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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事儿(138)明若水:迷茫的青春--我的知青生活纪实(上)

阿斗的梦 阿斗下墙 2023-07-22


作者的青春时期

作者:明若水

 初露锋芒

1975年8月,我中学毕业了。在全国人民高呼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口号声里,我坐上了开往农村的大卡车。下乡的地点,是跟着父亲的学校教师子女同去一个指定的青年点。家里给准备了一个木制箱子,爸爸单位发了一个草帽,一个绿书包,妈妈为我准备了厚厚的行李,妈妈和弟弟一起登上了送行的卡车。

送我到即将奔赴的广阔天地,青年的我即将生机勃勃地开创自己的前程,心里是信心满满,志向坚定,就是要去“大有作为”。
卡车载着我们十几个同学和家长,奔赴离城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一路上风尘仆仆,一路的道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停。送行的学校领导,拿着我们厚厚的一摞档案,要送到当地的公社。
汽车经过两个小时的奔驰,终于停到了一排土房的前面,这就是我们要去的知青点,陈屯大队。这里是一片平原,自然条件比较好,村子也不是很贫困,当地的大队领导和前些年来的全体知青都跑出屋子来欢迎我们。为了欢迎我们新知青的到来,知青点特意杀了一头猪,中午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猪肉炖大白菜。我们都很高兴,家长看到也很放心。

我们一起下乡的共十二个同学,有六个女同学。我们到了安排的房间,每个同学和家长都忙着找自己的地方,安顿箱子和行李。我没有和她们抢地方,连行李都没有打开,就趴在当桌子的行李上,默默地拿出笔和纸(平时我是习惯随身带笔纸的),很快就写了一篇村里欢迎新知青的报道文章。当那几个女知青把行李安顿完毕,我把自己的行李和箱子放到了最后一个位置。
下午,送行的领导和家长就要离开了。这时,我拿出我写的稿件,交给送行的领导,告诉他们路过公社时把我的稿件转给公社报道室。宣传报道一直是我在中学上学时就做的工作,所以对这些事情非常敏感,每发生一个事,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都要写一篇新闻报道。

当我们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早上,宿舍的小喇叭里就播出了我写的报道文章。我心里很高兴,到农村第一天,我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接着,我们要去公社参加欢迎全体新知青的大会,要有新知青代表发言,公社就指定我作为新知青代表发言。发言稿的准备很简单,我很快就完成了。但是,在欢迎会上,前边的领导讲话太长了,然后又有各级组织、老知青欢迎新知青的发言,总也轮不到我发言。初到农村,各种行李和生活备品还没有收拾好,需要整理,我一生气,就离开了会场,自己回到了五里地之外的知青点,不做发言了。
他们开完会回来就说,大会喊了老半天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走啦?大队的领导也说,这孩子脾气太大,不听话呀!我也并没在意,我就是这样的随性。

我们知青点儿,有将近五十名男女知青,来自抚顺和锦州两地。抚顺的知青大都是六八届的,我们新知青全部来于锦州市内。知青点的炊事员由一名女知青和一名当地社员担任,伙食长是抚顺知青。知青点有自己的自留地和很大的一个菜园子,所有知青,都分散在全大队六个生产队里,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看到我们新来的这些知青,女生们年轻有活力,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年龄大的抚顺男知青就不自觉地靠近我们。有一个最捣乱、最爱打架的抚顺男知青,外号二赖子,没事的时候总到女知青屋里聊天,有时甚至还坐到炕上,大家看着他都很不顺眼,但又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有一天,二赖子又来到女知青的房间,我就对二赖子说,听说你挺能打架的?咱俩比比试试如何?如果我要赢了,你就得听我的。他说,怎比?我说,比写文章你肯定比不过,咱们比摔跤行不行?他看着身小力薄的我,半信半疑,说,你会摔跤?我说,你敢不敢比吧?他说行,那试试吧!于是我们就在屋里宽敞的地上摆开了战场。
我让一个长得比较胖、有劲儿的女知青帮助我。她在二赖子的后边抱住他的腰,我在前边跟二赖子拉开架式,我告诉那个抱腰的女知青,按我的指示,和我用相反方向的力。结果不到一分钟,就把二赖子撂倒了。二赖子说,我没注意的,再来一次吧!我说好,三胜两负,结果,又来了一次,一分钟之内又把他撂倒了。他无话可说,败下阵来。这时,我就对他说,你输了,得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办。他说,啥事?我说,以后没事儿,你不要到女知青的房间里来,有事要进来,必须敲门,征得我们的同意,你才能进来。他乖乖地同意了,从此再没有男知青随意进入我们女知青的房间了,也没有男知青敢惹我。
三个月后,我被任命为大队广播报道员、团总支副书记和知青点团支部书记,这可能和中学的档案里,有我做过团干部的记载有关吧。就这样,我进入了大队领导行列,掌管了知青点的大权,开始了对知青点的管理。

