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妓院和世界子宫，“乌克兰美女”的另一面
俄乌开战以来，互联网上关于“乌克兰美女”的调侃不断涌现，直至2月26日人民日报等媒体的叫停。
与此同时，也有人指出“乌克兰美女”背后的沉重现实：在乌克兰经济整体下行的情况下，百姓就业艰难。1997年，乌克兰女性失业率就达到了64%，这迫使许多人不得不依靠卖淫和贩卖人口作为收入来源。[1]
乌克兰，曾经的“欧洲粮仓”，逐渐演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欧洲妓院”和“世界子宫”。
根据乌克兰社会研究所的报告，2011年的乌克兰就有5万名妇女从事性工作，每6个性工作者当中就有1名未成年人（乌克兰18岁以下为未成年人，最低合法性交年龄为16岁）。[1]乌克兰的商业代孕也很发达，小广告遍布社交网站、公交站和繁华的街头。[2]
而数字之下，是一个个普通人具体的生命之痛。
2018年，美国媒体OZY通过讲述乌克兰性工作者安娜的故事，展示了乌克兰性产业的黑暗。[3]2019年，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AustralianBroadcasting Corporation）伦敦分社社长萨曼莎·霍利拍摄了纪录片《母亲之国》（Motherland），揭露了乌克兰肮脏的代孕业务。今天，我们想和你一起走进这些具体的故事，走进安娜和一名代孕妈妈的生活。她们挣扎在强奸、殴打和虐待之中，子宫里被一次性注入三个胚胎，被当做没有感情的“孵化器”。
同时，她们的故事，也是无数同样贫穷、资源匮乏的乌克兰女性的缩影。
01
性工作者：被损害的身体和尊严
在年纪还小的时候，乌克兰女孩安娜就在杂志背面看见过那种特殊的招聘广告——专招想要挣钱的漂亮女孩。她说，“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22岁的安娜原本在一家超市上班。她每周工作5天，每天工作12到14小时，一个月下来到手220美元（约1400元人民币），根本不足以支撑生活。所以，当她看到一个模糊的“办公室经理”招聘时，上边承诺的比现有收入多出一倍的工资让她心动不已。
没想到面试时，对方很直白地告诉安娜，这份工作就是卖淫，皮条客和安娜各得收入的50%。
安娜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回到超市后，在繁忙的工作空隙，她却又忍不住想：如果可以挣更多的钱，就能好好改善自己和家庭的生活了。于是，她迈出了第一步。
(图源：OZY)
“第一晚，我都快害怕死了，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早上6点“下班”的时候，安娜精疲力竭，唯一惦记的就是自己的薪水。承诺的50%并没有得到兑现，她只拿到了30%，因为安全套的钱也得从她的薪水里扣。
皮条客教育她，“多劳多得”，招待的客人越多，她的收入就越多。对皮条客来说，让所有的女孩尽可能多地接客，他们就能挣更多的钱。而这些女孩，大多遭遇凄惨。有人因为家暴而出逃，有的单亲妈妈需要供养自己的家庭。有人一晚上能接7回客，安娜觉得不可思议，“这根本就是糟蹋自己的身体。”
不仅如此，在这里，强奸、殴打和虐待随处可见。
有一次，安娜遇到了一个暴力狂客人，他疯狂地掐安娜的脖子，让她几近窒息。她拼命挣脱，惊慌失措，哭着跑去找皮条客求助，皮条客却不屑一顾。客人一边系腰带一边悠悠出门离开，没有人在意安娜的痛苦和恐惧。
报警更是不现实的。有女孩鼓起勇气去警局，警察只是问她：“你是个妓女，你在期待什么？”警察只有在“例行扫黄”时表现得非常迅速。他们出其不意地闯进女孩们的房间，教育教育“客人”，对女孩进行罚款，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事实上，皮条客和这些警察早就狼狈为奸。皮条客装模作样地安慰自己的员工，只要每月支付一笔钱给警方，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笔钱需要女孩们一起来凑，如果不想出钱，那也就不用干了。
女孩们的收入被皮条客抽走大半，又得贿赂警察，最后到手的少之又少——然而，这已比她们能找到的其他工作挣的钱多多了。
(图源：电影《进出口》)
女孩们能做的自保方式，就是和其他性工作者一起建立一个秘密的黑名单，防范那些有问题的客户和代理。在看不见光的地方，她们成为彼此的守护者。
她们没有更多选择。尽管被欺凌、被压榨、被施以暴力、被法律抛弃，为了生存，她们只能继续这种生活。
02
代孕妈妈：婴儿的“孵化器”
留给走投无路的贫穷乌克兰女性的另一个选择，就是做代孕妈妈。2000年初，乌克兰逐步实现了代孕合法化，它几乎是对代孕最为宽松的国家。[4]
在纪录片《母亲之国》中，凯特和格雷格·史密斯是一对英国夫妻，由于凯特患有多囊卵巢综合症，不能生育，他们把为人父母的愿望寄托于商业代孕。
多方比较后，一家乌克兰代孕机构取得了凯特的信任，毕竟在乌克兰代孕“安全又实惠”。但在整个事件里，凯特夫妇没能与代孕母亲直接交流。为了抽取更多中间费用，代孕机构不允许买卖双方直接交流，小男孩的另一个“妈妈”几乎完全隐身了。
孩子在25周提前出生，带走小男孩时，凯特拍下了乌克兰公立医院的医疗环境：婴儿床的垫子上还留有没有洗净的血迹，病房甚至有蟑螂出没。
（图源：纪录片《母亲之国》）
和很多乌克兰代孕母亲一样，这位妈妈也来自一个边境小城。他们一家人被14年的战火波及，流离失所，逃亡到这里。乌克兰的代孕机构将目光瞄准这些偏僻贫穷的地方——它们深知，对这里的妇女来说，她们根本无法拒绝通过代孕来挣钱。
(图源：纪录片《母亲之国》)
这位代孕妈妈的第一个订单来自一对西班牙夫妻。代孕机构一次性在她身体里注入三个胚胎，随后又人工终止一个，让她孕育一对双胞胎。
