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9012年了，还有人觉得导师抢第一作者很正常？| 大家来找茬 No.8
大家来找茬
No.8 第八期
写在前面
欢迎来到C计划互动栏目“大家来找茬”第八期。
每天发生的热点事件目不暇接，公共舆论汹涌澎湃，但其中却充斥着各种谬论、偏见。你是否已经具备火眼金睛，能敏锐识别出公共言论中的逻辑谬误？
今天的找茬，我们关注谷大白话的署名权纠纷。事情不大，却非常典型。为作者、译者署名，是对他们劳动的基本尊重。而互联网时代，要维护原创者们的权益，却不是那么容易。来看看围绕这期纠纷的诸多言论，它们究竟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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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欢迎你先答题，再戳解析～最佳读者分析，我们会在下一期的找茬推送里公布！
全文共 3472 字，阅读需 9 分钟。
发生了什么
@谷大白话是拥有1200万粉丝的微博大V，翻译外国视频，以高产有趣而出名。2019年1月3日，微博用户@a土人发微博称，在上个月出版的国外小说集《天才打印机》中，@谷大白话侵犯了她和两位朋友的署名权。在该小说集的17个章节中，尽管她和朋友负责翻译了16个章节，在书最终出版上市之后封面和版权页显示的译者只有@谷大白话一人，而@a土人被署名为助理译者，还有两位译者完全没有被署名。
@a土人是长期与@谷大白话合作的欧美影视翻译剪辑人士，本身有约23万微博粉丝。据她介绍，她是@谷大白话的微博账号的视频翻译者之一，近三年时间提供了超过1200条原创翻译视频。其定位，并非@谷大白话的枪手，而类似于团队成员。
在@谷大白话微博账号上发布的视频，@a土人均未署名。但她并未就此不满。
引发她抗议的，是一本正式出版物。@a土人称，她与其他译者，并未就此书的署名问题与谷大白话本人达成协议，或签订任何合同。
根据《著作权法》，翻译作品的著作权，乃翻译者享有。受委托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的归属由委托人和受托人通过合同约定。合同未作明确约定或者没有订立合同的，著作权属于受托人。
因此，在这本译作上署名，是@a土人的正当权利。但@a土人表示，在完成大部分书稿翻译工作并提出明确要求的情况下，她仍没有得到正式署名，仅在谷大白话自我介绍之后被称作“助理译者”
随后，一些大V纷纷站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谷大白话也作了回应。最终，谷大白话与出版社沟通，决定去掉自己的署名，交付所有稿费给土人及其朋友，让土人及其朋友与出版社重新签订合同、走出版流程。
尽管最后纠纷得到妥善处理，但事态发展过程中的诸多言论，却充斥着各种逻辑错误。我们在此筛选出三类典型言论，你能察觉中其中的问题吗？
欢迎在留言中写出你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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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我是好人，我对她很好”
谷大白话第一时间以一篇长文对土人作出回应，共有九条。这九条回应主要表达了三个内容：
第一，介绍两人交情：我们交情深，是朋友，我对她很好，周围人都知道我对朋友厚道。
第二，介绍两人的矛盾：一是我曾想提携她多面向发展，但她能力志向不在此，还是选择做个翻译；二是她想做明星专访我没法带她去；三是我对工作严格、性子急，遇到翻译出错时会“不开心”。
第三，解释署名权纠纷。一是关于视频翻译不署名，是一开始口头说好的，不存在“剥削”；二是关于《天才打印机》没署名，不是我剽窃或贪财。一开始没署名，是我想当然按视频类型合作走，后来沟通后仍未署名是出版社的流程问题。（详见截图）
你觉得这个回应，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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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场署名权纠纷，谷大白话确实在积极解决问题，在外人看来也有着解决问题的诚意。
然而就这篇回应来看，却不见得高明。
整篇回应，谷大白话想表达的核心意思是什么呢？他承认未给土人署名这件事做错了，他想论证的是，做错了并非因为自己故意剽窃或贪财。
怎样才能证明自己不是故意剽窃呢？谷大白话需要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一开始不给土人署名是可以被理解的误会，沟通后仍未妥善署名是出于客观障碍。
而在九条回应中，只有几乎放在最后位置的第八条与此相关。其余九分之八的内容，全是不相关的信息。
但在公共讨论中，使用这些不相关的信息，其实是有微妙的用处的。为什么要讲交情？这是在暗示，我是个对朋友厚道的人，所以我不会剽窃。为何要陈述二人有些小矛盾？这又在暗示，土人的“爆料”动机不纯，因为小事记恨谷大白话，借机报仇。
