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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当过杂志编辑的普里兹克建筑师,在建筑手稿中写关于“重生”的诗

课堂 IDEAT理想家 2021-11-12


阿尔多·罗西(意大利语:Aldo Rossi,1931年5月3日-1997年9月4日),一位在四个不同的领域:理论,绘画,建筑和物品设计中均获得世界认可的意大利建筑师,1990年获建筑界最高荣誉普立兹克奖。1997年因车祸去世。






1979年,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受策展人保罗·波尔托格西(Paolo Portoghesi)邀请,为即将到来的首届威尼斯建筑国际双年展设计一件作品。


接受委托不久以后,罗西交给了波尔托格西一张手稿:这是一张用彩色铅笔和鲜艳色水彩绘制的草图,他用极其简略的线条画了一座漂浮在威尼斯运河上的城堡,这座现代主义风格的城堡,色彩简单明快,铺设了大面积的黄色,以蓝色作为点缀。黄色呼应威尼斯运河两旁林立的建筑,蓝色呼应威尼斯运河的水色,塔尖顶着一只金色的小球,上面插了一面俏皮的小红旗。





这幅手稿看起来就像是孩童天真浪漫的梦境,让波尔托格西不由得想起了意大利诗人利贝罗·德·利贝罗(Libero de Libero)曾经写过的一句诗:“你从我曾经的虚无中带来礼物,让我得以注视你。”


罗西是意大利二战之后涌现出来的最著名的建筑师之一,理性主义建筑运动的代表者,同时也是意大利建筑界的一名非典型建筑师。他在1990年获得了全球最重要的建筑奖项——普利兹克奖,成为了首位获此殊荣的意大利建筑师。作为普利兹克建筑奖评委之一的艾达·路易斯·赫克斯伯特(Ada Louise Huxtable),将罗西描述为“一位恰好是建筑师的诗人。”




▲罗西也喜欢自称为诗人,他将自己的一些风景画命名为《诗人的窗户(La finestra del poeta)》



尽管罗西曾在意大利最闻名的高等学府米兰理工大学攻读建筑专业,师从著名意大利建筑师皮耶罗·波特尔卢皮(Piero Portaluppi),但真正影响他建筑设计观念的不是教授传授的理论知识,而是来自于电影、杂志、艺术、旅行和阅读。


当时的意大利受到法西斯主义和战争的影响,社会文化匮乏,而在罗西的故乡——米兰,仍然到处可见战争遗留的创伤。作为一名建筑专业的大学生,罗西在建筑杂志 CASABELLA 杂志时任编辑,接触了大量的意大利新兴建筑师,例如在后来设计了葡萄牙贝伦文化中心的维托里奥·格里高蒂 (Vittorio Gregotti)、理性主义建筑师乔治·格拉西(Giorgio Grassi)、和设计了巴黎奥赛美术馆的盖·奥伦蒂 (Gae Aulenti)等等。



Casabella 杂志,1963年



当时的建筑师们苦于重新拯救意大利战后伤痕累累的城市和建筑,这让罗西有得天独厚的机会能够和这些建筑师们进行文化上的交流和辩论。他从这些生活经验和历史文化的探索当中汲取了大量的思考和灵感,编织成了一种诗意的语言,投射到了他的绘画、设计和写作当中。




▲Aldo Rossi 和 Gianni Braghieri,带有建筑元素的平面体积测量图,1972 年,MAXXI 建筑收藏。© Eredi Aldo Rossi



罗西迫切地认为他需要改变那个时代的建筑文化。1966年,罗西出版了他最重要的城市设计理论著作《城市的建筑》,这本书在后来成为了世界上被翻译得最多、传播最广的建筑文献之一。彼时,罗西只有不到30岁。在这本书中,罗西作为一名生活在欧洲城市的居民,同时也是一名欧洲古城的观察者、一名建筑师,从各个方面对城市空间进行了研究,以一种新的角度重新思考了欧洲古城的城市空间,并且分析了现代城市在未来的发展图景。


就在这本书的第一章,罗西对城市和建筑的“功能主义”进行了强烈的批评。他认为,无论是城市还是建筑,都不是单纯地由它们的功能塑造的,否则就是忽视了城市和建筑的历史记忆、精神和灵魂。建筑应该被视为人类精神的物质体现,而城市是一种人类理性和集体记忆的创造。


