴沉乌黑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一场大雨要来了。”

小崔和李二狗没听懂。很快,三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大洞方向赶去。



一条密林的小道上,刚刚见过了李贵残尸的向阳和陶然正心有余悸地并肩走着。

他们不敢相信李贵死了,而且死得那样恐怖,尸体仿佛被食人魔糟蹋过一样,腐臭的腥味引来一大群苍蝇和蚊子,嗡嗡地在尸身上落脚,盘旋。

“怎么会,他怎么死了,这不可能啊?”

向阳神情惊恐地盯着地上,滞涩地摇摇头。


他回想起昨天傍晚的事:那时太阳刚落山,夜色还未完全昏黑。和李梅梅分别后,他本想走回客栈,可却听见了身后有人在哭喊。

他跑去一看,发现李梅梅正被李贵压在身下,他在扒她的衣服。


他怒上心头,冲过去把李贵一脚踹开,护起李梅梅。但他仍心愤难平,上去就和李贵扭打在一起。

夜色昏暗,灌木遮蔽,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得到李梅梅喊叫着“不要打了”的话和一阵一阵的疼叫声、求饶声……


向阳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他忽然握住陶然的双肩,隐忧地问道:

“陶然,该不会是我把他打死的吧,你说我是不是要坐牢?”

陶然冷静地安慰他道:“不会的,你怎么可能把他打死,说不定是天太黑了,他自己走路不稳摔下山崖去了,你不要害怕。”


“可会不会是我打了他才让他掉下去的,我是不是也脱不清干系了?”

“你别担心,你是为了救人才打的他,属于见义勇为,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他那么禽兽不如,连自己的女儿都敢玷污,死有余辜!”

说到这里,向阳的怒气又上来了,他没想到李贵竟然如此无耻,连亲生女儿李梅梅都不放过。陶然的话让他暂时减轻了负罪感。


然而,巨大的悲愤重新涌上他的胸口来,他想起了李梅梅惨死在床上的场景。

就在今天早上,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已经是九点多了,平时他可没有起得这样晚,仿佛昨天晚上的一身力气都在揍李贵身上使光了。


他昨天晚上实在担心李梅梅,想着李贵回到家肯定又要对她动手动脚,所以他想让李梅梅和他一起先回到村里的客栈住一晚上,这样比较安全。

可是李梅梅却拒绝了,他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回去给妈妈和哥哥做晚饭,如果她不回去,他们会饿死的。要知道,绝情的李贵只让这对母子每天吃一顿饭。

就这样,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了。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最后一面


等到向阳和陶然,还有他的妹妹向丽一起来到李梅梅家的时候,大门敞开,一串黑红的脚印赫然在目。进屋西侧的一间卧室里并没有安装门板,李梅梅就死在床上,衣服敞开着,她的裤子被扒下了一半,裸露出雪白的身体来。她的胸口和腹部被捅了数刀,血将棉被染得黑红一片,顺着床沿流到了地上,凝结成了干干的一滩。

向阳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抱着梅梅的尸体痛哭不已,他是那么爱这个女孩。



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不幸在深山密林里迷路了,幸好遇到了心地善良的李梅梅,她帮助他们找到了出口,还带他们到村里找到了歇脚之地。


他和陶然在考察当地地形的时候,他又被锋利的山石划伤了,她便找来山上的草药捣碎,敷在伤口上,又找来干净的布条包扎。尽管他自己也带了急救药包,可那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切有了李梅梅他们才安然无恙。


尽管只有一个月的相处时间,向阳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李梅梅,而李梅梅的眼神里,也是能看出对向阳有些明里暗里的喜欢的,只是山里人性子羞怯,又是女孩,话也不好开口,开口也说不明白。


两人整日地腻在一起,向阳给她讲各种地理知识,说中国地图就像李梅梅家的大公鸡一样,中间是黄河与长江,有黄山的迎客松,有庐山的瀑布……

李梅梅因为她爸不让她上学的缘故,对这些大山外面的新鲜东西很是好奇,她津津有味地听着,仿佛那些名山大川就在她的眼前。


当然,来到这里,自小生活在这大山里的李梅梅也向他介绍着山上花草树木,鸟兽虫鱼。

有一次,她带向阳他们上山采摘野果,向阳就发现了一串漂亮的红果子,刚从干枯的豆荚里蹦出来一样,足有五六颗,颜色很是鲜艳,只是尾端是黑色的,就像蜻蜓的眼睛一样。

他向李梅梅请教是否能吃,李梅梅赶紧阻止了他,说这叫红豆,有毒,不能吃,吃了要死人的。


这时,学识比向阳还渊博的陶然也凑了上来,从他手中抓过一看,说这种红豆有一个学名,叫相思子,毒性很大,一匹马如果误嚼了几粒,都能当场丧命,更别说是人了。


一听陶然正经地说着,向阳吓得赶紧把手中的红豆子扔了出去,又跑到别处去了。

陶然捡起地上的红豆,忽然想起了温庭筠的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从那以后,向阳对李梅梅的喜欢也就多了一丝敬佩之情,她虽没有读过书,可她对这些事物竟然如此了如指掌。想到这,向阳就心生敬意,他还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李梅梅走出大山外去看看,去大城市,带她吃好吃的,杏仁饼、桂花糕、冰糖葫芦……


他还要带她去游乐园玩,坐过山车,坐海盗船,坐摩天轮……她一定会幸福到一刻都不想离开他的。

他想到这些,心里砰砰地跳。他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没有说出来,他想毕业后就带她离开这里,去一个安静的小县城里生活。他会和她结婚,有他们的孩子,他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这样想着他们的美好未来,可是现在眼里却不尽地流着悔恨的泪水。


向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陶然和妹妹向丽也心情沉重,安慰着他。

向阳悲愤交加,他绝不能让李贵逃走,他要让他血债血偿。于是他把李梅梅抱回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棉被。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地盯着地上那串赤红发黑的脚印,没等陶然和向丽反应过来,他就夺门而出,追着血印而去。


陶然心中慌乱起来,生怕向阳冲动出事,也追了上去。临了抛下一句话,让向丽赶紧先去派出所报警。天空乌云密布,隐雷滚滚,向丽心中不安起来,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就向着镇上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向丽越跑越累,她没想到这里离镇上那么远。