当年底,抚顺知青全部回城,他们已经在农村生活了近八年,每个人从身体到心理都是伤痕累累,我非常同情他们。他们临走时,档案里的鉴定全部是我写的,我都给他们写得非常好,不辜负几个月来这些哥哥、姐姐们的关照。
“抓阶级斗争”的亲身经历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一抓则灵”的年代,“抓阶级斗争”在农村也是一种常态,我就亲身经历了一些“抓阶级斗争”的事儿。我们知青点所在的那个村,有一些“地富反坏右”分子,他们被大队登记造册,定期给他们开会,并要向公社汇报他们的情况和表现。这项工作由大队民兵连长和我具体承担,民兵连长主持会议,我负责记录,写汇报材料。1976年秋天,大队书记告诉我们,上级有指示,村里的“地富反坏右”坏分子,只要表现良好,就可以摘帽。我们很积极地去做这项工作,把他们召集起来开会,听他们讲各自的情况,然后由我写成总结成材料汇报给公社。
一个月后,接到公社通知,给村里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全部摘帽。开会宣布这个通知时,这些年纪已经不轻的老农民,都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有的还当场嚎啕大哭起来。压在他们头上很多年的大山,终于被搬走了,从此以后他们可以过上正常农民的生活了。

我很同情他们,为他们获得新生感到高兴。我也深深地感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是如此重要。一个罪名,就可以让一个人一辈子不能抬头做人,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时,我和民兵连长在收工后一起去做这些工作时,天常常已经蒙蒙黑了。我们俩走在通往各小队的田间小路上时,他总是走在我的后边,拉开几米的距离,互相谈论工作的事很不方便。他是退伍军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我天真地问他,为啥不和我一起走?他说,不太方便的,你能不能再找个女生给你做伴?我问,为啥?他说,这样安全。我很奇怪,和连长在一起走路,还能有啥安全问题呢?
我那时的观念很单纯,觉得男女在一起工作没有什么不好、不安全的,根本没有想到人家男青年是怕有人看见了说闲话。村里那些有文化、有知识的男青年,也总是远离我们这些女知青,敬而远之,以致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但是,他们对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女生,常常会暗暗地保护和帮助,我是心怀感激不能忘记的。

每年青黄不接的早春到来时,常常有一些贫困农民家里断粮断菜,有的农民迫不得已会去偷生产队的粮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对这类情况以及其他一些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和纠纷,往往要用“阶级斗争”的方式来处理。

离我们知青点很近的一户农民,家里孩子多,已经没有粮食吃了。孩子的爸爸实在没办法了,就在一个夜晚到生产队里偷粮食,但很快就被发现了。民兵连长把他押到公社,准备开大会进行批斗,公社领导还指定我来发言。这使我特别为难,因为这个农民平时跟我关系很好,他们家里确实没有吃的才去偷粮食的,我很同情他们。但公社的指示也要执行,没有办法,我只得告诉他,我要做大会发言,并不是对他有成见,这是安排给我的工作,我不发言也会有别人来顶替的。他表示特别理解,很大度地说,妹子,你随便说吧,我不怪你。

