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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在金星五万米高空的钻石宫殿里向我女朋友求婚?(下)| 科幻小说

杰弗里·A.兰迪斯 不存在科幻 2023-02-06
7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异世旅人」。本周三~周五,带来一部外国中篇科幻小说连载:太空时代,太阳系的整个外层空间被二十个大家族垄断,我和同伴收到神秘的邀请往金星参观,来到金星大气中的浮空城市。对方想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云国的帝王(上)云国的帝王(中)

作者简介杰弗里·A.兰迪斯,美国科学家、科幻小说作家。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约翰格伦研究中心光电能及太空环境研究专家,1997年火星探路者计划参与人之一,火星2003年探测漫游者计划入选成员,也是2013年新型金星漫游车的设计者。他的代表作《迪拉克海上的涟漪》获1990年星云奖,《追赶太阳》获1992年雨果奖;2000年12月出版了自己的首部长篇科幻小说《火星穿越》。他的作品被译为10多种语言。本篇获2011年斯特金奖。

云国的帝王(下)全文约12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4分钟
作者 | 杰弗里·A.兰迪斯译者 | 郑静校对 | 孙薇、Mahat
我又一次成了包围和质问的目标。就像在卡洛斯·费尔南多地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样,审讯室也有豪华的真丝椅子和优雅的柚木雕刻,但这儿显然是一间拘留室。审讯我的四位女性都是卡洛斯·费尔南多的护卫,我觉得如果她们认为我有一点儿不老实的话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大卸八块。我和她们说了事情的经过,我每说一段儿她们就提出很多问题,建议我完全可以有不同的做法。为什么我要把划艇开到离城市和其他人那么远?为什么我被抓的时候不奋力反抗?为什么我不立刻要求他们将我送回来并且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为什么除了两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以外——他们从我的描述中得出这个结论——我说不出其他叛乱者长得是什么样子?审讯结束的时候,我要求见卡洛斯·费尔南多,她们和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你们觉得我是故意让自己被射下来的?”我对护卫中为首的女人说,她身着红色绸衣,颇为清瘦。“我们不知道应该作何设想。廷克曼先生,”她说,“我们不喜欢碰运气。”“那现在怎么办呢?”“我们可以安排你回到其他星球去,”她说,“甚至回地球都可以。”“我不会抛下滨川博士一个人走的,”我说。她耸了耸肩。“此刻你还有的选择,不错,”她说,“只在此刻。”“我怎么才能联系上滨川博士?”她耸了耸肩。“滨川博士想联系你的话肯定能找得到你的。”“那如果我跟她有话要说呢?”她耸了耸肩。“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们需要的时候会找你的。”我回希帕蒂亚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是海盗们的灰色连体衣;女护卫们把那件衣服拿走了。她们给了我一套蛛丝做的薰衣草色衣服,看起来更像睡裙,地球周围人工世界上的高级交际花都不会穿得这么鲜亮。和希帕蒂亚市民日常穿着相比较这还算低调的,因此并没有引人侧目。我发现护目镜被整齐地收起来放在衣服膝盖处的口袋里。看来,金星上的人是将墨镜放在膝盖口袋里的,我猜是因为坐下来的时候拿比较方便。她们没发现这个护目镜是海盗们给我的离别赠礼,还不如说是因为过于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没收。我没来由地开心起来,我喜欢这副护目镜。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回辛格家的路,我到家的时候伊佩芬妮和特鲁门正等着我,跟我说了最近的新闻。我被绑架的新闻已经过气了,大家口口相传的是更新鲜的消息。那就是卡洛斯·费尔南多·德拉克洛瓦·奥特迦·德拉霍亚-诺德瓦德格伦鲍姆给了来自外太阳系的访客,莉亚·滨川博士——一个实际上出生在地球的人——一块石头。而她并没有还回去。我听得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说卡洛斯·费尔南多这是在求婚?向莉亚求婚?这没道理啊。朱庇特在上,他还是个孩子。求婚还太早了吧。”特鲁门和伊佩芬妮相视一笑。“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多大?”特鲁门问她,“二十岁?”“你接受我的书和石头时,我差不多二十一岁了,”她说。“按照地球的时间算,是多大?”他说,“十三岁?”“刚过十二岁,”她说,“我觉得,也该到了结婚的时候了。”“等等,”我说,“你是说你结婚的时候才十二岁?”“按照地球算法来说,”她说,“是的,差不多就那么大。”“你十二岁就结婚了?然后你——”我突然不想问了,然后我问道,“金星上的女人是不是都这么早结婚?”“独立城市的数量很多,”特鲁门说,“其中肯定有一些习俗与我们不同。但是这儿的习俗多多少少都一样。”