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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北大创意写作,我却没能成为作家

朱谷良的朋友 故事研习社 2023-11-25



  

距离我在北大读创意写作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在那之后,北大的创写也停办了。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没能实现「作家梦」,但能进北大,仍然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

不过,偶尔被人问起硕士专业时,却免不了尴尬。「创写?北大有创写吗?」——但凡来人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只一句疑问,我就要红着脸,把我为何考创写,到创写何时停办的事解释一番。   

说来惭愧,我决定考研非常晚,我本科念的是国内一所 top10 高校的汉语言文学,我们专业每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保研名额,按照名次来算,我应该刚刚好可以保上本校的硕士。

但命运总爱和人开玩笑,保研失败后,我面对的更大的问题是,如果打算考研的话,我只有三个月的复习时间了。

《恋恋书中人》剧照

最开始,我还是计划考本校的硕士,但练了两次真题之后,我就放弃了。我们学校考研题是两份综合题,一份文学,一份语言学,无论你报什么方向,题目都一样。

如果说面对文学史我还能凭着记忆连蒙带唬编一些东西写上去的话,那么语言学就能直接把我打回学渣的原型。

而我也清楚,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只够我把文学史弄清楚的,我没有时间处理语言学的知识了。

之后的几天里,我花了很多时间在看各大高校的考研科目和真题,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了北大中文系居然开设一类叫创意写作的专业硕士,招收的人多不说,题目相对学硕来说也简单很多,一门写作,一门文学史的小综合,不仅不涉及语言学,而且文学史考的也都是重要问题,几乎不出「偏难怪」。

我很兴奋,这简直就是为了我量身打造的专业。当初大学想读文学专业,就是因为有个作家梦。

《写不出来~编剧吉丸圭佑的没有条理的生活》剧照

我对文学史一直兴趣不大,每次考试都是靠着考前突击应付,而平时上课,我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拿笔记本电脑码字写小说。

四年里,我就是这么半吊子地学习、写作,最后的结果是文学史没学好,小说也仅有几篇发在了普通报刊上,最大的成就是和一个当时挺有名的小说网站签约了,每个月按量更新,能从网站那拿到一笔小钱。

但即便如此,一些同学仍然很羡慕我能靠写作赚钱,想来也是,哪个热爱文学的孩子没做过作家梦呢。

在当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学术的我,一直以为「中文系不培养作家」,只是老师们口中的一句谦辞而已,反而认为能进行文学创作在中文系是受人尊敬的。

所以,当时我不顾父母对我能否考上北大的担心,毅然选择了考北大的创写。

这是我梦想中的专业,起码在我入学之前,我都是这样认为的——作为「宇宙第一中文系」,北大的老师们一定能够帮我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带我走进严肃文学的殿堂,就像当年鲁迅帮助许钦文,沈从文指导汪曾祺那样。

然而,我的「作家梦」——准确来说,是凭借在校学习成为写作界一颗新星的「作家梦」——不到一个学期就被浇灭了。

《何时是读书天》剧照

刚开学时,考上北大的兴奋让我感到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无比顺心,我也见到了那些存在于招生简介上的名师名家们。
第一学期有一门课叫《名家讲座系列》,请来的都是各届「大佬」,有《十月》杂志的主编,有北京电影学院的教授。听着他们谈论已成名的作家如何从籍籍无名到功成名就,我感觉自己实现「作家梦」似乎近在咫尺。

现在想来,听别人成功的故事与自己成功,其实是两回事。

前几天和一位同学聊天,说起我们都有共鸣的一件事,就是我们当年上的最锻炼写作能力的课,居然是钱志熙老师的《古诗写作》。我想钱老师应该也清楚,没有几个创写的学生,是奔着写古诗而考这个专业的,毕竟古诗更多是文人自娱,现在找地方发表都困难。

但他仍然非常负责地在上这门课,用一句流行的话说,钱老师当时是真的「在试图教会我们」。他要求我们每周都写一首诗,在下一周的课上由他点评,从用词到平仄,都要按照规矩来,打油诗自然不能通过。

最开始大家没当回事,但钱老师每次点评都很认真,每首诗的优缺点都要说清,谁都不愿意被「公开处刑」,于是我们也开始了「苦吟」和「炼字」,没事还要互相出出主意,讨论一下。

