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文明建设，请从善待动物开始》系列报道①｜动物文明建设社区自治的“海天样本”
来源：《民主与法制》周刊2022年第12期
编者按
3月29日，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区发布通知，要求全面彻底扑杀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家中宠物。通知甫一发布，便引发社会强烈关注。尽管此后该通知被收回，但如何加强动物保护立法、提升全社会的动物保护意识和动物保护水平的问题，再一次回到公众视野。
近年来，家养动物被遗弃的新闻屡有发生，构成了极大的流浪动物遭受残害及伤人隐患。社会上时不时出现的虐狗、虐猫的血腥事件，一次次触痛着人们的神经。动物表演也备受质疑，取消“传统马戏”的声音此起彼伏。普及动物保护观念，从立法上对动物收容、动物虐待等行为进行规制，早日让动物保护走上法治轨道，实现动物与人和谐共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迫过。
联合国发布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指出，生物多样性是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峰会发表主旨演讲时表明：“要以自然之道，养万物之生，从保护自然中寻找发展机遇，实现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高质量发展双赢。”保护生物多样性，就是保护我们的共同家园。
一些地方在实践中摸索，已经走出了一条文明养犬、爱护动物、流浪动物收容救助的治理之路。但是，不少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认为，要真正遏制随意遗弃和虐待虐杀动物行为，仍需尽快加强反虐待动物或伴侣动物保护和管理的立法工作。
当然，不能说有了反虐待动物法或者动物保护法，动物的生命、生存就有了保障，就福利化了。但有一点不容置疑，这就是一个国家的国民对待动物的态度如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作为衡量这个国家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之一。
《动物文明建设，请从善待动物开始》系列报道之一
动物文明建设社区自治的“海天样本”
文/ 本社记者 古其铮
2022年年初，贝加尔湖的冷空气吹到了钱塘江畔，使得杭州这座美丽的城市气温骤降，不免让人泛起丝丝寒意。然而幸运的是，对于海天社区内的流浪动物们来说，它们或许可以过上一个食宿无忧的冬天。
这得益于2021年9月2日成立的杭州市钱塘区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亦是全国首家动物文明建设社区社会组织。协会的正式成立，同时也意味着“海天样本”形成了可发展、可复制的突破性进展，以点成网形成社区社会组织发展的新开端。
“协会的成立，是在贯彻落实‘全面依法治国’‘推进社会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等战略部署，深入推动生态文明建设，补齐动物文明建设这块生态文明建设中的最大短板的大背景下，通过社区自治方式来解决城市宠物豢养以及流浪动物管理难题所作出的重要探索。”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会长、原浙江理工大学法政学院动物法研究所负责人，现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钱叶芳如此说。
弃宠成疾 小区管理成难题
毗邻钱塘江的海天社区位于杭州市钱塘区，建成于2009年10月12日，辖区面积0.25平方公里，住宅有海天城小区共25幢居民楼，总户数3051户，总人口数1.2万余人。
基于庞大的常住人口以及为数不少的流动人口，海天社区居民中饲养宠物者不在少数，但同时由此引发的诸多问题持续不断。更为严重的是，由于不断有宠物被遗弃，变成了社区内的流浪动物，以致无人管理自生自灭。这些以狗猫为主的流浪动物在各自种群内彼此交配繁衍，加之陆续有被遗弃的宠物，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动物群体，即城市中的流浪动物。
