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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纳富瓦诞辰100周年:翻译需要“在场” | 社会科学报

李建英 社会科学报社
2024-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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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要连接诗歌与希望,或者说我要将诗歌与希望视为同一,因为诗歌创作就是还世界在场的本来面目”,这似乎是博纳富瓦与诗歌签下的契约。


原文:博纳富瓦:一位反映“在场”的诗人

作者 | 上海师范大学    李建英

图片 | 网络


伊夫·博纳富瓦以《杜弗的动与静》《昨日大漠一片》《刻字的石头》《在门槛的圈套里》《弯曲板》等诗集成为法国批评界公认的“法国当今最伟大的诗人”。而瓦莱里说“任何真正的诗人都必然是一位头等的批评家”,《未必真实》《在场与形象》《论兰波》《语言的真实性》《关于诗歌的访谈》《不可终结》等著作的相继问世,确立了博纳富瓦诗歌、绘画、雕塑等方面独特的诗学思想,因而评论家让·雅克松说他“作为诗人和评论家,也许只有波德莱尔可以比肩”。作为杰出翻译家,他翻译了莎士比亚、叶芝、邓恩、济慈、塞菲里斯等著名诗人和作家的作品,建立了自己特有的翻译诗学:翻译诗歌,就是翻译“在场”,“诗歌唯一需要忠实的是“在场”。


今年是博纳富瓦诞辰100周年,他一生跨越两个世纪,从二战到战后西方社会的复兴,从东西方冷战到经济全球化的加速,他见证了人类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动荡与变革。1945年前后的法国诗歌是超现实主义的时代,也是抑郁的时代,真实遭受坍塌的时代,语言无能而接近死亡,因而是一个粗俗的时代。正是在这样一个时代,他登上了诗坛。他的诗人生涯始于对法国诗歌发展的积弊与困境的反思,在坍塌的世界与语言的危机之中他艰难地寻找出路,深切关注人在历史进程中的命运。


三部诗集

他的第一部诗集《杜弗的动与静》是法国战后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其中的“动与静”互为对立的两极,“死亡”则是它的关键词,诗人以此启示生命的另一极“生”。一个不知名的俄尔甫斯去征服死亡的王国:“我醒来,下着雨。风吹进你,杜弗,溢脂的荒野在我的身边沉睡。我在一个平地上,在一个死亡的窟窿里。叶簇的巨犬星座颤抖着。”诗人将俄尔甫斯与哲学相结合,试从这两者寻找真实的定义。如果诗中的“我”是俄尔甫斯,那么杜弗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欧利蒂丝。然而,她的复生不是因为上帝的宽容,而是因为面对死亡这一现实表现得十分顽强。诗集分为五个部分,最后以《真实的场所》结尾,那是精神的生命与死亡的五场战斗,杜弗经过五个行动、五个场景、五个步骤,最后走向“真实的场所”,成为经受死亡而依然回归生活的一种精神象征。


博纳富瓦认为,死亡必须得到承认和接受,以便使生命成为可能。他批判了“系统地建一个堤坝以阻止死亡”的思想,而诗歌创作和阅读可使这个堤坝坍塌,然后在坍塌之处,开出一条“杜弗”的壕沟,那个地方虽黑暗,但闪着光亮;把流动的树脂与固化的石头结合在一起,从而发现既明亮又黑暗、既有动又有静的真实存在。这是一种存在于物质与精神、有形的生命与客观的死亡之间的审美场所,体现了他对人生与诗歌创作关系的种种形而上的思考。


发表于1958年的《昨日大漠一片》表现了生活的艰辛和对世界的怀疑。“阴影的玫瑰/在墙上盘绕。时光的玫瑰/无声地枯萎。明净的石板/随意地拖着它迷恋白天的脚步。”这个世界已经在书本中被重新塑造,因而其真实性面临着新的种种考验,经历着时间的考验,经历着抛弃美好理想和自恋的考验。其中的意象借自“圣杯”,体现了某种意识下的“神意裁判”,世界存在的复杂性使人意识到要花大气力才能“真正抓到包裹在石头里的武器”,只有勇气才能“大胆猜测意义以及意义后面的冰冷世界”。于是,《杜弗的动与静》中可以摧毁杜弗身体的能量让位给一种屈从,屈从又渐渐转变为寻找,寻找“真实”的意义。“你要一个世界,狄奥蒂玛说,所以你拥有一切,同时你也一无所有”,诗人将荷尔德林《希波琳》中的这句话作为题记,表明在他的心目中,人们所追求的和追求不可得的世界合二为一,因而问题的关键不是求得什么,而在于建立一个各种真实关系相连的世界。这个世界,正如斯塔罗宾斯基所说,它处在“一切”与“全无”之间,或者如后来的作品《刻字的石头》《在门槛的圈套里》所表现的那样,在“赎罪”与“死亡”之间,在“那正在死去的”与“那将要出生的”之间。“诗歌创作原本的关注点,就是表现一个处在赎罪与危难之间的世界:诗歌成为一个展示这个世界的场所,成为生与死、‘赎罪与危难’的天平保持平衡的关键瞬间。”