开批判会时,民兵连长要用绳子把这个农民绑起来。我就和公社的公安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还得见面的,就别绑了,他也不会跑的。所以。民兵连长虽然拿了一根绳子,但一直没使用。

批判会后,我去他家串门,安慰他的妻子。他家有3个孩子,最小的孩子还在吃奶,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非常贫穷。后来,我领着知青点的女知青去他们家,让他替我们换大米,我们尽量多给他一些高粱米。他家里人都非常高兴,比较安稳地度过了那个缺粮的阶段。

我们那个村的本村青年人,有退伍军人,也有老高三毕业生,他们有文化、有觉悟,对当时农村一些不公平的事情,反应比较敏感。有一次,在我们生产队,因为一些不公正的事,一个有文化的青年农民,带领全体社员以“罢工”的方式进行反抗。那天早晨,在生产队出工的时间,所有的社员都没有来,队部里空空荡荡的。大队把这个情况汇报到了公社,公社党委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责成我们大队进行严肃处理,并且要开批判会。

批判会在大队部里举行,先要有当事人做自我检讨。但是,这名青年社员理直气壮地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明文规定,公民有集会、罢工和游行示威的权利,我们是在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并没有犯法违规。他的这番话,让主持会议的大队干部无言以对,批判会开不下去了,只好散会。我这是第一次听到“宪法”二字,第一次听到“公民”这个词。我觉得,他说得特别有道理,于是就找来“宪法”进行学习。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对那个带头罢工的青年农民,没有做任何处理。

从这以后,宪法进入了我的视野,我知道了法律的重要性,开始学习和关注法律,知道了应该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权益。可以说,是这个青年农民用行动和理论给我上了一课。

1976年,按当时的政策规定,农民只能在生产队劳动,老老实实地挣工分,不允许在自留地里种植自己生活所需之外的农副产品。农民出售农副产品,被认为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受批判,被没收。

为了按公社的要求落实这些政策,大队书记带领我们几个所谓的“大队领导”,去重点农户家进行实地调查。走到我们生产队一个老实农民的自留地里,见他特别会经营,种上了各种果树和蔬菜。在当时,这是要被作为“小生产”和“资本主义尾巴”的典型进行批判的,还要清除这些果树和蔬菜。但是,看到长得郁郁葱葱的树和绿油油的菜,我们谁都不忍心把树砍掉,把菜拔掉。
大队书记以前曾做过教师和报道员,也是有文化的。所以,我们这些人就手下留情,把果树和各种蔬菜都留下了,只告诉那个老农以后不要再种了,不要拿出去卖,只是作为警告而已。上级的指示必须执行,但具体落实到农民的身上,必须要手下留情的,不能伤了农民的心。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自己善良的本心。

我参加的最后一次“阶级斗争”活动,是在1977年10月。10月金秋,正是收割的季节,地里面到处都是待收割的庄稼,村民们在地里劳动,大约有一半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收割过的地里仍有零散的玉米和高粱,村里有几位妇女在晚上去偷捡这些零散的粮食,被生产队发现,把她们抓住交到了大队。大队的民兵连长找到我,让我带几个知青点的女民兵,押送她们去公社,她们的罪名是“偷粮食的坏分子”。
民兵连长提议,拿出平时大队演节目用的小铜锣,叫她们边走边敲边喊,说自己是“偷粮食的坏分子”。我们这儿离公社有五里路,得走大约30多分钟。这5、6个中年妇女听说要把她们送到公社,个个惊吓不已,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我就说,都是队里的熟人,就不要边走边敲边说了,我把她们送到公社就可以了。于是,我们让她们排成队列,前面一个女民兵领头,后面再有个女知青押尾,我和民兵连长跟在后边,把她们送到了公社。