她喉咙干渴,便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想要掬一捧溪水喝。这时,她忽然发现清澈如镜的水面忽然乌黑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吓得发出了尖叫。


眼前的这个怪物,背驼得比头还高,衣服破烂不堪,全身漆黑如炭,那一头乱发炸开来,宛如恶狮的鬃毛。

他那张周围长满胡髭的黄牙血口大得能吞下拳头,枯瘦的双臂将她扑倒在地上。


她发出恐慌的喊叫来,因为他正在疯狂地扒开她的粉红色的外套,茂密的毛发,黑洞般的大嘴散发着恶臭污秽的气味。

她不停地挣脱着,喊叫着救命,可是方圆百里没有一个人回应。


他骑在她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她挣扎着,捶打着他,双脚也不停地踢推着,把地上的草皮都蹭出裸露的泥土来。可是这并没有用,她的脸渐渐胀红一片,感觉呼吸困难,动作也慢慢减弱,最后,她死在了他脏黑的双手下。


他颤抖着,大气喘息,扒开了她身上的衣服,还有文胸,然后像头发情的公狗一样玷污了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他脑中闪过那些记忆,阁楼上的房间里,透过细小的地板缝隙,他窥视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对一个少女凌辱的画面,每当那个少女不从时,那个中年男人就打她,用双手掐她……


现在,她的身体完全冷透了,就像一块冬天的大石头一样,他趴在她身上感到异常难受,比他在阁楼上受冻还难受。他想捂暖她,可是她却没有一丝动静了,整颗头颅浸泡在小溪里,头发随着溪水流动,鼻孔再也吐不出泡泡……


他慌忙从她身上跳起来,木讷地观察着,然后狼狈地逃走了。

这时,天空的第一滴雨掉了下来,滴在了向丽的肚脐眼上。



周队长和李二狗赶到大洞现场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那些嗡嗡的苍蝇和蚊子逐渐散去。

周队长警惕地扒开草丛望了一眼,果然如同李二狗所描述的那样,死状极惨。在让小崔拍了几张照片后,他戴上手套和口罩,亲自上前去查看。


李贵的肚子就像炸开了一样,所有内脏和肠子都被狗群撕咬了一通,掏空的腹腔里甚至能看见那条若隐若现的脊柱,在碧绿的草丛里泛出森然的白色来。

很快,雨开始大了起来,为了避免尸体受到雨水侵蚀,他决定先保护好尸体。但奈何山里林木茂密,无法搭建帐篷,只好在尸体上方搭了一块简易的防水布。


雨势越发大了,防水布在大风的吹拂下倾斜了起来,李贵的尸体还是受到了雨水的冲刷。

周队长蹲下来,口罩外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他扶了扶眼镜,发现刚被雨水冲掉血液的左上胸口处,竟然出现了一道深刻的伤痕,看上去并不是树木刮伤或者石头刺穿,如果是树木或者石头造成的,伤口不会这样整齐。


这样的伤口,像是刀伤,接着他又仔细观察了几处,发现肋骨右侧下方也有,肚皮边也有几处……

他惊觉起来,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于是让小崔打电话联系了所里的法医老刘。


不知过了多久,小张和法医老刘,连同几个辅警也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大洞这里。

他们很快就拿出专业设备,把现场保护得更好了。周队长和老刘简要说明了几句后,老刘就拿出专业工具进行伤口鉴定。


果然,这几处伤口确实是刀伤,听到这里,周队长不知是高兴好还是疑惑好,本来可能简单的一起失足坠崖事件,如今却变得复杂了起来,李贵竟是死于非命


不过,老刘却打消了周队长的疑虑。

他对周队长说,李贵虽然身上有刀伤,可是这些伤口是新的,因为血液并没有从伤口喷出来,而是从后脑勺流出来的,说明他的身体受到刀伤之前,他已经因头颅破裂而血尽身亡了。


这样看来,可能真的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

周队长听着老刘的解释,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决,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而此时的天空就像漏了一样,雨水肆无忌惮地泼下来,连成一片没有间距的水幕。

山里的树木饱吸着这场盛大的馈赠,把源源不断的水分灌进自己的根系里。


“小张,刚刚那个女孩怎么样,死因查出来了吗?”

小张回答道:“现场已经保护起来了,陈队他们几个正在调查取证。”

“好,你和老刘先回去帮他们,小崔和我到李贵家看看,你们几个把尸体打包好,先送回所里。”


正在众人分散离去的时候,小张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于是他跑回来大声喊住了前去李贵家的周队长等人,他急切地说道:

“周队,刚刚所里来电,说清水山北段盘山公路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伤亡惨重,所长叫我们马上过去,他已派了人手过来支援。”

“什么!”

周队长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发出了一声惊雷般的轰隆巨响。


他调转过来,向着小张急步跑去,丝毫不顾雨水的拍打。小崔也只好撑着伞跟着跑过去,独留李二狗一人在雨中撑伞狂叫:“哎,你们怎么抛下我了?”

见到三人远去的背影,李二狗啐了一口,径自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队长和小张、小崔三人驱车来到车祸现场,见到前面已经放置了警戒标志,又拉开了警戒带。三人下车,赶忙上前查看。

车祸现场非常混乱,一辆轿车与一辆货车相撞,货车轻微受损,只是轿车被撞得很惨烈,车头已经严重变形。


看到这一幕,周队长感到非常焦心。

然而,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轿车上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已经被撞死了,女的伤得很重,只是晕了过去。而救护车,还有五分钟才到。货车司机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额头上受了一点擦伤。


“地上躺着的是什么?”

