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对话太生硬？4 种方法教你写出流畅对白

潜台词，指台词中所包含的或未能由台词完全表达出来的言外之意，也可以称之为「话里有话」。

有些萌新认为写大佬谈判之类的「高端场景」时才需要使用潜台词，其实不然。现实生活里，不论是在牵涉到数十亿人的命运的商谈中，还是在初中生早上起床和父母闲聊，「言外之意」都会普遍出现，甚至可以说，从绝对数量上来看，一个成年人每天说出口的话里，有「言外之意」的内容会比没有的多。

因此，在故事写作中，只要我们写出台词就难免涉及潜台词。

潜台词的功能丰富，能让对话显得更加自然，也能使对话的含义显得丰富深刻。按「常见度」降序排列，我归纳出了潜台词主要类型及写作技巧，有以下四种：

设想主角是一位初中男生，早上起床打算去学校，作者要在「出门前」这个日常场景中交代关于他的一些信息。

现实中没人会这么说话，更常见的情况是：

现实中的两个人对话时会省略双方都知道的内容，因此第二种写法的信息点没有第一种写法多，但读者可以猜：从母亲要主角「仔细点啊！」可以猜出主角英语成绩不太理想，母亲认为问题在于粗心。当然，这里透露的只是母亲主观的看法——「成绩不够理想」可能是不及格，也可能是差一分满分。

如果作者还想交代更多信息，就需要有意识地插入矛盾。

这里说的矛盾是广义的——人对自己的生活和他人的生活总有一个「正常」的理想图景，比如一个学生早上应该情绪稳定积极，准时起床顺利到校——与这个理想图景不符的都是矛盾。

因此我们的这段对话可以是：

通过充满矛盾的台词，我们注意到了孩子的全名、年级、学校信息，还可以猜测出潜台词：母亲认为儿子的英语成绩不理想，而且原因在粗心。儿子面临重要的人生节点却试图逃避考试。母亲看出了儿子在推诿。

除了这些信息，我们还可以有进一步的推理：儿子和母亲的性格都不够理想。

在关于「正常」的理想图景中，情绪稳定积极的学生当然也会有不易怒的温柔家长——「桥在维修、主角要迟到」是矛盾，但如果角色性格符合「理想图景」，这个矛盾会轻易被化解。因此，母亲和儿子的性格都不够理想才是让剧情产生矛盾和张力、使台词自然又可以交代出很多信息的关键因素。

当你试图在本身矛盾就很强的剧情里写出比较自然的台词还附带潜台词，还可以试试「不写代写」的方法。

撤侨题材电影《万里归途》的一段剧情中连续出现了三次不同的「不写代写」。

▶ 第一次

*男主不必直接说「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想起了之前牺牲的同事」，但观众可以结合之前看到的剧情猜出来。

▶ 第二次

*之所以不说「留白」而是说「不写代写」，就是因为此处的台词设置并不是沉默，而是重复，重复暴露了新人的青涩，他连一套新说辞都编不出来。

▶ 第三次

这时男主在受困同胞中找到了牺牲的那位同事的遗孀，他对遗孀说了什么观众没听见。

*从剧情本身来说此处是有台词的，但观众能猜到的台词可以删掉，反正看下一段遗孀的反应能猜出肯定是说「你丈夫牺牲了、节哀、我很抱歉」之类的。

这三种写法都很值得学习，但在我们自己的故事中不一定马上能应用。

近期热映电影《流浪地球 2》的热门台词「笨笨，你是条军犬啊！！（潜台词：你不可以这么胆小，你要勇敢地去执行任务啊！）」其实也是「不写代写」，要写出这种台词，就有一个更加普适、好用的技巧：

先写再删。初稿随便写，写完把能删的都删掉，被删的部分就成为潜台词。

接下来要讲的则是不那么自然（至少本低情商社恐人士在生活中不会这么讲话），但大家都很想写的两种潜台词。

首先还是来一段《红楼梦》的经典例子：

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也体丰怯热。」

宝钗听说，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二人正说着，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

宝钗指她道：「你要仔细！我和你玩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她们去。」说得靛儿跑了。

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当着许多人，更比才在林黛玉跟前更不好意思，便急回身又同别人搭讪去了。

