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自述：我的职业道德，是不杀人
「惊人档案」
是惊人院
针对非正常事件的研究档案
第989号档案 | 神偷阿杰
我是惊人院的高级研究员Sybil。我过去也遇见过小偷，但大多数人都是为生活所迫，或是因为虚荣心驱使。但这次我遇见的，却是一个有着“偷窃癖”的社会精英。
这次的故事，要从一个惯偷开始讲起······
阿杰从小到大都是最不起眼的那类人。
他是家中老二，排行尴尬，长相也很普通，总和人撞脸。唯独上学时成绩还算不错，在班上能排到前十，但再想往前冲，就很难了。
庸碌平凡，没有特色，一直站在安全线内，可以说是阿杰前二十年人生的写照。
阿杰的哥哥是个叛逆青年，妹妹是个自闭症儿童。因为阿杰过于令人放心，所以原应分成三等份的爸妈的关注，全都给了一大一小。
刚上初中的那年春节，一家人出门逛街，前脚爸妈牵着妹妹刚进店里，后脚哥哥就被一群混混围堵了。阿杰来不及进店里，也不敢冲进人群和哥哥一起挨打，就只能被围观的路人挤来挤去。
他被挤得摔倒在地，爸妈这才发现少了两个儿子。老爸见到哥哥被打得半死不活，冲进风暴中心，撸起袖子立马开始干架。妈妈抱着妹妹在人群之外探头探脑，什么都瞧不见，只能焦急地打报警电话。
而阿杰摔倒之后，不仅没人扶他起来，还被围观群众踩了几脚。他透过林立于眼前的一双双腿，冷眼旁观着家人共同面对的危机。可他始终没能参与。
在众多的腿中，有一双穿着长筒袜的女生的腿，腿的主人背着双肩包，上面挂着可爱的毛绒玩具挂件。阿杰就盯着这挂件看了几分钟。
这几分钟里，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哭泣，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涌来。然后，阿杰做了一个决定······
那是他第一次偷东西。
作为一个新手小偷，阿杰的第一次可以说是毫无技巧可言。他从地上站起来，随着人潮运动的方向，由女生的左手边移动到了她的右手边，在此期间，他用力地将她背包上的挂件扯下来。
对，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被抓到，让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故意想和哥哥抢一抢“风头”，看会不会有人在意他。可被卷入纠纷的爸妈没有察觉，周围的路人没有察觉，甚至连受害者本身也没有察觉。
警察来了之后，阿杰才去和家人“团聚”，忙于打架拉架报警的家人们却以为阿杰跑去玩了一下午，刚刚回来。
阿杰仇恨地盯着哥哥，手里的毛绒玩具挂件被攥得绽开了棉絮。
后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用偷窃来发泄负面情绪的习惯。
人流密集的商场里，阿杰穿着运动夹克，拉低鸭舌帽，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让一让”，口袋里便会多出几个钱包；去逛珠宝店，有看中的银戒让店员帮忙拿出来瞧一瞧，走出店门口的那一秒戒指就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在家里斗地主，他也能偷来几张牌给自己出老千。
阿杰偷东西没有特定的目标，小到铅笔、橡皮、钱包、手机，大到家具、摩托，他偷窃的范围极广，偷窃对象依据心情和难度而定。
从初中偷到大学毕业，再到工作，阿杰一不顺心就会去偷东西减压，但就算他成功得手也往往无人发现，于是便会再次落入沮丧的怪圈。
他多想被当场抓获，失主打电话给爸妈，然后就会有人来替他道歉，可是类似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他偷的东西似乎和他自身一样可有可无，因而也从来没有人来寻找。阿杰只好把战利品屯放在秘密基地里，指望着有一天罪行曝光，他能一鸣惊人。
这个秘密基地，在小学校舍后头的废气木屋里，小学就在他家附近。每隔两三天，阿杰就会在下班途中绕过去，清点最新的战利品。
今天也是如此。
外头是瓢泼大雨，阿杰撑着伞走出了公司。快到小屋时，他已经浑身湿透了，但他兴致不减，掀开用于掩护的旧窗帘，看着眼前新来的战利品：
一摞卷子，嗯——是他去开家长会前，受到妹妹的请求，顺手从班主任的帆布袋里拿走的。阿杰翻了翻，选择题全选C，大题一个字也没写，难怪会求他将全部卷子偷走；
