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06 归国谣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挑起了“九一八”事变，悍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整个东北三省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和三千万同胞陷于日寇铁蹄的蹂躏之下。中国的空气变得异常紧张，这种紧张也牵动着千千万万散落海外的华侨。

玉珊每天在玉石铺里除了管理生意，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守着一个小收音机追着听来自中国的消息，善感的小小心子一面为国家现状纠结着，一面为正在日本留学的三哥宝阳耽着。这一天当她听到日本关东军为建立傀儡政权而让溥仪在新京举行登基仪式，正思潮起伏坐立难安的时候，一个穿白色中山装的小伙子出现在玉珊面前，用缅语说：“小姐，我想买玉！”玉珊心里正烦，头也不抬地朝柜台方向指了指：“请上那边去挑！”那小伙子却不走，笑笑的说：“我想买熙和玉的‘三阳开泰’！”熙和玉是爹这一辈子亲自动手在解玉盘上琢磨出的四块美玉，葡萄粒儿大小，椭圆形，图案不一：第一块雕琢波涛中的一只白帆，取“一帆风顺”之意，第二块雕琢一枝并蒂麦穗，取“两歧麦秀”之意，第三块雕琢三只小羊，取“三阳开泰”之意，第四块雕琢一朵四瓣小花，取“四照花开”之意。爹在张家四个孩子出生之前会分别用很长时间躲进玉石作坊里专心琢磨一块翡翠，当张家孩子相继呱呱坠地之时，也就是爹把四块用红丝线串起的熙和玉分别拴在孩子脖颈上的时刻。所以玉珊一听到“三阳开泰”就立即抬起头来，面前那个笑笑地看着她的小伙子果然是三哥宝阳！

“三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声？”玉珊拉着宝阳又蹦又跳，欢喜得什么似的。

“我想给你个惊喜啊！”宝阳说着，在玉珊带领下穿过商铺，进到后院房间里歇下，一气喝了三大杯茶水，才顾得细说。原来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在外留学的宝阳愤然离开日本回国，在上海找到了二哥宝辰，宝辰说家里父亲生病了，玉珊一个人在缅甸，让他回家帮父亲，他就先回家看过家里人，然后就奔缅甸来了。

提到二哥，玉珊才知道其实二哥出走后和宝阳通过几回信，告诉宝阳说他心里的委屈和伤痛早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其实从来就没有怨恨过父亲，只是出去了之后同学就荐他投了革命军，随军队南征北战的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这会儿恐怕正奔赴东北，并且他实在无颜以对病了的如花姐。宝阳叹了一口气，说：“玉珊，你知道吗？二哥一直以为如花姐的病和他有关，他完全可以替下吕千秋的。他深恨当初下聘的不是咱家，如果是，就绝对不会有一死一疯的悲剧发生。”

玉珊心里也难过起来了：“三哥，其实当初爹是有些中意如花姐的，也想过向尹家提亲，可是二哥又在外走生意，也不知他心思，就拖下了。再有尹伯母这人你知道的，她就看重了黄耀祖是独子，看好了黄耀祖将来要继承的万贯家财。”

兄妹两人都不说话了，愁眼锁眉的为如花姐伤心，替二哥难受。沉默了一会儿，宝阳故作轻松笑着捅了捅玉珊：“咱别提这些愁事吧，女孩子老皱眉头可是会长皱纹的，要变成老太婆了将来怎么找婆家？”一句话把玉珊逗笑了。宝阳趁势站起来：“我这回来就是接替你管理缅甸方面的生意，换你回家去陪陪父亲，请张大老板带我这个新手去熟悉熟悉环境吧？”于是玉珊就带宝阳去熟悉了“宝泰”号在密支那的商铺和玉石作坊，又逛了整个商业区，直逛到精疲力竭才回住处。

其实宝阳这次来缅甸除了接替玉珊管理生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在上海和二哥交谈时二哥曾提到有很多缅甸华侨为抗日捐款捐物，可惜零零散散，缺少组织，宝阳就想到缅甸来组织这股爱国力量。玉珊很赞同宝阳的这一想法，便带他去找华侨工商联合会。

华侨工商联合会对宝阳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经过周密计划之后，他们成立了华侨抗日救国筹赈组，筹赈组的人分头去宣传爱国思想，发传单，演讲，刷标语，组织义捐，等等。玉珊也联系了寸家在八莫、抹谷、腊戍筹办的华侨学校，号召三地师生到街头宣传爱国思想，组织义捐。一时间爱国抗日思想深入人心，旅缅华侨救国热情普遍高涨，纷纷解囊捐献钱物，富裕者有按月认捐三五十盾的，困难的也认捐三盾五盾，就是在街头卖豆粉卖汤圆的大妈大婶都认捐一盾半盾的。每天玉珊接过侨民送来的血汗钱，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觉得侨民们送来的不是钱币，而是一颗颗赤诚的爱国心。

在密支那义捐的最后一天，一个瘦弱的衣裳褴褛的小女孩畏畏缩缩来到了义捐摊前，把用芭蕉叶捧着的一堆杏核儿放在摊上，用中文小声说：“姐姐，对不起，我没有钱捐。我捡了这么多杏核儿做成哨子，你们会把它们带给咱们的东北军吗？”说完拿起一个杏核儿哨子吱呜吱呜地吹起来。玉珊看着那些被掏空了核仁儿并两面磨穿了小孔的杏核儿哨子，突然就想起叶一钒讲的那个在上海被踩死的小女孩，她重重地点着头，眼泪决堤而出。

第二天，玉珊随护送捐筹物资的马队踏上了回家的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