周队长在四处观察的时候,注意到了那具佝偻的身体。


“不知道是什么,像是个人。刚刚那个货车司机说,就是这个东西,一道黑影似的,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闯到路上,而对面这辆轿车刚好开过来,躲闪不及,前轮打滑,撞到了迎面开来的货车上,那东西……也被撞死了。”


周队长赶忙上前查看,那东西背驼如弓,茂密的乱发被雨水淋湿了,露出油黑色的面庞来,手背上长长的指甲藏满了泥垢,身上仅有的几片破烂衣服被血染得通红。

周队长讶异地看着这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一时也说不上来什么。


很快,救护车就到了,医护人员赶忙将所有伤亡人员都抬走了。

地上狼藉一片,血色正被雨水一点点洗去,像是一个杀手在毁尸灭迹一样。



由于出来追捕凶手的时候没有带伞,向阳和陶然跑回到客栈时,全身已经湿透了,两人都冷得浑身打哆嗦。等两人回房换上了干衣服,向阳才发觉向丽不在。

“咦,丽丽呢,我们都回来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陶然迟疑了一下,有些木讷地说:

“哦,我刚刚……见你跑出去太快,怕你出事就去追你,我让小丽先去镇上报警了。”

向阳转过身来,推了陶然一把,颇有怨气地说:

“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我妹一个人去镇上报警呢,她懂什么,外面还下这么大的雨!”


陶然惊愕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向阳竟会发这么大的火,他吞吞吐吐地解释:

“我……我不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雨,对不起。”

向阳无情地白了他一眼,赶忙披上挂在墙板上的雨衣,又取了一把雨伞,径直跑出门去了。陶然愧疚,也迅速取上雨具追上去了。


向阳和陶然在茫白的雨幕中大声呼喊着向丽的名字,可是依旧无法穿透巨大的雨声。

两人在通往镇子的路上边走边喊,祈求有人能呼应他们。

“要是我妹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陶然对于向阳的责骂全然接受,他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回忆起在他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向丽曾不止一次表露过对他的爱意。然而,陶然总是以兄妹之情把这份情感压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对向丽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至于向阳也有意促成他们俩,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陶然没意思,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

他们边走边喊,连嗓子也喊哑了,可是没有什么回应。


忽然,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帐篷,帐篷下正走动着几个人。于是,向阳和陶然决定快步向他们走去询问。

随着脚步逐渐靠近,向阳开始察觉出了不对劲,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一抹粉红色的衣角,接着是灰色的运动裤,等到他来到警戒线外边,他才完全看清楚了担架上那个女孩的容貌。

还没等旁边的辅警过来拦住他,他就已经钻到警戒线里面来了。


向阳神情惊恐地扫视向丽的身体和脸庞,内心可能猜出了最坏的结果。

他本想靠近一点看看妹妹苍白的脸,可是旁边的两个辅警一下子就把他给钳住了,任由他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

“放开我!”

向阳像发了狂的猛兽一样左冲右撞,两个辅警差点招架不住而摔倒。


最后还是陶然强忍着泪水,向辅警解释了他们的身份之后,陈明警官才让向阳靠近他的妹妹。这张苍白的脸,向阳想碰又不敢碰,他痛苦大叫,嘴唇颤抖着,连黏腻的口水都淌下来,欲断不断的,而眼泪却如天上的雨水,流淌不尽。

陈明警官悲伤地安慰他:“她已经死了,你要节哀顺变。”


向阳自知一生无妄无灾,哪知一日之内痛失两个至爱之人。

陶然把虚弱的向阳拉到一边,法医鉴定完毕,警察正准备把尸体带回派出所。


可是向阳却不肯了,说什么也要把她带回家,陈警官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请求,于是就建议他先和他们回一趟派出所,作为亲属,也需要配合警方进行下一步调查。

向阳哀然,陶然和一个辅警搀扶着他,缓慢地消失在滂沱的雨幕里。



向阳和陶然到了派出所,就被安置在休息室里,陈明警官为他们端来了两杯热水,还有两条灰色的毛毯。看着向阳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本想安慰几句,可是为了避免他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于是只好沉默着,走了出去。

陶然眼里满含悲悯,他将两条毛毯都盖在向阳身上,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须臾,陈明警官从办公厅外走进来,没有敲门,而是示意陶然出去。

陶然安抚了向阳几句就出去了,独留他一人在休息室中。

审讯室内,陈明警官开始询问情况。陶然把身份信息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楚。


陈明警官这才了解:原来向阳、陶然和向丽三人在一个月前来到了赤仁村旅游,名为旅游,实际上是为了在暑假完成学校的地质调研任务,而赤仁村一带正好有着典型的石林地貌。


他们的家所在的西元县又离这里很近,于是就商量着选了这个地方。而死者向丽是向阳的妹妹,今年九月份即将读高三,在向阳和陶然的应允下也来到了这里游玩。


这时,陶然又说起今天早上在李梅梅家的事情,陈警官才发觉大事不妙。

“什么!还有人死了?”陈警官惊觉,他严肃地站了起来。

“是。”

“你说她死在了自己家里?”

“是。”

“她叫什么名字?”

“李梅梅。”

“好,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走,我马上回来。”


办公室里,陈明警官马上拨通了小张的电话,并要求他让周队长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哗啦啦的雨声,接着是周队长深沉的低音:

“喂,老陈,你那里怎么样了,那女孩怎么死的?”

陈明本想马上跟老周汇报他刚刚得到的一个重要信息的,可是却被老周先入为主了,于是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


“老刘检查过了,说这女孩是被活活掐死的,连脖子上都有很深的勒痕。同时,应该是在那女孩死后,凶手又强奸了她。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一根毛发,已经送去检测了,结果还没出。”

“好。”周队长回了一句。


“对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我们刚刚在检查尸体的时候,突然闯来了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还说他是死者的哥哥,叫向阳,另外一个是朋友,叫陶然。我看那个向阳哭得难受,又是在大雨里没地方躲,就把他们俩带回来了。我刚刚询问了那个叫陶然的,他说了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还说了今天早上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个陶然说,在赤仁村外东头也有个女孩死了,叫李梅梅。我刚刚查了档案,发现李贵一家的户口上只有他一个人,连妻子都没有,他哪来的女儿?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死了,你快过去看看。”


周队长也懵了,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今天光让李二狗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净是些没用的。路上又接二连三地碰上了死人的怪事,这一疏忽,竟然忘了问李贵的家庭情况。他的胸口久久不能平息,说:

“好,我马上过去看看,你再仔细问问那个陶然,看看还能不能获得什么线索。”



在处理好了车祸现场后,周队长携着小张等人又驱车赶往了李贵家。

不一会儿,三人停车在山口处。泥泞的路上,周队长决定兵分两路,他命令小崔跑去村里把李二狗拉回来,他还有一些事要问他。

周队长和小张则前往东面的李贵家,不过令人灰心的是,等到他们赶到李贵家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了。


恰好位于山谷的斜上方的李贵家,被一条巨大的泥石流冲下来掩埋了,强大的冲击力将零碎的砖石和断裂的木片冲到了谷底。

面对自然灾害的来袭,作为人类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周队长和小张都一言不发,等到小崔拖着李二狗赶到现场的时候,两人也着实震惊了。这时,小张弱声地问了一句:

“周队,那我们还要上去看吗?”

