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各种问题（无论是学生间、学生-老师之间，还是老师之间）的解决都被引向教育层面的时候，我们是时候要好好问一下我们想要的是何种教育了。只要陷入这样的讨论，问题就无解了：回到传统，搞博雅，还是彻底市场化，以求得资源最优配置。然而，这里要问的是，难道我们今日所谓的教育还不够多吗？从幼儿园到大学，从应试诸学科，再到思想政治教育，还不够？你还想去哪里找教育？市面上售卖的，义务里规定的，不都是同一种然并卵的教育？难道我们还要寄希望于某个人、某个启蒙大师，或者读通什么经典？没了那种教育家口里的教育，我们就要渴死？我们就成了无法自我教育的残废？如今，社会教育，街头的教育都要被剥夺，孩子们从街道上被赶走，小商业被收容到万达广场，临街的大排档，散落各处的运动场所，哪一处不能提供教育，哪一处不具有提供操练各种个人能力的可能？已到了这地步，我们的城市还有没有教育功能？还是说，我们只能垂头丧气，像工人进电子厂上班一样，一头扎进学校体制？实际上，完全不是教育不够好不够多的问题，而是我们所意淫的那种教育早已如冢中枯骨了！为此，我们需要的不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学校体制，而是去操练我们自己的教育，去连接社会，在社会中自我教育！像施派们那样读圣贤书读古希腊语拉丁语读，渴望字里行间里读出微言大义，就算读到视网膜脱落也是没卵用的。中世纪的大学，最重要的功能并不是经院哲学的观念，而是它操练出的思辨能力【1】。但是，更重要的是，作为中世纪核心基建的城镇【2】，在塑造市场的同时，也为背井离乡的大学生提供了最重要的活动场所，他们在那里赌博、饮酒、捣乱、造反【3】，而这恰恰是练习共同体的重要条件！此外，在学校之外，我们也依然在时刻教育。巴塔耶和他的朋友们面对法国的保守势力、亲苏的法共、法西斯的入侵、民主社会的破产，就在不断练习共同生活【4】。马拉多纳在街头，在足球场学到了最伟大的东西。家庭主妇哪怕被排斥在男性世界外，也依然在街道商贩那里操练着自己的社交技巧【5】，在厨房里不断练习神圣的烹饪技术【6】。而如今，早已被网络和平台架空的学校，我们没有理由不利用现状去组建各自的学习小组和小共同体。意淫一种理想的教育，仿佛只要有了它，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这是顶顶愚蠢的想法。在黑格尔看来，这带来的只能是卢梭式的法国大革命。放弃对教育的意淫，也就是从给定的现状出发，抛弃对理想的妄想，将我们现有的激情以微积分的方式聚合在一起【7】：从现在起，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开始重新组建我们自己的学校，让我们激情地自我教育，而我们每一次地自我教育，也就是对学校的一次颠覆和重建。
注释：
1、Jacques Verger, Christophe Charle：L’histoire de l’université，PUF
2、卡尔·波兰尼：大转型，浙江人民出版社
3、雅克·勒高夫：试谈另一个中世纪，商务印书馆
4、Marina Galletti (dir.): L'Apprenti sorcier, Editions de la Difference
5、Karen A.Franck: Food and the City, AD
6、德·塞托：日常生活实践2，南京大学出版社
7、Charles Fourier: Théorie des quatre mouvements et des destinées générales ; Le nouveau monde amoureux, Presses du Ré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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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 / 作 / 系 / 列 No.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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