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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李昊老师被冲一事(附后续文)

Editor's Note

来源:狮心阁、杜威法律公社,作者:牧羽尘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狮心阁 Author 牧羽尘

谈谈中南财李昊老师被冲一事

一句话,在中国大陆的教考系统里,求知与考核历来是脱节的,甚至完全就是两条路,虽让看起来都是在玩扑克牌,但是李昊老师已经改了游戏规则,把路换了,大伙还想着怎么多攒点牌,好四个二带俩尖儿一波顺子打赢这局斗地主,结果李昊把桌子一掀:“我宣布个事其实这局玩的是拖拉机”,然后整个赌场就炸了。

——引子

注:对于「赌场」「赌局」等比喻表述,出自老母鸡之前的文章《也谈考研》,请读者自行阅读,补完背景信息,此不赘。

一、事情的起因与经过

李昊老师在几次放出「要把期末试卷出难」的口风后,于期末如约开杀。一时间,南湖之滨,破防一片,线上线下,哀嚎遍野。学生群体中,污言秽语、人身攻击、动机诛心者有之;祭出保研大旗,号称不能让自己难过四年、爹妈失望,求老师捞捞者有之。

面对汹涌舆情,李昊老师的回应是:

来中南大第一次本科生的必修课落幕了,很多大一的学生估计后面的本科学习或许不太会选到我的课了,我可能只面向本科一二年级开些民法基础课,同时也避免学生用脚投票让我下岗无课可教。

这学期期末债总考试,我试着用一种非记忆的考试方式去改变一下一下以往期末临时抱佛脚、老师画重点的方式,突出学生对基础理论的学习掌握,拉开学生层次。以我自己教的120人的班而言,成绩基本实现了正态分布,80以上13个,60以下10个,平均分69.7,达到了预期目的。

估计考前考后引来一堆人的吐槽,小丑、恶毒的表达都冒出来了。理由不外两个:一则中南大本科生水平不如人,作为菜专学生,为何要拿清北法大标准来要求?而且作为教师优越感过于强烈。上课还讲些法考都不老的民法概念和德文词汇,不接地气。二则考这么难,还得让阅卷老师放水捞人,何苦来哉?让所有学生都划水躺平岂不更好?可能更重要的是打破了一批学生均分85以上才能保研的梦想。

当然我这里也不想做任何辩解,只想呈现一点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感谢系领导和阅卷老师的支持和辛勤付出。做了一次不知道会有何效果的尝试,希望下学期大一的民总能继续坚持下去,或许中南的民法苗子还能发现几个。

这下舆情更汹涌了。

二、初感与反思

其实事情本身很简单,简单到和复杂舆情相较,有一种诡异的荒诞感——什么时候,一个负责任且有能力教授真东西的老师,以高标准、严要求,指导自己的教学与考核实践,成了一件会被批评甚至被辱骂的事情了?要知道,诸如「中南财的排名不如清北,所以课业难度也应当成比例降低」乃至「期末考试的难度不应高于法考」等话术,是一种典型的滑坡论证——入门不等于水,精英教育也与教的内容本身好不好、精不精无关,把真东西教给学生历来是教师的本分,而这在今天居然会被谴责了?!

作为一个前教育业从业者,我曾把教师的天职和作用,按照不同阶段,分成下述几类:

对于幼儿教育阶段的学生而言,教师的作用,是协助完成幼儿的初步社会化,培养幼儿最初的是非观念,及其与伙伴间的协同作业能力。概言之,将作为准兽类的人类幼崽,传递到人类文明的符号世界里,使之从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人,初步转变为社会学意义上的人。

对于义务教育阶段和高考阶段的学生而言,教师的作用,是在提供最低限度的情绪价值的同时,教授《考纲》和《课纲》里所明文罗列的知识集群,从而协助学生完成通过性考试(会考),以及赢得选拔性考试(高考)。

而对于高等教育阶段,也就是大学阶段的学生而言,教师的作用(以法学教师为例),首先不是授课,而是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要有能力把好书挑出来,给学生讲真东西。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教师的职责,是自己花时间读透万卷书,甚至是主动翻译德语法学、英语法学和日语法学的体系书和前沿论文(亦即汉语法学的智识源头),再深入浅出地教给学生,从而节省学生的时间,并引导其感受这个学科的知识魅力,从而生发自主学习的兴趣;第二,提供一张本学科的鸟瞰式知识地图,这张地图,至少要同时包括「人物」、「文本」、「历史」、「原理」四个维度,使学生迅速了解本学科的问题域、方法论、高质学人和典范文本;第三,在解答学生的具体问题时,起最终的兜底作用。即使教师本人没有能力回答这些问题,也至少要有能力帮助学生找到可以回答问题的人或渠道,告诉他这个问题在知识地图上的位置,以便其自行查阅和解决。在日常教学中,大学教师要做的,是通过教学,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降低学生对于教师本人的依赖,而非加强这种依赖。

概言之,大学阶段的老师,唯三的职责,分别是:第一,自己读完万卷书,提炼真传,交给学生;第二,提供本学科的知识地图;第三,在具体的问题解答上,起最终的兜底作用。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具体到李昊个人身上,讲真东西这一条,应该没什么问题,李昊在对接和锚定德语资源上,甚至已经达到了被个别学生吐槽的程度(捏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提供知识地图这一条更不必说了,李昊的民法学书单和朱庆育的民法学书单,历来是有志研习民法者最重要的参考文献之一,已经帮助了不知道多少青年学人;至于是否及时解答了学生问题,我不是中南财的学生,我不清楚,作为善意第三人,我只能先判定李昊做到了,如果哪位有相反观点的例证,请告诉我,我会在核实之后改变态度。

那么,如果以上三点,相较于广大院校里那些混吃等死的老师,李昊反而全都做到了,居然还要遭受更多的非议和批判,乃至于很恶劣的人身攻击,岂有此理?

在经历了最初的愤怒后,我逐渐平静下来,公共说理的经验告诉我,想问题的时候要多想,尤其是要多向刺痛自己的方向去想,不是说事情没有善恶是非,而是说,一件事情的发生一定有它发生的原因,除了对不对,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哪怕这个道理是忤逆价值判断的,要多逼自己看见这些社会更深层次的运作逻辑,只有在了解不同个体的诉求之后,才有可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那么,如果以高标准、严要求去教书考试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呢?