海天社区居民、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志愿者王亚楠告诉记者，流浪动物中流浪猫比较具有代表性，群体庞大且繁殖能力极强，一只流浪猫每年可生产三次，每次可产三到五只。海天社区一度成为流浪动物的重灾区，包括流浪猫狗在内的流浪动物数量曾高达一两百只。
海天社区19幢的居民张小冬告诉记者，以前居民对于小区宠物的投诉时有发生，甚至于在社交软件群中经常发生激烈争吵，对于邻里和谐造成极大不利影响。而流浪动物更是让业主们头痛，如比较常见的流浪猫发情扰民，导致业主与物业均苦不堪言。
海天社区同很多社区一样，由于饲养宠物带来的各种问题诸如安全问题（攻击人身）、卫生问题（携带病毒）、环境问题（排泄物处理）等均得不到有效解决，由此产生的纠纷和投诉一直居高不下，甚至偶见报端。
而社区居民对于流浪动物态度上的分化，则增加了在流浪动物管理方面的难度，爱心人士坚持救助喂养，中立居民保持沉默观望，当然不乏有极端者希望全面清除。
故而在对流浪动物处理上便存在两难，一方面不能对其听之任之，否则其数量逐渐庞大势必对居民正常生活造成不利影响；另一方面又无法对其采取简单粗暴的清除处理，一来难度极大，二来势必会引起动物友好者的反感。而如果想对流浪动物群体进行有效管理，又要牵涉极大的人力物力甚至财力，这对很多社区管理者来说也很难实现。故相比于不文明养宠，流浪动物更难管理。
文明养犬以及流浪动物的管理，已成为几乎每个城市每个社区必须面对的难题，无法回避。
社区自治 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应运而生
海天社区曾经也被这些问题所深深困扰，现如今却已极大改善，这皆归功于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一年来所付出的努力。
尽管正式成立时间不长，但协会雏形早在2019年便已形成，协会能够于海天社区诞生，得益于钱叶芳和业委会、物业及其他爱护动物居民的合作。
钱叶芳长期致力于推动动物保护法出台，此前一直在杭州工作生活，为海天社区众多居民中的一员。
2019年春天，因业主投诉小区物业找到了钱叶芳寻求帮助，结果双方一拍即合，物业急于解决流浪动物管理难题，而钱叶芳也想在实践中摸索一条治理之路。
这是海天社区居民与物业首次合作，同时也开起了以科学、文明的方式控制流浪动物数量的探索之路。
物业设置了6个流浪猫固定投喂点，并提供了一个流浪猫临时救助处。钱叶芳组织志愿者在海天社区救助流浪猫狗，为流浪动物绝育、救助，试图控制小区流浪猫的数量，缓解其发情扰民的现象。后来社区里越来越多养宠物的业主自发加入志愿者队伍，一起救助流浪猫狗，联系宠物医院给适龄的流浪猫狗做绝育、驱虫、打疫苗，最后领养或放归。
这让钱叶芳看到社区自治的强大力量。在这之后，她慢慢整合高校、社会团体等社会资源，同时联系相关职能部门，在协会志愿者、居委会、业委会、物业的多方协同下，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很快发展了100多名成员，协会运作顺利并初步成型，钱叶芳遂将推动社区动物文明建设社会组织的发展提上日程。
2021年1月1日，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在白杨街道办事处成功备案，正式以具有合法身份的社区社会组织的形式开展活动，业务范围从倡导文明养犬、科学人道管理流浪猫，扩大到保护社区野生动物、宣传动物文明理念。
为了让协会拥有正式的身份证明，使其有足够的人手和资金向外复制，钱叶芳和协会其他成员开始摸索登记挂牌之路。在经历多次挫折后，最后以钱塘区综合行政执法局为业务主管单位，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于9月2日成功登记，正式成为全国首家动物文明建设社区社会组织。
“在一个空白的领域，我们走了很多弯路才终于摸索出来，希望其他社区可以有经验可学、有模板可复制。”钱叶芳告诉记者。
由于协会的宣传和倡导，海天社区不文明养犬现象得到很大的改善，然而流浪猫的身影却随处可见。据协会统计，目前海天社区的流浪猫已有60～80只。
“我们在小区内陆续设置了12个固定投喂点，每个投喂点都装好自动投喂机，确保流浪猫能随时就餐；同时采取就近原则，在每个投喂点寻找至少两名‘守护人’，看护这些流浪猫。”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副会长朱娟娟表示。