一只手表，据表店的老板说这是那个自杀的年轻导演戴过的。一开始虽然不值钱，但随着导演的遗作拿了几座大奖，这只二手表也水涨船高；
一副墨镜，挂在一个迎面走来就充斥着时尚气息、令阿杰不禁想敬而远之的潮男衣领前。
接下来都是钥匙扣、小玩具、充电宝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巡视一圈后，阿杰低头看见了地上的手提包。
他记得这是昨晚在地铁上顺走的。阿杰已经很久没见到有人把自己裹得那么紧了。帽子、墨镜、口罩、围巾、风衣、长靴，那时，阿杰看不到邻座男子的任何一寸肌肤。
眼前这个褐色手提包当时就在男子两腿之间的地板上，阿杰故意在换乘站下车，利用混乱的上下车人潮为自己制造下手的机会。
由于男子毫无防备，阿杰很顺利就得手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叮——”阿杰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吓了一跳。
他放下手提包，划开锁定的屏幕，原来是老妈让他带瓶醋回去。阿杰刚想放下手机，屏幕上又跳出推送的实时新闻。他粗略地瞥了几眼：一间咖啡馆发生了火灾，有一人丧生，本市著名的企业家林志宏也在火灾中受伤。
阿杰蹲下来检查手提包里的东西。
打开拉链，只见里面装着许多瓶瓶罐罐的药，涂的、吃的都有，还有一卷白色的绷带和一个打火机。夹层中放着一只手机和一个钱夹，钱夹里有张身份证。
阿杰好奇地抽出来看了看失主的信息。这人叫王洋，刚四十出头。
王洋、王洋······这人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对了，刚才的新闻，死者就叫王洋。作为林志宏曾经的好友，公司的初创成员之一，他的名字在这次事故中被曝光了。
不过，王洋这个名字这么普通，不一定这么巧就是同一个人。
得打开手机查证一下。他试了最简单的几个密码，最后输入了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终于解锁了手机。
手机里的app很少，除了必要的支付软件、通讯软件，就只剩下一个每日新闻。
每日新闻没被关掉而是退到了后台，一打开就跳出了林志宏的近照。这个王洋昨天还在看林志宏新出的采访，果然是同一个人吧。
没想到自己会偷到一个不久前刚变成死人的人的东西，阿杰觉得有些晦气。
他又打开聊天软件。第一个对话框就备注着“林志宏”。
-明天中午十二点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店“the one”见
-我很忙。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我的机会需要你给么？
-让我闭嘴，不对媒体公开十一年前那件事的机会
-你知道些什么？
-你做的我都知道
-不可能！
-可不可能，明天来了就知道了
对话停留在了昨天下午四点二十二分，林志宏的沉默似乎是默许了这场约会。
两人不是多年的好友吗？聊天记录里却看不出多少情谊，反倒像是起了纠纷，王洋拿这件事去威胁林志宏。
但就这么巧，在两人碰面时，王洋死了？
这场火烧得有些古怪，阿杰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真相，也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想到这里，阿杰寒毛竖立，他将旧窗帘重新盖回去，锁好小屋，甚至忘了买醋，就撑着伞跑回了家里。
这几天，阿杰压力很大，高考超常发挥的他读了本省的重点大学，毕业之后就校招进了创意公司，一路从助理升上了项目经理。作为同级职位最年轻的员工，本来就有许多人对他不满。这回因为合同问题出了些岔子，导致项目不能如期交付，他被老板叫去大骂一顿，同事们就围在外头看他出糗。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阿杰顺走了老板引以为豪的“年度十佳新锐企业”奖杯。他也没理那帮同事，径直下楼抽烟。奖杯被丢在了楼梯口的垃圾桶里，他踩灭还泛着猩红火星的烟蒂时，想起了发生在咖啡馆的火灾。
他越想忘记那场火灾，就越被它的阴影笼罩。在签订合同时，也因为一瞬间的晃神而忽略了那有争议的条款。
“要不要报警”是阿杰想的最多的问题。
不报警真凶有可能会逍遥法外，但是报警了会把自己也折进去。