“但是那——”我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病态?变态?然后我又想到地球上很多文明里也有童婚。“我们知道外面世界和我们习俗不同,”伊佩芬妮说,“别的地区也有不同的做法。这么做对我们来说行得通。”“一个男人通常在二十一岁左右结婚,”杜鲁门解释道,“按照地球时间来算就是十二、三岁,或者十一岁。他的妻子差不多五十岁或者六十岁——她会成为他成长过程中的导师。地球上那是多大——三十岁?我知道过去地球上的风俗是双方结婚的时候年龄差不多大,但那简直是愚蠢透顶,不是吗?请问谁来做导师呢?”“然后,当他长大以后,五十岁或者六十岁的时候,他会娶一个年轻的老婆,二十岁或者二十一岁那么大的,可以说他会成为她的老师。等她到了六十岁,又会和比她小的丈夫结婚,以此类推。”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仪式化的虐童制度,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别说出来。我想,我也许我过分解读了他的话。这就像某种中世纪学徒系统。当他说到教导,也许我直接就联想到他是在谈论性是太武断了。也许他们会等到孩子到某个年龄再进行房事。我想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婚姻就像编绳一样,”伊佩芬妮说,“每一股承接着另一股。”我的视线从特鲁门转向伊佩芬妮,又转回杜鲁门。“你也是这样的吗?”我问杜鲁门,“你十二岁就结婚了?”“以地球年龄来算,我和特丽奥莱结婚的时候十三岁,”他说,“年纪挺大的了。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乐事。天啊,我需要一个像她那样的人来救救我。我意思是说,虽然当时我并不懂,那时我是需要有人来教教我性方面的事情了。”“那特丽奥莱——”“嗯,是的,她之前有过丈夫了,那之前她丈夫也有过别的妻子。我们的婚姻可以回溯到一百九十多年前,从拉杰·辛格建立了这个家至今。可以说我们编织在一起的历史非常悠久了。”现在我清楚了。这条婚姻链里每个男人都会有两个妻子,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每个女人也会有一个比自己大的和一个比自己小的丈夫。这整个系统的确很像编绳,交替相续代代相传。人际关系必然极度复杂。然后我突然想起了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天呐,”我说,“你们是认真的。你是说卡洛斯·费尔南多不是开玩笑的。他真的想要和莉亚结婚。”“当然,”伊佩芬妮说,“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完全料不到。很明显阁下大人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了。他这人弯弯肠子挺多的。”“他想和她上床。”她看上去很惊讶。“那是啊,当然啦。难道你不会吗?如果你已经二十岁——我的意思是,十二岁那么大了。难道你对性不好奇吗?阁下大人也该有个老师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我好奇她那方面怎么样?地球人——她可能从来没被一个好老师教过。”这话题我不想再继续下去。我们在火星上的那一点儿火花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这些我整个身体都在隐隐作痛。“当然了,年轻人满脑子都是性,”杜鲁门插嘴说,“但是说到底,我觉得性在婚姻链里是最不重要的部分,廷克曼先生您应该清楚的。卡洛斯·费尔南多阁下应该与一个优秀的婚姻链结合。无论按传统来说,还是清楚明白的继承条款来说,都该这么做。金星上大概只有五个婚姻链是符合这个标准的,但是他和其中一半的家族都有着过于密切的血缘关系。大家都以为他会和泰利奥斯·德拉克洛瓦的妻子结合;她到了可以下婚的年纪,而且和他也没有太近的血缘关系。他对滨川博士的求婚——没错,大家都在议论着呢。”我不愿意放过任何机会:“你是说,他的婚姻需要有人同意?他并不是想和谁结婚都行?”杜鲁门·辛格摇了摇他的头:“那当然不行!我刚和你说过了。事关未来千年的基因繁衍。他的结婚对象肯定不能随随便便。”“但我觉得他这次斗赢了,”伊佩芬妮补充道,“他们以为能制得住他,不是吗?但是他们从未想到他竟然会找一个外面世界的人。”“他们?”我说,“他们是谁?”“他们从未想过要防着这件事儿。”伊佩芬妮继续说。“但是他不能和她结婚,对吗?”我说,“肯定的,她的出身不合适。她不属于任何家族。她是个孤儿,她和我说过的。学院是她唯一的家。” 杜鲁门摇了摇头。“我想伊佩芬妮说的也对,”他说,“怎么说呢,也许他就是比他们还狡猾。如果她不属于任何家族,也没有这儿每个人都会有的复杂的姻亲关系,就是说他们找不到任何反对她的理由。”“她的科学成就——我想这方面他们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伊佩芬妮说,“她是个孤儿?简直太棒了。完全没有家族负担。我赌他本来就知道这事儿。他是废了大力气才找到合适人选的。”她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们原以为他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放荡不羁的人呢。”“这太可怕了,”我说,“我必须阻止他。”“你?对于滨川博士来说你年纪太大了。”伊佩芬妮用一种品头论足的眼神看了看我,“虽然说长得不错——如果我年轻个十岁、十五岁,我会考虑考虑的。我亲戚倒有孩子和你年龄般配。你还没结婚,对吧?”