我想到了众所周知的逆淘汰机制。

三、逆淘汰机制

逆淘汰机制这东西,葛云松老师在接受访谈时,说得比较隐晦:

记:那老师愿不愿和我们讲讲您的训练过程?

葛:这个很难说有一个清晰的过程。上学的时候,从课堂上能够获得的法律思维方式训练是不够的。主要是靠自学。在学习过程中,对相应的知识有越来越多的掌握,并且通过自己的体会、摸索,能够逐渐理解法学的方法。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相对来说具有偶然性、个体性。所以,我希望在日常教学之中,就能够让同学们有机会通过老师的常规教学活动就能够受到好的训练,而不是仅靠具有偶然性的、个人化的努力。

记:也就是说您是在努力帮我们排除这样一种偶然性?

葛:其实法学教育的目的原本就是如此。在法制和法学教育发达的国家,考试成绩好的学生,通常就是对法律真正掌握得比较透彻的学生,能力与分数基本上划等号。但是在中国,还不能划等号,约等号都不能画。

详言之,如果遵循德国那种教考模式,如葛云松老师所言,能力与分数基本上划等号,因为德国的两场法科国家考试(乃至于其他考试),在制度设计上就是奔着起底应试者的法学素养去的,而且行会-师徒制下的德国教育模式,也有能力提供配套的教育资源供给,选拔和培养几乎是一体两面,诸如「刑法申请保研夏令营的跟没学过刑法一样」这种笑话,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过德国版本的。

但是在中国——「还不能划等号,约等号都不能画」。

举个例子,我之前看见晓蓝兄把自然法、社会法学和法教义学糅在一起聊,心中特诧异,晓蓝回曰:“您这一看,就是脑袋清醒,没背过国内考试材料的人。是这样,考试材料通常会说,西方法理学研究「法是什么」的学者,分成了三派:自然法派,分析法学派,社会法学派。”我听完更诧异了,我说我确实没背过国内考试材料,你看我本科这几年逢考必挂。逻辑学教导我们,分类的规则是:第一,在每一次分类时,应该用同一个分类标准;第二,分类后的各个子类,应当包括所有要分的东西;第三,分类后的各个子类,不能相互重迭。你说的这个考试材料在说什么屁话,自然法学的判定标准是价值,分析法学的判定标准是方法,社会法学的判定标准是场域,这踏马分类标准都不统一,怎么就给框在一个框架里,当成分立流派了?而且,退一万步,就是真的当成流派处理,也不应是法学内部的流派,而是法学和法学之外的其他人文学科之间,在广义人文社科意义上的流派分立,或者说学科分立,法学就是法教义学,是一种神学型知识;包括自然法学说在内的法理学,是哲学型知识的一个真子集;而社科法学是社会科学的一个真子集,属于科学型知识。法学就是法教义学,只有法教义学才是法学,区分学科的依据是问题本身,而不是作为物自体的法律,通过文本诠释方法,解决主体资格问题和行为效力问题的,就是法学,即法教义学,其他都不是,连「法学」都不是,更不消说什么「法学流派」了。也就是说,在应试层面上,你把考试材料背下来能得分,但是在知识论层面上,那玩意儿绝对是在扯淡。

虽然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但是一叶知秋,应该能看到今天中国的法学教考系统,还处于何等的初级阶段,谬论频出,假书横行,流毒不可以道里计,如果对着这些玩意儿死记硬背个三四年,效果上和往脑子里灌四年屎没差,等你分数提上去了,对知识质量的鉴别力也毁的差不多了。就像柏拉图说的那样,如果食物有问题,你吃坏肚子了问题不大,窜泡稀就完事,但是如果文本有问题,你是没法让大脑腹泻的,一部分思想是不能和其他部分的思想相剥离的,一但长久输入劣质文本,思想池就会被严重污染,在未来很长的一个时间段里,这些污染源都会无声而隐秘的降低你的思考质量。但是,中国的社会现实是,只有主动往脑子里灌屎的人,才更有可能在今天的教考系统里成功,这就是逆淘汰。

谁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社会结构和运作逻辑,即你必须要靠考试、水刊物这些手段,才能赢得考试,乃至于最终跻身学术界,但在真理领域里,考试——特别是国内的一些大型考试——和真东西的相关性,并不是很高,甚至可以说很微弱。我之前被护校宝们冲的时候,一个宪法老师过来打圆场,说什么国家领导人也是从基层干起的,什么事都得一步步来,得先学做题,然后才能搞学术,不会做题,学术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云云。

首先,我对这位老师在非理性的聒噪环境中,主动站出来打圆场的行为表示肯定和感谢;但是,我必须随即指出,这位教师以外在的社会地位之升格,论证思想内部的领域,是一种不自知的典型滑坡论证和强加因果。在今天的广大院校里,应试和求知之间,并不是所谓的「基础」和「非基础」的关系,或者说「劣则巩固」和「优则提升」的关系;而是一套系统和另一套系统的关系,是两种互相平行,甚至往往相互冲突的事物间的关系。说的刻薄一点,借用Grundgesetz的表述:“真的不理解他对着贵校那种题哪来的那么大自信”。

今天广大院校的教育现实,就是辣鸡教材+劣质教育,而且,高度形式化的量化考核,已完全异化为了分配稀缺文凭资源的工具,对于量化考核而言,形式就是一切,至于考试的内容能否在知识论上成立,考试的引导结果会不会有助于考生的实在进步,那不是制度要考虑的,因为这些「更本质」的教育诉求,必然会降低制度运行的效率。

导致结果,即使有学的好的,基本上也是因为人口基数大,一万个人里能冷不丁子抽出来俩神仙,纯粹人牛逼,知道自救自学,又非常幸运地对接上了优质资源,跟教育体制基本无关(就是李锡鹤来了,今天考研也得二战)——土法炼钢式教育,屎里淘金式学习,天天拿头文化自信,不起反作用,不传播智识负资产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啊。

说的再明白点,诸如「教考分立」、「试题不规范」这种中学时代的问题,在大学里反而常见,因为大学考试的体量往往仅限于一校一院,是完全没法和高考(或是托福、雅思)这种世界级的标准化测试相比的,在中国大陆的广大院校里,授课人的质量普遍比不上法考视频的团队(除非国内大学教师人均李昊),出题人能够投入的资源和精力也远远不及(除非国内大学教师人均车浩),规范化程度反而更低(你见过大学各科考试发《考纲》么)。而且,学生根本没有其他「替代性竞争方式」能选择,学业要求摆在这,想出人头地,只能硬着头皮往脑子里灌屎,在绩点里卷生卷死。