宝钗这里看似在骂靛儿，其实在说宝玉不该和她乱开玩笑。要理解此处的潜台词，首先有一个属于当代读者的问题：为什么宝玉不能拿宝钗比杨贵妃？在我们这个时代，把胖美人比作杨玉环没有任何问题。但在《红楼梦》的时代，杨妃的正统定位是祸国妖妃，而且经常出现在「外传野史」之类的禁书上，宝玉拿宝钗比杨妃等于当面对她说黄段子，还把她比作一个坏女人，宝钗生气合情合理。

由此就牵涉到了属于作者的第一个注意事项：当你写「指桑骂槐」的潜台词时，要让你的目标受众能看懂前因后果——为什么要骂？

然后是第二个注意事项：不要忘记提醒一下读者「这是指桑骂槐」。

有些萌新会觉得，写了角色 A 指桑骂槐后，就应该立即写角色 B 话里有话地反击，才会显得双方都厉害、聪明。

但也不要忘了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低情商社恐人士，在生活中遇到指桑骂槐根本听不出来。在观看虚构作品时，处于超脱的旁观视角，读者的情商、智商会显得比生活中的真实双商高一点，但如果作者不提醒，读者还是可能看漏，进而看不懂。

有时萌新作者还会产生一种幻觉——像《红楼梦》这样的经典大作，不是会有很多人分析角色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吗？读者看不懂那说明个别读者不行，不是我的问题！

但如果你观察到的《红楼梦》读者样本够多，你会发现，其实绝大部分读者都会看漏。《红楼梦》会被逐字分析全靠它读者基数极大，那么多读者中难免会出几个分析狂魔。

对着这种问题，站在作者的角度，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在该提醒的地方提醒读者。比如引文中的「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就是提醒。稍微这么提醒一下，给读者的阅读体验会胜于一味追求「打哑谜」似的对话效果。

但也不必提醒太多，我自己以前写小说就犯过「在台词之外逐一解释潜台词意义」的错误——逐一解释会让读者感觉非常累赘：怎么两个人聊天旁边还插满了注释啊？

不如略提稍微提点几个字，其他的让读者自己想。

另外，写「指桑骂槐」台词时，还时常要考虑到角色的权力关系和性格表现，如此处宝钗指桑骂槐骂的是小丫头，《红楼梦》第八回林黛玉指桑骂槐也是骂丫鬟雪雁，她们不可能通过骂贾母来骂宝玉。再如，写家长指责子女通常没必要指桑骂槐，除非他们关系尴尬，或家长性格别扭。

长辈教导晚辈时，更常使用的是「隐喻」这一潜台词写法。

通过隐喻写潜台词，说起来大家好像都会写（而且还容易显得高大上），毕竟每个人小时候都看过很多寓言故事，但仍有两个容易被忽略的要点。

◐ 要点 1：环境设置

首先请大家欣赏一段我开家长会时看腻了的心灵鸡汤：

每个孩子都是一颗种子，只不过每个人的花期不同。有的花，一开始就灿烂绽放；有的花，需要漫长的等待。相信孩子，静等花开。也许你的种子永远不会开花，因为他是一颗参天大树。

当你在班主任播放的 PPT 上看到这段话，它就只是一段说教。

但如果一位教育学专家和一个问题儿童，再加上一位烦躁、困惑的家长，身处在园艺或农耕之类的场景里，完全不提「孩子」，只谈种子，谈有的花开早，有的花开晚，有的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它表达的道理就成了一个隐喻。

隐喻之所以是隐喻，是因为它出现时与周遭环境非常和谐，和谐到好像角色真的只是在谈种植、陶艺、做菜、春夏秋冬、日月星辰，而不是在谈教育、谈人生。

——心灵鸡汤太过直给，隐喻的力量来自顿悟。（同时，角色的顿悟表现也是对读者的提醒）

◐ 要点 2：递进

如同我在往期文章（点击蓝字查看完整文章）过讲过的那样，当代读者见多识广，合理却老套的剧情会让人感到乏味，有理却老套的隐喻也一样。因此，如果你想让你的隐喻摆脱老梗，一定不要忘记设置递进。

如：

这时，教育学家可以说：

也可以说：

除此之外，你还想到了什么「只写了种子却在谈教育」的回答呢？留下你的评论吧。

不同的回答包含了不同的教育理念，也会引来不同的角色反应，如家长可能回答「等技术进步？种子能等几年？」孩子可能回答「做成装饰画的不是种子的尸体吗？」这些台词的潜台词又有几层含义？大家也可以有自己的解读。

无处不在的潜台词，会引导读者用自己的人性和经验去猜测角色的人性与经历，这就是它最迷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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