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有关规定，小学生滿了七岁才可以上一年级｡ 这对于冬天出生的小朋友们来说，似乎有点不公平｡

兰兰的生日正好在冬季。如果按照规定，她就要到了七岁半才能上小学，那就会耽误半年。当然如果家长能找到关系运作一下，六岁半上一年级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当年就是因为我妈在贵阳市北小学当老师，我就没有上一年级，直接上的二年级。因为我的生日也是冬天，所以到了六岁半没有报上名，只能去上北横巷的补习班。

这个补习班相当于现在的"学龄前儿童班", 自带桌椅(大板凳加小板凳)，几十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上课，在我的印象中基本没有体育, 音乐, 美术课, 是否教了算术，我已不太记得，但是语文课肯定是有的。我妈向校长申请我直接上二年级的理由是: 我女儿在补习班已经认得不少字，如果让她重读一年级，她可能会在课堂上捣乱! 校长一听，我妈的女儿这么厉害，于是就妥协了。

有了这样的经验，在兰兰满六岁的那个冬天，我们就开始运作。找到朋友中各种途径的关系, 为兰兰争取到了一个报名的名额。

七五年已是W&G末期，开始进口外国大片如朝鲜的《卖花姑娘》、《摘苹果的时候》等等, 作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电影公司，享有"拿票"的巨大资源。对于那些想先睹为快的影迷来说，这是一个很硬核的关系。所以我们凭着电影票"外交"交了不少的朋友，就这样在各方一起发力的作用下，兰兰顺利地进入了电影公司对面的向阳小学。学校离家很近，站在楼下的马路边，都能听得见隔着几块菜地的学校的上课铃声。

开学半年，认得几个字的兰兰不免有些得瑟起来。有一次贵州的国画家宋剑锋先生来我们家做客，熟读地图的兰兰爸爸开玩笑说他的眼睛很好，你在三米外在对开的中国地图上任意指一个点，他就能告诉你那里的地名(其实他真不是眼睛好，是记性好)。

一旁的兰兰，看着大人们玩得高兴，也想参与进来。她跑上前去问宋伯伯，你知道中国有个城市叫"南冒"吗?大画家宋伯伯被问住了，他爸也愣在一旁。兰兰一看她把大人们都考翻了，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拿张小板凳站上去指着地图上的"南昌"说:"就! 是! 这! 里!" 于是，兰兰在他爸爸的朋友中，从此赢得一个绰号就叫"南冒"。

那时候在贵州的小县城里，很时兴自己拿了面粉和鸡蛋，去作坊里加工干面条。而用来"腰"面条的纸，多半是旧报纸。我们通常会把加工好的干面条放在一个40X40cm的金属片桶里，并把这片桶放在房间里的三抽桌下, 中午时间紧张我们一般都会安排吃面条。

有一次，我在厨房里烧开了水，一边切葱，一边等着张兰去拿面条。水开了又开，我等了又等，她却没有了动静，我不得不过去看一眼。只见她蹲在片桶旁边，把一把面条翻来翻去的看，似乎一时半会儿不会起身的样子。我看她那么投入，也好奇的看了一眼，问她这面条上有虫子吗? 她吓了一大跳说: 我是在看报纸! 我现在已经不记得那张报纸上登了什么吸引她的消息了，但她的这种走神与专注，一直是我们家里聊天的笑谈。

前几天她写"纽约疫情"的时候，也是这样专注，我们和她讲话她都听不见，以至于我和艾薇不得不在吃饭的时候央求她，能不能不要看资料和我们说几句话。

兰兰一天天长大，读书增加了她的知识，扩大了她的眼界，所以，她也有了和我斗智斗勇的底气。

她上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忘了带作业去交，被老师批评，我罚她关"小黑屋"。那时电影公司的宿舍是从中间上楼，左右两边是过道。进入过道，临街的一面是卧室，后面对应的是一间小厨房。我们当时一家三口，分到两间房和两个小厨房，其中一间小厨房，可以用来堆杂物，偶尔，也会做兰兰的"禁闭室"。

这两天我整理2011年的新浪微博的时候，看到兰兰在一段文字中提到有一个小孩，不好好弹钢琴，被他父母关了地下室的时候我是这样回答她的: 你也被我关过，不过不是地下室，因为你父母的级别不够拥有地下室。你小时犯了错误曾被我关在小小的厨房里，你说: 不放我出来我要啃洋芋! 我说：你啃! 你说：是上面有泥巴的那种! 于是，你妈只好妥协开门放你出来。

读着这些一唱一和的暖心的文字，我始终无法接受她已经不能再和我聊天的这个事实。我总觉得兰兰还在线上，她就在"那一头"继续和我聊天呢，但她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能自己骗自己多久?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