在这些逆淘汰机制的共同作用之下,应试与求知的制度张力就形成了。

四、应试与求知的制度张力

就像我已经在很多文章中阐明的那样,在今天中国大陆的广大院校里,应试和求知之间,并不是所谓的「基础」和「非基础」的关系,或者说「劣则巩固」和「优则提升」的关系;而是一套系统和另一套系统的关系,是两种互相平行,甚至往往相互冲突的事物间的关系。

应试所遵循的,是教育行政部门自己设定的硬性考核标准,至于这个标准,在知识论上是否真的成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存在考试标准」这件事情本身。换言之,是要尽最大可能,降低考核测量过程中的肆意性,哪怕出现被广为诟病的「为考核而考核,为选拔而选拔」,只要存在明确标准,并且考试结果有最终的「区分度」(以「正态分布」为理想状态,越接近正态分布就越理想),那么这场考试就是成功的。

说的更露骨一些,在今天这个教育系统已经全面异化为文凭资源之分配方案的社会,即逆淘汰机制社会,学生如果决定委身应试的内卷之路——因为这对于很多寒门子弟而言,确实是最优解——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考试到来之前,尽最大可能,把自己的思维方式向着「硬性考核标准」的要求形塑,牢固掌握一套逻辑真值(logical value)含量极低(甚至为零)的,表现为「一个概念,两个特征,三个性质,四个意义」之类的话术,并学会「车轱辘话来回说」的答题技巧;再将这套话术按照评分细则分点罗列,并在需要手写答卷的时候,尽可能地改善字体和提升写字速度。换言之,应试所要求的,不是知识上的突破,而是技巧上的娴熟;应试所给予的,不是智识上的满足,而是身价上的增值。总之,是一种有效但系外在的绩效激励。

求知所遵循的,是知识本身的逻辑;或者说,是事物在知识论上,可被人类认识到的客观规律。如果任何一个人想做学问,唯一的出路,就是:现在,马上,立刻开始思考,并尽可能地摒除一切不必要的干扰(包括但不限于低效率的课堂、应付考试的假书),从而将自己的时间留下来,用以阅读人类已经产出的最好的原典文献,而不是等拿到某个学位,发了某个刊物,达到某个条件。求知的目的有二:拓展认知本身的边界;在边界之内,通过梳理和构造,形成更合理的体系。前者指解决新问题,或是对旧问题有新突破,从而获得新的知识增量;后者指在处理问题集群时,答案间彼此支撑,使论域整体更为周延。

因为知识是由问题所决定的,是故,求知的标准步骤,即为:第一,说明自己的问题是什么,并在阐明此问题所满足的隐含预设,或者说前提条件;同时,指明这个问题的解答现状,及其和既有的,已经被解决的临近问题之间的关系;第二,把自己提出的问题,拆分为不可通约之最小(复数)子问题;第三,说明自己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也就是工具和使用工具的步骤;第四,使用所选定的方法,分别解决这些最小子问题,并说明它们彼此之间的逻辑关系,从而最终解决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在这些环节里,任何形式的教育衙门、大学教授,亦或是培训机构,都无法越俎代庖;而很显然,这种能力,和应试所要求的能力,完全是两种事物。求知遵循的是一种内在的心灵激励。

因此,学生群体,可以大别两类:求知者和应试者。前者要么是应试能力已经强的一批,完全有时间和精力,在交完绩点公粮之后还能玩点花的(比如洋子这种六边形神仙);要么是在权衡利弊之下,主动把绩点和成绩寄掉,把时间留给自己,不计世俗秩序下的代价和后果,单纯就是头铁想求知(比如牧羽尘这种应试废物)。但是,无论是这两类中的哪一种,都绝对是少数,能在高考体系下熬出头的,应试者才占大多数,他们精确计算和分配着稀缺的时间和精力,期盼最终能够赢得竞争,为此,不得不在挤满了同僚的赛道上卷生卷死,只为在成功上岸之后,拿着这张血汗文凭,把自己卖个更高的价钱,此间无限艰辛困苦,实难为外人道也。

李昊老师拒绝摆烂,教真的、考真的,就其行为本身而言,在任何意义上都不能被责备,要不然这世道上真他妈没天理了。李昊的问题在于「逆潮流而动」,在应试和求知历来是两层皮的今天,顶着制度张力,把这两条本来互相独立的路径缝到一个系统里。举一个不那么确切的例子,如果我们把掌握「一个概念,两个特征,三个性质,四个意义」之流的中国特色应试技术视作玩斗地主,把能力与分数基本上划等号的德式法科培养模式视作玩拖拉机(没有踩一捧一的意思,这俩玩法我都挺喜欢的,单纯比喻),那么,虽让看起来都是在玩扑克牌,但是李昊老师已经改了游戏规则,把路换了,大伙还想着怎么多攒点牌,好四个二带俩尖儿一波顺子打赢这局斗地主,结果李昊把桌子一掀:“我宣布个事其实这局玩的是拖拉机”,然后整个赌场就炸了。

五、不同群体的不同诉求

行文至此,「李昊被冲事件」最核心的矛盾也就显露了。解释学原理教导我们,理解的本质是不同个体间「视域交融」,当我们于愤怒消退之后,体认了不同群体的不同诉求,理解、共情乃至于建筑于其上的改良策略,也就自然彰显了。

对于李昊,或者更准确的说,以李昊为代表的,试图教真东西,以期改变国内法学教育现状的教师群体而言,其诉求为培养研究者,而非传统的应试者。

就在前不久,夏昊晗老师还找我聊过天,谈话里满是忧虑,如夏师所言,现在的保研已经严重影响教学秩序了,学生只看能捞分的教材,一心保研,根本无心读书;反应到考研上,今年中南财的民商法,卷地史无前例,初试380分以上才能入复试,老师们本以为质量应该不差,面试之后,无比失望。能够采取长期行为者,要么是家庭条件好,没有后顾之忧,要么是真的耐得住可能的各种不顺,扎扎实实沉下心读书,而这些人都太少了。