“不,上面很危险,现在还下着大雨,说不定还会有泥石流继发,我们先回所里,等雨停了再来。”


李二狗以为没事了,就想溜走,却被小崔一把抓住后面的衣领:

“还想跑,走,跟我们回去,周队还有话要问你。”


等周队长四人回到派出所,陈明警官就快步出来迎接他。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

“别提了,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李贵的房子已经被泥石流埋了。”

“泥石流?这……”


陈明警官一脸苦涩,不过,他注意到了小崔和小张身后的李二狗。小张看到陈明警官的眼神,就回答道:

“这是赤仁村的李二狗,跟死者李贵关系匪浅,我们把他带回来问话。”

李二狗显然不清楚“关系匪浅”这个词的文化含义,一会儿摇头摆手,一会儿点头噘嘴,就是不敢说话,看上去十分滑稽。

小崔进了办公室,李二狗被小张带去休息室喝茶去了。


“怎么样,你说的那个陶然,还问出什么来了?”

办公室里,周队长拿起水杯吹了吹腾腾的热气。

陈明跟老周说完了刚刚询问的结果,老周又问:

“那个哥哥向阳呢,怎么没问他?”

陈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看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怕是精神受刺激了,就没问。”

“也好,等他缓过来再说吧。”

雨还没停,周队长便建议先安排向阳他们住在附近的旅店一晚。


李二狗仿佛没见过世面似的,这会儿倒是不害怕了,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皮沙发,一会儿瞟瞟天花板,直到小崔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冷冷地喊了一句:

“喂,过来,我们要开始审问你了。”

李二狗趔趄了一下,咽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呛到。


审讯室里,李二狗如坐针毡。周队长和陈明警官坐在他面前,小崔在旁边做笔录,用狠厉的眼神盯着他,他就像憋着一泡尿一样难受。

“你跟李贵关系怎样?他怎么死的?他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陈明警官连续问道。

“李贵……我……平时,也就,跟他喝点酒,然后……”


小崔严正脸色,斥了一句:“好好说话,不要结巴!”

李二狗吓得把身体板正起来,这才把舌头捋直了,说道:

“李贵是我朋友,我们常在一块喝酒,打牌。他是打铁的,我是打猎的,平时他卖些陷阱笼子给我,我打了货,有时也叫他帮我送到外面去卖。我哪知道他今天早上就死了,昨天还好好的,那么一大群狗,还不得把他吃空了,要是我……”


“停,别说废话!”

周队长打住了他,因为李二狗又要滔滔不绝地说些没用的事情了,他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李二狗被这一声给震住了,低着头,没再吱声。


“你跟我们说说李贵的家庭情况。”

不知为何,李二狗忽然心慌起来,眼睛也开始暗了下来,像是在躲什么。

“犹豫什么,快说。”小崔说道。

李二狗沉思着,反正李贵也死了,说出去又能怎样呢,他也没干什么亏心事。


“李贵,家里有个婆娘,叫郝莲,是从四川的郝家村买来的,不知怎么了,多年以前就得了疯病,整天神经兮兮的,总胡说着有人要害她,李贵见她整天拿着刀在村口溜达,怕砍着人,就把她关了起来,就锁在他家阁楼上。”


小崔刷刷地记录着,李二狗试探地看了面前的几人一眼,见他们不动声色,又接着爆料:

“那李梅梅,不是他亲闺女,那是他上县城里偷来的,偷来时还没断奶的,他本想转手卖出去的,但又嫌买家给的价钱太贱,就没卖。后来又找不到合适的,这当口儿,又紧得很,谁也不敢碰这犯法的事。他又说卖给我,我才不要,我还没娶上婆娘嘞,白来这么一闺女,岂不是要羞死先人,往后我在村里怎么抬起头做人,光棍也要有光棍的气节嘛,你们说是不是?”


李二狗说得越来越得劲,又继续说:

“这事没成,索性他就自己养在身边了,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那婆娘郝莲哪里曾奶过她,心都被狗吃了,还想着把那娃儿扔到泔水桶里淹死嘞。”


“那女娃也长得俊,李贵那么坏,心都能让她给融化了,好生养着,白白胖胖的。村里大伙儿都以为郝莲给他又生了这么俊的女娃儿,也咂吧着嘴羡慕着嘞。只有我知道,这娃儿是偷来的。”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孩子是偷来的?”周队长问。


“我当然知道,他亲口告诉我的,那天晚上我俩都喝多了,他稀里糊涂就把那些事全都抖出来了,我留了个心眼儿,没对外人说过一句。”

“那后来呢?”


“后来,那娃儿渐渐大了,也能帮上李贵的忙了。这娃儿能干粗活,别看平时闷声闷气的,脑袋倒是开了光的,机灵得很。大伙儿都纳闷为啥李贵不让她上学?只有我知道,李贵是怕外人知道她是偷来的,就想让她一辈子都留在村里伺候他,要是念了书,翅膀硬了,飞走了,那他岂不是白养了她?”


