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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古人

李子旸 李子旸 202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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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乐观派相信,工业革命开启了技术革新的大门。从那时开始,人类一次次地创造出技术革命。并且,这个趋势会继续下去。未来的技术革新,将超出我们现在的想象。在技术革新面前,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核聚变、超光速旅行、永生不死、多维空间,都将成为现实。


我却是个技术悲观派。乐观派认为工业革命是开始,我却认为工业革命是结束,或者说,是“守株待兔”里的那只兔子——独一份,后面再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只是开发利用化石能源。此后的众多技术创新,实际上只是“优化”“改善”,而不是“革命”。


我们目前看到的种种技术创新:可控核聚变、新能源汽车、太阳能、人工智能、机器人、互联网、生物科技、太空开发等等,看来看去,怎么都看不出当初工业革命时的那种“革命”劲儿。有的技术创新,甚至连优化都算不上,很可能是走上了歪路,是在浪费资源,就是个资本圈钱的把戏。


技术的乐观派和悲观派,谁对谁错。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肯定争论不清楚。不过,我想,即使是超级技术乐观派,恐怕也得承认,革命性的、颠覆性的技术创新,只是可能,而不是必然。


既然不是必然,有一个问题,我们就必须严肃面对,那就是:如果今后革命性的、颠覆性的技术创新就是没出来,无论人们如何投资、如何努力,技术进步只能停留在局部优化甚至停滞不前的水平——“距离可控核聚变成功永远还有五十年”。我们的社会,将是什么样子?那种情况下,我们应该如何治理社会?


即使是由于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我们也不应该假设上述问题肯定不存在。而应该认真思考,当这种情况出现时,怎么办?



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现行的社会治理和社会制度,其基础,明着暗着都是相信未来必然会有革命性的新技术,因此,经济会一直增长,无非有快有慢。社会治理得好,经济增长就快。社会治理出问题了,经济增长就会慢甚至停下来。经济增长是社会制度的函数。


这显然符合技术乐观派的观点。


大家都忽略或者故意回避上面那个严肃问题——如果就是没有技术革命,怎么办?

对于已经习惯了技术革新、经济增长的现代人来说,思考这个问题,肯定不太愉快。不过,这种思考倒是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古人和古代社会。


这是因为,虽然主观上不见得很清楚,但古人实际上一直在面对和苦苦思考这个重大严肃的社会问题。古代社会的基本制度和基本结构,可以概括为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因此,理解古人,很有现代意义。凝结在历史中的古人的智慧,对现代人,有很大启发性。


事实是,从农业出现以来——那是一万或者八千年前,至少从铁器广泛应用以来——在我国,那是三四千年之前,古人就不得不面对没有技术革命,只有局部优化,经济长期停滞的情况。


具体到我们中国来说,至少从春秋战国开始,“没有技术革命、没有经济增长”就已经是大背景了。理解这个无法摆脱的大背景,才能真正理解古人的所作所为。


汉朝的画像砖,其中有耕作的场景。

 

看这些场景,你会发现,汉朝的农业生产,和工业化之前的旧中国农业,差不多,同样的耕牛、爬犁,同样的挥舞农具。不仅场景差不多,亩产量也差不多。每亩产量一两百斤、两三百斤,顶多是四百斤。


有人可能因此哀叹,哀叹中国社会进步之慢。从汉朝到旧中国,农业技术、产量居然没什么进步。其实,这种哀叹,是无知。


在化肥出现以前,农业技术和产量就是这个水平。这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中国只不过很早就达到了这个上限。不过,既然是上限,到达了以后,当然也就很难继续突破了。两三千年虽然是很长的时间,但如果没有工业革命带来的化肥,再过上两三千年,也还是那个样子。


有了农业生产,大家也用上铁器了,那么,在工业革命也就是大规模开发利用化石能源以前,人类社会就只能停留在没有经济增长,只有简单再生产的水平上。


在这漫长的两三千年里,也有各种技术优化:爬犁的改进、脚踩水车、农家肥的使用、改良水土、精耕细作等等。但这些技术优化肯定没有化肥这种革命性技术的“颠覆效果”。只有化肥等一系列工业技术出现了,农业生产才能有级别的提高。此前,根本没戏。