我完全能够理解夏师的忧虑,在法治国的艰难建设过程中,作为中国大陆顶尖法科院校的学生,中南财的很多学子,将来是要进入政法系统,承载司法力量,分享统治权的,他们是有可能对案件当事人的财产乃至生命,予以生杀予夺之决断的,对于如此重大,且具有终局性的权力,难道我们的要求仅仅是通过法考就行吗?倘真如此,窝在家里刷B站法考视频即已足,何必来中南财上学?要知道一场公正的判决对于当事人,乃至一个家庭而言意味着什么。在身披法袍的那天到来之前,学业上怎么精益求精都不过分。倘若国内法学教育继续在斗地主的规则上摆烂,那么,一如夏师(其实是包括夏师在内的法学教师群体)所忧虑的那样——“国家、民族的前途堪忧啊”。

对于应试者群体而言,保研主要是奔着分配社会资源去的,而不是为了学术研究,老师想要能研究的学生,但「我」——视角转换,变成第一人称,非指笔者本人,下同——作为学生,诉求是只想要有用的文凭(形式上的文化资本)。

我作为一个应试者,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我顺遂李昊的心意,不计成本、不计时间的投入到拖拉机规则里,用最忘我的状态,钻研纯正的德式民法教义学,很可能这门课学的很好很棒,然后其他课寄了。最后结果是,我作为李昊特别喜欢的学生,因为认真学习,反而丧失了社会竞争力,然后李昊也没来捞我,这是不是害人?甚至,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要是有个穷学生,全家指望他保研选调回家翻身,结果被李昊这么搞三年寄掉了,那就别提啥师恩了,这是结仇。

说到底,李昊老师追求培养研究者的评价方式,在现有条件下,会明显降低应试者的竞争力,在有其他同类选项,明显可以更轻松实现竞争目标时,单纯选拔研究者的考试,在成本上对我划不来。甚至,我如果真的跟着李昊一把梭哈,反而有可能把仅有的欢乐豆都赔个干净。至于什么学生只看能捞分的教材,根本无心读书,考研成绩很高,学养很垮云云,那™是我一个苦逼穷学生造成的吗?阅卷的时候难道没有办法发现吗?既然出题时,已经被预设好了可能得到高分的答案形式,那么就不应该过多要求学生素质,本来就是概率问题,考得高至少说明我认真卷了。又想要能卷的,又想要能研究的,那能不能先把啥毛概马原近代史之类的水课砍了啊,我寻思我就是想多读书也没时间啊。如果有教师看见考研初试成绩,觉得「本以为质量不错」,只能说明,老师自己也陷入分数-水平的正相关幻觉里了,难道我作为决策权重最低的学生要为此负责么?

说的再露骨一些,学真东西只能满足求知欲,穷人碰了,就各种碰壁先抑郁而终了,不用考虑后边,在既有评价体系里,我竞争力被削了,将来我靠什么吃饭?跟李昊走,走多远?一学期课还是十几年?说白了,我穷,就去干活做题,这不是我能碰的,真东西如果不能直接产生效益,那就是假东西,甚至比假东西还坏,因为它是真的,它真美,它让我惊悸和感动,让我愿意沉迷其中,哪怕去做一个真理的祭品,然后我死了,我信道了,然后我殉道了。伟大不伟大?真伟大。惨不惨?真™惨。

哪怕退一步讲,一个人没卷赢,也没学到真东西;和一个人没卷赢,但是学到真东西了相比,谁的下场更好?前一个人庸庸碌碌,是个普通人;后一个被嘲笑是神经病,抑郁而终,家里人一辈子抬不起头,当然,他去洞穴外看见过太阳,算是爽过,但是如果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他在洞穴外生活,将来还是会跌落洞穴内,那他爽完之后还活不活?其实李昊老师被骂的关键就是,这么搞相当于强行逼前一种人成为后一种人。真正能卷的马基雅维利,会默默考个高分,从李昊那把资源骗到,然后主动远离;少部分倒霉,真学懂了,但因此丧失竞争力(如果大环境的规则不跟着改变的话);中间庸庸碌碌,被迫成为少部分,那谁都得骂娘——“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不是想去死啊”。

对于求知者(研究者)群体而言,其诉求是学到真东西,当看到有好老师教真东西而学生不领情,甚至不知好歹时,就会产生本能的愤怒(最极端的案例就是那篇《土猪吃不了细糠》),其中也包括刚开始的笔者本人。

恰好,我的几位好友秉持这个态度,在票圈写了非常有代表性的文案,在此直接援用了。

最近中南财李昊老师债法打分的事搞得沸沸扬扬的,恰好我认识不少中南的朋友和师弟师妹,看了大家朋友圈,想提供另外一个非五院四系本科的视角看待此事。

先下结论:遇到李昊老师这样认真负责不糊弄的老师是的福分,考不高分是你菜,保不了研不如痛定思痛去考。

(我)本科来自广东省某省内二本省外一本,从来不知道保研为何物。虽然法学的评级已经颇高,但是离五院四系还有差距。当时老师主要的授课还是围绕着课本和ppt,学校的民法课程也没办法体系上完。(例如债法,居然没有单独开课)虽然老师们大多认真负责,但囿于种种条件,四年下来我的理论深度以及知识体系是不完备的。同学们也大多期末突击,找真题拿个高分,我自己不善于搞这个,绩点一直不高,这样说来如果有保研我就早死了。正因这样,我就把选修课能逃就逃,花时间去看书,去准备考研法考,但回过头来,我发现自己的水平还是远不如五院四系本科的大佬同学,比如某几个江奖的巨巨。现在来了法大,就算到处乱窜去听课,当时野狐禅的路子现在定型了,要重新打体系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不清楚,当有这么优秀的资源的时候还说"你不应该出得比法考难”,“我保不了研爸爸妈妈会很难过”。根基就是在大一大二打下来的,大三大四忙着考试,难道还要研究生往回追吗?劣币驱逐良币的话,以后还会不会有老师认真上课,同学们还能上好课么?大部分五四以外的师弟师妹享受不了这些资源,有这个条件还不偷着乐啊?绩点原本是反应实力的存在,但是后来变成投机取巧的工具,现在有人出手把它扭回来,难道不是好事么?如果保不上了,那请这些师弟师妹们考研出国的时候记住教训:法学没那么简单。

如果这样的学生为数不少,那我只能说前阵子双一流的警告吃的不冤枉。只要不是考试内容过于不合理,没考好就骂老师的学生,给他(她)保研资格才是法学教育的悲哀。


如金老师说的,法条可能会错,但它背后的原理不会错,我们要学的是民法学原理。然而,大多数人对原理并不感兴趣,甚至若影响到分数,他们不惜对自己的学科、自己的老师开火。

拒绝知识,拒绝学理,这一切竟能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他们许多人已经忘记了,或者说,是主动放弃了自己学生的身份。

