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风霁月，香远益清——评《日本濂溪志》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东亚濂溪学 Author 刘莹
“⭐️星标一下岳麓书社 / 和你分享有关阅读的一切”
编者按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东亚濂溪学诠释研究”〔22AZX011〕的阶段性成果，刊发于《 中华读书报 》（ 2023年06月07日18 版）。作者刘莹，北京大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讲师。
周敦颐，字茂叔，世称濂溪先生，被尊为道学之始祖，黄庭坚一句“光风霁月”可视为对其洒落人生最为恰切的表述。周敦颐著述中为世人津津乐道的《爱莲说》云：“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此文出后，莲遂成为花之“君子”，其高风亮节也成为“君子”的象征。而出典其中的“香远益清”，正可为濂溪学远播东亚之概括。宋明理学的研究者对于濂溪学在中国的影响并不陌生，然而对于其在东亚的传播可能并未详悉。王晚霞编《日本濂溪志》（岳麓书社2022年）是专门就日本的濂溪学史料进行搜集和整理的最新成果。
△ 《日本濂溪志》
岳麓书社出版
吾妻重二先生在本书序言中断言：“一直以来，并未出现编纂、刊行与周敦颐相关的日本儒者们的著述，就此而言，此著为史上第一，有着重要的意义。”《日本濂溪志》以“濂溪”为关键词，对日本儒者群体的相关论述进行了尽可能全面的网罗和专业的整理，对于系统理解日本之濂溪学概况大有裨益。而要直观地理解日本儒学的发展，也不妨从此书开始。
在扉页之后，编著者特地放了九州国立博物馆和反町茂作氏所藏的两幅《周茂叔爱莲图》，一者表现濂溪先生垂钓之清逸，一者想象濂溪先生读书之情状，风格虽迥异，却反映出濂溪学已嵌入日本社会的事实。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编者的治学旨趣：既重视文字的整理，又格外留心图像的搜集。翻开本书目录便知，不唯江户时期学派各异的儒者群体，连神道家度会家行、临济宗僧人虎关师炼等也留下了不少与濂溪先生相关的文字。度会家行将《太极图说》视为“天地开辟事”，万里集九有言“予今所取，非释非儒”，这些读来确与中国思想史中的濂溪印象颇有不同。编著者不拘门户广收文献的见识，生动地呈现出日本儒、释、道（神道）之间的紧密关联。
《周茂叔爱莲图》
如果以本书收录的篇章为样本略作统计，篇数排名最为靠前的是山崎暗斋（11篇）、林道春（8篇）和伊藤东涯（8篇）。如果将仁斋父子归为一类，那么还可以把伊藤仁斋的5篇也考虑进去。统计结果的有趣之处在于，暗斋、罗山和仁斋父子，正好代表了江户时期颇为典型的三种朱子学形态，即儒家神道、正学朱子学和古学。我们不妨从儒学日本化的维度略作展开。
首先以暗斋为例分析儒学日本化中极具日本特色的儒家神道。按照本书体例，“遗书文献志”所收录的两篇均出自暗斋之手，尤其是《周书抄略》，此“抄”字正体现出考察暗斋学派的重要线索：表面上看起来是照搬朱子学，然而抄什么不抄什么，却可以窥见其思想倾向。实际上，暗斋留下的文献虽数量众多，然而大部分是对《朱子语类》《朱子文集》等程朱理学著作的抄录，虽然章节的末尾“嘉谓”“嘉按”等按语是暗斋自己的见解，然而往往分散不成体系。就目前的研究而言，近乎偏执地尊朱与主张垂加神道同时存在于暗斋的思想之中，这一暗斋及其学派的特点通常被理解为“神儒一致”。神道和儒学的“一致”，首先意味着二者联合以对抗处于更为优势地位的佛教；再者，所谓“一致”，看似排除了位次，然而就江户时期的儒家神道整体而言，神体儒用可能才是更为合适的表达。大体而言，以暗斋为代表的儒家神道，体现出儒学在日本化的过程中存在与本土思想相结合的事实。
其次以林道春为例透视儒学日本化中的官学进程。林门一系往往被视为江户时代朱子学官学化的体现，严格说，这是不符合史实的。因为真正标志着朱子学成为官学的“事件”是由老中松平定信在宽政二年（1790）发动的“宽政异学之禁”。这场由德川幕府发布的禁止“异学”的政令，实际的效果是认定了朱子学为官方唯一认可的正学，确立了朱子学的正统地位。其实比起“林道春”，更为普遍的提法是“林罗山”，这是因为“道春”是罗山的法号，而他为了接受法印而选择剃头的做法更是留下了“曲学阿世之魁”的骂名。暂不论罗山是否真的“阿世”，其所作“道春点”与暗斋所作“嘉点”，均为江户时期重要的训点。这种诠释文本的转换可谓儒学日本化的基础工作，为朱子学进一步传播准备好了适合于日本人阅读的文本。