“可是姑娘大了哪能留得住,村里头的一些个愣头青,二流子整天都流着口水瞄着她,李贵就觉得与其嫁给那些穷光蛋子,还不如嫁给镇上的老光棍王二喜,他有的是钱,就是年纪大了点。老牛吃嫩草吧惹人笑话,脸上也不光彩,可是彩礼下得多,倒也不亏,就打算着委屈点,把闺女给嫁过去。


“一个月前,亲事没和闺女商量就定下了,还是我说的媒呢。谁知这门好事却被两个外人给搅黄了。听李贵说,村里来了三个城里人,两男一女,在村里的空房住着,其中一个男的,叫向什么来着……”

“向阳。”


“呃对对对,就叫向阳,对他闺女有点意思,两人整天往山上跑。那向阳,没个安分样子,花花少爷似的,带着城里来的歪风邪气。有时还在她爹眼皮底下,亲李梅梅的脸蛋。李梅梅也不羞不臊的,都由着他胡来,害,你说这事儿……”


“李贵就觉得不能再拖了,必须得赶紧把他闺女嫁出去,否则那个向阳淫心不改,二话不说就把她带跑了,那他岂不是要亏死?哎,就在昨天,他跟我说,到镇上和王二喜商量过两天后就把他闺女的事给办了,省得夜长梦多。哪知今天早上我上山收货时,就碰见他死了。”

李二狗摇摇头,显出一副无奈又惋惜的样子。


听了一席话,周队长也大致猜测,李贵昨天晚上去和王二喜商量亲事的时候,可能喝了不少酒,所以才走路不稳失足掉了下去。


“李贵自己和他老婆没有孩子吗,他为什么要偷别人的呢?”陈明警官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听王婶嚼过几句碎嘴子,她是接生婆,说好多年前,她曾去帮郝莲接生过一个娃儿,还是个男娃娃。


“因为是头胎,生得不顺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人已经累得昏了过去,连孩子长啥样都没看见。她在接生完孩子后李贵就把她支走了,没敢让她多看孩子一眼。”


“我还听巡夜看田水的李顺老汉说过,他曾看见李贵打着手电,鬼鬼祟祟地抱着什么东西往山口跑去,生怕什么人看见他。大伙儿都觉得奇怪,可是没人敢问,第二天照样跟没事似的,只有我留了个心眼。后来我就觉得,李贵这人肯定不简单,要是没往死里灌他酒,要想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都难。”


“说完了?”

“嗯,说完了。”李二狗神气十足地看着他们,仿佛自己立了大功一样。

“好的,你先留在镇上住一晚,等我们后面通知。”

“哎,怎么还不放我走,我都已经说完了。”李贵纳闷起来,摆出一副就要评理的样子。


周队长指着窗外黑色的夜空说:

“你看,天已经黑了,你要一个人自己走夜路回去吗,你不怕李贵啊?”

“哎啊啊,我怕,我怕。”

李贵怂得脖子缩了缩,众人都轻笑着,不说话。



第二天早上,那根毛发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

显然,不是向丽的,但和向丽的DNA竟然达到了26.19%的相似度,众人听到这个结果,都震惊了。如果这根毛发不是向丽本人的,但却有着和向丽的基因四分之一的相似度,排除基因变异情况,那就说明,掐死并强奸了向丽的凶手可能和她有亲缘关系

这时,众人想起了向阳。


很快,工作人员从镇上的旅馆回来,他们拿到了向阳的毛发样本,并送去了专业机构检测。尽管向阳心中很疑惑,为什么他们要剪掉他的几缕头发,可是他还是配合了。在被命令等待而不许离开的过程中,他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而陶然陪伴着他,彼此都不说话。


周队长坐在办公桌前,抽着一根烟,烟雾缭绕,徐徐向窗外飘去。天空明亮,只是还带着一丝雨后的潮湿意味。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怎么一天之内,就接连碰上死人的怪事。难道真的是天降大雨的原因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他决不相信这只是巧合,杀死向丽和李梅梅的凶手还没找到,谁又在李贵死后捅了他数刀?他想得有些头疼。


这时,他灵光一闪,惊醒过来。

那个郝莲去了哪里?


他决定先在李梅梅身上找线索,于是再次叫上小张、小崔,还有老刘,又联系了消防队前往泥石流灾发地点。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到达目的地,周队长大致勘探了一下地形,确认安全后才让消防员带工具上去挖掘。

经过一夜的降雨,李贵家的砖石木瓦碎片裸露出来一些,众人爬到了那片房屋废墟上。


周队长时时刻刻关注着消防员们的动向,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在辛苦挖掘了半个小时后,在房子西侧的一张塌陷的床上发现了李梅梅的尸体,她身上的血迹已经被黄泥给污染了。周队长已经从陶然口中得知,李梅梅是死于刀伤的,而且凶手他也大致猜出来了。

那位精神失常且患有迫害妄想症的疯女人郝莲,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就在李梅梅尸体被收殓好时,一个消防员在下坡时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条人手,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把刀。

周队长发现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查看,又命人挖土,才把整具人体给完整地挖出来。


她长发,衣服破烂,手里还攥着一把刀,周队长猜测这具女尸应该就是郝莲。即使他只有七分肯定,他还是叫了两个在附近劳作的村民过来辨认,那两个村民差点认不出来这是郝莲。


她被李贵锁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大致算来,也有十七八年了,样貌变化很大,多年前他们在村口和田埂上时常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而如今泥土覆盖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一片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只有那面庞高高凸起的颧骨轮廓和她时常刀口朝下的握刀姿势,才能辨认出她就是李贵的疯婆娘郝莲。


老刘将李梅梅身上的伤口检查完毕,又将郝莲手中的刀进行比对,连同李贵身上的刀口数据结合起来,发现完全吻合,加上杀人动机明确,周队长已经可以断定郝莲就是杀死李梅梅和给李贵补刀的那个凶手。


只是,她杀完人之后为什么又绕回来,躲在家中呢?这时,一个村民嘀咕了一句,才让周队长恍然大悟。那个村民说的是:

“她娘家不来给她收尸啊?”


原来,被家里人从四川卖到云南,又关了这么多年,她哪里记得起回家的路,她不回到这个家来,她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世事沧海桑田,她却只能困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里,人不人,鬼不鬼的。


周队长叹气,即使已经断定了郝莲就是凶手,可他还是没有舒展眉头。

他记得李二狗昨天晚上说过,李贵担心郝莲伤人,曾经把郝莲锁在家中,足有十八年之久。她怎么在一夕之间跑了出来,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周队长踩着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门板,思来想去,却发现了门板上的锁扣。


他想起在陶然和向阳口中得知,李梅梅只有在晚上才给郝莲送饭,而且只有等他爸李贵回来开锁才能送饭。可是李贵已经摔死了,他怎么可能回来开门?而且在大洞里,也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一把钥匙。除非,钥匙早就被人拿走了?


