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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达克帕拉风格寺院初探 。

Namtso林泉 CHARU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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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追光人


拉达克,位于克什米尔东南部。北有喀喇昆仑山脉、南有喜玛拉雅山脉,西南是克什米尔山谷,全境海拔3000米至6000米,是藏传佛教徒的传统居住区,无论地理、民族,宗教文化皆接近西藏。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和近现代特殊的历史,让拉达克在现代化浪潮中,奇迹般地保留着藏族文化深厚的传统,以及一众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寺院,许多寺院中都有自建寺以来保存完好的壁画与雕塑。



信仰是一粒种子,艺术之美是阳光与水




林泉摄影作品 拍摄地:拉达克



帕拉风格佛教艺术的起源

 

11世纪时,在西藏西部及拉达克,藏传佛教艺术风格达到了巅峰,其中代表之一,便是拉达克的阿基寺(Alchi)。阿基寺的壁画,除了三层大殿和杜康大殿中典型克什米尔风格之外,在新佛殿(LakhangSoma)中还出现了帕拉风格的壁画。


新佛殿的建成年代晚于阿基寺三层大殿,索玛拉康是护法殿,但被当地人称为“新佛殿”。由于不在寺院主要动线上,也常常被人忽略。佛殿中的壁画的光彩也时常被阿基寺精彩的克什米尔风格掩盖,但仔细看来,这间佛殿中的帕拉风格壁画十分动人。



阿基寺帕拉风格壁画


阿基寺佛殿外的木雕门框


帕拉艺术风格产生于帕拉王朝(今孟加拉国和印度比哈尔邦大部地区),约在8世纪到12世纪,是印度佛教的最后一个避难所,主要信奉大乘佛教和密宗。


帕拉艺术早期风格佛像端庄大方,肢体中正方直,不像克什米尔风格那般婀娜妖娆,眼睛为弓形眼。早期帕拉装饰不像后期那般繁琐,在卫藏地区与本土绘画特征相融合,影响深远,形成了庄重、大气、浑厚、古朴的独特西藏艺术风格。


克什米尔风格壁画


帕拉风格源自印度,但西部西藏、拉达克及卫藏地区都受到了这一风格的影响,它的粗放风格与拉达克原有的妖娆细腻的克什米尔风格完全不同,13-14世纪初,拉达克王朝的第十三代国王拉钦欧珠 (Lha-chen Ngo-trup1290-1320 ) 在位时,可能是一个拉达克与古格王朝严重对立的时期,古格的绝对优势对拉达克产生了诸多不利影响,这位国王直接绕过古格,派学僧到西藏中部的寺院去学习,希望在政治和宗教上摆脱古格的影响。学僧们带回拉达克的不仅是宗教制度,还包括西藏中部盛行的帕拉艺术风格。


因此,在阿基寺周边,除了另外两座克什米尔风格的寺院之外,还有诸多帕拉风格的寺院及佛殿,甚至在拉达克最偏远的赞斯卡地区,也能见到帕拉风格对寺院艺术的深刻影响。



拉玛玉如外观


永恒之寺——拉玛玉如

 

沿印度河自阿基寺往西,距拉达克首府列城125公里,是海拔3510米的拉玛玉如寺(Lamayuru Gompa),在藏语中被称为“喇嘛雍仲”,意为 “永恒之寺”,在佛教理论中,“永恒”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一座寺院,以“永恒”来命名,在寺院肃穆的氛围中,生出许多哲学诗意来。


拉玛玉如寺是拉达克历史最悠久、最重要的寺院之一,也是拉达克重要的直贡噶举派传承寺院,建于11世纪,传说藏传佛教噶举派创始人马尔巴的上师、密教大成就者那洛巴大师,见到拉玛玉如一带湖水填满山谷,不忍百姓受苦,以苦修的方式令此地湖水干涸,并建造拉玛玉如寺守护村庄。