古人可没听说过经济持续增长这种事。农业总产量的增加,只能依靠土地面积的扩大(征服占领更多的地方)和人口繁衍的自然增长。此外再无办法。农业是靠天吃饭的。气候好,打的粮食多一些。有水旱灾害,就会歉收甚至绝收。产量始终是波动的。一直向上的多年持续增长,做梦也想不到。


古代中国社会的很多核心制度和政治文化,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无增长”的社会现实。

比如贯穿中国古代社会的崇本抑末、重农抑商。


古人认为,农业是本,包括商业在内的其他行业是末。国家一定要有意识地鼓励农业,同时压制其他“末”业,绝不能允许商业等末业冲击了农业这个“本”。


这个政策,今天看来愚不可及。在市场经济观念深入人心的当代,“抑商”简直就是罪恶滔天的反动派。但大家可能忽略了,在无增长的古代社会,商业到底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很可能是弊大于利。


农业产量是基本固定的,靠天吃饭。商业虽然能优化资源配置,但在牛拉人耕的技术水平下,再怎么优化资源配置,也不可能从整体上提高农业产量。


更重要的是,商业的过度繁荣,确实有可能影响甚至摧毁国家之本——农业。商业经营,往往来钱很快、很多。如果任由商业发展,很多人就会弃农经商。在今天,这不是什么问题,可能还是好事,能活跃市场。但在靠天吃饭的古代,农业被冷落了,就意味着很多人要饿死,就意味着要天下大乱。崇本抑末、重农抑商根本就不是政策选择,若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必须大计。



在没有技术革命的情况下,商业经营让商人积累巨额财富,对社会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工业革命以来,技术革命性地飞跃发展。研发技术需要投资,这时,私人投资者掌握巨额财富,是好事,可以促进技术发展。瓦特的蒸汽机、爱迪生的灯泡都是私人投资支持的。


但是别忘了,这是在工业革命的大背景下。


在之前的古代社会,并没有什么技术革命,只有零星的技术优化。商人手中的巨额财富,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转化为社会生产力,而只能是商人及其家庭的奢侈消费。更坏的是,这些巨额财富必然成为商人收买官员、打造官商共同体的武器。


这方面的典型例子是明清的盐商。明清的盐商,实际上是政府的第二税务局,他们因此赚到了巨额财富。这些财富既没有用于技术研发,也没有用于生产投资,基本只是用于盐商的花天酒地、奢侈浪费和收买官员。


这是不是因为盐商们的水平太低呢?倒也不是。在工业革命没有启动,开发利用化石能源这个大门没有打开以前,投资技术确实没什么办法和途径。反正就是牛拉人耕,有什么可投资的?那时,如果真有巨额资金投向农业,还麻烦了。因为一定会抬高地价,让耕作的农民陷入困境,加剧贫富分化,酿成社会动乱。


也就是说,在外在技术空间不能持续扩大的情况下,人们必然出现“内卷”,为了盈利,发展出大量非生产乃至反生产的“新兴行业”“商业模式”。放任这些“末”自由发展,一定会毁掉国家的“本”,进而毁掉所有人的生活和未来。


世界历史上的商业帝国都短命,并非偶然。


古人不可能改变“工业革命还没有降临”这个大问题。他们只能在“无技术革命、无经济增长”的社会中治理国家。


因为,他们必然采取崇本抑末、重农抑商的方针政策,用各种办法压制商业和商人的力量和社会地位。只有这样,才能维持长治久安和国泰民安。


说到这里,我们回到开头那个严肃的大问题。如果今后革命性的、颠覆性的技术创新就是没出来,我们应该如何治理社会?


恐怕我们也只能采用类似崇本抑末、重农抑商的政策。太阳底下无新事。情况类似、问题类似,解决方案也就差不多。


从这个角度,对我国近年来的一些社会政策、治理举措——比如房住不炒,会有更深的理解。很多人以为这些政策违反了市场经济原则,其实,这些类似政策是崇本抑末的现代版。到什么时候,也不能任由“盐商”聚敛巨额财富,而放任不管。


说到底,社会的延续,要依赖生产。包括商业在内的非生产行业,只有对生产有支持、辅助意义时,才有必要发展扩大。如果非生产行业畸形发展,影响乃至破坏了生产行业,让步的,一定是非生产行业。


否则,做出让步、付出代价、承受牺牲的,就只能是国家和人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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