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的几个重要转折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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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点8：1950年12月31日  “新年攻势” 

【1】

1950年12月中旬，朝鲜战争第二次战役结束。这时，中美两军对彼此的看法有了很大变化。美军从之前的蔑视、看不起中国军队，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对中国军队很紧张很畏惧，甚至认为中国陆军不可战胜。美军内部已经在考虑彻底放弃朝鲜半岛，退回日本。

中国军队则从之前的对美军心里没底，转为“原来不过如此”，彻底战胜美军的信心大增。事后看，中国军队的这种态度未免轻率，但是，别忘了，此前不久，共产党军队刚刚打败了貌似强大的国民党军队。

解放战争开始时，国民党军队自恃武器先进，信心满满，觉得可以很快打败并消灭土共。共产党军队虽然相信革命必胜，但做好了长期艰苦斗争的准备。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相持，共产党军队转守为攻，在三大战役中，围歼、消灭大量国民党军队。战果之辉煌，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曾经被认为要打很长时间的解放战争，提前结束了。

有了这种伟大胜利的经历，加之目睹第二次战役中美军的仓皇败退，中国决策层当然会想到，接下来将会重演解放战争的那一幕：貌似强大的美军，其实战斗力并不强，中国军队将会围歼消灭大量美军，朝鲜战争将以中朝军的彻底胜利而结束。

苏联也催促中国军队乘胜追击，重新打到釜山去，把美韩军赶下大海。

但是，在前线的彭德怀可不是这么想的。

【2】

虽然第一次、第二次战役都打胜了，而且第二次战役堪称大胜，但战争经验丰富的彭德怀却深感不安。不安的原因主要有二：

第一，由于中美军队火力装备的巨大差距，第一、第二次战役虽然打胜了了，但中国军队的伤亡很大。尤其是第二次战役，已经进入冬季。因为后勤保障薄弱，中国军队冻死冻伤的非战斗减员很多。部队急需休养和补充装备。

第二，美军虽然被击溃并败退，但并没有被围歼消灭，伤亡数量不大。美军是高度机械化的军队，打得过能打，打不过能跑。就算被中国军队包围，往往也能凭借技术和装备优势全身而退。长津湖战役中美陆战一师的成功撤退，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所以，彭德怀主张暂时停战，休整部队，待到1951年春天暖和了以后再继续作战。

但中央要求彭德怀尽快打响第三次战役。一方面如前所述，由于前期的胜利，中央有些误判美军实力；另一方面是苏联的一再催促，尤其是苏联指责中国军队胆怯不敢追击美军，这让中央很难接受，决心乘胜追击。

无奈之下，彭德怀只得勉强让部队准备重新战斗。

12月23日，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在匆忙撤退中，乘坐的吉普车被韩军一辆大卡车撞翻。沃克不治身亡。值得多说几句的是，沃克之死，颇有些神秘色彩。

沃克是个话不多的人，但在23日那天他出发之前，忽然和人谈起了巴顿将军。沃克感叹说，没想到巴顿这样的人居然死于交通事故。说完，沃克就坐上吉普车出发了，然后，他也死于交通事故。

当时在场听沃克讲这番话的某人，后来多年都感到惊悚。这事儿也太巧了吧。

另一方面，沃克之死，可谓“正是时候”。前文说过，沃克其实是个很不错的指挥官，在1950年夏天的釜山防御圈保卫战中表现很好。只不过，后来的仁川登陆让人们忘记了他在釜山的功劳。

虽然沃克很不错，但他毕竟被中国军队打败了，是败军之将。麦克阿瑟正琢磨怎么找个理由把他撤换了。没想到，他自己主动“让位”了。接替沃克指挥第8集团军的，是李奇微。

朝鲜战争后来的战况表明，如果说沃克是个很不错的指挥官，那么，李奇微就是那种最出色的指挥官。李奇微是中国军队在朝鲜遇到的强劲对手。在带兵和指挥作战上，他都是超一流的。沃克换成李奇微，对中国军队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3】

