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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第十章 婚礼

二湘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0-02-14

【暗涌】第一章 喀布尔的白梨花 

【暗涌】第二章 穿月白衬衫的女子 

【暗涌】第三章 埃塞俄比亚的咖啡

【暗涌】第四章 通往玉叶餐馆的路

【暗涌】第五章 凋零的马蹄莲

【暗涌】第六章 死亡边缘

【暗涌】第七章 湄公河的水椰林

【暗涌】第八章 马来西亚的比东难民营

【暗涌】第九章 喀布尔的风筝

暗涌


第十章  婚礼

“那也没办法,碰到什么是什么。”阿布杜拉说。


贵林不由想起小时候画糖摊子上的转盘,转到什么动物,就给做一个什么动物,自己也是没得挑。他有些感慨,突然脑子里爆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便跟阿布杜拉说:“我有个朋友,是一个记者,她很想了解普通阿富汗人的文化风俗,我可以带她一起来吗?”


“这个……她是记者?那她要照相吗?我们婚礼的女宾都不让照相的。”阿布杜拉脸上有些为难。


”她可以不照相,就做一些文字报道就好。“


”那可以的。你的朋友,当然欢迎!”


晚上贵林给圆圆打了电话,问她愿不愿去。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


“记者?你还挺会编的。”圆圆轻声笑了,“我想想吧。周五晚上我......”


“是早上开始。”贵林刚说完,就意识到周五晚上是她生意比较好的日子,心里一沉,差点想挂了电话,自己居然想和这种女人交往,真是晕了头了。


“我去。”圆圆那边却是回了话。


“好。“贵林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婚礼是在星期五举行的。星期五是阿富汗公休日,也是穆斯林做礼拜的日子,很多年轻人都挑星期五。贵林坐联合国的专车过来的,一路看到不少婚车,前后都挂着鲜花编织的心形花环,红艳的玫瑰,碧绿的枝叶,整个街头都喜气洋洋。阿布杜拉的父亲是个建筑材料供应商,他算是个家境殷实的富二代。婚礼放在一个酒店举行,很多不那么富裕的人家就是在自己家里举办婚礼。


贵林在门口没等多久,就看见打出租车过来的圆圆。这个女人独自坐了车,为他而来。要知道一个异族的女子在喀布尔单独坐车并不是件安全的事,他心里又热了起来。她头上身上披了一块大纱巾,只露出脸。走近了,她把纱巾一扯,露出里面一件绛红色的长裙子,人一下子就亮丽了起来。


他迎了过去,“你这可不像个记者。”他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她一定注意到他脸上的赞许,笑了:“记者就都得土里土气的吗?”贵林笑了,倒也是。


贵林只没想到整个婚礼男女都是分开的。男宾一间房子,女宾一间房子。他们两个一进大厅就被人分别带进不同的房间。


贵林进得门内,看到入口边站了好几位新娘新郎男性亲友,都用手捂着胸口微微点头欢迎宾客的到来。房间里摆了十多桌,中间是一个小舞台,有乐队在演奏,下面是一块空地,就成了个小舞池。都是清一色的男宾,还有几个小男孩。


婚礼说是上午九点开始,一直拖到十点才开始。先是一人一杯芒果汁---穆斯林不允许喝酒。贵林是喜欢喝酒的,他暗自觉得遗憾,这么喜庆的场合只上果汁实在是不够意思。接着正式上菜了。饭店服务的小伙子们穿着西装,头上举着一个银色的大圆盘子,来到每一桌面前。又从银盘子里端下一大盘手抓羊肉饭,一大盘馕,一盘黑色的菠菜泥和一盘肉桂布丁甜点。手抓饭有褐色的羊肉丁,红的萝卜丁和深紫的葡萄干,看起来很可口。贵林更喜欢吃馕,他虽是南方人,小时候在北方住了几年,倒是更喜欢面食。大概那几年正是一个人刚开始成长的岁月,味蕾已然打下了烙印。