《恋恋书中人》剧照

一学期下来,虽然写的诗没法发表,但也真是学到了一点技能,而且乐趣不少,至今我都还保留着当时写得最好的两首诗。

而同学们都期待的小说写作课,上课的内容,跟老师给学硕同学讲授的《小说的艺术》差不多,主要讲小说的创作理论。选课和旁听的同学很多,没有课上评点作品的环节,只是期末交了一篇小说、得到一个分数而已。

姜涛老师的关于现代诗歌写作的课程,因为种种原因取消了,后来在大家抗议后恢复,但那学期已经临近毕业,很多人也没心思去上那门课了。

除了这三门之外,其它的课程,就与写作关系不大了。

当时北大的创写是和新闻与传播学院合办的(后来又变成了和艺术学院合办),我们有一半的专业课都是新传的课程,学一些广告投放、市场调研之类的内容,因为根本没有相关的专业基础,所以最后只好像鲁迅所说——「大家随便玩玩」。

《七个神经病》剧照

容易的考研题目和入门门槛,让我们清楚地感受到与学硕同学的差距。

毕竟学术研究,需要大量地阅读和积累文献,而写作有时更多地依靠天分和灵感(当然也需要勤写),人们一向更愿意肯定切实的工作,尤其是在所谓的「天才」们还未能有所成就之时,他们只会被当作疯子和懒汉。

所以我们常常自嘲,创写的学生在中文系,是「孤儿」,是「异类」。

北大虽然没提供期望里的写作培养,但它却给了我们一个良好的学术环境。我们没等来专门练习写作的交流会和工作坊,可总能参加各种学术讲座以及读书会;开设给创写的专业课少,就不妨选上几门其它专业的优质课程。

一边是紧闭的狭窄小门,另一边则是敞开的明亮厅堂,根本无需强迫,我们很多人都默默地转换了方向,愿意继续敲窄门的再无几人。

读到第二年的时候,大家很少再谈写作了,反而考博成了热门的话题,我们一班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有了读博从事学术的打算。我也不例外,小说断更了很久,偶尔有人再提起时,我也不觉得高兴,只是羞愧地想要转换话题。

《七个神经病》剧照

记得当初入学时,同门的博士师兄有一次劝我说,如果想写作的话,师门的读书会可以少来,学术著作也可以不看,要不然会被带偏的。

当时我以为是师兄怕我顾两边太辛苦,也就没太在意。后来才明白,这恐怕也是经验之谈。

学术和写作,看似相互关联,实则完全是两条道路,写作需要人有想象力,有虚构世界的大气魄,而学术则是要求真,是要拆解作品构建的幻境,撕开华丽的假面,找寻其中作者自己都无意识而写出的真相。

所以作家们总觉得评论家们信口胡说,而研究者又深感作者的文字并不可靠。当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开始不再喜欢读小说,甚至厌恶自己此前的作品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太远。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会做「作家梦」了,只是偶尔会安慰自己说,等将来有空闲了,可能还会再写写吧。

北大创写虽然暂时停办了,但是一些名校的文学院的创写专业还在招生,我每年仍然会遇上过不少来问我考研建议的学子,无非两种,一种人是看上了创写好考,希望能借机拿个名校的文凭,另一种则是真喜欢写作的孩子,自己摸索无门,就想读个创写来「系统地学写作」。

对于前者,我理解却没法认同,因为我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也是沾了创写的光才能考上北大的,比起中文系的其它方向,创写不失为一条拿文凭的捷径,但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可能是因为我至今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的「作家梦」是一文不值的吧。

至于后者,我则会恳请他们重新考虑,如果纯粹想练习写作,与其听课,则不如自己多读多写,再找上几个热爱写作的年轻人,一起练习,互相批评。

听说国外的创写专业,就是以写作坊的形式培养学生的,练习为主,讲授只起到辅助作用,但落在国内时变了味道。

说到底,人和语言之间的关系,是私密且独特的,语言的成熟,和人的成熟一样,只能靠自己日复一日地磨炼,他人代替不得,更没有捷径可走。

其实,又何尝仅仅是中文系不培养作家呢,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说能承诺培养出一个作家吗?


朱谷良的朋友:一个放弃写作两年半的写作练习生。


作者丨朱谷良的朋友
编辑丨宇宙剪刀手
运营丨码字博格
本文封面图片来自《编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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