随着城市进入日半球,太阳从卡邦区辛格家的外面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我不知道伊佩芬妮要给我介绍一个年轻姑娘的提议是不是认真的,但我不会考虑的,我会尽可能礼貌地回绝掉的。我到屋子外面去思考,所谓的“外面”也只是在无数穹顶组成的漂浮城市范围内,只有穹顶里面才能呼吸。我该怎么办?我能解决技术问题,但是人际关系一直是我的弱项。从这里我可以一直走到世界的边缘,这个世界就是由透明罩子组成的,这些罩子将可呼吸的空气留在里面,把金星大气中的二氧化碳隔离在外面。太阳的周围是一片薄薄的高空云,环绕着一圈金色光晕,一排幻日从左到右列队展开。晨光斜斜地从云层中刺射下来,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想到护目镜还在我的膝盖口袋里,就拿了出来。我戴上了护目镜,在右边轻触了几下,将光线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亮度。几个大写字母浮在半空,颜色深浅和背景环境相差无几,写着【链接:准备完毕】。我转过头去,字母也随着我的视野而变化,根据背景不同变成深浅不一的颜色。我打开了一个通讯链接?肯定不是卫星信号;护目镜不可能储备足够的电量发射穿透至轨道的信号。这是不是意味着魔鬼鱼飞船就在云层下方盘旋?“你好,你好,”我对着空气说,“测试。测试?”没有回应。可能不是声讯的。我敲了敲右边镜片:一下变暗,两下更暗,三下全黑了;然后又回到全透明。也许是另一边?我试着敲了敲左边镜片,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光标。试了一会儿后,我发现可以用敲击的方式输入甘迪编码。似乎只能输入低比特率的文本;链接所需的电量肯定是极少的,但是甘迪编码是标准编码,我敲击出了【CQ CQ】的字样。意思是:在吗,在吗。【链接:准备完毕】的信息变成了浅绿色,然后变成了大写字母的:在。我输入:【是谁】。【魔鬼鱼七号。有进展嘛?】我输入了:【CF向LH求婚了!】【已经知道了。还有吗?】【没有了。】【好的。下线了。】眼前的信息又变成了【链接:准备完毕】。这是一个为我开通的通讯渠道。但是我想不出有什么用。我继续观察透明罩子。我正对着一块巨大的透明窗面,形状是一个边长大概为十米的正方形。我站在窗面底部的地方,发现将它和另一块相邻窗面连接在一起的是一层薄薄的碳。我按压了一下,感觉微微有点弯曲。连接处可能都不到一毫米厚;怪不得罩子必须很轻。我用掌根拍了拍窗面,能感到一种震动;我估计震动的频率可能只有几赫兹:工程学上的弱点应该在面板交界处:如果窗面弯曲到一定程度,就会从连接处脱落。满意于至少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我开始考虑伊佩芬妮说过的话。卡洛斯·费尔南多本来是要与泰利奥斯·德拉克洛瓦家族的妻子结婚。不管她是谁,也许知道了卡洛斯·费尔南多另有安排后她也松了一口气;她很有可能和他一样觉得包办婚姻是一个陷阱。但是,她是谁呢,她觉得卡洛斯·费尔南多的新计划怎么样呢?