这时，国际上还出现了一个新情况。由于战线已经大致回到三八线，印度、阿拉伯一些国家呼吁交战各方停战谈判。美国也有意就此停战，寻找渠道和中国接触。

但中国拒绝了停战，决心要取得彻底胜利，把美军赶出朝鲜半岛。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个决策是顺理成章的。中国军队刚刚取得辉煌的胜利。这时候主动停战，放弃统一半岛，中国和朝鲜都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值得注意的是，1950年9月底美韩军打到三八线时，他们面临着差不多的局面——刚取得战场上的大胜。这时，即使有条件停战，胜利一方也很难下决心就此停战，放弃看上去唾手可得的更大的战果。

已经进入战争、厮杀状态的军队，有巨大的惯性。尤其是对于胜利者一方，这时，让他们主动停战，不再更进一步，非常非常难。

如果1950年9月底美韩军主动停战，他们将以朝鲜战争胜利者的形象被记入历史。同样，如果1950年底中朝军队停止进攻，开始和美军停战谈判，以三八线划分南北，最终的划界结果是一样的，但中朝方面得到的条件要比1953年停战好得多。而且，历史的记载将是：中国出兵后，只用两三多月，干脆利落地击退美军。中美两军第一次真正交手，中国军队全胜。

可惜这些只是假设。

第二次战役结束以后刚过几天，1950年12月31日夜，中国军队冲过三八线，发起了第三次战役。由于时间是在12月31日夜也就是1951年1月1日凌晨，美国人称这次战役为“新年攻势”。

 时间点9：1951年2月15日。砥平里战役结束 

【1】

第三次战役打响时，美军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首先就是指挥官换成了李奇微。别看李奇微刚刚上任几天，但和前任沃克相比，李奇微有很多优势。最大的优势就是：在麦克阿瑟面前，李奇微的地位高得多，话语权大得多。

虽然在职位上，麦克阿瑟高于李奇微，但李奇微是从五角大楼“空降”到朝鲜前线的，是“中央大员”。李奇微和麦克阿瑟，差不多是平起平坐的。而且，麦克阿瑟刚刚被中国军队打得大败，正在灰溜溜之际。面对中国军队的凌厉攻势，麦克阿瑟一筹莫展，只知道反复向华盛顿要求增兵。华盛顿无兵可派，于是，麦克阿瑟就把战败的责任甩给杜鲁门，指责杜鲁门对他的支持力度不够，所以才打了败仗。在美国军方高层看来，麦克阿瑟这就是在耍赖皮。

李奇微上任时，在东京面见麦克阿瑟。麦克阿瑟对李奇微说：“第8集团军是你的了”，意思是你爱咋办咋办，我不管了。看上去，这好像是统帅对下级大度的放权和充分的信任，其实，这更多的是老头子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

所以，李奇微实际上拥有在朝鲜战场不受干预的最高指挥权。这是倒霉的沃克想都不敢想的。在麦克阿瑟面前，沃克只有唯唯诺诺暗气暗憋。

美军战场指挥结构的这种变化，大大提升了美军的战斗力。李奇微有充分的空间可以大展拳脚。

【2】

第二是美军本身的变化。

美军固然有种种缺点，但绝不是一支愚蠢、颟顸的军队。在第一和第二次战役中，他们因为轻敌，被中国军队痛击。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在失败和撤退的同时，美军对中国军队的了解也在迅速加深。美军也会“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而且，美军在这方面的能力很强。

所以，第三次战役时，美军已经发现了中国军队的缺陷和不足，并制定了相应的对策，充分发挥自身武器装备的优势。这时的美军，已经不好打了。

这方面突出的例子，就是李奇微通过研究此前的战场进程，发现了中国军队由于后勤上的巨大劣势，只能发动“礼拜攻势”——士兵只能依靠随身携带的粮食弹药，用完了，无论胜败，中国军队都必须后撤。

李奇微制定了相应的反击战法。

第三次战役中国军队攻过三八线以后，李奇微并不慌张，命令美军有序回撤，但要求在后撤中充分发挥火力优势，尽量杀伤中国军队。同时，严令绝不允许把重装备留给中国军队，不能带走的，必须摧毁。