至此,当我们把【教师】【应试者】和【求知者】(【研究者】)的诉求分别罗列出来后,不难发现,任何一个群体的观点,都有着最低限度的合理性,哪怕这合理性是立基于种种隐秘的不堪之上的。不同场域里的人,互相觉得对方犯规了,因为他们遵循的不是自己的那个规则。

我们可以用求知(能不能做研究)和应试(能不能卷)作为两维,设置X轴和Y轴,得四个象限。

A象限:既能卷,又能做研究——洋子这种六边形战士。

B象限:虽能卷,不能做研究——今天能上岸的大多数。

C象限:不能卷,但能做研究——牧羽尘这种应试废物。

D象限:不能卷,不能做研究——广大院校里的分母们。

李昊所代表的教真东西、考真东西的【教师】,想要的是A象限(同时是【应试者】和【研究者】)和C象限(【研究者】)的学生,但是在逆淘汰机制下,能够被筛选出的,往往是B象限里的【应试者】,而且,整个游戏规则,都是奔着把【应试者】筛出来而运作的,学生本人也没得选,这就是逆淘汰下的制度张力,在既有的博弈格局下,近乎无解。

六、对教考改革的看法和建议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昊老师既决定举骨为炬,在当下的历史窗口,启动中国法学教育的局部变革,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身段不妨柔软,策略不妨优化,但必须始终向前。对于改革而言,开启者是没有退路的,要么逆流而上,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认怂,不这么激进了,但是改革不激烈,就会在推拉扯皮中失败,最后又是各打五十大板,按马工程统一出卷,标准化就完了;要么继续战斗,直到把新的游戏规则,用铁和血钉在中南财的地面上,成为新的习惯法和学校传统为止。改革就是拔刀见血,而且往往殃及无辜,但是如果不改革,中国的法学教育就永远这么烂下去。

但是,如果李昊老师,乃至其背后的整个中南财,希望将这涤荡法科蒙尘的教考改革顺利推行下去,就必须正视不同群体的利益诉求,并尽可能打通不同规则之间的转换模式,也就是通过制度设计,改变参与主体对于博弈结果的预期。可能这么说比较抽象,我举个例子,本次改革之所以讨伐声一片,是因为期末会覆盖所有人,相当于直接拉所有人下水,而倘若是实验班模式,同时提高奖励机制和选拔难度,愿者上钩,愿赌服输,阻力绝不会强烈至此。

再比如,对于中人之资的广大【应试者】而言,之所以未能如李昊老师预期那样,下大力气深耕民法教义学,是因为学生本人必须兼顾其他法学科目,乃至非法学科目的水课,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而保研和考研看的却是全部科目的综合评定,那么,如果对着正经拖拉机的规则练牌技,等逆淘汰式的斗地主开局了,很可能直接寄。而如果有一种机制,可以让学生没有后顾之忧的摆脱斗地主规则,至少是在利弊权衡之后仍然原意坚守拖拉机模式,安心磨砺民法教义学,【应试者】是不会排斥变成【研究者】的——倘若中南财下拨几个保研指标给李昊,那些安心钻研民法教义学的最优秀的学生,就算其他指标寄了,李昊也能用这几个指标将其从海沟里捞起来,实现学业上的兜底救济,矛盾就可以解决,这也算一条破局之道,老师培养出了高质量的研究者,学生也能接着读书,双赢。

方法还可以有很多,比如和实务界的律所联合,优先提供推荐信,再比如对接德国院校的资源,由中南财提供深造德国的制度通道……原理都一样——打通不同规则之间的转换模式,通过制度设计,改变参与主体对于博弈结果的预期,通过创造新的激励机制,促使【应试者】主动向【研究者】转变,而且,这一转变是当事人知情且同意的,哪怕最后还是寄了,也得愿赌服输,因为是你自己选的路。

说到底,本科考试是检验学习成果,还是新一轮的逆淘汰选拔?这是两条路,如果选择了前者,就必须要有对应的配套措施。

七、最后的话

我是很佩服李昊老师的,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顶着骂名出来当法科教育的改革急先锋。要是搞不成,自然是吃力不讨好;要是搞成了,那真的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在今天的大环境里,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是像被鞭子抽着走一样,教师受制于非升即走和发刊因子的硬性规制,学生受制于逆淘汰化了的考研筛选。导致结果,教师为发刊而发刊,学生为考试而考试,疲于奔命,勉强糊口,长久的代价,就是整个学术共同体的劣化。而我的价值观就是,任何主动和这逆淘汰机制作斗争的人,都应该获得整个共同体的敬意。

平心而论,我是很羡慕那些能在中南财跟李昊读书的学生的,因为我自己没有条件接受这么好的法学教育,我真的没有条件,我本科是在河南农业大学文法学院就读的,说句难听的,地方农科院校开设法学专业,就是为了多要一笔经费能有个由头,没人想着精益求精,就是有心也无力,师资力量就跟不上,鄙校民法老师去人大进修一趟,整学期民法停课开摆——没老师了。更不消说,学校的图书馆直到我毕业前夕才建好,此前只有两个装模作样的阅览室,里面是成排成架的网文书,我想读的正经人文社科,几乎都找不到,纯纯真理荒漠。而且,就是图书馆修好了,采购质量也是一言难尽,法学专业的购书清单,几乎全靠我的搭档Grundgesetz独立完成,部分老师在这个过程中甚至起到了反作用——“为什么要订购这么多台版书,现在连大陆的都看不完”,我和Grundgesetz听到这种说法人都傻了,你敢信这是一个法学院的老师能说出来的话?