护卫们明确表示,我不可以和卡洛斯·费尔南多或者莉亚联系,但是并没有说我不可以和泰利奥斯·德拉克洛瓦家族联系。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和成年人,乱中有序,对金星的社会系统有一些了解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泰利奥斯·德拉克洛瓦的妻子——曾经是卡洛斯·费尔南多阁下的众望所归的妻子人选——原来是一个仅仅比我大一点的女人,剪了一头清爽的灰色短发。我想起我以前见过她。晚宴上她坐在卡洛斯·费尔南多旁边。她自我介绍过她名叫米兰达·泰利奥斯·德拉克洛瓦,并且向我介绍了她年长的丈夫,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矮壮男人。“家里需要一个年轻的丈夫,”他和我说,“我们都老了,孩子们是指望不上的——他们以后都要结婚的。”米兰达·德拉克洛瓦向我介绍了她的两个女儿。她们很安静,尽量不引人注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然而头却一直低着,当她们被介绍给我的时候,睫毛低垂地望着我。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发现她们俩都在悄悄地研究我。如果在一天前我是一定不会注意到这点的。“要么过来好好坐下来说话,要么去做家务,”米兰达和她们说,“你们这样窃窃私语的,外面世界来的客人一定会觉得很厌烦。”她们都咯咯地笑起来,摇了摇头,然后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尽管时不时就会有一个脑袋默默地探出来看看我,我回头看的话就立刻缩了起来。我们坐在一张似乎是橡木做的矮桌前。她的丈夫把咖啡送过来以后就离开了,留我俩单独交谈。咖啡是泰式做法,炼乳与咖啡在透明的咖啡杯里层层相叠。“那么说你和滨川博士是朋友咯,”她说,“久仰。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和滨川博士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想见到她,”我说。她皱了皱眉,说:“所以呢?”“我现在见不到她。”她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他身边有一些女护卫——”米兰达·德拉克洛瓦大笑了起来。“啊,我懂了!我的小卡太惜字如金了。难以置信,他居然吃醋了。我相信他这次一定是动了真感情。”她在桌面上用手指敲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橡木桌子里也装有电脑系统。“天呐,小卡还没有全盘接管呢,我也看不出任何原因你不能见你想见的人。我已经给滨川博士发了个消息,告诉她你想见她。”“谢谢你。”她挥了挥手。我突然意识到卡洛斯·费尔南多可能和她的女儿们差不多大,可能一块儿上学。她一定是把他从小看到大的。对他来说这的确有点不公平——如果他们结婚的话,她占尽了优势,一瞬间我明白了他的两难之处。然后她之前说的话让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你说他还没有全盘接管,”我说,“我对你们的习俗不太了解,德拉克洛瓦夫人。请不吝赐教?”“你知道的吧,只有结婚了他才算成年,”她说。这下子我算是搞懂了。卡洛斯·费尔南多一定是急于控制一切,但他得先结婚。“那么一旦他结婚了呢?”“那他就理所当然地继承遗产了,”她说,“但是他结婚以后,夫妻家族会一起控制所有的财富。一个二十一岁的孩子不可能掌管诺德瓦德格伦鲍姆家族所有的财富,后果不堪设想。诺德瓦德家族的创始人对此再明白不过了。所以他才让自己的儿子和拉霍亚家族通婚。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运转的。”“我明白了,”我说。如果米兰达·德拉克洛瓦和卡洛斯·费尔南多结婚,她就会掌管诺德瓦德格伦鲍姆家族的财富。她经验丰富,对于政治和系统的运作方法了如指掌。他会是这段婚姻关系里的小孩子,永远是这段关系里的小孩子。米兰达·德拉克洛瓦肯定不想让莉亚·滨川和卡洛斯·费尔南多结婚。她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盟友。并且,她——和她的丈夫——肯定很想杀掉莉亚·滨川。突然间我理解了卡洛斯·费尔南多身边带着那么多护卫并不是在装腔作势。问题是这些贴身护卫们到底有多厉害?然后我突然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是不是她或者她的丈夫雇佣海盗们将我的划艇射下来了?他们的目标明显是莉亚,而不是我。他们事先已经知道了莉亚会驾驶划艇:一定是有人暗中提供情报。如果不是她,还会是谁?我带着新的疑惑看着她。