▲《城市的建筑》(L'architectura Della Citta)


▲罗西设计的奥兰多迪士尼公司办公室



让我们重新回到1979年威尼斯双年展上。凭借着这张令波尔托格西赞叹不已的童话城堡手稿,罗西打造了一座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完美结合的海上漂浮剧院,并起名为“世界剧院”。他为世界剧院顶端设计的金色小球,呼应了威尼斯海关大楼博物馆顶端的雕塑“黄金球”,而“黄金球”有着“世界之球”的隐喻。



▲威尼斯海关大楼楼顶的“黄金球”由两个“擎天者”亚特兰特人托起,球顶上的举旗者会随着风向旋转,喻示命运的不确定性


▲左:Aldo Rossi 和 G. Braghieri,布罗尼学校轴测研究剧院,1979 年,印度墨水,纸上复制,MAXXI 建筑收藏。奥尔多·罗西档案,© Eredi Aldo Rossi
右:1979-1980 年从威尼斯到杜布罗夫尼克的世界剧院的建造和旅行的摄影报道© Antonio Martinelli



世界剧院在船厂建成以后,由一艘拖船将它从船厂运出,人们终于见到了这座介于真实与幻想的城堡在运河上摇曳着缓缓而来,唤起了威尼斯这座古老的运河城市长远的历史记忆,浅蓝色的涂料让建筑与天和水相连,与威尼斯这座城市温柔相融,建筑漂浮在水面上的每一次起伏都能让人感受到水的流动。最终,世界剧院停泊在了海关大楼博物馆面前,两座建筑完成了一次历史性的辉煌对话。


▲左:世界剧场 右:威尼斯海关大楼



作为一座古老的水上城市,威尼斯的大部分历史建筑都在被不断地进行翻新和改造。人们渴望保留威尼斯的古老风貌,而罗西选择另辟蹊径,通过现代建筑与老建筑的对话,来唤人们对威尼斯的历史记忆。他在《城市建筑学》当中谈到:




世界剧院高达25米,剧院内部的舞台位于建筑中央,可以容纳400多名观众。罗西在建造世界剧院的时候用到了威尼斯贡多拉船的黑木和其他被用作制造木船的材料,无论世界剧院漂浮在哪里,它都可以作为威尼斯城市的一部分,不断地延伸城市的边界。世界剧院不只是一个纯粹的戏剧空间,它作为建筑不会被地理位置所限定,也可以将它视为一座威尼斯的水上纪念碑,一艘承载着人类精神的船。






双年展结束以后,世界剧院再一次起航,穿越了亚得里亚海,在杜布罗夫尼克港与其他建筑相遇,最终回到了船厂,再也没有被威尼斯重建。





自1968年开始,罗西开始坚持用同一种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来记录自己的灵感和工作笔记。这一系列看似普通的蓝色笔记本里,蕴藏着罗西内心深处最为私密的作品,每一个草图都透露着他是如何将自己内心乖张的想法运用在建筑设计当中的。



▲阿尔多·罗西在帕台农神庙 (1971)。由 Gianni Braghieri 和 Fondazione Aldo Rossi 提供




▲阿尔多·罗西,摩德纳圣卡特尔多墓地元素的建筑幻想、布罗尼学校和其他项目,MAXXI 建筑收藏。© Eredi Aldo Rossi



罗西的建筑手稿常常会让人联想起意大利形而上画派艺术家乔治·德·基里科 (Giorgio de Chirico)的画作:冷峻的城市中伫立着造型几何统一的建筑群,面容不清的小人在城市当中游荡,正午的阳光将建筑黑黝黝的投影覆盖在城市之上。手稿中的阴影侵占了画面的注意力,它们帮助建筑叙事,这些阴影引发观者感性的联想,更深的阴影引发更深刻的秘密,仿佛画面中的城市正在等待一场密谋已久的革命。