阿杰虽然想要一鸣惊人，但他期望中的小屋第一发现者不是警察，而是觉得他普普通通的爸妈。
说不准那确实只是意外，从聊天记录看，两人有矛盾不假，但他没有确凿的证据。阿杰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在工位上搜索起来。
林志宏，建科地产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1980年生，H市的重点大学毕业，通过大学的创业项目赚到了第一桶金。他用这笔钱前前后后多次创业，但接连失败。
从资料上看，2006年是林志宏人生的转折点，他和大学同学王洋合作成立了林洋科技，专门研发阻隔材料、PVC压延材料等高分子材料，并且与爱情长跑六年的女友结婚。
算是乘上了时代的顺风车，林洋科技势头很盛，并且日益发展壮大。林志宏也在婚后第二年喜得贵子，可谓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跳过类似的成功史，阿杰翻了十几页，看到的不是林志宏的出轨传闻，就是对他偷税漏税的怀疑，根本无法关联这次事件。等到阿杰翻到二十多页，十一年前的一则旧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十一年前，林洋科技曾发生一起爆炸事件，根据警方调查，是实验室里的易燃易爆气体大量逸入空气引起了爆燃。那次由于操作不当的意外导致一人死亡，一人受伤，王洋就是受伤的那一个。
“他的皮肤大面积烧伤，之后便退出了林洋科技，专注于复健。同年，林志宏转让了公司股权，开始投身于地产行业······”阿杰一字一句念出报道的最后一段。
十一年前的爆炸事件怎么和最近发生的火灾这么像，都是一人死亡，一人受伤，而且王洋都是这两起事件的主人公。
王洋可真倒霉。阿杰一边为他扼腕，一边用林洋科技关联王洋的名字。
王洋，林洋科技初创成员之一，1980年生，H市下辖的地级市人。和林志宏一样，王洋毕业于H市的重点大学。不同的是他本科毕业后没有马上就业，而是继续升学读了研究生。硕士毕业后，在同学林志宏的邀请下一起创业，大获成功，在2010年的爆炸事件后主动退出公司，再无消息。看来王洋生前和林志宏说的十一年前的事指的就是那起爆炸案。
阿杰查了半天，发现所有的推论仅仅建立在自己的主观臆断上，好奇心害死猫，他还是少管闲事吧。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阿杰下心决定要继续维持着他表面上社会精英的形象，让生活回归到原有的轨道。
好在合同虽然出了点岔子，但后续开展顺利。不过就在马上要进行最终交付时，甲方的负责人又因病请假，导致整件事宜要往后挪一挪。
“再这样搞心态，我要跑路了。”阿杰在甲方公司吃了个闭门羹，忍不住跟同事抱怨起来。
“你哪有林太太惨啊。人家老公刚出事，她又摔断了腿，她也算是个女强人手上同时接管着好几个项目呢······。”
“谁是林太太？”
“就是我们甲方的负责人吴文茜啊，林志宏的妻子。杰哥，你这都不知道么，早叫你一起跟我去送礼都不去，这也太不关注我们合作方的背景了吧。”
阿杰心中警铃大作。怎么回事，这件事不是应该随着王洋的死去，落幕了吗？为什么林太太又摔断了腿？
阿杰摇摇头，奋力想将心中的疑虑甩出脑海。他精神恍惚地走出公司，差点被车撞到。
接下来的几天，阿杰倒霉得出奇。
不是被车撞，就是被高楼坠落的花盆砸，或者就是在咖啡里喝出尖锐的陶瓷碎片。上下班的途中还总觉得有人跟踪自己。他每每回头，又不见什么可疑人物。
今天回家，那股令人不悦的视线又出现了，如芒在背。
阿杰蹲下来假装系鞋带，余光偷偷往后撇，扫到电线杆后露出的鞋，他警觉地往前奔跑，身后响起同样急促的脚步声。阿杰左弯右绕，跑过几条小巷，以为终于把人甩了。
他气喘吁吁地走进楼道，没想到一个穿着黑风衣、马丁靴，头戴渔夫帽，脸被口罩和墨镜捂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小刀的怪人出现在他眼前。
阿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那怪人拿着刀就向他捅来。他转身跑开，边跑边呼救，但却没有人出来帮他——明明这里就是他家楼下啊！就算邻居无动于衷，大哥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呼救！