我真的是全靠自学和自救,因为没人带,自己走了很多弯路,比如把法学理解为science意义上的社会科学,混淆科学方法论和法学方法论;比如不知疗效信广告,读张文显的红皮书差点给自己噎死;再比如读《民法总则》的时候,死活想不明白第九条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啥要插在第八条和第十条之间,把好好的流畅文脉,用这款没头没尾的条文区隔断掉。我后来发短信问我的民法老师,他回我一条:“你去问民法起草人”,很不巧,我确实认识一位民法起草人,我随后给大先生王轶(之所以这么称呼先生,是因为我真的在王轶身上看到了什么是人格魅力,当然,这是些私事了,此不赘)发微信,想知道为什么第九条要摆在这里,但是王轶先生那是太忙了,到最后也没回复我。

第八条 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不得违反法律,不得违背公序良俗。

第九条 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应当有利于节约资源、保护生态环境。

第十条 处理民事纠纷,应当依照法律;法律没有规定的,可以适用习惯,但是不得违背公序良俗。

再后来我偶然了解到一些江湖恩怨,知道了民法典出台前,除了北京城里,有梁慧星版本和王利明版本的《民法典草案》;在南国,徐国栋也整过一部《绿色民法典》,妥妥绿色条款的旗手。再联想到朋友说过,徐本人曾北上过,想争取学术领导权,结果被挤回去了,突然想明白,第九条很可能是奔着统战徐国栋去的,你不能单纯从法学内部去理解,因为这个条款饱含法学之外的考量因素,如果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自然会一头雾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了,如果读者有更确切的消息,请来后台告诉我。

在走过很多弯路之后,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被劣质文本(例如上文中的考试材料)污染思想池,我使用了一种很暴烈的休克疗法,那就是先冻结自己的法学学习进度,把大量时间花在文史哲,甚至是古汉语这种成熟度更高,更不容易遇到劣质文本,自己也有一点基础的学科里,等掌握了对知识本身的鉴别力,也就是具备了一定的学术定力之后,再回过头来重新读法学。至于平时的课程和考试,基本上完全放飞自我了,当然,为了顺利毕业,我还是委托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做我的校内助理,在临近期末时,她会帮我搜罗和整理历年的题库和答案,由我在考前前一宿速记,考完就丢,我用这种方式,把劣质文本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小。

休克疗法的结果是,我确实如愿获得了学术定力,那些思考集中荟萃在《研究论——「读和写」的「道与术」》一文中,我说句不客气的,我这份文档直接指导很多研究生都没问题,但是代价也很惨烈,法教义学本是一门社会工科,而我学到的关于法的知识,却非技术性的,而是观念性的,我在诸如「法学的学科边界」等问题的解答上,应该比国内绝大多数带教授都强一点(我的毕业论文《法学论——关于法学元问题的四个命题及其证明》写的就是这个),但是在具体的法学领域内部,我的教义学水平只是三流,甚至根本不入流,我现在都没办法完整写出一篇鉴定式案例分析,或者对着某个法条写评注,我当然可以风轻云淡的说,我的赛道不是这个,我可以去做法理学,但是我很清楚,我的内心是很痛苦的,不然,我干嘛在已经毕业之后,从头开始读教义学呢?只能说时也命也,等我认识陈元鑫和他的起源计划,可资补救时,已经在写毕业论文了。

回望中南财的学生,你们有这么好的资源,你们可以自始就不走任何弯路,直接跟着李昊老师读最纯正的德式民法教义学,也不必像我和Grundgesetz那样,因为在校无书可读,只好自己斥巨资搭建一个狮心阁,在微光里凿壁自救,你们真的应该珍惜这段时光,尽管这么说爹味或者说教味重了点,但是我还是想表达出来——真的少一点抱怨吧,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接触的那些东西,是多少像我和Grundgesetz一样的地方院校,甚至野鸡院校的法学生,梦寐以求了很多年的真东西?另外,浅薄的人生经验告诉我,靠诉诸他人怜悯,是不可能成事的,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拼杀和搏斗,求捞是没用的。

最后,我想借用夏昊晗老师的一段话,送给李昊老师,并结束这篇文章,夏师的这段文字,曾让我几乎热泪盈眶——「深刻的灵魂注定是痛苦的,理想主义者注定是痛苦的,恐怕在任何时候都如此。但是志同道合者的存在,至少可以支撑着走下去」。


PS:感谢雪风、Grundgesetz、鱼鲁和张骏等朋友对于本文写作的贡献。


牧羽尘 2022.7.3 于狮心阁


《谈谈中南财李昊老师被冲一事》后续


写在前面:尽个义务,告一段落


自昨日(7.3)发表《谈谈中南财李昊老师被冲一事》一文后,反响之剧烈,超出预期,后台里涌来了很多和我交流想法的中南财学子,甚至还有老师为我解答【绿色条款】的由来,由衷感谢。


不得不感慨一句,中南财学子的平均素质是真的高,绝大多数来找我对话的人,都能做到论述流畅、有礼有节,根据我曾经组织公共说理的经验,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得上是同龄人里的翘楚了。能和这些摆事实、讲道理、明确争点和诉求的同学交流,我是很欣喜的,我非常愿意在日后和诸位继续交流,共同进步。


应当说明的是,我是于6月30号上午,看见有朋友转发李昊老师的朋友圈截图和一些评论,且周围的朋友们已经在激烈讨论这件事时,开始写作此文的(一直写到7月3号的凌晨,毕竟上万字码起来还是挺费时的,笑),而我所掌握的据以写作的信息,也基本截止到这个时候,在彼时,文章的要点和架构,都已经确定下来了,但是惊天动地的《土猪》一文还尚未面世。笔者虽曾长期在元鑫的群里向李昊老师讨教问题(前一阵为了图清净也已暂时退群),但一直没有添加李昊的私人微信,因而,后续进展我并不是很清楚,而来和我交流看法的中南财同学,为我补完了后续时间线(主要是李昊老师在我写作过程中转发了《土猪》文一事),并坦诚地分享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让我能够得知更多中南财学子的真实想法,谢谢你们。但是,我仍然愿意相信(注意,接下来的话只代表我本人,要冲就来冲我,别找别人),李昊老师转发《土猪》一文时,并不是为了广开地图炮,背刺包括无辜者在内的全体中南财学子——请恕我不能相信李昊老师是这种人。如果我看错人了,我愿意在未来迎接自己眼力不济的所有恶果,那是我选的路,是我应得的——而仅仅是对于那些自甘堕落、「我烂我有理」的特定人群,表达作为教师怒其不争之愤懑。当然,客观解释往往强过主观解释的原理教导着我们,一但表达过程结束,届时就不再是「言说者言说语言」,而是「语言言说言说者」(后续舆情已经证明了,这也是我的宿命),在交流不及时、不充分的情况下,阅读者产生扩张解释的误解,并因此而产生正反馈路径下的群体性愤怒,是能够且应当被理解的,扪心自问,如果我也在中南财学子的位置上,也在中南财学子们的场域里,很可能也同样会误解和愤怒。只要最后能把话说明白就好。