菠菜泥里面放了一些奶酪,他在美国住久了,很喜欢这种做法的菠菜,觉得比中式的炒菠菜来得更细腻入滑。肉桂也是到了美国以后习惯的滋味,他喜欢那种浓郁而带着点异域风味的香,他只是有些诧异这混杂的菜谱,手抓羊肉饭和馕是传统的阿富汗饭菜,菠菜泥和肉桂甜点却是西方人的做法。


已经有用过餐的宾客在乐队前的空地跳起舞来。乐队的声音也大极了,有些震耳。这时候穿着米黄色西装的新郎阿布杜拉出现在乐队的小舞台上,他手里拿着一大把阿富汗尼钞票,然后手一撒,钞票到处飞舞,大家都低头去捡,尤其是那些孩子,更是起劲。他又塞了一大把钞票给乐队,乐队弹奏得更欢了,声音都快把天花板震下来了。这么热闹的场景,可惜圆圆不在近旁,她在干吗呢?贵林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没多久,新郎又回到后台牵着新娘来到小舞台上,向大家问候。新娘略显丰腴,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礼服,上面坠着闪亮的晶片,她的头发上也挂着类似的晶片,整个人很喜气,阿布杜拉也是,看起来他对这个新娘还颇满意。


婚礼到下午两点多结束了,他看到圆圆从女宾的房间出来,满是笑意。他迎了上去。


“我们打车回去?”她问。


他心里有些不舍:“其实这里离餐馆并不远。一个小时可以走到,不如我们走路过去?”


“一个小时?”她有些犹豫,他还在看着她,目光里的期待灼然可见。


“好的。”她说。他笑了。


她又用纱巾蒙上了头,只剩下眼睛。然后他们沿着街道走着,一路上有各种样式的小店铺,有一家是卖鸟的,一溜的麻色的小笼子挂在店门口,笼子里的鸟,颜色斑斓。贵林想起刚到喀布尔时常见到白色的鸽子,纯白如雪,鸽子,和平的象征,可是,他到阿富汗的这些日子,看到的却是太多的杀戮。 店子前好几个阿富汗男人在挑选自己喜欢的鸟儿,他们神情悠闲自在,脸上挂着笑意。贵林暗想,这样残酷的生存环境,老百姓过得倒还悠哉,真是颇有意味。是这个民族天性如此,还是一个人对于外在环境渐渐总会麻木?


走了没几个街区就看到一家卖小手工艺品的店子。桌子上摆着水罐样式的陶瓷制品,看起来颇为原始,古朴,还有一些画着或神灵或巫师图样的小水罐,看起来颇神秘。小店四周的墙上密密匝匝地挂着一个个圆盘式的瓷盘。颜色从灰白,到墨绿,到湖蓝,到棕黄,不一而足。每一个盘子上都勾画着不同的花色,或抽象,或质朴。贵林一眼看到其中一个墨绿色的盘子,比旁边的盘子稍大,边沿一圈小小的凸起的节点,仔细看,却是一只只眼睛,一共十二只眼睛,有些像一个时钟,又有些像他小时候常见过的转盘。他问店主价钱,店主说是五美元--在阿富汗,美元和阿富汗尼都是通用货币。贵林动了心,就央店主从墙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着。圆圆说,倒是很别致。贵林笑了,又问圆圆不要买一个吗?圆圆认真地看了一圈,相中了一个淡蓝色的圆盘。很光滑,没有一丝杂质。贵林说不如我一起付钱都买了,算是我送你的一个小礼物。圆圆却是不肯,说是无功不受禄。


“才五块钱,算了吧你。”


“不如你那个算我送你的,礼尚往来嘛。”圆圆又说。


“互赠定情物吗?”贵林笑着说,圆圆也笑了。


贵林把两个盘子放入他携带的一个小包。两个人走出小店,心情都是颇好。


贵林说,这里我知道一个近道,从这条街后面插过去,可以省不少路呢。圆圆说好。两个人就从正街上插到这条乡间的路上。贵林曾多次一个人走过这条道路,走过这片田野,这次是头一回与人同行,而且是和他喜欢的女子同行,心里便如此时的蓝天一样清远。