但好在眼前的怪人似乎对他的求救行为有些忌惮，不等有人来帮他就匆匆跑开了。
阿杰跑回家，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看来最近不是倒霉而已，而是真的有人要害他。他深吸一口气，才发现一家四口人正整整齐齐坐在餐桌上望着他，一个个不是扒拉着饭，就是在吃菜。
阿杰也没空生气，就瘫坐在沙发上思索着以后该怎么办。
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财富密码解读栏目，这次正好播的是林志宏的采访，小标题为“死里逃生企业家林志宏出院后首次采访”。
采访在室内进行，镜头正对着一张巨大的沙发，后面挂着几幅名贵的装饰画，看样子像是在林志宏的大别墅里。
林志宏陷在沙发里，对记者的提问一一作答。
他因为烧伤身上还缠着纱布，脸上带着口罩和墨镜，头发也许在大火中被烧毁所以干脆剃了光头。
“林先生伤势如何？”
“还在恢复中。”因为火灾吸入过量的浓烟，他的声音十分喑哑。
“林先生对公司的未来有何规划，会因为伤势影响到后续工作的开展吗？”
“建科地产并不是靠我一个人的决策走到现在的，而是千百员工的共同努力。它像是我孕育的孩子，如今已经到了脱离我的掌管，能够独立存活的程度了。”
“林先生对在此次火灾中身亡的好友王洋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王洋的名字，阿杰突然专注了起来。
“王洋是我认识多年的好友，我们一路走来曾互相扶持，又因为一些误会分道扬镳。那天，我们约了见面，本是想解开心结。没想到······”
阿杰听着他虚伪的话，不禁咋舌。电视里室内的照明灯有一瞬间变暗，又亮了起来。黑掉的同时，画面里出现微弱的荧光，但荧光一闪而过，他根本没看清是什么。
阿杰有些在意，又在网络上搜索了这个采访。阿杰快速拉着进度条，一帧一帧地检查过去，终于找到了画面变暗的瞬间。荧光是沙发后挂着的日历上发出来的，日历被撕到了月初采访当天的日期，他暂停视频，发现亮起的点点荧光连成了几个字。
阿杰一个字一个字将其念出来：“不、要、相、信······他、的、话······不要相信他的话！”
灯被打开的时候，从沙发斜后方的旋梯上走下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他停在一层与二层之间的楼梯上按着墙上的开关，来控制光源。男孩面无表情地在旋梯上站了十几秒，直到视频结束。
林志宏婚后和妻子一起生活，那个男孩应该就是两人的孩子。
跟踪他的怪人、林志宏烧伤、林太太摔断腿、“不要相信他的话”、旋梯上的男孩······阿杰反复思索这些关键词，却只觉脑子一片混乱。
怪人和当时乘地铁的王洋一样都将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而林志宏也因为烧伤浑身缠着绷带。在采访那天用荧光粉写在日历上的话，因为无法光明正大地告知他人，才会用这种手法留下隐秘的讯号，所以留下讯息的不可能是作为一家之主的林志宏。
最有可能的是突然出现在视频里的那个男孩。
“不要相信他说的话······”写在了林志宏身后的日历上，像是一个无助之人拼命向外界发出的求救讯号。
别墅中日历上的字在暗示林志宏的古怪，而林志宏与想要害他的怪人脱不了干系。
那个男孩应该知道些什么。如果说之前调查起火案是因为好奇，那接下来就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行动了。
“the one”咖啡在H市市中心的著名景区内，因火灾重新装修后，顾客不减反增。景区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每走几步便能看见几栋隐没于林间的别墅。
住在这的人非富即贵，林志宏就是其中一位。
这一个礼拜以来，阿杰天天在咖啡店里蹲点。为了防止被跟踪，他出门会在各个公厕，换好几次装，今天他甚至打扮成了女生的模样。
咖啡店转角处的座位正好能看见对面的二层别墅，别墅的车库里开出一辆阿杰永远也买不起的车子。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墨镜和口罩，正是那天在采访视频里见到的林志宏。
不一会儿，大门处走出来一位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根据阿杰的观察，这人是林家的家政阿姨，每天早上都会来打扫卫生、买菜烧饭，到了晚上才会离开。