另外,就像每一次进行公共说理,都会遇到些世界观更难通约的人物一样,后台也有某位小友——必须说明,我不晓得他是不是中南财学子,此君在谈论中南财学子的时候用的一直是第三人称——以非常严肃的姿态,秉持其「外人不应妄议他校家事」、「符号大爹等级制」和「高考版血统论」的世界观,来好心教我做人,结果惹得大伙儿哄堂大笑。可能这位小友还不是很了解我,在经历过漫长的游学生涯后,我对很多符号已经完全除魅了,学历崇拜或是名校情结什么的,现在跟我都没啥关系,学历PUA这种攻击方式呢,我本人是完全免疫的,这个得算打击错误,除了给大伙儿平闷的生活增添些喜剧素材之外,对我是没啥杀伤力的,还不如骂我为啥不好好学外语或者不按时吃饭,这个我真的认。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价值中空,除了躲在某个神圣大他者身后,死守着某些牌子之外,自己本身一无所有的脆弱心灵了,现在的我内心世界非常丰盈,每天理解这个世界更多一点就足以让我无比幸福,我就是我自己,一个想要遵循自己灵魂的欲望去灿烂活过这一生的人,而不是任何外在的符号秩序之承载者和工具人。当然,读者们也不必问我此君是谁,我有义务为对话人的个人信息保密,想想我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没少当岔道B、说傻逼话,上头之后打字不过脑子什么的都能理解,我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人非圣贤,都是在犯傻中成长的,费不着毁了他啥的,甚至恰恰相反,我想在这里真诚祝愿这位小友,能够始终保持自己所言的自省精神,并适当提高阅读理解的能力,在未来勇敢选择自己的道路,于大学生涯中学业顺遂。


除却身份不明的该君,其他明确表示自己中南财学子身份的朋友,和我谈论的对话都很有价值,应足以代表相当部分中南财学子真正想要表达的真实想法,我乐于接受你们对于拙文的补充和指正,乃至于赤诚的批评,你们愿意以坦诚和友好的姿态,来直接找我对话,本身就是一种对于彼此人格的尊重,我的价值观要求我向你们道谢,因此,笔者愿意在抹掉全部个人信息后,将这些补充乃至批评的资讯,予以平台分享,以资「视域交融」,消弭误解。


说起来,之前雪风没少劝我,少写点东西,我命里七杀重,不沾因果才能远离是非,当个大隐,逍遥于天地间多好,现在回想,只有苦笑,今天把这个活儿补上,把自己的义务尽了,拙文也该告一段落了。虽说一碗水端不平,平也是不平,尤其是当你并不想隐藏自己的观点和立场时,但是把该做的都做了,起码问心无愧。唯愿中南财能越办越好,教育改革能够顺利进行,各方的合理诉求都能得到妥善处理,教真的、讲真的的老师和明事理、能讲理的学生都越来越多,倘能如此,学术可兴,法治有幸。


以上。


牧羽尘 2022.7.3 于狮心阁

(2022.7.4修订)


部分中南财学子的留言(中有一人身份不明)


作为一名中南大的法科生,我个人认为中南大的教育制度有一定不完善的地方,近来有一定师资力量的流失,对于优秀资深的李昊老师的到来是十分欣喜的,特别是李昊老师说要改革制度是抱着热切的希望的。身边的同学有不少去蹭李昊老师的课,得到的反馈是确实是拓展很多,讲的东西很多也比较深,学到了很多,有预习基础比较好,我们对于李昊老师的课堂教学是抱着欣赏的态度。这次考试得到的反馈也是需要去深挖,个人比较浅薄不敢妄自评价李昊老师出的试卷,但对于李昊老师始终是一种尊重的态度,既然难,在同一标准下,便有区分度和公平。全然没有对于李昊老师的指责和谩骂,身边的人尊重理解老师,但确实是有一些人对于李昊老师颇有微词。主要针对的是平时分,不是考试,对于试卷分数在流水改卷统一标准下,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水平,是没有异议的。在平时分方面,李昊老师保持严谨认真的态度以平时作业打分,本身没有问题,我们也尊重认可,但是,在教育体制下,与其他老师相比,李昊老师的平时分就显得略微低,在没有统一标准下,对于一部分学生来说便显得不公平。并不是说严格不好,也不是说其他老师不认真负责,而是二者立场有所不同,一个是站在为了学生质量的高标准要求,一个是站在制度下学生利益考量。两者都没有错,是保研制度与缺乏统一标准的矛盾,学生老师苦久矣,中南大有许多教学优秀的老师,有名的四大才子学生们挤破头都想去,蹭课是常事。可见中南大学生对于教学优秀的老师是渴望的,喜爱的,在选课时第一问的是老师的教学如何,但我们作为大学生还要想的现实的面包,在保研制度下我们还要考虑分数,诚然我们有时会因老师的打分而犹豫,在制度下内卷化的大背景,确实有时候选择了分数,但这并不意味着妥协,去蹭课,去听网课是常有的,不少老师也在高质量教学和制度中达到了平衡,我们深切地热爱着,对于严格的老师,我们也表示理解,但也会抱怨调侃两句,作为历经高考的大家这不是常有之事吗,也许有个别学生谩骂,人身攻击,但也有学生去维护李昊老师,理解李昊老师。如果李昊老师真的要去改革,那就改革得彻底,制定绝对的统一标准,我相信有不少学生会支持理解李昊老师。但仅仅抓住这个别学生而将帽子扣在全体中南财的学生头上,才是我们真正愤怒的点,才是我们抨击土猪那篇文章的原因,正是我们深切地爱着中南财,尊重李昊老师,我们才愤怒。作者将中南财的学生刻画成不能容纳优秀严师的唯分数者,动辄羡慕中南财的学生,将其描述为身在福中而不知福的学生,在世人眼底我们是怎样,如此学校怎会有更多优秀的学生老师?这恐怕与李昊老师所希望的相违背吧!总之我们尊重理解老师的高标准要求,也热切欢迎更多优秀老师的到来,是当下教育体制的不统一标准导致我们不得不选择打分更好的老师,但我们不讨厌严格的老师,理解尊重也敬佩他们的教学风格,只是目前不管是学生,老师,教务部都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李昊老师能建立起合理完善公平的制度,我热切地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在学生这庞大的群体,我的想法不代表所有的人,但至少也是我身边一部分人的想法,也个别人选择去谩骂去诋毁老师,在我看来是错误的,但这些人不代表着中南财的学生,博文明理,厚德济世永远是其心之所向,应试如何与素质结合是中国教育的弊病所在,感谢您提出的方法,我也期待着李昊老师所带来的一股春风。但我想要解释一些您对中南财的误解,文笔拙劣,如有错误欢迎指正,请您原谅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一群清清白白的学生强行戴上了污名,一群明明已经喝饱水的人还要强行被灌水。