▲意大利广场,乔治·德·基里科,1950



▲帕格尼尼剧院和皮罗塔广场, 帕尔马, 阿尔多·罗西, 1968


▲德阿米西斯小学,布罗尼,阿尔多·罗西, 1969



城市是可以被观察的、实际存在的事物,但对罗西来说,它同时也是无法看见的抽象事物。建筑的设计来源于城市,而建筑的每一个设计反过来又会影响城市。


▲加拉拉泰斯二世住宅单元, 米兰, 阿尔多·罗西,1968



基里科将形而上画派描述为“时间、历史、某些模糊的感觉、季节和思想革命的回合。”他依靠记忆在画布上画下都灵和佛罗伦萨等意大利城市的画面,并且创造出了一套独具视觉语言特征的绘画元素——对称的建筑、不断延伸的门廊、柱子、塔楼、不成比例的雕塑、现代性与古典主义……类似的元素自70年代开始也不断出现在罗西的建筑手稿当中。



▲红塔,乔治·德·基里科,1913


▲摩德纳机器,阿尔多·罗西,1986



透过罗西的画作和手稿,我们或许可以找到更多关于他为建筑设计赋予的人类精神和价值观。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罗西自1971年开始和詹尼·布拉吉耶里(Gianni Braghieri)共同设计的摩德纳圣卡塔多墓地。圣卡塔多墓地是意大利20世纪最重要的现代主义建筑,也是罗西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他为圣卡塔多墓地留下了大量的手稿和画作,其中绝大部分手稿都是以特定透视角度绘制,墓园最高的圆锥台为中轴线,建筑群层层向其递进:






罗西和布拉吉耶里以法国作家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的著作《天空之蓝》为灵感,这本小说讲述了探究死亡和对天空、太阳的痴迷。他们将圣卡塔多墓地同样起名为《天空之蓝(L'azurro del cielo)》,试图表达墓地的“纪念和遗忘”。“遗忘”是罗西的手稿中常常出现的主题,而“纪念”则是墓地的隐喻。他们将墓地设想为一座由几何对称建筑组成的亡灵城市,整个墓地被十三米高的“城墙”高高围起,墓地入口就像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城市入口。





墓地中央的建筑群主要可以被分为三种不同的建筑类型。步入墓园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砖红色立方块,正方形的无框窗户整齐划一地瓦解了立方块的外墙。整个立方块是中空的,这里存放着在意大利二战中为国捐躯的烈士的骨灰盒,建筑师没有为这座建筑加上天花板,让遗骸可以直接仰望天空。罗西将它形容为“被遗忘的方块”。




▲砖红色立方块,既是存放英烈的墓室,也是一座纪念英烈的纪念碑



在立方块前方,罗西设计了竖排立方墙,作为普通百姓的骨灰盒存放处。这些立方墙由近及远层层递高,宽度逐渐变窄,整体组成了一个梯形的建筑群。一道中轴线将这些立方墙划分为两列,使观者可以直接从立方墙群之间直径步入墓地城市的终点——圆锥塔教堂。






圆锥塔教堂是整个建筑群最高的建筑。在天主教文化中,越高、越接近天空的地方,就越容易接近神。教堂的上半部分可以被用来举办葬礼和其他仪式,底部可以被用来存放贫民的骨灰。


我们不难发现,在罗西的设计中,特权阶级或者英雄的骨灰,被放在离神最远的地方;而在社会中最默默无闻的边缘人物,却被放在了最接近神的地方安葬。这样的理念恰恰与传统的意大利墓地设计皆然相反。罗西为圣卡塔多墓地创作的绘画《建筑与圣者(Architettura con santo)》,可以进一步阐释他对于墓地价值观的理解:他以手绘稿中常用的对称透视法将建筑群排列在一起,而在建筑群向右方投射的阴影里,他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圣像。而根据天主教的教义,圣者通常是指那些逝去的亡者,在世之时曾度过圣洁的生活、有着高尚品行的人。在这里,圣者的头被刻意隐去了,既亡灵的身份性将会在死后被抹去。



▲建筑与圣者, 阿尔多·罗西, 1972



在另外一张手稿中,罗西将耶稣的圣像和建筑群组合排列在一起。存放普通百姓遗骸的墓室远远超越了耶稣圣像的高度,圣像里耶稣的圣光也被囿于画框之中。





罗西设计圣卡塔多墓地的理念,深受他本人的一段病痛经历的影响。在设计初期,罗西遭遇了一场危机生命的严重车祸,直面死亡的经历让他对往生的意义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每日只能忍受着痛苦拿着手稿做图,身体的痛楚和医院压抑的气氛让他想起了安吉洛·莫贝利(Angelo Morbelli)的画。