写于1965年的第三部诗集《刻字的石头》标志着一个新阶段。“我们已经不在同一缕阳光下”,这个时期,梦与现实产生了新的联合,诗人通过《夜夏》《刻字的石头》《火光在前》《焦虑与欲望的对话》这四个部分,思考另一种人类生命。这时的创作风格起了很大的变化。《昨日大漠一片》中晦涩滞重的笔调不见了,让位给了明快,从第一首诗开始,读者便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种风格的转变:“隐藏的光的一阵跳动抓住了全部的树。// 今晚,我们/仿佛走进了花园,那儿的天使/ 关上了门不再打开。”诗人在前一部作品中的孤独感,在这部作品中已经消散,“我们”的使用便是例证,而“我们”似乎称呼一对恋人。通过内省和反思,不仅发现了那些意味着在外部现实中战胜了死亡的“刻字的石头”,同时还表明人们在意识上已经完全将伤感遗忘于过去。所以第三部分《火光在前》建立了一种爱的关系,并将这种关系视为重新投入现实生活的一种原则:“你的身躯为我们撑起了喘息的时间/仿佛一个更明亮的地方朝我们的影子倾斜。”深爱的女人与现实之间不可分割,甚至形成一个共同的空间,身躯和土地的界限很难界定:“有时候我知道你是土地,在你的/嘴唇上,我喝着焦虑的泉水,/它从发热的石头中涌出,而夏天/控制着幸福的石头和喝水的人。”


理念更成熟

《刻字的石头》发表十年后,1975年发表的《在门槛的圈套里》是博纳富瓦“篇幅最长,也最具雄心壮志”的作品,也是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岁月的流逝给他带来了生命的另一种思考。那时诗人已年逾五十,并于三年前有了自己的女儿,人生的阅历和为人之父为他打开了更广阔的灵感空间,思考的对象除了存在的本质,还有自己的亲身经历。然而,诗集的内容远不是叙述自己经历的传记,诗人在回顾自己走过的路程的同时,重点检验自己对“世界美感的体验”,尽力以各种方式平衡意象的模棱两可,扩大意境中使现实丰满而生动的因子。总之,经过十年的思考,“诗歌反映在场”的理念更成熟了,诗人更善于调节客体的各种关系,平衡怀疑与肯定、不足与十足、可分与不可分等方面的关系以再现“在场”。文本以意义具体并具有象征性为特点,作品成为“在场”的载体,成为对最具感性的概念演绎或阐释的场所,从而成为对那些概念解构的场所。但概念被演绎或阐释,或被解构之后形成的不是意象,而是“在场”,文本中的“江河”“乌云”等自然景象和“小艇”“话语”等日常事物,都是诗人通过诗歌与现实世界之间建立的“在场”模式。通过这部诗集,博纳富瓦进一步形象地深化了“在场”的意义,从一个侧面塑造了自己作为“在场诗人”的形象。


博纳富瓦是一位多产诗人,迄今已出版20多部诗集,2001年又出版了《弯曲板》。这部入选法国高中文学教程、在法国年轻人中传播最广的诗集由《诗两首》《抛石》《盲目》《夏雨》《同岸》《远声》和《弯曲板》等七组诗构成,总标题为《弯曲板》。这是继《杜弗的动与静》之后,矛盾修辞又一次运用于诗集书名,这体现了统一体有互为矛盾、可以转化的两方面,他的这一观世界的方法论,半个世纪之后没有改变。“板”通常平而直,但外力可使之弯曲,正如“动”与“静”作为事物存在的基本形态可不断相互转化。然而,转化不是走极端,也不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兰波在《彩图集》中要么“一切”,要么“全无”,《天才》《贱卖》就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博纳富瓦虽然视他为自己的精神导师,却要突破“一切”与“全无”的逻辑,要走出表现两个极端的诗学,因为他发现在两极之间有一个中间地带的存在。从这一点出发,《弯曲板》又一次说明诗人对诗歌功能的认识来自他对世界存在之本质的思考,那就是:只有充分认识这个世界“无法说清”的本质,而又坚持不懈地去努力“说清”它,诗歌和诗人才有存在的必要。


“我要连接诗歌与希望,或者说我要将诗歌与希望视为同一,因为诗歌创作就是还世界在场的本来面目”,这似乎是博纳富瓦与诗歌签下的契约。


这个“伟大的灵魂”穿行于一座座“人类困境和神性完美之间的桥梁”之上,在悲剧和苦痛中期待人间大爱的降临,因为能够“让物质的盲目力量臣服的,向来不是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而是爱”。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72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本期责编:宋献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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