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范茶语】“私学”与“法教”：“立法论”与“解释论”

2017-11-12 鑫士铭沙龙

文/平法度

研习法律的人都知道，法学研究有两个侧重不同的进路：一是“立法论”，二是“解释论”。立法论以不认可现行法权威为立场基础，对现行法指手画脚、说东道西，体现了一种“不服从”的精神气质。法教义学倡导解释论进路，以承认现行法的权威为立场基础，认为“法条”即“教条”，体现了一种“服膺”的精神气质。立法论往往被立法者和实务家斥为空谈，而解释论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对待这两种进路的不同态度，由二千多年前秦丞相李斯关于“私学”与“法教”的态度即可略见一斑。

某天，秦始皇在咸阳宫中摆酒，邀请了七十位博士前来祝寿。博士周青臣对秦始皇的丰功伟绩大加恭维，认为三皇五帝的功绩加在一起也“不及陛下威德”，秦始皇听了大为受用。而博士淳于越却非常不知趣，认为秦始皇不采古法行分封，却“以诸侯为郡县”，是大错特错的事。“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周青臣竟然用这点来当面阿谀，所以淳于越讥其“非忠臣”。其时的秦始皇呢，也非常有度量，并没有龙颜大怒把淳于越“拉出去毙了”，而是把他的意见下发给了群臣。这时，丞相李斯站出来讲话了：三皇五帝治国，没有相互因循，方法各不相同却都取得了天下大治的效果。为什么呢？这就是因时而变的道理。陛下您创立了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淳于越所说的，“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在痛批了淳于越、给秦始皇戴过高帽之后，李斯随即给出了他遗臭万年、遗害万古的建议——焚书坑儒：

“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对此建议，秦始皇当场批复：“可。”

于此，李斯把“私学”和“法教”直接对立了起来。诗、书、百家语等“私学”，采取的就是立法论进路，不畏威权而批评“法教”。实际上，自古及今，私学所采取的立法论进路，并非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妄议，而往往所提出的都是建设性意见，对形成更具正当性的“良法”具有意义。

完善的良法，“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解释论对于保持法律的安定性不可或缺，但对于法律文明的进步而言，立法论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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