公社的公安找到了一间空屋,没有窗户,可能是专门用于临时拘押的,就把她们关到了那间房子里。我和知青点的女民兵被安排到了旁边的宿舍,还在公社的食堂里为我们领了饭票,吃住都非常好。
到了晚上,我把关押那几个妇女房间的门打开,给她们送了点热水,她们吃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干粮,要求不要再关门了,说把门一锁上,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夜间去厕所也不方便。但是,如果不锁门,她们的安全问题我们负责不了,跑回家是小事儿,跑丢了,出了意外,就麻烦了。我想了想,就把一张床横放到她们屋子的门口,我和一名知青睡在这张床上,半开着门。这样屋里不热了,有光亮了,她们出来得经过我们的床,也比较安全。就这样平安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我有一封家信寄到了公社,公社通讯员直接交给了我。信的内容是,爸爸病了,要我马上回家。我找到公社的公安,说她们几个就是偷了一点地里散落的粮食,教育教育就放回去吧,公安同意了。于是,我们一起离开公社。我急急忙忙赶回到家才知道,是让我回去参加复习,准备高考,怕不好请假回不去,才说是爸爸有病了。我这次回去,基本上就离开农村了,永远告别了村里的那些“阶级斗争”活动。


多年后作者重回知青点

打架

我们这些知青同学,大多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在小学阶段就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年代,目睹了造反派、红卫兵的打砸抢,有样学样,打架已成为日常习惯。

到农村之后,正值十七八岁的年龄,年轻气盛,放荡不羁,一点小事儿就会摩擦出火星,打架的事很常见。知青点和知青点之间的集体打架,同点知青中的个体打架,知青同当地社员的打架,对象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就是以胜利者为自豪。

我刚到知青点,时间不长,知青点就发生一次流血事件。那时是一个抚顺男知青任伙食长,锦州来的新知青,白天上地收工后回知青点晚了,食堂已经没有菜了。这些新知青也不太懂规矩,自行到厨房里取一勺猪油,混合着酱油拌饭吃。伙食长发现后当即就阻止,锦州的男知青不服,两个人就吵架,吵着吵着就动了手。伙食长操起菜刀,就把锦州知青摁在了地下,拿起菜刀就要砍。锦州知青女炊事员赶紧跑了出来,紧紧地摁住伙食长拿刀的手。虽然菜刀砍到了头,但伤口不是很深,没有生命危险,没有酿成大祸。

我们从大队找来马车,把受伤的男生拉到公社卫生院,打了破伤风血清,又做了缝合和清创,带回知青点来养伤。

我担任知青点的团支书之后,规定了知青点的纪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允许在知青点打架。同学之间有意见,可以告诉我,我去协调解决。

1976年,公社分来新知青,其中有三个经过强制劳动改造的学生,公社在分配上很犹豫,怕分到三个点吧,三个点可能都搞乱。考虑到我们点管理得好,就全部分到了我们知青点。公社把管理他们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刚开始,他们也觉得找到了接收他们的地方,很高兴。我们也像自己的家里一样对待他们,他们也都好好表现,没有闹事。

有一天,知青的房间修炕,施工完之后,新抹的泥得烧干。我和副点长就担负起这个任务,我们俩一边谈心,一边烧着柴火。静静的火光中,两个小姑娘谈着知青点的事。傍晚时分,有几个陌生的男子到我们知青点找人,从我们的窗口走过,我们也并没在意。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打架的声音,有男生跑来告诉我,说那边打架了,我跑过去一看,外来的男生正拿着刀在砍新分来的男知青,我马上让他住手。然后跑到了大队部,找到了两个值班的男民兵,从枪箱里提出两条步枪,让两个男民兵提着步枪和我到知青点解决打架问题,当然是没带子弹,只想吓唬他们。我让他们在点的墙外把枪架在墙上,露出枪筒,我进去看情况。进去后发现外来点打人的知青已经跑了,其他人说,那小子一看你去叫人了,马上就跑了,吓得不敢再打了。

第二天我向公社报了案,半个月后,那个来打架的知青被抓起来拘留15天。那个被打的知青,在我们青年点受到了保护,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他非常感动,表示以后一定要遵守纪律,好好劳动。他以后的表现确实比较好,还被生产队评为劳动模范。