阿杰直觉现在是个好时机。他急忙出门，故意和刚走到咖啡店门口的家政阿姨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没戴眼镜。您没事吧？”阿杰眯着眼睛，捏着嗓子给阿姨道歉。
阿姨弯腰去捡掉落在地的菜篮，嘴里絮絮叨叨地教育着阿杰。不等阿姨起身，阿杰就打着哈哈，快步离开了。
等到四下无人，阿杰从别墅后面绕回到大门口，他翻出从家政阿姨那顺来的一串钥匙，一把把试过去，试到第五把才把门打开。
别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阿杰放轻脚步走进去，只觉得从窗子里灌进来的穿堂风吹得他脑子发冷。在一楼转了一圈，除了一些家具和吃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顺着旋梯往上走。二楼的三个房间都上着锁。
阿杰又掏出那一大串钥匙，一把一把试过去。
靠近旋梯的那扇门打开了。
阿杰身后的光冲淡了屋子里原本密不透风的黑暗。
“你来了。”
采访视频最后站在旋梯上的男孩从床边的地板上站起来，看向阿杰。
阿杰没想到别墅里会有人。
“你认识我？”
“不认识。”
阿杰撇了撇嘴：“那你为什么说‘你来了’？”
“有人来救我了，是谁都无所谓。”
“你爸关着你？”
“那人不是我爸。”
阿杰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你爸毕竟是你爸······”
男孩说：“我认真的，那人不是我爸，不是林志宏。”
“那他是谁？”
“不知道。虽然他一举一动都和我爸几乎一模一样，但我能肯定他不是我爸。”
“你怎么肯定的？”
“我爸对鸡蛋过敏，那人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吃掉了阿姨为我准备的鸡蛋三明治。火灾会让人皮肤烧伤、声带受损，却不会让一个人突然对过敏原免疫。”
阿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室内虽然有窗户，但也被锁上了，玻璃很厚，外面明明来来往往许多行人，但站在窗前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装成你爸的样子，将你囚禁在家里？家政阿姨呢，她不帮你吗？”
“那人对阿姨说我疯了。我妈好像也知道了，就被他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断了腿，和我一样被关在房间。况且阿姨的工资是那人发的，谁给钱，她自然听谁的······”
“那你爸呢？”
“大概是死了吧······”男孩说话的语气平静，但阿杰注意到了他冷静口吻下颤抖的双手。
地铁上的王洋、跟踪他的怪人和视频里的林志宏······
他曾想过王洋约林志宏见面的那一天，林志宏为了封口烧死了王洋，现在看来，他猜错了。也许，两人约定见面的那一天，并不是林志宏杀死了王洋，而是王洋为了十一年前的爆炸报复林志宏，放火将他烧死，再假扮成他的模样夺走他的全部人生。
王洋知道自己的手机被偷，那日和林志宏的对话可能会被人发现，于是找上了阿杰。先不说手上的项目，要想让自己摆脱危险就只能把林志宏送进监狱，而眼前的男孩是关键的突破口。
“别怕，叔叔带你和你妈妈出去，我手上有一些证据，加上你的供词，坏人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谁会被绳之以法？”一个喑哑的声音猛地在阿杰身后响起。
阿杰转过身子，看不见脸的男人就站在他的跟前。
他没想到“林志宏”会回来得这么快。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装作出门的样子，引君入瓮？一瞬间，阿杰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都落得被杀人灭口这一个下场。
“手机呢？”“林志宏”打开折叠的瑞士军刀，对准阿杰。
“带着呢······”阿杰把一只手机抛在地上。
“林志宏”迅速跑去捡起来：“不是这只，你别耍花样！”
“我······我拿错了。”阿杰又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晃了晃，“我腿软了，劳烦您自己来拿一下。”