拉玛玉如寺更早的建筑遗迹,可以追溯到大译师仁钦桑布在南端建立的Seng-ge-sgang佛殿。因此,在这样古老的寺院中,保存着早期拉达克佛寺建筑低矮的雕花木门、帕拉风格的壁画和雕塑。


宛那寺


宛那寺,见证佛教艺术的变迁


在拉玛玉如寺的东南面,印度河支流Yapola畔,宛那村的宛那寺(Wanla Gompa),伫立在山岗上。据传说,宛那寺也是在11世纪初由大译师仁钦桑布在西部藏地建立的108座寺院之一,被拉达克人认为是当地最受祝福的寺院。


宛那寺一侧的古堡残垣,由拉达克国王Lha chen naga lug在12世纪的一个虎年修建,现存的寺院主体则由一位不知名大臣的长子Bhag-dar-skyab建造,建造时间约为13世纪晚期或14世纪早期。这一时期的拉达克历史,几乎是空白。如今宛那寺虽然按其中的主尊像命名,被称之为“十一面观音殿”,但在题记中该寺则被称之为吉祥三层殿(bKra-shs-gsun-brtsegs)。



宛那寺中保留的建寺之初的支撑木柱


宛那寺正如其原初的名字所示,是一座三层的佛殿,外观与阿基寺的三层大殿(Sumtsek)非常相似,底层没有窗户,以建筑中心的天井通风。一层到二层之间并无楼梯,进入二层需要在建筑外另用木梯,上到二层平台,二层中空,类似于环绕一层大殿的回廊。


传统的木制转经筒在拉达克还能不时见到,由于年代久远,许多转经筒都已裂开,露出了内部的经书。



宛那寺院建筑外立面三角形木廊柱


佛殿周围被转经筒围绕,门廊上的三角形木雕,尽管经过后世重重涂装,但原始的结构和造型仍然十分突出,木质横梁间有三角形边框,每个边框内都有一尊健陀罗风格的佛像,这是克什米尔地区伊斯兰化之前常见的风格。由于年代久远,宛那寺的三角形木质边框中佛像已经遗失。支撑三角形边框的,是两只木雕狮子,以及还带有希腊化风格的罗曼式木柱,与阿基寺三层大殿如出一辙,也是寺院断代的依据之一。


宛那寺中保留的建寺之初的支撑木柱


木质门廊的柱头形制,来自古代希腊石雕门柱,传至拉达克区域后,再进一步简化,演变成经典的藏式建筑木柱,这种希腊—犍陀罗风格的木柱,多见于7-10世纪的克什米尔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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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佛龛

佛殿内的南面和两侧分别建造有三个佛龛,其内分别供奉着巨大的泥塑立像。主尊像为南面后壁的十一面观音菩萨像,高约5米,肋侍像高3.4米,分别为位于侧壁佛龛内的弥勒菩萨和释迦牟尼佛。位于中央的十一面八臂造型的大悲观音的祈祷可以为众生解除痛苦,三尊雕塑一起,象征佛陀的教法持续不断,从过去、现在一直持续到未来。


殿内的木柱横梁下,均有木雕彩绘狮子作力士状承托,依然是和阿基寺三层大殿内的装饰相似,和大昭寺二楼回廊的吐蕃时期木雕狮子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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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次为阿基寺,宛那寺,大昭寺木雕狮子      


门框上的金刚杵雕塑


门框上的金刚杵雕塑。与阿基寺壁画、宛那寺内部壁画是同样形制。由此可见,克什米尔风格和帕拉风格尽管出自不同地域及年代,但是在拉达克地区。两种情况有所交融,这取决于工匠个人,通常工匠在绘制壁画和创作雕塑时,会参考其他寺院的风格,这种现象同样会出现在下文甘吉村的祖拉康佛殿。   

 




宛如寺帕拉风格壁画


壁画方面,是帕拉风格中画得很风雅的,构图为典型的棋盘格式布局,人物方正,头部比例较大,背光为马蹄形。主尊伴有蹄形背光。除了表现佛教题材外,不乏体现世俗生活的题材,记录了当时拉达克的风土人情。虽然建筑规模不大,但是壁画布局和比例秀雅中带着拙朴。