有一次,其他大队放电影,我们知青点的同学都去看了,我没有去看,因为那个电影我看过了,自己留在知青点里。一个小时之后,忽然一个男知青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打架了,我一问,是我们知青点和其他知青点的男生打了起来,我们点的男生打不过,正在往回跑,其他知青点的男生在后面追,这要打起来肯定是一场大战。于是,我把青年点的灯全部关上,窗户和门全部敞开,只有女知青的屋里亮着灯,让跑回来的男生全部蹲在炕沿底下,不要出声。

我拿着一把铁锹站在院门口。一会儿,其他点的男生追过来了,跑得气喘嘘嘘的,我当做没事,平静地问,你们找谁?他们说,你们点去看电影的知青回来没有?我说,都没有回来,只有我一个人在,他们进院里朝屋里看了看,屋里没有点灯,全是黑黑的,空荡荡的。女知青的屋里虽然点着灯,但是也看不见人,他们只好回去了,一场战争就此结束。

在公社知青拉练检查的时候,公社的知青主任带着各村知青点的团支部书记和点长,到每个知青点进行实地检查,一个村一个村走,走了两天。然后,坐下来讲评。评比各个知青点儿的生活、纪律和思想教育等情况。我们知青点儿被评了100分的满分,而且是全票通过。

“共产主义劳动大学”

真没有想到,我在农村还上过一次“大学”,名字是“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主办单位是公社党委。1976年夏天,接到公社通知,公社要办“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了,分政治理论班和农业技术班,参加人员是大小队干部,我们知青点是由我和一个女生副点长去的。

在公社礼堂里,学员们成排坐在长条凳子上,听了党委书记关于举办“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讲话,公布了分班名单,我被分在政治理论班。然后,每人发了一本小学生用的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在很郑重的气氛中,这个“大学”就开学了。

我们每周上两个半天的课,其他时间都在田地里劳动。这个安排,我是挺高兴的。因为,那两个半天不用干农活了,坐在教室里听听课,做做笔记,感觉真是挺好的。

村里的农民是没有周日的,下雨天不能干活了,就是休息日。我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觉得星期日自然应该休息,没有了休息日,很不习惯。为此,我就和大队书记沟通,给我们知青点每周半天的学习时间,参加学习的知青计半天的工分。大队书记通情达理,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觉得,只要你们知青点别惹事儿,好好学习,这半天的工分大队给出。

每周三下午,是我们点的学习时间。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到一点半,我们开始学习,内容是读报纸或者学毛选。由一个个知青轮流来读,读一段还要进行讨论,给每个知青发言的机会。学习到三点半结束,开始整理内务,洗晒衣服。到了下午六点,我带着点委会的成员到每个宿舍去检查卫生,把床底下、箱子底下的破鞋和烂袜子等杂物统统搜出来,该扔的扔,该洗的洗,以保持宿舍的清洁卫生。

我们刚到知青点时,大家的被褥都是随便卷在炕上,露出炕席,大家随便躺,和当地的农民差不多,样子很难看。1976年公社给我们知青点发了一台缝纫机,我就指定炊事员和会做缝纫机活的女生来管理,负责大家的缝纫活和缝纫机的维修。同时,我们用知青点的经费,买了黄色的小花布,缝上边儿,做成了窗帘、箱子底下的帘儿和床单。

我规定不允许炕上的行李打卷,要把褥子平铺在炕上,上面再罩上了碎黄花的床单,被子得叠成方块,上面放上枕头,可以蒙上自己认为好看的罩布。这些布帘和床单,由炊事员定期清洗,使得我们青年点的宿舍都非常整洁。一片片黄色的小碎花布,把不规则的箱子在底下拉齐,炕上也是金黄一片,很是整洁美观。大家每天上工之后,由炊事员负责收拾每个宿舍内卫生,保持室内整洁。我们还在墙上建立了学习园地,大家定期写学习心得,贴在园地里。