▲遗骸的圣诞节,安吉洛·莫贝利,1903



“空旷的房间里弥漫着阳光,人物在画面里就像在广场上一样迷失了。这种将自然主义发挥到极致的表现手法导致了一种形而上学:物体、老人、光线、冰冷的氛围……一切的一切都是通过遥远的观察从而交织出的情绪。然而,这种没有感情的距离感,恰恰为贫民窟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养老院的节日,安吉洛·莫贝利,1892



圣卡塔多墓地是一件超越意大利传统伦理、探讨死亡、纪念与遗忘的哲学意义的超现实主义的建筑作品。然而距离墓地动工至今三十多年的时间里,由于摩德纳政府资金匮乏,圣卡塔多墓地至今没有完工,仅仅造完了供英烈存放遗骸的砖红色立方块墓室。讽刺的是,这件作品一旦缺乏了设计图稿中的任何一部分,整件作品就失去了叙事的完整性,建筑师对于不同阶级亡者身份和神性意义的思考也就不复存在了。




▲阿尔多·罗西奥位于宾夕法尼亚州 (美国) 波科诺山 (Mount Pocono) 的一座住宅,1995 年© 阿尔多·罗西基金会 (Aldo Rossi Foundation)



80年代以后,罗西开始尝试家具和工业设计。如果说,罗西的建筑探究的是人类、城市与建筑之间的关系,他设计的家具和工业制品则是在观察一个缩小版的“人类、城市与建筑”。



▲罗西设计的咖啡壶“圆锥(LA CONICA)”他将咖啡壶设想为岛上的灯塔,人们的生活空间需要这样的灯塔来指引方向。


▲阿尔多·罗西和他设计的'Parigi' 扶手椅1989年



他在厄尔巴岛度假,记录下了海滩上的更衣小木屋,随后将它们设计成了衣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专门用来换衣服的小房子。



▲《城市的建筑》(L'architectura Della Citta)



就像生活在基里科画作里描绘的超现实主义世界里一样:


▲神秘的浴场,乔治·德·基里科,1934-36



罗西创作过大量关于建筑毁灭瞬间的作品,而这些画作里出现的建筑或者元素,皆为他曾经的作品。


▲《建筑刺杀》,阿尔多·罗西,1974

▲《现在,这已经失去了》阿尔多·罗西,1975



在罗西1975年的作品《现在,这已经失去了(Ora questo è perduto)》中,他巧妙地利用画面前景与背景的关系,隐晦地传递作品蕴含的故事,这种“前景表达主题,背景(通常是风景)隐藏故事线索”的手法在过去常常被用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的作品里。画面的视觉中心,罗西主要的建筑作品轰塌了,而在画面背后,更多、更新的建筑正在不断地被重新造起来。



▲《建筑刺杀》阿尔多·罗西,1981



同样的场景曾真实地发生在1972年,圣路易斯市决定炸毁山崎实的作品“普鲁特·艾格公共住房(Pruitt-Igoe)”。普鲁特·艾格是一件严格遵循包豪斯现代主义建筑理论的公共住房项目,但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了现代主义建筑过分强调功能主义,其严苛死板的规则忽略了人性和多元化的社会,整座公共住房最后在社会功能的失调下,不到短短20年的时间沦为了脏乱不堪、暴力横行的平民窟。



▲7月15日,普鲁特·艾格公共住房实行爆破,人们将这一天称之为“现代主义建筑的陨落”。



罗西的一生都在致力于研究建筑用途变化的持久性和适应性,他悲剧般的画作就像是在对自己、也是对所有人的一种警示:建筑作为城市构成的实体,终究有一天会被毁灭、取代。建筑需要适应历史与社会多元化的演变,才能超越时间的形式,持续影响历史。




“阿尔多·罗西  建筑师与城市”大型回顾展 

策划:阿尔贝托·费伦

展期“2021 年 3 月 10 日至 10 月

地点:罗马 MAXXI 博物馆Galleria 2



撰文:施越Sylvia

编辑: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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