“林志宏”没有放下小刀，他缓缓靠近阿杰，阿杰将手机放在他的掌心。
实际上，阿杰没有把那天在地铁上偷来的手机带在身上，第一只手机是今天在咖啡店里偷来冷静一下的，第二只是他自己的，这么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你又诓我，也不是这一只，”男人的声音因为恼羞成怒而变得更加低沉起来，“算了，也许杀了你才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吧。”
男人说完，就拿着刀冲阿杰扑过来。阿杰闪避几次，渐渐觉得自己脚步跟不上脑子。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刺中之际，听见“咚”的一声，男人的脚步顿了顿。砸向他的木椅还被举在半空中，椅子的主人也呆住了。
“快走啊。”阿杰对男孩喊着。
男孩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利刃刺中了手臂。
阿杰趁机扑倒“林志宏”。男孩虚脱了似的，靠着墙瘫倒在地上。
“拿绳子来。”阿杰冲他喊。
男孩摇摇头：“血，我流血了。”
“死不了，要么你再砸他一回，把他拍晕了再说。”阿杰身下压着的男人拼命挣扎着。
小刀在打斗时，掉在地上离两人一米远的地方。阿杰让男孩捡起来用以自卫。
“报警吧，手机在他口袋里。”
“你确定要报警吗？小偷先生······”男人开口了，“现在报警，凭你犯下的那么多起偷窃案，你也会被抓进去吧。”
“你不是林志宏，而是王洋对吧？你杀了他，利用火灾烧伤之由，不再露脸，假扮林志宏······如果我现在放过你，之后我还有活路吗？”
“你错了，我不是王洋······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什么？你不是王洋，这怎么可能！”
“王洋早就死了。在十一年前，在那场实验室爆炸中。” 男人喑哑的嗓音听上去有些伤感。
“1980年1月10日，H市下辖的地级市，有一对双胞胎男孩在医院里出生了。先出来的男孩叫王海，后脚出来的叫王洋。两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若是不开口说话，连爸妈都分不出来谁是谁，但弟弟王洋比哥哥王海聪明许多，大家都喜欢聪明的孩子，所以王洋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爸妈的偏爱。这样的偏爱如同滚雪球，排名第一、竞赛得奖、能讨人欢心······都会令雪球越滚越大。
“哥哥常常说，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如果我才是王洋就好了。哥哥这么说，也这么做了。他常常装成是弟弟王洋。爸妈一叫王洋的名字就会有两个男孩转过头来。不过，只需要被盘问几句，王海的伎俩就会被戳穿，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这样做着。
“为了方便接送，双胞胎两人一路从同一个幼儿园，读到同一个高中。升上高中后，两人差距越来越大。王洋在理科班名列前茅，王海读了文科，成绩还常常垫底。高考完了，王洋去了H市的重点大学，王海没有大学可读，于是直接进入社会工作。
“超市收营员、饭店洗碗工、流水线工人······王海做过许多在爸妈眼里登不上台面的活。等弟弟王洋硕士毕业，创办了一家公司，爸妈就让弟弟把哥哥安排进去工作······”
“难道你就是这个王海？”
男人没有停下来回答阿杰的提问，而是继续说道：“2010年8月，发生爆炸的那天，王海在实验室打扫卫生，王洋突然进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吃饭。王海不想回家，刚要拒绝，就听到“砰”的一声，然后眼前只剩下漫天火光。
“被救护车抬到医院的时候，爸妈在他耳边喊着：洋洋，洋洋，你不能有事啊······
“也对，他们总不希望那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是他们最宠爱的儿子，于是，将希望寄托在还剩一口气的那个身上。
“后来，他就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王洋。重度烧伤是个不错的借口，他只需要沉默、保持孤僻，偶尔发发脾气就可以扮成一个被毁了人生的天之骄子，而不会再被戳穿。