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我。“当然了,如果莉亚·滨川博士决定接受求婚,他们两个会开启一个新的家族。她名义上是年长资深的那个,但是我怀疑——”“但是她可以和他结婚吗?”我打断了她的话,“如果她决定要嫁给卡洛斯·费尔南多的话,难道不会有人阻止她吗?”她大笑起来。“不,小卡恐怕都计划好了。他确实是格伦鲍姆家的孩子没错了。各大家族没有什么法律根据可以反对;她也许来自外面的世界,但是他的做法无可厚非。”“那你呢?”“你以为我有的选?如果他问我,我会和他说这么做不好。另一方面,我也很想看看他能不能干成这事儿。”放弃成为全宇宙中最富有的女人的机会?我才不信呢。“你觉得你能说服她放弃嘛?”她说,“你觉得你能给她什么?据我所知你一无所有。你是一个打工的,一个太阳系里的流浪者。和小卡比起来,你能给她什么?”“友情,”我说。我自己也觉得听上去软弱无力“友情?”她讽刺地复述,“就这?我还为外面世界的男人都会承诺爱情。我承认至少你很诚实。”“对,爱情,”我绝望地说,“我能给她爱情。”“爱情,”她说,“这就有意思了。我读到过外面世界的人们都是为了爱情结婚。你好像还不懂,对吗?婚姻与爱无关。它甚至和性都无关,虽然婚姻里肯定有很多次性关系,这是肯定的,多到足以彻底改变我的小卡,让他误以为自己懂得了爱情。”“婚姻是一桩生意,廷克曼先生。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与爱,与性,与家族都无关。婚姻就是生意。”
莉亚收到了米兰达·泰利奥斯·德拉克洛瓦的消息,把我喊道了她的住处。女护卫们似乎不开心,但是她们显然必须遵从她的直接命令,于是两位红衣女护卫将我带到了她的住处。“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了?”她看到我的时候说。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伤口已经不疼了,但是酸液烧伤的地方还有红色的斑点和片片剥落的皮肤。我和她说了划艇坠落和我被海盗营救,或者说是绑架的事儿。然后我和她说了卡洛斯的事儿。“再看一样他给你的书吧。我不知道这书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也不想去猜到底花了多少钱,但是我敢说肯定不是影刻版。”“是的,那当然,”她说,“他后来和我说了。”“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求婚吗?”“是的,蛋、书和石头加在一起就是求婚,”她说,“很符合这儿的传统。我知道你总觉得我一门心思在遥远的事情上,但我对身边的事情还是有几分关注的。小卡是个好孩子。”“他是认真的,莉亚。你不能小瞧他。”她挥了挥手,对我的说法表示反对。“我自己的事儿自己能决定,但还是感谢你的忠告。”“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和她说,“你认识米兰达·泰利奥斯·德拉克洛瓦吗?”“当然了。”她说。“我觉得她想杀了你。”我和她说了我划艇事件的经过,还有我怀疑海盗们是受人指使把我误以为是她才将我射下来的。“我觉得你是想太多了,廷克曼,”她说,“小卡和我说了海盗们的事儿。他们就是一个心怀不满小团伙,他们时不时地搞一下破坏运输之类的事。但是他说他们不值一提。他说,当他继承家业时,会好好处置他们的。”“处置他们?怎么处置?”她耸耸肩。“他没说。”但这正是海盗们——反判者——和我说过的:卡洛斯有一个他们未知的计划。“所以他有个不可告人的计划。”我说。“他的确问了地球化改造的事儿,”莉亚想了想说道,“但是在金星上这么做毫无意义。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的确可以将二氧化碳分为氧气和碳:我知道他手上有这种技术。”“他有这种技术?”“是啊,他说的时候你也在现场。用太阳能微型机器实现分子静止技术。但是有什么意义呢?”“那么,他是认真的咯?”“至少是认真考虑过。但那不合理啊。星球表面充满60巴或者70巴的几乎是纯氧的大气,会比二氧化碳还要致命。这也不能解决温室效应问题;在那种浓度的大气中,即使氧气也会成为温室气体。”“你和他解释过这些了?”“他早就知道了。那样漂浮城市就漂不起来了。它们是靠内部的可呼吸空气比金星大气轻才能漂浮的。将金星上的二氧化碳变成纯氧的话,所有的城市都会坠落。”“但是?”“但他似乎不在乎。”“所以地球化会让金星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他也知道。所以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她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知道了,”我说,“我觉得我们最好去见见你的这位朋友——卡洛斯·费尔南多。”