然而，到底有没有故意剽窃，光看一个人既往如何对待朋友是远远不够的（生活中有太多暗地里“插朋友两刀”的案例），需要就事论事的澄清“剽窃”指控背后究竟有无误会；而土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与判断是否故意剽窃更没有直接关系，依然要就事论事地看土人提供的证据能否做实她的指控。
因此，作为吃瓜群众，在围观任何热点事件时，一定不要被这些不相关的信息误导，一定要就事论事分析当事双方提供的证据。
可惜，谷大白话对“剽窃”“贪财”的辩解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他解释最初为何不给人署名，原因是自己“想当然”的沿用了视频合作模式。换句话说，在他的理解中，用自己的账号发布视频不给合作者或团队成员署名的行为，本身就是正当的、可以理解的。但事实上，根据《著作权法》，即便翻译视频是职务行为、合同约定著作权归谷大白话团队所有，作者依然享有署名权。在实际中，团队成员放弃署名，这样做当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但却往往是双方权力结构不对等的产物。默认这种不公平的权利义务安排可以延续到所有的合作中，其实就是对原创作者缺乏应有的尊重。
而在土人抗议、沟通后，依然未妥善署名，谷大白话甩锅出版社，强调是流程带来的客观障碍。遗憾的是，土人此前并没有获得过流程方面的解释（土人提到，“他当时答应解决署名问题，但之后并未与我继续沟通并告知我解决方式）。不过，谷大白话经过后续努力，解决了流程问题，真正的译者可以与合作社重新签订合同，此事姑且算是有相对圆满的结局。
B “导师都是第一作者”
除了谷大白话的回应，一些微博大V也跑来发表意见：
“为啥发表论文，明明是自己的研究成果，却是导师排第一作者？”
“科研怎么样，够清白了吧？你们管自己导师叫啥?老板是吧?‘剥削‘你们还不是跟用劳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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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论文署名尚且这样，翻译界何必如此苛责？
这句话背后，其实有一个类比论证。
前提1：学术论文写作比团队翻译作品更严谨
前提2：学术论文里将导师作为第一作者是正常的/学术圈“老板”（导师）剥削学生是正常的
结论：团队翻译中将大V作为作为主要作者是正常的/大V剥削团队成员（合作者）也是正常的
这个论证质量如何？
首先我们看看前提的“可接受性”。这里的“正常”，可以有两种理解。一个意思，是常见的、普遍的，人人如此很正常；另一个意思，这样做是“正当的”。但无论用那种理解，前提2都不成立
不可接受。
学术论文中，导师作为第一作者，真的是一种常见的、普遍的现象吗？根据学术论文的规矩，一般是实验的实施者和执笔者作为第一作者，设计者（指导者）如导师或科研团队可作为通讯作者。让导师做第一作者，并非“惯例”。
但现实中确实有一些导师，侵占学生学术成果，将自己作为第一作者——可是这样的现象叫做“正常”吗？这恰恰是一种令人不齿的行为，并不是正当的。
C “她就是想炒作！”
"当枪手（指@a土人）还要名利双收?"
"事前不说事后说，不过想炒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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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言论，是非常典型的诉诸动机。
正如我们上文所说，谷大白话是不是恶意侵犯原作者的署名权，就要就事论事看指控者土人究竟提供了什么证据。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并不相关。
另一方面，一个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其实是很难揣测的。这里的评论，揣测土人的动机是想炒作、想名利双收，需要提供相应的证据。但在揣测动机时，人们很容易犯下“简单倒推”的逻辑谬误。
关于简单倒推，我们在前几期找茬里遇到过。
如果一个人想要炒作，她可能事前不说事后说。
她现在事前不说事后说，我们能推出她一定是为了炒作吗？
完全有可能因为她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事后双方的矛盾才激化呀。忽略其他可能的动机、原因，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咬定当事人必然为了某种动机行事，是典型的论证不充分。
这些谬误你都看出来了吗？欢迎把你自己的解析写在留言区，我们会从中选出最佳解析送出一个批判性思维的小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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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小雅、孙佳怡
编辑：蓝方
排版：赵恩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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