作者您好,我从您的文章中并没有看出您真的了解到了李昊老师被冲的原因,您认为“李昊老师被骂的关键就是,这么搞相当于强行逼前一种人成为后一种人”,但其实一直到李昊老师的那条朋友圈,都只是部分学生小范围的发表不满,毕竟不是所有人的保研路都被断了,即使是李昊老师教的120人中也不是全部人都有希望保研,充其量也就是在13位80分以上的同学的基础上加几个。真正让我们感到愤怒的,是李昊老师转发了那篇将全体中南大学生比作吃不得细糠的土猪的文章,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想法,但在我们眼中,他是认同那位作者观点的。我想大多数中南大学子即使会有牢骚,也不会赞同那位李昊老师朋友圈挂的同学的观点,而且此人早已就是全校皆知的跳梁小丑。然而却被李昊老师如此背刺,自然引得群情激奋,最终发展至此。




你好,我觉得这件事情最大的争议点并不在于lh老师的授课和出题,甚至不在于lh老师发的pyq,而是在于lh老师转发了那篇土猪的推文。因为在lh老师转发之前,虽然有极少数的同学会对lh老师进行人身攻击(我相信其实可能每一个大学里都会有这样的人),但绝大多数同学(包括我自己在内)还是很尊重lh老师的,对lh老师发表不当言论的同学甚至被我们怼到退群。真正让我们觉得痛心的是lh老师转发土猪推文的行为,这让我们感受不到lh老师对我们的尊重,因此会难过乃至愤怒。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叙述一下作为一个中南大的法学生的真实感受。绝大多数的中南大法学生并非是因为lh老师的授课或出题而感到不满,而是因为觉得不被尊重才愤怒。因为本人就是中南大的法学生,所以叙述也难免会带有一些主观的想法,希望作者也能客观理性地看待这件事,谢谢。只是发表一些作为一个中南大法学生的看法,因为有些事情经过外校的同学可能不太了解,也谢谢作者的理解。



注:此君身份不明,看起来不大像中南财学生(笔者个人观点)

我比较好奇,你这么抱怨中南财的学生不去好好学习,浪费教育资源,为什么你当时考了个河南农大,也就一个刚刚过一本线的学校,人家中南财再不济也是个211学校,你没有好好努力,就别抱怨人家学生占着资源不努力,有本事你可以考个清华不去努力,他们能上中南财享受这些资源,是他们高考努力的结果,你上河南农大是你没他们努力的结果,你可以大学努力上一个好的研究生但是你没资格说他们不努力,他们可是在高考比你努力了很多很多,其次,李昊老师可能是做的不错,是一个开创者,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说小部分人十分努力获得成功,但是我们的教育是面向大众的,是需要服务于所有学生的,你可以自己多学点,理解深刻点,但是你不能因为班里有一个数学学得好的,就全部按照他的进度吧,高中是什么学习环境,三年时间看那薄薄几本书,大学呢?一个学期学七八本十几本,还要学透彻,高中三年时间三更灯火五更鸡,你才刚过一本线,你怎么确定半年时间能掌握好几本法律理论?大学本科本来就是打基础,法律也不是说短短三四年就能够完全精通,更别说半个学期学完几本法律,甚至一节课90分钟讲几十页,我记得高中历史短短几句话都要两节课,大学生你可以提高啊,也应该提高,但是不是说一蹴而就,为什么有研究生和博士生?就是对法学深入研究,本科需要的是打基础,不是什么学术研究,你可以把这些当作课后的提升,我会觉得这个老师很好,但是不是说基础还没讲完就要盖高楼大厦,本科生不等于研究生,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该做的事情!不要颠倒主次。说句实话我真的可烦你们这种站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在这里指指点点,觉得自己是个人间清醒,觉得什么事应该怎么做,我真的可烦可烦,虽然我有时候也会这么做,所以我每次这么做事后我都会抽自己几巴掌,都是上大学的人了谁不能为自己负责,谁不需要为自己买单,多读读书写几篇论文真的比这些好的多。



PS:关于民法典的绿色条款

此略。

中南财的朋友们和其他
2022.7.3



后记

《后续》一文,于2022.7.4日凌晨推发过一次,因为提及绿色条款被安置于民法典之中的一些原因,旋即惨遭删除(阅读量只有五百出头)。我随后又把绿色条款抽出来,做成图片尝试单发,再次失败。当我最后用音频形式,把几位老师在后台对绿色条款的留言念出来,做成录音然后继续上传后,公众号就被封了,得一周后才能解冻……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魔幻,万万没想到,鄙号最后居然是他妈死在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九条的说明上,被如此精准法办,我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绿色条款】了。

在《谈谈中南财李昊老师被冲一事》一文发表后,诸如「光石法学院」、「杜威法律公社」、「法科生之家」等友邻公众号来后台找我,希望获得转载授权,我提出的条件是,如果要转,《被冲》和《后续》这两篇文章必须一起转,如果不希望占用两条推文的份额,也可以将这两篇文章整合为一篇推文,集中发表。因为,就像我有权利表达自己对于法学教育的观点一样,我也同样有义务,将给我反馈的中南财学子们的真实想法,以及我对于这反馈的分析 (乃至于对李昊的辩护),一并公示。否则,误解不会消弭,部分中南财学子的真实想法也会被遮蔽,这是不应当的,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很遗憾,和光石没谈成,因为光石的重心是落在法学教育改革这个层面上,而不仅是这个舆情事件本身,作为运作成熟的顶流法科公众号,光石有自己的长期运营策略和硬性选文标准,这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家大业大,人在江湖,就必须把长久品控放在首位,这是不能在任何层面上被谴责的。我很遗憾未能成功COS野生少年卡尔(笑),但并不因之而感到气馁,来路还长,我们都还年轻,狮心阁仍然期待日后能够再次与光石合作。

在危急之际,杜威法律公社愿意为我纾解燃眉之急,狮心阁除却感谢,无以为表。直至2022.7.11日,狮心阁获得解封前,我都无法再和后台留言的朋友交流了,确实是非常心痛,感谢这几日在后台和我交流观点的诸君,希望在不久的未来,我们还能再度重逢。

牧羽尘 2022.7.4 于狮心阁
来源:狮心阁、杜威法律公社,作者:牧羽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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