阿基寺中的克什米尔风格壁画(上)金刚杵的形制,与宛那壁画(下)如出一辙。


宛那壁画背光中的金刚杵画法,还保留着一些早期克什米尔风格中坛城外的金刚杵的形制,也说明了在同一时期,拉达克的藏传佛教艺术中,克什米尔风格和帕拉风格是并存的。


其中一铺千手千眼观音壁画,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尽管由于年久,壁画被香火缭绕熏得发黑,一些线条也不清晰了,但是菩萨腿部缠绕的薄纱质感、层层叠叠的手心,繁而不乱,莫不体现了画师高超的技艺。


    十一年千手观音壁画


千手千眼观音壁画


第三次到宛那寺时,我在寺院侧墙发现了一架快要朽掉的木梯,可以爬到二层平台,但是木梯很陡,梯步跨度很大。通过二层平台可以进入佛殿二层回廊,视线与一层的高大佛平齐。通常情况下,拉达克的寺院二层都是不开放并且没有专门的楼梯的。来了宛那寺三次,我都没上过二层,这个梯子仿若从天而降。犹豫了下,我把心一横,颤颤巍巍爬了上去。


到二层的时候,有种回到十几年前萨迦寺大修的感觉,那时我顺着脚手架爬上去,没有防备地,与那些黑暗中被电筒照亮的艺术品面对面,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感动、震惊到无法言语。


宛那寺泥塑


宛那寺二层在平视的壁画前,是一组帕拉风格的泥塑。藏地早期寺院大型雕塑多以泥塑为主,文革期间,因为泥塑易毁,西藏西部地区的许多泥塑都毁于一旦,完整的、大规模的早期雕塑,在历史悠久的拉达克尚得以保存,宛那寺二层成组团出现的雕塑、壁画、建筑木构件的组合,在一个狭小空间内集中呈现,怎不令人震撼。


宛那寺的壁画与雕塑一样,是诸如阿基寺或塔波寺等早期图像体系发生明显转变后的产物。但是这一系列的寺院遗存表明,在喜马拉雅西部地区,尽管政治动荡、佛教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艺术在14、15世纪期间依然保持着持续但不统一的发展,这一时期拉达克佛教艺术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临近的古格地区艺术群的风格,而是与西藏中部地区类似夏鲁寺的艺术风格保持高度一致。


对比早期帕拉风格壁画,可以见到在比拉达克诸多寺院年代更晚的夏鲁寺及白居寺,在借鉴方正厚重的帕拉风格后,西藏中部的壁画,终于形成了藏民族本土的风格,造型雄浑大气,设色典雅深沉。建于11世纪的扎塘寺,被认为是帕拉风格在西藏寺院的典型代表。


扎塘寺壁画



白居寺壁画



经典的夏鲁寺五方佛


甘吉村


世外桃源甘吉,祖拉康佛殿的本土风格

 

拉达克哪个村最美?从拉玛玉如寺往西,穿过Henasku村,沿着Kong Tokpo河,便能到达位于海拔3875米的三个山谷交汇处的甘吉(Kanji)村。每天日出时分,掀开帐篷,都是一出新的天地大戏。


由于这个村落是几条不同的徒步线路起点,从这里可以徒步到Rangdum或者赞斯卡,近年来为了给旅行者提供服务,村里不少人开始养驴。驴比马便宜,对千百年来靠着几亩薄田过活的当地人来说,用驴在夏秋季的徒步穿越中驼运物资,是不错的额外收入。



祖拉康佛殿外观


然而徒步者们很容易错过不起眼的祖拉康佛殿(Tsuglag-khang)。佛殿非常小巧,在村子一片古朴的建筑中并不起眼,需要专门去村里找保管钥匙的人才能打开(拉达克多数佛殿平时都锁着门,每到一个村子,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谁在保管钥匙,要提前联系村民才能打开佛殿,否则很容易吃闭门羹)。