“四人帮”倒台后,“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安排学习华国锋主席的重要讲话和中央文件。有一次下午上课,大队书记因为有事儿没去,其他去的人都没记录下学习的内容。公社要求必须向大队的全体党员传达,因为只有我记得比较完整,所以,只好由我来传达会上的学习内容。

我还不是党员,面对着坐在学校教室里的几十名党员,虽然他们都是农民,我还是很心虚、很胆怯。我平时讲话是不习惯拿稿的,但这一次,坐在蒙着红布的麦克风前,我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还拿了一张有华国锋主席最新讲话的报纸,互相结合着给大家作了传达和讲解。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入党,却给大队的全体党员传达了一次公社会议的内容,讲了一次党课。每想起这件事,自己都觉得很开心、很有趣。

随着“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的逐步深入,公社要求各个大队成立政治理论班和文艺班。我被大队任命为文艺班的班长,节目要求自编自演。我根据农村的实际情况,写了对口词、三句半和诗歌联唱,还为单出头和二人转填上新词,组织会表演的知青和农村青年成立宣传队,排练这些节目。

农村青年和知青们一起排练得很开心,大家都非常愿意参加这项活动,因为这也是男女青年谈恋爱、处朋友的好机会。每天晚上收工后,他们都很早就来到知青点后的小学校参加排练。村里有好几个男女青年的嗓子特别好,很有表演能力。在公社的汇演中,我们大队得了多项优秀奖。我编写的对口词、三句半等,成了公社的保留节目,经常在小喇叭里向全公社进行播放,使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随着对“四人帮”的深入批判,在市里驻村工作队的帮助下,以我们知青为主,办起了批判“四人帮”的展览馆。市工作队给我一份材料,按照材料内容,我给知青里一个会画画的同学分配任务,让他用一周时间,去市里画展览馆需要的画。一周后,这个知青很出色地完成了这些画,共有20多幅。我为这些画编写了全部的解说词,还写了展览馆的前言和后语,并选出5名女知青做解说员,要求她们把这些内容全部背下来。她们都练习得很刻苦,常常去野地里自己找个地方背诵。

展览馆设在村里小学校的一个房子里,正式开馆后,公社各大队的知青和社员,分批分期来我们大队的展览馆参观。参观后,我们的文艺班在学校的操场上为他们表演节目,得到了来参观者的热烈掌声和好评。

不久,我们大队“共产主义大学”的展览馆和文艺班引起了县委的重视,我写了3000多字的活动情况上报给县委。县委书记坐吉普车亲自来到了我们大队,观看我们的展览馆,我代表大队向县委书记作了汇报。县委书记知道我是知青之后,又来到了我们知青点,看到我们点管理得井井有条,劳动、生活和学习都很充实。书记说:“我就结识你这个小朋友了,我们俩都是书记,应该说是同行,希望你有时间常去县里玩儿。”书记的话说过了,我也就没在意,觉得县里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

不料一个月后,县委书记又来到了我们知青点,还带来了团县委书记。他问我:“为什么没去县里玩儿?”我说:“没有啥去县里的事儿。”书记说:“这回你去吧,我有时工作忙,可能不在县里。我把团县委书记带来了,你们是同行,都很年轻。你以后去,我不在就可以找他。”他们离开之后,我始终没去过县里,没有去见过这两位书记。因为,我不想留在农村,没想过在当地任什么职务。

就这样,我糊里糊涂、轰轰烈烈地上了这次“大学”。参加高考时,我以为自己上过“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政治考试是没有问题的。结果,政治卷一发下来,马上就傻眼了,一道题都不会。什么生产力、生产关系、劳动资料、三个世界,一个字儿都写不上。因为,在那个“大学”学习过的报纸和文件里,完全没有这些内容。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政治是怎么回事儿,完全是一个“政治盲”。

待续


【作者简介】明若水:东北人,医生。退休赋闲,偶做诗文,以求同道同行。一枚园地耕耘者。


聆听良知,坦鸣心声。我手写我心。
投稿邮箱:yimeiyuandi@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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