据朱娟娟介绍，对于社区内的流浪动物，首先是保障它们日常进食，当需要救助时，志愿者会将其带到与社区合作的宠物医院，同时做好疾病预防处理，并根据条件决定是否进行绝育。之后，会将它们集中安排于安置点，并一一登记在册，待其具备领养条件时，再通过各类渠道将信息发布出去。如果有意向收养者，志愿者会核实其身份，等意向者缴纳一定保证金后，再进行领养。不适合领养的，绝育后放归原处。
“缴纳保证金实际上是对流浪动物的一种保护，如果收养者肯出这300元，说明他有一定诚意，直到完成领养手续，我们会再退回保证金。”朱娟娟说。
据其透露，目前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已成功救助流浪动物百余只，其中被成功领养的有35只，并且无一只被二次遗弃。
在海天社区临街的一个简陋商铺中，记者看到了正在接受救助的14只流浪猫。在这个由海天社区居委会提供给协会免费使用的小房间内，堆满了社区居民捐助的各类宠物用品，并被志愿者装饰得格外温馨。志愿者将这14只猫根据各自情况做出了不同处理，其中有些已具备领养条件。
经过一番摸索，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已建立起一套相对成熟的工作机制，工作成果显而易见。目前，海天社区内遛犬不牵绳的现象基本消除，流浪猫扰民现象已得到大幅度缓解，保护动物的文明意识得到一定程度的普及和提高。
“感谢协会的付出，现在小区内文明养宠以及流浪动物管理都得到极大改善，居民们向居委会和物业投诉明显减少，环境变好更是有目共睹。”居民张小冬如此评价协会的工作。
提倡公约 全民共建共享
除日常工作外，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还举办了一系列活动，如“温暖小动物”义卖活动，流浪动物管理讲座，社区动物档案，流浪动物绝育、防疫、领养或放归，救护小区里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等。而近日，海天社区还发布了全国首份“动物法治+社区自治”动物文明建设社区公约征求意见稿。
2021年10月10日下午，由海天社区居民委员会主办、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承办的《海天社区居民动物文明建设公约》（征求意见稿）发布暨“动物文明宣传日”启动活动在海天城小区地球广场如期举行。
据了解，该公约分为“文明饲养动物，维护邻里和睦”“科学管理流浪动物，维护善良风俗”“革除陋习，维护公共卫生安全和生物多样性”三个部分。
“公约的发布，旨在响应‘十四五’规划提出‘社会文明程度得到新提高’的号召，推动动物法治基层实践，将‘法治’与‘自治’相结合，将动物文明融入基层群众的血液，革除阻碍社会文明进步的陋习。”钱叶芳介绍说。
“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由小区居民自发组织，在文明养犬、流浪动物治理方面配合社区做了大量工作，得到了居民、业委会、物业、社区居委会的支持。社区充分认可协会的努力，并号召小区居民踊跃参与公约意见征集活动，为建设和谐社区、创建美丽家园共同行动。”海天社区居委会代表邵建勇表示。
2021年10月10日下午，《海天社区居民动物文明建设公约》（征求意见稿）发布启动活动在海天城小区地球广场举行。作者供图。
在此次活动筹备和举办期间，各高校学生志愿者在海天社区宣讲文明养宠、善待动物的理念，广泛征求居民对《海天社区居民动物文明建设公约》（征求意见稿）的意见及建议。活动中，海天社区居民为公约征求意见稿提出了诸多宝贵建议与意见，为进一步修改和通过公约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据悉，在2021年10月19日海天社区居委会、海天城小区业主委员会、野风物业海天城服务中心联合公示后，该公约已于五日后正式生效。
该公约在动物文明建设方面具有重要意义，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原则设置了法律和道德底线，为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工作的推进扫除障碍。同时，公约有赖于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的执行和监督，不至于沦为一纸空文。
“动物文明建设社区社会组织和社区公约相结合，是为中国特色生态文明和动物文明建设之路所作出的尝试和探索。海天社区正是在践行这一要求，希望能为‘加快建设法治中国’提供有益经验。”朱娟娟说。