可是,谁又拿走了钥匙,打开了关着郝莲房间的锁呢?

一连串的问题扰得他晕头转向的,于是他决定先回镇上调查向丽的案子。



很快,向阳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并且与向丽的进行了比对,惊奇地发现这对兄妹竟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这就说明,那根毛发并不是向阳的。


陈明警官有些尴尬地向向阳解释原因,可是他的脑子的另一根筋并没有转过来,他不知道向阳和向丽不是亲兄妹的这个结果会给向阳带来多大的打击,昨天他还悲痛万分地哭悼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今天就得到这么一个荒唐的消息,这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吗!


周队长也震惊了,他从没想过在短短一两天之内,事情竟已发展到了如此戏剧性的地步,尽管他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三十年,他还是被这样的奇事给震撼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向阳受不住这巨大的刺激,夺门而出,陶然也紧跟其后而去。


就在这时,车祸事件也有了眉目。

那对中年男女,经证实是一对夫妇。丈夫名叫向北,车祸发生时已经当场死亡了,只剩下妻子,名叫林芳,伤得很重,昨天送到县医院里刚刚抢救过来。但因为内脏破损严重,情况非常不乐观,恐怕命不久矣。


小张接到了西元县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昨天送过来的那个林芳在醒来后,嘴里一直虚弱地叫着一个叫向阳的名字,他们翻看了她的通讯录,果然找到了“向阳”这个名字,接着又打了电话,可是没人接听。


医院让周队长赶紧找到向阳,赶去见他母亲最后一面,晚了她就撑不住了。于是周队长立马加派了人手出去找向阳和陶然他们。

向阳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精神已经恍惚,在马路上乱跑很危险。


很快,在镇民的指引下,小张和几个辅警找到了向阳和陶然,并且告诉了他们医院的情况。已经悲观到怀疑人生的向阳再次听到巨大的噩耗,差点晕过去,但他还是在陶然的搀扶下,强撑着精神,上了警车赶往了县医院。


一路上,向阳趴在陶然的胸口里嚎啕大哭,泪水湿透了他一大片衣服。

此刻,陶然就像他的亲人一样,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他安慰和温暖。


很快,他们赶到了医院,在警察和医生的带领下,进了重症监护室。

向阳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她戴着透明的氧气面罩,身旁围绕着一大堆医疗仪器和插线管。

主治医生知道家属来了,便摘下了氧气面罩,又遣散了众人,让这对母子进行最后的对话。


向阳跪在母亲林芳的床边,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脸上早已是愁眉深锁,泪流满面。

林芳看见儿子出现,微微一笑,眼泪就从眼角里滑落下来。

“阳阳,我的好孩子,你来了。”

“妈,我在呢,我哪儿也不去。”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承诺她。


她的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脸颊,绝望地说:

“阳阳,妈妈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不要伤心,你爸已经走了,我也很快就去陪他的。只是心疼,以后没有爸爸妈妈了,你和丽丽该怎么办?”


向阳不敢把向丽已经死去的噩耗告诉他妈妈,他害怕她气急攻心,就此撒手人寰。

“阳阳,妈妈觉得这就是报应,如果我们当初没有——”

她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向阳抚着她的胸口让她冷静下来。


“可我们……可我们害怕那个恶魔……”

“阳阳,我和你爸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们不想失去你……”

“阳阳,我希望你日后不要恨我们。有些话,我已经说不出口了……你要回家,在妈妈房间里的右边第二个抽屉底下,有一封信,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阳阳,照顾好丽丽,妈妈爱你。”


林芳的手无力且永恒地垂下了,危险警报滴滴地响个不停,随后,脑电波和心电图也开始由峰线变为了直线。

医生和护士推门闯进来,两个把他强行拉走,其余的在给她进行最后的抢救,不过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向阳的呼喊声和哭声巨大而凄厉,回荡在空旷的黄昏走廊里。

他看见病床上的苍白面容被盖上床单,然后被徐徐推走了,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陶然和小张警官死命地拉着他,才没有让他追上去。

出了医院,向阳心如死灰地求了小张警官一句:

“我想回家一趟。”

小张警官允许了,并且让陶然作为陪同。



向阳和陶然走在曾经的香樟树街道上,彼此都沉默无言。

往常也是黄昏时候,日色柔美,市井的喧嚣如同潮水散去,一盏盏灯渐次亮起。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向丽,如果她还在,这条街道一定充盈着她清脆悦耳的笑声。


陶然一家和向阳一家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陶然没有马上进家门,他是看了向阳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很久之后才按门铃的,因为他害怕门铃声会吵到他的心。


向阳从母亲的一包遗物里掏出钥匙串,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下,门就开了。

他没有坐下休息,就往妈妈的卧室去了。打开门,径直走到她所说的那个地方,果然从抽屉下面摸出一封叠好的信来,他翻开,开始读信:


亲爱的阳阳:


请原谅妈妈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这一切。

阳阳,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哪怕以后你会恨我们一辈子。我先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大学毕业后,他们就结婚了,过着平凡而富足的日子。

唯一的缺憾是,他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幸好上天眷顾,直到妻子三十岁那一年,她怀上了,夫妻俩非常高兴,一直积极地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做好准备。


可是很不幸,这个生下来的男孩,不是很健康,他的脊柱是弯曲的,医生说这是天生的,没办法改变。

当时技术也有限,医治不了这样的难题。


医生还说,这孩子如果算是万幸的话,也只能活到五岁了。

那对夫妻非常痛苦,他们觉得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一样,在多次求医问药无果后,他们决定顺其自然,在他生命没有结束之前好好地抚养他,爱护他,等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了,他们会考虑再要一个孩子。