“但他消失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对着镜子想，如果他是王洋，那王海去哪了？后来，他才明白那个不被所有人期待的王海才是爆炸中真正死掉的一个，自然而然地被父母和他自己扼杀了。
“他恐慌又害怕，却不得不继续作为王洋活着。他没有弟弟的智商，所以以专注复健为由，主动退出公司。
“他的身体里分裂出两个声音，一个告诉他应该满足，他从小就想变成弟弟，受到父母的宠爱，他的愿望实现了，现在应该好好珍惜；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失去了自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被王洋的孤魂寄生的对象。
“那段时间，他也努力扮演着王洋。他看着书房里的专业书，和‘老朋友’维持着友谊。他无意中在王洋的朋友口中得知，王洋对实验室管理严格，易燃易爆气体不会那么容易逸入大量空气。这一切可能是林志宏搞的鬼。
“于是，他将心中的怨恨都指向了林志宏。都是林志宏‘杀死’了王海，林志宏才是真正的凶手。他也要让对方尝尝被消失的滋味。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被打消，他日日观看林志宏的报道、采访，记住他的习惯、口癖，为的就是有一天让林志宏也真正消失。
“他用十一年前的事把林志宏引出来，让那人在大火里被活活烧死。这还不够，他不想再做王洋了，那就变成林志宏吧，虽然身份证被偷了，他把驾照放在了尸体旁，他在报仇的同时也获得了自由。
“你懂的吧？我调查过你，我们很像，都是家里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你为什么在成为精英白领后还继续偷东西呢？让我猜猜······嗯，因为想引起注意吧。你真傻，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如果我们合作，我会让你一鸣惊人的，无论你想用钱还是高明的犯罪，让你爸妈、从前的同学，甚至老板重新认识你······”
王海的话让他有一瞬间的动摇，若是走向极端，自己或许就是第二个王海吧。
“不，我不会杀人，这就是正常人和杀人犯的区别。你已经疯魔了，想想你爸妈吧。你让他们又一次失去了孩子······”
“对啊，这次是他们最爱的孩子。这也可以算是我的报复吧。”
阿杰说不出反驳的话了，但他也不相信杀人犯，被灭口比合作的几率要大得多。阿杰朝着男孩使了个眼色。一直瘫在地上捂着伤口的男孩，颤抖着手拿走了王海口袋里的手机。
王海不再做任何抵抗，只是静静地趴着，他的脸被墨镜和口罩遮挡，看不出神色。
阿杰总觉得他冷笑了一下，像是在笑自己的可悲，又像在笑阿杰的愚蠢。
警车来得很快，王海以杀人罪被逮捕了，林志宏的妻儿得到了解救。但是，阿杰也被扣上了镣铐。他跌跌撞撞走到警车旁边，回头看了一眼。
“鞋带，哥，我鞋带散了。”阿杰嚷嚷着。
“老实点，我来给你系。”年轻警察正要蹲下来给阿杰系鞋带，阿杰假装没站稳扑倒在他怀里。
“别瞎搞，我不好这一口。”年轻警察嫌恶似的推开穿了女装的他。
阿杰撇撇嘴，攥紧刚才从警察身上偷来的钥匙。年轻警察站了起来，将阿杰推进了警车里。
玻璃窗缓缓摇下，遮住了外面的风景，也遮住了，阿杰微微扬起的嘴角。
研究成果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和阿杰一样，普通平凡，不被人关注，透明人似的生活着？因为自己的不够优秀而焦虑，因为想得到别人的目光和赞美而苦恼？
其实将这些事说出来并不羞耻，毕竟人与人的交往并不是基于揣测，而是基于真诚的对谈。
当然，我也希望你们知道，就算没有人赞许，但每一个平凡的你们也都闪着光，值得被爱与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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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你 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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