卡洛斯·费尔南多在他的游戏室里。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他的家族官邸建在上城的边缘,紧靠着城市穹顶的边缘,游戏室有一整面墙可以看到外面的云景。房间里散落着各种东西:一套玩具方块,里面有内置的电子模块,可以放在一起组合成精致的建筑物、航天器模型和各种各样的比空气还轻的飞行器,显然只有金星上才有的交通工具;一种由管状物链接的透明容器组成的装置,似乎是一个半途而废的科学实验项目;一辆独轮车静静的靠在角落里,靠内置的陀螺仪保持着平衡。在玩具和玩具之间的是一件件轻盈透明的家具。我拿起一把和羽毛差不多重的椅子,轻到几乎没有感觉。我现在知道了,这是改造为泡沫状分子结构的钻石纤维制成的。钻石是他们用来制造东西的主要材料;他们不需要从外界进口原材料,可以直接从二氧化碳大气中制造钻石纤维。他们是钻石专家,这个想法令我感到害怕。当护卫们把我们带到游戏室的时候,卡洛斯·费尔南多在房间的另一头,远离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背对着窗户和我们。他显然知道我们来了,但当护卫们宣布我们已经到了的时候他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对着背后喊了一声“没关系,我马上就来见他们。”两名护卫走开了。他在一个大屏幕面前旋转着,挥舞着双手。屏幕上,五彩缤纷的飞船以三维投影形式,在复杂的城市迷宫里飞行。城市的设计明显来自于埃舍尔,有着通过桥梁和扶壁联接的众多高塔。画面视点上下左右旋转,追着一些太空飞船打的同时躲避着其他的飞船。不时地有朝前发射的红色点状射击弹道,射中的飞船在五颜六色的爆炸中消失,而卡洛斯·费尔南多兴奋地高喊着:“中了!”和“干掉你,狗贼。”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起舞;这个游戏看得出是全身体感感应的。在我看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我四下看了看。在距离我们进门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个带垫子的平台,一只狮子坐在上面,回头用金色双眸看了看我。这只公狮子比我个头还大,在他的旁边躺着一只母狮子,将头枕在爪子上半睁着眼看着我。她的尾巴转了一次,又转了一次。公狮子的鬃毛蓬松巨大,肯定是刚刚洗吹过了。公狮子张嘴打了一个哈欠,侧躺了下去,仍然盯着我。“他们很友善,”莉亚说,“一个叫坏男孩,另一个叫短裤,是宠物。”短裤——我猜是母狮子的名字——伸长了身体抱住了公狮子的脖子。然后她将一只爪子放在他脑袋的后面开始用舌头梳理他的皮毛。我开始明白了卡洛斯·费尔南多的人生是多么地与众不同。在卡洛斯·费尔南多玩游戏的墙面两侧,还有几块别的屏幕。我左手边的看起来像是做了一半的家庭作业。认得出是微积分。他在做链式法则求导,题目解了一半,似乎是卡住了或者觉得无聊了。旁边一个屏幕上是金星大气结构的可视化图形。家庭作业吗?我仔细观察了屏幕。如果这是家庭作业的话,那么和数学比起来,明显他对大气科学的兴趣比较大;图上遍布笔记和六七个开放对话框,里面写满了细节。我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仔细。屏幕变成了一片黑暗。我转过身看到卡洛斯·费尔南多站在那里,满脸都是愤慨。“那是我的东西,”他说,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地突出了“东西”这个词儿,“没让你看的时候不要看我的东西,好吗?”他转向莉亚,脸上转变成我难以理解的表情。我觉得他很想将我从房间里赶出去,但是又不想惹莉亚生气;他想要持续得到她的嘉许。“他在这儿干什么?”他问她。她看了看我,眉毛轻扬。我也想知道啊,我想,但是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最好还是说点儿什么。我走到巨大的窗前,外面是一望无际的云层,我可以看见另外一个城市,远看是蓝色的,仿佛金色地平线上的一个玩具气球。“金星上的环境是如此独特,”我说,“想想当年。这是你的祖先乌多·诺德瓦德亲手建立的世界。”“谢谢,”他说,“我是说,我想我应该谢谢你。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们的城市。”“所有的城市,”我说,“都是惊人的成就。一定是有惊人的天赋才能预见了如此愿景,建立了第一个漂浮城市;将这个星球作为避风港,令万千居民可以安居乐业。甚至上亿都可以——天空还空着呢。也许某天会有数以万亿的人在这儿栖居。”“是吧,”他说,“我想那肯定会很了不起。”“蔚为壮观,”我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么你为什么想毁了这一切呢?”“什么?”