可是后来,这对父母没有做到他们的承诺,因为有一个人出现了,他的名字叫李贵。

经人介绍,得知他是一个人贩子,专门买卖婴儿的,而那个丈夫求子心切,又怕妻子五年后高龄怀孕会有风险,所以他选择了铤而走险。


他和妻子商量可以从李贵手中买一个孩子,妻子当时坚决不同意,因为她知道那是犯法的。可是后来,妻子逐渐犹豫了,因为她看见别的妈妈们抱着她们健康的孩子,快乐且美满。

而她自己的宝宝,生来残疾,受尽冷眼,还可能活不过五岁。


于是他们决定和李贵谈判,从他手中买一个孩子。

可是李贵说他们犹豫的时间太久了,合适的孩子已经被其他买家买走了。

恰巧那时候,李贵的妻子郝莲也还有几天就分娩了,李贵跟他们说,他可以把他妻子的孩子卖给他们,只是买金要多出原来商定价格的十倍。


那个妻子本来想拒绝的,但是丈夫同意了,因为他害怕孩子又被别人先买走。于是他秘密筹备钱款,终于把钱凑够了。

同时,李贵还加了一个条件,为了瞒住他妻子,他必须把他们的病儿子带走,以此作为交换。


于是,那对夫妻虽然万般不舍,却也只能答应,否则李贵就拒绝这门交易。

就这样,他们终于买来了一个健康的宝宝,那对夫妻也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到底是幸运,不久,那个妻子再次怀孕了,并且生下了一个小女孩,这对他们来说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谁知道,一年后,李贵,那个恶魔,他回来了。


他跟他们说,他的妻子在分娩时伤了根本,已经不能再怀孕了,要求那对夫妻把他的儿子还给他,否则他就会告诉别人他们买孩子的事。


那个丈夫爱子心切,自然不肯,他警告李贵,如果事情败露,买主被警察抓了,作为卖主的他,自然也逃脱不了,而且法院会判得更重。

就这样,丈夫吓跑了李贵,但是李贵贼心不死,他一直想方设法报复他们。


就在某一天,那对夫妻和他们的朋友——一对姓陶的夫妻,还有他们的孩子——一对龙凤胎兄妹,两家人约好一起到服装批发市场为孩子们挑选新衣服,他们没想到,人山人海里藏着一个人贩子李贵,在暗中盯着他们。


就在两位爸爸都挤破头进去抢好货的时候,李贵下手了。

两位妈妈都抱着男孩,两个女孩都在小推车里。那李贵自己也搞混了,分不清两个女孩分别是谁家的孩子,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于是他就阴差阳错地抱走了陶家的女孩。

等他们发觉后,李贵已经不知去向了。


那对夫妻知道是李贵下的黑手,因为他曾不只一次威胁过他们,如果不归还他的孩子,他就会想办法报复他们。

那对夫妻于是自私地缄默了,他们明知是李贵偷走了孩子,却没有告诉陶家父母揭发他的罪行,因为他们害怕逼急了李贵,他们的孩子日后也会再次遭殃。


果然不出所料,李贵在偷完陶家那个女儿后,那对夫妻再也没有听说城里有孩子丢失的新闻了,国家出台了法律,严厉打击贩卖儿童的违法犯罪行为。


因此李贵偷走的那个女孩,可能就养在他身边,没有卖给别人。

寻找了几年后,线索都中断了,世上除了那对夫妻,没有人知道孩子是李贵偷走的。


陶家的父母很是痛心,他们好端端失去了一个宝贝女儿,所以他们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儿子身上。


对了,他们的儿子你应该认识,他叫陶然。而花钱从李贵手中买来一个孩子的那对父母,就是爸爸妈妈。也对,不应该让你这么叫我们了,阳阳,你该叫李贵爸爸,该叫郝莲妈妈。


对不起阳阳,我们欺骗了你。我们已知无法获得你的原谅,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你打我们骂我们都行,只是请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全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罪孽和自私,你是无辜的,阳阳,所有的孩子都是无辜的。千万不要想不开,你和丽丽一直是妈妈最爱的孩子,妈妈舍不得你们……


看到这里,向阳已经泪眼潸然了,他压抑的哭声在哽咽了好久之后终于释放出来,他毫无心理负担地,痛痛快快地哭着,仿佛一切沉重的都放下了……


陶然从自己的卧室里听到了对面的哭声,以为向阳又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赶忙跑过来看,发现向阳已经哭得昏厥过去。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陶然艰难地把他抱起,将他送到卧室里,为他盖好了棉被。他用拇指擦了擦向阳脸上的泪痕。他很心疼他,曾经那个开朗活泼的少年,如今的脸庞上却写满了忧郁和憔悴的气息。       


忽然,一道昏暗的日光忽然湮灭了,他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他走到屋外,捡起地上的那张信纸,安静地看了起来。



派出所里,周队长收到一份来自生物中心的DNA检测报告。

原来是那个驼背长毛怪人的,他虽然相貌非人非兽,野性十足,可基因鉴定上表明,他的确是个人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长期生活在深山野林里的缘故,才失去了人的行动特征。


但奇怪的是,他的虎牙并不是很锋利,说明他是吃着人类的熟食长大的,而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

这份证明也断了向丽的案子,杀害向丽的凶手就是这个长毛怪人。可奇怪的是,这个长毛怪人竟然和死者有着亲缘关系,说明他们是一对兄妹或姐弟,有同一个父母。


周队长赶紧让小张着手调查向丽的父母,终于在医院火化这对夫妻的尸体之前拿到了他们的毛发样本。

经过检测和比对,终于确定,那个驼背长毛怪人就是这对亡命夫妻的孩子。他们估计到死也没想到,就在一个暴雨天,他们撞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生离即是死别,这是一出多么荒唐可笑的悲剧!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究竟是谁打开了阁楼上的房间

周队长沉思着,痴痴地望着天空,手中的烟一口没抽,就已经不知不觉地燃尽了,只剩下一丁点火星,在逐渐冷却下来时,变成一缕灰烬,掉落在了地上。


这时,小张的敲门声把他从冥想中拉回到了现实。

“什么事?”

“有人来自首。”

“谁?”

“陶然。”


审讯室里,陶然的双手戴着冰冷的手铐。他面色苍白,神色冷然地看着周队长。

“你为什么来自首?”

“我杀人了。”

“你杀了谁?”

李贵,还有……李梅梅。”

“你是怎么杀他们的?”