再次对作为儒学日本化标志的古学略作分析。井上哲次郎将山鹿素行、伊藤仁斋和荻生徂徕并称“古学派”，这一名称有着极强的政治意图，即通过塑造所谓“古学派”与朱子学抗争的对立格局，标榜日本的开创性古已有之。对此日本学界已经作出了相当程度的反思，然而中国学界还并未对“古学派”一词保持足够的警惕。素行的山鹿流兵学、仁斋的古义学和徂徕的古文辞学，虽然均对朱子学有一定的批判，但是他们对孔孟的推崇是毋庸置疑的。古义学的开创者伊藤仁斋及其继承者东涯向来以“反朱子学”而闻名。以东涯所作《太极图说管见》为例：
《图解》引继善成性分属阴阳，说万物之生成者，非矣。
《图解》以乾男坤女，为人物父母之象者，误矣。
《图解》以二气为父母二气，通下四句做形化者，亦非也。
《图解》以仁义礼智信五常为五性者，非也。
由以上引文可知，东涯认为朱子之解未必合濂溪本旨，而其主要的立场在于“太极”为气不为理，而所谓的“五性”并非仁义礼智信，而是刚柔善恶中。东涯不仅非朱子之解，亦认为濂溪之思想不合孔孟之本旨，主要论据在于“无极”一词本出《老子》，“无欲主静”亦为老庄一脉，“五行”也非孔孟所倡。（陈威瑨：《伊藤仁斋、东涯父子对〈太极图说〉的批判》，《清华学报》2017年第3期）由此，古义学一脉的基本治学路径已跃然纸上，即跳脱理学框架，回归孔孟重新考察概念之“古义”，仁斋也因此被称为“古学先生”，其学时常作为儒学日本化发展到成熟阶段的代表。
以上，我们主要以本书中出现频次较高的暗斋、罗山以及仁斋父子为代表，大体勾勒出了儒学日本化的历史进程。需要注意的是，作为“他者”的儒学在日本化的过程中，逻辑上不难推论日本也在一定程度上儒学化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儒学成为江户时代的主流思想，因为不可否认佛教依然是江户日本思想的底色。即便如此，以朱子学为代表的儒学在18世纪后半成为昌平坂学问所的“正学”，其影响也波及至地方的藩校，因此客观上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朱子学在日本社会的传播。当儒学在明治维新前后成为日本引入西方思想的媒介之时，日本儒学并非渡边浩所谓的“自杀”，而是率先以“哲学”的方式在日本获得了近代转型。
实际上，本书还有很多值得重视的史料，如“今此《天命图说》，虽成于朝鲜郑、李之手，然皆中国先儒之意也，则有可观矣”，“余家藏此本久矣，一日视于惺斋，惺斋曰：‘四端出于理，七情出于气，此说是也’”（林道春：《天命图说跋》）。观此可知，朝鲜儒学史上最为著名的四端七情之辩在日本也是有一定反响的，且无论是惺窝还是罗山，都对退溪之见解持肯定态度。这也反映出江户儒学从最初便与朝鲜儒学多有关联。就此而言，编著者历时数年广搜文献，对于拼接起东亚濂溪学之图景，其益岂小哉！
作 者：王晚霞 编著
出 版 社：岳麓书社
出版时间：2022年1月出版
I S B N：978-7-5538-1600-5
定 价：98.00元
01
作者简介
/ 王晚霞 /
女，籍贯陕西周至，福建师范大学文学博士，南京大学哲学博士后，天津科技大学副编审，曾在康奈尔大学、台北大学访问学习。主要研究古典文献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主持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中国博士后基金、湖南省级项目等十余项，已出版著作多部，发表学术论文70余篇。
02
内容简介
周敦颐是中国哲学史、文化史上的伟大思想家，他的伟大贡献在于开宋明理学之气象，引宋代思想之新路，学界尊其为“理学开山”“道学宗主”。周敦颐影响后世绵历千年，播于东亚五国，遍及古代中国、朝鲜、越南、日本、琉球。《日本濂溪志》将日本的周敦颐文献进行挖掘整理，揭示濂溪学在日本的文化史与社会史价值，也深化拓展中国古代学术史、思想史的研究。具体而言，本书在《群书类从》《续群书类从》《续续群书类从》《日本儒林丛书》《日本思想大系》等多种日本儒学丛书的基础上，广罗众本，搜集日本儒学中与周敦颐相关之史料、图像，加以考证、辑佚、辨伪、校勘而汇集成书，列《先哲像传志》《遗书文献志》《太极图志》《通书志》《诸儒论断志》五卷。本书史料不见于中国国内，从其完整性讲，是目前国际学界第一部有关濂溪学在日本的文献。
点击下方小程序即可购买
京东购买戳👇
查看更多精彩内容：
瘟疫如何塑造历史？古人怎样度过灾难？| 知名历史学者袁灿兴新书《疫病年代》出版
《一生怀抱几曾开：湖湘文化点将录》——湖湘历史文化名人的历史随笔集
《聊斋志异》（全本全注全译彩色插图版）——494个故事，160张国宝级彩图，武汉大学陈文新教授三万字长序诚挚推荐
✦
如何找到我们
微信公众号：岳麓书社
微信视频号：岳麓书社
新浪微博：@岳麓书社
抖音号：岳麓书社
今日头条：岳麓书社
小红书：岳麓书社
岳麓君个人号：ylssylj
点击「在看」，给岳麓君加鸡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