可能因为一直被注射激素，怀孕5个月的时候，她流血不止，被紧急送上手术台进行剖宫产。两个孩子没能活下来，代孕机构草草火化掉胎儿的尸体，又给了她200美元（约1260元人民币）作为所有的酬劳。
她来不及伤怀，也没有途径为自己寻求正义，只能选择继续和代孕机构合作。这一次，她为史密斯夫妇服务。
为了增加成功率，代孕机构仍往她身体里注射了三个胚胎，随后终止掉其中两个，希望她把剩下的一个怀到足月，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他们很高兴自己有了一个孩子，可是只有我知道，还有另外两个。”
而有些时候，那个“健康的宝宝”也没能逃脱被放弃的命运。小女孩布里奇是由一位贫穷的代孕母亲生下的早产儿，由于发育不足，她的美国父母放弃了她。她没有国籍，身份问题得不到解决，如果等到7岁时还没有家庭收养她，儿童机构也不会再为她提供康复服务……小女孩一脸童真，可她的未来已经摇摇欲坠。
（图源：纪录片《母亲之国》)
这样的代孕机构，从不思考什么道德问题，不关心自己向谁提供服务，不关心孕母们的健康，更不在乎被抛弃小孩的命运，它们只对收入感兴趣。而且为了规避风险，这些机构根本不在乌克兰本地进行注册，服务提供商也不是乌克兰人。那些关注着代孕母亲和小孩的乌克兰律师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在这样的机构里，代孕妈妈清楚自己对机构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她们说的，（我们）是一群孵化器”。
（图源：纪录片《母亲之国》）
03
听见她们的呼声：乌克兰不是妓院
安娜和这位代孕妈妈只是一个缩影，以贫穷和匮乏为底色，太多的乌克兰女性在这样的生活中苦苦挣扎，成为“欧洲妓院”和“世界子宫”的一部分。
这种称谓带有明显污名色彩，是对女性尊严赤裸裸的漠视，更是对生命的漠视。
为了改变命运，挣脱乌克兰女性在国际社会上的“污名”，2008年，三个乌克兰女孩创立了妇女运动团体FEMEN。这些女孩们团结在一起，为乌克兰女性的尊严和命运而“战”。为了引起政府对取缔性行业的重视，她们将自己扮成性工作者。
2009年5月，她们脱掉上衣走上街头，举行了一场名为“乌克兰不是妓院”的示威游行。她们在街头挥舞旗帜，爬上高楼敲钟鼓，强烈要求乌克兰终止“性旅游观光”。[5]
(图源：维基百科)
但很快，她们被随后赶来的治安官员拖走，塞进车里。
这场游行蕴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悲哀——乌克兰女性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子宫。FEMEN的成员们为了改变乌克兰女性的现状，也只能以身体作为政治抗争的武器。脱掉衣服、吸引目光，别人才能听到她们的诉求。
某种意义上，女性的身体成为了一种交换筹码，钱和关注，都建立在对身体的“凝视”和“物化”之上。而在俄乌战争爆发初期，这种悲哀同样在互联网对“乌克兰美女”的臆想中上演着。
一些媒体为此进行科普和发声，呼吁人们不要再口嗨成性，不要把色情和充满欲望的目光投射到乌克兰女性身上。可是，即使视频封面图上已经放大加粗了“生育工具”这样的字眼，弹幕里仍有不少人在抖机灵、开黄色玩笑，大喊“我就是喜欢”“口嗨无罪”！
(图源：某公众号推文评论区)
在“欧洲妓院”和“世界子宫”背后，有深刻的历史、政治和经济上的原因。
但那些在乌克兰寻求性服务、寻找代孕妈妈的人，代孕机构和皮条客，不作为的政客和警察，每一个都是加害者。
而如今，在互联网上享受“物化”快感的那些人，正与那些“加害者”共享着同一套逻辑。
讲述“欧洲妓院”和“世界子宫”背后的女性故事，讲述她们所遭受的暴力、剥削和不屈的抗争，或许能让你我更具体地触碰到“乌克兰美女”的另一面，理解这些女性的生命之痛。
战火纷飞中，无论何时，身处和平国度的我们，第一眼看见的，永远不该是“无家可归的美丽身体”，而应是逃难者和灾民。
今日互动
对所谓的“口嗨自由”，你有什么想说的？
怎么看待乌克兰的代孕合法化？
参考文献
[1]Prostitution in Ukraine,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rostitution_in_Ukraine
[2]环球时报.独家！环球时报记者揭秘乌克兰代孕市场：“代孕妈妈”一次赚取18000—25000美元，环球时报[EB/OL].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1bKrKSLY5b[2021-01-21]
[3] Madeline Roache. INSIDE UKRAINE’S SEX INDUSTRY: ANA’S STORY[EB/OL].
https://www.ozy.com/true-and-stories/inside-ukraines-sex-industry-anas-story/87957/.[2018-08-1]
[4]澎湃新闻.揭开乌克兰的代孕之痛[EB/OL].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0851962[2021-01-19]
[5]Femen,Wikipedia.https://en.wikipedia.org/wiki/Femen
撰稿丨寸心
编辑丨驼驼 晨曦 达生
排版丨噜咔
视觉丨惠惠
校对丨Fauna
刘文利性教育工作组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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