莉亚说。卡洛斯·费尔南多瞠目结舌,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又没说出来。他盯着地面,视线左右飘忽不定。他说:“我…我…”话说了半截儿打住了。“我知道你的计划了,”我说,“你的微型机器——他们会将二氧化碳变成氧气,然后大气的变化会让城市坠落。它们既然比空气重,也就不会再漂浮了。你清楚的,不是吗?你是故意要这么干的。”“他不能这么做,”莉亚说,“这不行。碳会——”然后她也打住了。“钻石,”她说,“他想把多余的碳变成钻石。”我伸手捡起一件家具,那是一个泡沫结构的钻石桌子。它的重量几乎为零。“纳米机械,”我说,“你提到过分子静止。你知道吗?有人曾经说过金星的问题不是它的表层太热了。只要在我们这个高度,空气的浓度是和地球上的空气浓度一样宜居的。问题是,它的表面远远低于海平面。”“但是纳米机械将大气转化为氧气的时候,从每吨大气里你可以得到四分之一吨的纯碳。而每平方米的大气有一千吨。”我转向卡洛斯·费尔南多,他到现在为止还是缄默不语。他的沉默似乎就是一种坦白。“你的机器会将那些碳变成钻石纤维,然后从地表往上建筑。你想建一个新的地表,不是吗,完全人造的地表。在距离过去石头地面50公里的高空建一个新的平台,在这个美妙的高度空气是可以呼吸的。”卡洛斯终于说话了。“是的,”他说,“爸爸发明了这些机器,但是用它们在整个星球上建造一个外壳是我的主意。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很聪明,不是吗?你难道不觉得很聪明吗?”“你不能拥有天空,”我说,“但是你可以拥有土地,对不对?你建造了土地。所有的城市都会坠毁。也不会有什么叛逆城市了,因为所有的城市都消失了。你会拥有一切,所有人都必须有求于你。”“是啊。”卡洛斯说。他笑了起来,一个大大的傻笑挂在脸上。“很棒,不是吗?”他肯定是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因为他说,“得了吧。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贡献。那些反叛城市里只有满腹牢骚的人和海盗。”莉亚的眼睛瞪圆了。他转向她说,“为什么不呢?倒是给我说个理由啊。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漂浮城市都是我祖先想出来的,他们硬要插一脚。他们剽窃了他的创意,现在我要把他们给解决掉。这样不是更好嘛。”他又转向我。“好吧,你猜出了我的计划。很好,很棒,没问题,好吗?我承认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现在你得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好吗?”我摇了摇头。“哦,那你滚吧。”他说。他转向莉亚。“滨川博士,”他说。他单膝跪下,双眼盯着地面说,“嫁给我吧。求你了?”莉亚摇了摇头,但是他还在盯着地面,看不到她的动作。“对不起,卡洛斯,”她说,“对不起。”他还只是个孩子,在一个被自己的玩具包围的房间里,试图说服让大人们按照他的方式来看待一切。他终于抬起头来,眼里饱含着泪水。“求你了,”他说,“我希望你答应。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拥有我的一切,所有的一切,整个星球,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对不起,”莉亚重复道,“对不起。”他伸出手从地板上捡起了一个东西——一个宇宙飞船模型——看了看它,假装突然对它有了莫大的兴趣。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桌子上,捡起另外一个模型,站起来,眼神逃避着我们。他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很明显忘记了手上还有一个宇宙飞船模型——他假装漫不经心,仿佛这样我们就不会注意到他哭过了似的。“好吧,”他说,“但是你也不能离开,你懂的。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这个计划只有在保密的情况下才能成功,这样反叛者们不会有所察觉,也不会有所准备。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会把你留在这里,我会——我不知道,总归做点儿什么。”“不,”我说,“这儿对于莉亚来说太危险了。在她驾驶划艇的时候,米兰达已经试过雇佣海盗来把她从空中打下来。我们必须得离开。”卡洛斯看了看我,语气中突然带了讽刺,说,“米兰达?你在开玩笑吧。是我给那些海盗通风报信。我干的。我以为他们会把你带走关起来。我多希望他们没放你回来。”然后他转向了莉亚。“求你了?你会成为金星上最富有的人。你会成为太阳系最富有的人。