【3】

洪学智回忆录中记载了一件这方面的事情。由此也可看出当时中国军队无法改变的一些巨大劣势。

在一次战斗中，美军被击溃，战场上留下了1500辆几乎全新的大卡车。看着这些油漆锃亮嘎嘎新的大卡车，中国士兵喜出望外。中国军队可太需要这些卡车了。可惜，中国士兵基本都来自农民。会开车的司机，百中无一。结果，大家眼睁睁看着这些卡车弄不走。过了一会儿，美军飞机闻讯赶到，一通狂轰滥炸，1500辆大卡车，只保住了200辆，其他都成了废铁。

这事如果放在今天，部队里会开车的士兵，一抓一大把，很快就能把这些大卡车开走——当然，我们今天打仗也不依赖战场缴获了。我们自己能造大卡车，要多少有多少。但在当时，不但缺卡车，更缺司机。这就是农业国家和工业国家的巨大差距，而且是那种短时间内很难弥补的差距。

针对中国军队只能保持“礼拜攻势”，李奇微的对策是，先撤退，而且美军是坐卡车、坦克后撤，中国军队是两条腿在追，美军以逸待劳。同时，美军边撤边算日子。他们心里有数，等到“礼拜”到期，中国军队肯定会停下来，这时，美军立刻展开凶猛反击。这种反击是计划中的，所以准备充分，对中国军队的打击很沉重。李奇微确实抓住了中国军队的要害。

如此以来，第三次战役就打得格外艰难。虽然战线从三八线南推到了三七线，并且一度占领了汉城，但中朝军已是强弩之末，损失重大，很难继续推进了。

因此，虽然中朝军还处于进攻追击态势，但三次战役只打了几天，到1月8日，彭德怀就下令停止追击，结束了第三次战役。

【4】

1951年1月5日，中朝军队进入汉城。这已是朝鲜战争开战以来汉城第三次易手了。李奇微也从汉城撤退，但他走时并不匆忙，很镇定。最后离开汉城指挥部时，李奇微在墙上写了一行字：

“第八集团军司令官谨向中国军队总司令官致意！”

李奇微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反击作战计划。

中国军队这一边。1月8日第三次战役结束以后，彭德怀打算按照原定计划，休整部队，做好各种准备，等到春天天气暖和了继续作战。

在部队休整期间，中国军队安排军官回国集训，请来苏联军事专家，在沈阳举办了军事特训班。大批前线的师长、团长回国参加特训班。这些军官很高兴。很多这个级别的干部，都是建国后刚结婚。结婚不久就上了朝鲜战场，现在有机会回国看望家人，当然喜出望外。

当时就有人反对这种安排，说仗还没打完，大批师团长远离前线，万一美军这时发动反击，可就太被动了。

这些反对者言中了。

李奇微知道，中国军队主动停止进攻，就是因为打不动了。美军虽然一直在撤退，实际上是在以逸待劳。因此，中国军队停止进攻，美军就要尽快发起反击——这是美军最好的反击时刻。

1月8日中国军队停止进攻。一个星期以后，1月15日，美军就发动了凶猛的反击。朝鲜战争第四次战役打响了。

【5】

朝鲜战争前三次战役都是中国军队主动发起的，但第四次战役是美军主动发起的，中国军队被动应战。去往沈阳参加特训班的师团长们，不得不赶紧调头返回前线。正想要休整的部队，紧急动员起来投入战斗。正在召开的中朝两军高干会议，临时改为第四次战役的动员会议。

第四次战役中，中国军队也打了不少胜仗，但由于后勤线过长，以及双方装备差距的影响越来越大，中国军队不得不从三七线向后撤退。3月14日，中朝军主动放弃汉城。4月初，基本退回到三八线。第三次战役的成果没有保住。

第四次战役中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砥平里战役，非常重要。砥平里在三八线以南。砥平里战役是整个朝鲜战争最重要的转折点。砥平里战役以后，中国军队转入了整体防御，美军转入整体进攻。最后，双方又回到了三八线。

砥平里战役本身的规模并不特别大，但意义重大。接下来，我要专门写一篇关于砥平里战役的介绍文章。这里就不展开说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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