“那天晚上,我采集完植物标本后,在回去的路上听到了李梅梅的喊叫,跑去一看,却发现李贵在扒她女儿的衣服,我本想上去帮忙,可想想还是算了,我干嘛要多管闲事。可是那时候,向阳也听到声音跑来了,于是我躲在暗处,没有上去帮忙。”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周队长,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

“接着,我就听到了他们打斗的声音,向阳被打了,我听得一清二楚。他打了向阳,我气不过,等他们离开后,我悄悄跟在李贵的身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推下了山崖,山崖那么高,我想,他肯定摔死了。我当时也很害怕,毕竟我知道,我杀了人。”


陶然眨了眨眼,倒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可我后来想了想,这也没什么,谁叫李贵那么讨厌,连养女都不放过。”

“等等,你怎么知道李梅梅是李贵的养女?”周队长的目光锐利起来。


“我曾无意偷听到他和李二狗喝酒时的对话,他扬言说不能便宜了王二喜,所以一直在打李梅梅的主意。这样的恶魔人渣,为什么要让他活在世上!于是,我就把他推了下去。他什么喊叫声也没有,我觉得我成功了,他一定死了。”

陶然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邪魅的喜悦神色,不过,只有观察细微的周队长才看得出来。


他继续说:

“后来,我准备走的时候,在地上踩到了一把钥匙,心想可能是从李贵身上掉落的。我想起李梅梅曾经说过,她家的阁楼上有两个房间,里边锁着她妈郝莲和她哥李小宝。


“我在村里听过那些流言,说他妈郝莲精神失常,总觉得有人害她,所以我猜她可能患有某种被迫害妄想症,这样的人对我来说是一把不错的刀。


“于是那天晚上,我在向阳和向丽喝的牛奶里放了安眠药,他们俩都睡得很熟。我半夜起来,抄着近路潜到了李梅梅家门口。我躲在暗处,往大门扔了一块石头,她听到了声音,以为她爸李贵回来了,就跑出去找她爸。


“我趁机溜进了她家,果然,我在她家阁楼上真的看见了那两间锁着的房间,我很好奇,于是就上去打开了其中一个锁。”


“可是,就在那时,我听见了李梅梅回来的脚步声。不过幸好,她没有注意到我就躲在角落里。很快,她就熄了灯,上了床。那两间屋子是密不透风的,连窗户都没有,我不知道那个叫郝莲的女人到底在哪一间,于是我又索性又打开了另一间。


“我躲在暗处等待,忽然,其中一间的门自己打开了,鬼幽幽地飘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光着脚,踩在台阶上没有任何声音。


“我看着她走下楼,消失在了楼道里,我不敢呼吸得太用力。很快,那女人再次出现了,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把刀,刀身朝下,她进了李梅梅的卧室,接着就发了疯地扑到李梅梅的床上,拿起刀就往她身上一阵乱扎,李梅梅连叫也没来得及叫就死了。


“我当时非常害怕,生怕那疯女人会发现我。李梅梅没了气息后,我就看到那疯女人夺门而出了。我本想早点逃离的,毕竟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陶然说到这里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他继续说:

“可是,可是另一间屋子也传来了动静,一个驼背的影子悄然出现了,他毛发蓬乱,行动诡异,就像野兽一样,我害怕得不敢出声,只好继续按兵不动。我看见那个驼背怪物走进了李梅梅的卧室里,他疯狂地扒开她的衣服,脱下了她的裤子,接着就发生了那些事。”


陶然又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更加虚浮了,说:

“李梅梅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他又开始掐她的脖子,可是他不知道李梅梅已经死了,毕竟郝莲捅了那么多次。过了一会儿,那个驼背的怪人也跑了出去。我趁着天还没亮就回到了村里的客栈,向阳睡得很安详,没有发现我,他的被窝很暖,可是我彻夜未眠,毕竟,我又杀人了。”


陶然说完低下头来,像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一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队长默然,良久,才问了一句:“证据呢?”

“那把钥匙,还有拿掉两片的安眠药,都在我的书包里,还放在村里的客栈房间里,你们自己去找吧。”


“说完了?”

“嗯,说完了。”

“小张,将他收押,先关进看守所里,等我们出发去村里取来物证再作定夺。”

周队长说完就要走,可是陶然却叫住了他: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杀了李梅梅吗?”

周队长沉默了几秒,说道: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喜欢他。这世上的许多过错,不过都是因爱生恨罢了。”

周队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然双手被铐着,被小张警官带走了。

他仰头看向窗外天空的时候,一朵云在漫无目的地飘着,他的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周队长在取回物证回到派出所之后,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向阳。

向阳手里拿着一张字条,上面写:

向阳,对不起,我去自首了,你好好保重。

向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又盖好了棉被,他还以为自己做梦了,梦见是他妈妈帮他盖好的。但是他在床头上看见了这张便条,他才知道出了事,于是早饭也没吃就搭车来到了镇上的派出所。


周队长叫他坐下,冷静下来,接着跟他一五一十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

向阳木然,他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陶然做的,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陶然居然会杀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周队长递给了他一本橙色的笔记本,他很熟悉,这是陶然的日记本


由于陶然不愿面对向阳,于是他就离开了派出所。

他来到一座石桥上,心情沉重地翻开了日记本。


第一页写着:

“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和向阳一起去游泳,他游得快极了,就像一条旗鱼……我看见他白皙的身体,沾着许多水珠……如果我能像他妈妈那样为他擦头发,那该多好啊,可是我不敢……”

第五十三页写着:

“今天,和向阳一起去上甜品课,他笨死了,什么也不会,连奶油和黄油都分不清……我自己做好了一个蛋糕,上面写着‘我喜欢你’,然后委托给一个女生,让她帮我去送给他,他肯定不知道这个秘密……”

第一百零七页写着:

“黄昏时候,我看见你和李梅梅亲吻了,我很不高兴,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为什么我要把你让给她!我对你那么好,你却……”

一页页日记被风翻过,重新带他回到曾经的美好时光里。

他泪眼潸然,一颗颗沉重的泪珠滴落在纸页上,把黑色的墨迹洇开了。

不知不觉,他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句诗,署名为莱昂•布兰朵:


“我愿意相信,诚如往常,生命的凄冷寒灰里,

记得关于你的所有,原本就是我一生的惆怅。”


—全文完—


本故事为作者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责任编辑:焰焰;排版编辑:闲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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