圆圆也如出笼的雀儿,活泼泼的,话头也多。他们很快就走到那片罂粟地,早春二月,罂粟花开得正盛,粉盈盈的一片,灿烂至极。花香幽幽传来,有一丝玫瑰的热烈,有一丝香草的挑逗,还有一丝薄荷的清甜,贵林觉得一阵迷醉,他看着旁边的圆圆,她漆黑的眼睛也看着他。他牵起了她的手一起向那片罂粟地的深处走去。他们在那若梦一般的粉晕中走着,一直走到看不见人烟的罂粟地的深处,那里安静又神秘,像是另一个世界。他停住了脚,低头寻找着她的唇,她迎了上去,他觉得她如这灿烂的罂粟花,他们不管不顾地吮吸着彼此,纠缠着。他知道,罂粟花败后会长出罂粟的果子,饱含着浓白的毒汁的果子。绚烂之后便是沉迷与下坠,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欲望在田野里蓬勃生长,情欲在身体里堆积得愈来愈满,在每一个细胞里怒放。他和她一起低了下去,他把她压在了一丛丛的罂粟之上,他像一张满满的弓,和着花香在她身上起伏着,她挺起了她的耻骨,迎上去,接住了他。他们在广袤的田野里合欢为一,他们的身体和罂粟花重叠交错,他们的气息和无涯的时间浑浑然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总算平息了下来,放开彼此,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走出罂粟田,继续前行。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手牵着手,心还沉醉在彼此气息的美妙中。


近道走完,他们又走回了大街上。没走多久又看到一家卖阿富汗妇女礼服的店子,橱柜里有穿着艳丽的服装的塑胶模特。


“知道吗?那些女宾们一脱下外面的袍子或是波卡,露出的就是这么鲜艳的衣服。”圆圆兴冲冲地说,“她们一个个可漂亮了,好可惜,平常都是捂着脸。”


“噢。”贵林饶有兴趣地听着。


“然后她们开始随着乐队的伴奏跳舞,一个个跳得疯极了,身段也是极好。真是可惜,平日只能给她们自己的老公看。”


贵林突然心生不爽。她的身体是给很多人看过的吧。原来她骨子里就是个风骚之人,希望多给几个男人看。他心里着实不舒服,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脚尖走路。圆圆也是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便把头埋在纱巾里,低着头走,两个人原先的亲密和美好淡了下去,都不说话了。贵林想打破这沉默,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还是在乎她的这个身份的,那么,他是对她认真了吗?他被这更深一层的推论小小地惊了一下。可是,两个人很快就到了金筷子餐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圆圆一扭头就往门里走,他拉住了她的手,她却是一甩手就进去了。贵林顿了半响,只好怏怏地往自己住处走。她身上的余香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意识里,只是才多大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似乎又成了陌路,她其实是个极敏感之人,他似乎也比一般的男人敏感。两个人像是两个玻璃球,被彼此的光亮吸引着,然而靠得太近又会把对方碰得生疼。


回到家,贵林才想起她那个淡蓝色的圆盘还在他的包里。他拿出两个圆盘,放在桌上,一大一小,一蓝一绿,但都是一样的圆润光洁,色彩明丽,放在一起,相得益彰,熠熠然,放着光彩。他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要把盘子送过来,她迟疑了片刻,说不如你过两个星期再来。


三月了,天气渐暖,春天弥漫在喀布尔城的每一个角落。树上刚抽出的新叶是浅淡的绿,还有些透明似的。贵林每日去国家统计局,看着那些新绿明亮亮地挂在枝头。有一回,他还看到好几辆灰旧的自行车挂在枝头,挂在春天的枝头上。那天下班回来,有一段路被炸了,车子只好绕行,从平日不怎么走的一条路走。他看到了一座桥,石头拱桥,桥洞下挤满了人,或坐或站。他问旁边的人,这些人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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