我全都给你,你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对不起,”莉亚重复道,“这很慷慨。但是还是不行。”在房间的另一头,卡洛斯的护卫们安静地走了进来。很显然他有一种什么不出声也能召唤她们的方法。房间里一下子到处都是护卫,她们拔出了枪,但是还没有瞄准我们。我向窗户边上退去,莉亚也跟着我一起向后退。城市微微转动,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我带上了我的护目镜。“你相信我吗?”我小声说。“当然,”莉亚说,“我一直相信你。”“过来。”我的视野里出现了【链接:准备完毕】的字样。我装作随意地抬起手,轻触着左边的镜片。【在吗,魔鬼鱼】,我触击输入,【在吗】。我将另一只手背到身后,希望可以尽量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推了推窗面,感受到它可以往外弯曲。回复来了:【在】。推动。推动。节奏很重要。当我找到了窗户的共振频率,感觉就对了,振幅逐渐增加,仿佛摇椅的摆动,又像做爱的频率。我伸出左手抓住了莉亚的手,又用右手更加用力地快速推压玻璃。我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用上了,窗面明显地随着我的动作倾斜。窗户发出一阵噪音,一种难以听闻的次声震动,但是很明显可以感受到。每次震动都让玻璃窗更加向外倾斜。“你在干什么?”卡洛斯吼道,“你疯了吗?”窗户底部向外斜突,窗面的边缘开始与框架分离。一股酸和硫磺的味道涌上来,护卫们向我们奔过来,但是和我想的一样——他们不敢开枪,害怕坏掉的窗面会彻底炸裂开来。窗户吱吱作响、猛烈翘起,但是其他的链接处牢牢地固定住了窗面。窗子和窗框的边缘卡住的地方有一个细细的垂直缝隙。我将莉亚拉过来,背对窗子向后用力倒下去,沿着倾斜的窗面滑落,同时尽力地把它向外推开。下落的当口,我轻轻地在她颈边吻了一下。她本可以挣脱我的怀抱,本可以离开我。 但是她没有。“屏住气,眼睛用力闭上。”当我们从裂口处坠入空中的时候我低声说。然后我用最后一口气说:“我爱你。”她没有回应。她一直如此实际,很清楚在下一口吸进的就是酸液的时候不要说话。“我也爱你,”我幻想她是这么回应的。我用空余的手在护目镜上打出了:【魔鬼鱼】。【需要接应。速度。】然后我们坠落。
“和性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说,“就是这点我没明白。”我们已经在魔鬼鱼里面了,虽然满身粘液但基本上没有受伤。海盗们完成了他们的壮举,在半空中接住了我们。我们手上有他们要的情报,作为交换,他们会送我们离开这个星球,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去,回到星球和星球之间的冰冷和黑暗和虚空中去。“是为了钱,为了控制资产。”“当然和性有关啦,”莉亚说,“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婚姻当然就是和性有关系。一向如此。将一个孩子亲手塑造成自己想要的男人,你以为不会动心?婚姻当然是和性有关了。性和控制欲。钱?那只是人们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但是你没有动心吧。”我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当然动心了。”她叹息道,她脸上的表情再次陌生而疏远,令人费解。“你永远也不会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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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想象了人类逐渐走出地球,在太阳系开枝散叶的未来。这篇带有悬疑和动作元素的科幻小说的一大看点,是在人类几乎不可能生存的高温有毒的金星上构建了超乎想象但合情合理的的人类社会生态,及其衍生出的令人着迷的新社会风俗,以及在此基础上的权力争夺;而最核心的脑洞,则是碳元素的不同物理化学形态下的特异性,构成了这篇故事里的奇观和结局的悬念。——孙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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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孙薇  题图《木星上行》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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