祖拉康佛殿有着拉达克佛殿常见的低矮木门,内深约6*5米,按照当地人的传说,依然把它的建造归于仁钦桑布。但实际上,据意大利修复团队考证,这间佛殿修建于700年前,和祖拉康佛殿寺属于同时期同风格,当然也是与同时期遥远的卫藏保持了一致的艺术风格。几年前,由瑞士的Alchi协会邀请了意大利专业团队对佛殿中的壁画和雕塑进行了修复。


低矮木门  



祖拉康佛殿壁画坛城   



祖拉康佛殿壁画和雕塑保存得十分完好,面向门口是三尊泥塑,分别是药师佛、四臂观音及绿度母,其余三面墙上皆为坛城。

 

从塑像的背光及佛殿内壁四周的壁画看是帕拉风格。泥塑在嘴部处理尤为特别,所有的手指都是比例偏短、浑圆可爱,但是整体风格与正统的帕拉风格已有很大的差别,应该是当地匠人在创作时融入了本土化的特质,尤其在眼睛的处理上,参考了克什米尔风格。比起巅峰时期的拉达克艺术品,这间佛殿的塑像方直中有些粗陋,但却洋溢着乡间质朴的可爱。


祖拉康佛殿雕塑细节


拉达克,扎实而饱满的活着


在河畔宿营,营地旁有一组佛塔,与700年历史的祖拉康、村舍在雄伟的山峦下宁静安详。夜晚残月繁星,流水淙淙。清晨炊烟升起时,各家各户把毛驴、牛羊都赶到河畔去吃草,村子仿若世外桃源般明媚梦幻。


村民在低矮的石头棚里炒青稞,炒过的青稞磨成粉,耐久存,易携带,贯穿着整个藏人的生活。转经的老太太,用小石头计数,每绕寺院一周,便在墙角加一颗小石头,离开前,再郑重数一次小石头的总数。村里遇到一群孩子在搬木头,以为只是嬉闹,没想到他们在帮家里人盖房子。


炒青稞


转经的老人


拉达克的每一个日常细节都深深的吸引着我,每一个人都感染着我。爬上山坡看日落,峡谷壮丽,人类渺小,光与影的交融变化,为平淡无奇的景色镀上华彩。峡谷中除了一些杨树,几乎寸草不生。拉达克人就在这样支离破碎的山体中,顽强地建立了村庄,并供养着寺院。因耕种土地有限,所有的建筑,都依山而建,仿若爬藤植物,顽强地向着山体上方生长。村舍如此、寺院亦如此,没有占用一点点耕地。


山坡上的羊,零星点点。在陡峭的山壁上,草木贫瘠,山羊历尽艰辛的生存着。极少的土壤,注定了这里无法大规模地放牧。恶劣的气候和地理环境,却让拉达克山羊长出了最好的羊绒,生存对动物而言,就是优胜劣汰,活下来的都是自然界的强者。



拉达克天地相连,人们在这片无际的土地上劳作生活,生命在自然的磨砺之下变得鲜活而动人,简单而纯粹的日常让当地人质朴淳厚。回眸千年,让人更叹为观止的是佛教艺术背后人类最本有的创造力。



林泉 “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协会措池村合作社专业化管理和产品制作持续培训” 项目设计师、珠宝设计师、专栏作家、独立旅行人、设计师品牌“不二”、“竹取”创始人、定制旅行品牌“悠趣”联合创始人,近年来致力于喜马拉雅山脉西段藏传佛教寺院、古迹考察,为公众号撰写印度文化、佛教美术专栏。



磨蚀过的岩石,
刻出风的形状,
光影交错中,
时间也要化为灰烬。
不灭的光亮,
是人类的灿烂文明,
与不朽的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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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林泉    摄影:林泉

   编辑:林泉   王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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