以点成网 海天样本能否复制？
“随着宠物经济的发展，城市里人与动物的和谐关系已经成为城市文明建设的重要课题。杭州率先成立动物文明建设社区社会组织，体现了城市社会治理体系的‘法治’‘善治’，有利于形成文明养宠物、善待动物的良好社会风尚。”钱叶芳告诉记者。
作为一个先行试验田，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以社区社会组织的新形式，在文明养犬、爱护动物、流浪动物管理、维护社区生态平衡等方面，均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经过三年沉淀与磨合，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已和研究机构、社区管理机构、政府职能部门及社会组织形成了联动，实现了社区自治管理的效能提升。工作主要内容包括宣导文明养犬、科学管理流浪动物、维护社区环境、化解居民投诉等，并且得以顺利开展。
流浪猫投喂点、动物文明宣传栏、文明养犬宣导巡逻队……在海天社区，自动物文明建设提升工作推进以来，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监督已卓有成效。
那么“海天样本”，能否推广复制到其他社区？
2021年9月19日上午，协会组织召开了“全国首家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登记成立暨社区动物文明建设经验推广会”，这或许能给出答案。
此次会议邀请了杭州各级犬类主管部门和山东大学、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浙江理工大学等高校学者以及各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志愿者参与研讨，探讨了文明养犬社区自治法治化实践，宣传推广了社区社会组织备案的政策法律依据以及运行经验。
海天社区居委会城管委员汪博表示，社区、物业、协会联动让流浪动物少了很多，环境也变得更好，社区会将动物文明建设作为一个主要工作来做。而海天社区野风物业下沙区域总监左涛则认为，养宠问题是每个小区也是物业公司的工作难点，业主自律尚需加强，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的成立对物业工作帮助很大，希望每个小区都有这么一个组织，协助小区管好流浪动物和养犬文明倡导工作。
杭州市城市管理局环境卫生监管处副处长朱燕认为，海天社区动物文明建设协会这样的自治组织，是对政府管理非常有益的补充，也是基层依法治理体系建设的一个探索，希望能够形成成熟的可复制的创新和实践经验，形成一些切实可行的工作方案，以便后续政府部门在基层自治方面做一些推进推广。
山东大学动物保护研究中心郭鹏表示，在处理社区中人与动物的关系问题上，我们需要同时尊重与发挥人与其他动物的这种能动性。充分发挥社区自治的能动性，来配合政府相关部门的工作并减少职能部门的压力，这都是未来社区管理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社区问题是需要社区自身来解决的，社区的管理部门与社会自发的组织就成为这种转化中的关键角色。海天社区就是这种转化的一个非常好的样板。通过社区中关注公益的人员的积极努力，我们真正实现了高校研究机构、社区管理机构、政府职能部门与社会自治组织的联合，实现了社区自治管理上的一个飞跃。
郭鹏认为，海天社区的动物文明建设已经初步形成了“海天模式”，成为基层社会治理建设观测点，“我们期待这一动物文明建设协会的经验可以向更多地方推广，让更多地方的社区管理都能受益”。
可喜的是，截至2022年3月，海天模式在杭州市不同城区成功复制，宁波市等其他地区也在筹备。3月9日，钱塘区“白杨街道动物文明四方共建模式”首批试点社区签约仪式成功举办，街道办牵头召集海天社区、朗琴社区、观澜社区、保利东湾社区和多蓝水岸社区的居委会、业委会、物业和动物文明建设协会四方代表共同参与。“白杨街道动物文明四方共建模式”是“海天模式”的升级，为后续动物文明建设四方共建模式的推广奠定经验基础，率先为创新社区动物治理摸索出有中国特色的发展之路。
编辑：欧达苑 芦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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