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对俄罗斯有一个秘密计划

今天讲个八卦吧。

上周我们在介绍拜登今年的国情咨文时，有一件场外的事情没有写，这件事其实极其有趣。特别是在泽连斯基取消乌克兰总统大选、普京俄罗斯总统大选中大胜，美国媒体如丧考妣连篇累牍痛骂“俄罗斯假民主”的这两天。

当时我们讲到，拜登邀请的嘉宾人选，符合今年民主党选定的竞选主轴堕胎议题（《沥干拜登2024国情咨文里的水份》）。嘉宾们坐在第一夫人吉尔·拜登身边，座位安排既展示了主题，也彰显了拜登家族的领导力。

然而根据美媒的披露，原本被安排坐在第一夫人身边的，不是美国的孕妇和求子妈妈们，而应该是乌克兰领导人泽连斯基的夫人泽连斯卡娅和已故俄罗斯反对派领导人纳瓦利内的遗孀纳瓦利纳娅。设想中吉尔·拜登两侧分列泽连斯卡娅和纳瓦利纳娅，“三位反普京的坚强女性领袖”，风景如画。

不过不幸的是泽连斯卡娅和纳瓦利纳娅双方都拒绝了邀请。泽连斯卡娅方面给出的理由是日程安排不开，纳瓦利纳娅方面给出的理由是疲劳。

显然这两个托词无法满足人们的八卦心理，所以人们立刻猜测拜登的好谋划没能成型的根本原因是乌克兰人对纳瓦利内的不满。

民主党喉舌报道起来还比较讲纪律，用的词是“怀疑”之类的，一定程度上能起到淡化作用，给拜登挽尊，此外对这个话题也没有说通说透，所以这个问题我们主要介绍半岛电视台上乌克兰政治学家Anton Shekhovtsov的评论文章《为什么乌克兰人对俄罗斯反对派持警惕态度》。

为什么呢？简而言之，乌克兰人担心纳瓦利内是比普京还要激进的入侵者和大俄罗斯主义者。

2014年10月，当俄罗斯占领克里米亚后，纳瓦利内曾经接受“莫斯科回声”电台的采访，纳瓦利内虽然承认得到克里米亚的方式违反国际规则，但坚称“在可预测的未来克里米亚将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永远不会再成为乌克兰的一部分”。

Anton Shekhovtsov说纳瓦利内的话不仅仅是一种对客观状态的描述，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观点。当主持人问纳瓦利内如果有朝一日成为俄罗斯领导人，会不会归还克里米亚时，纳瓦利内笑着用戏剧化的表情说：“不会。你以为克里米亚是一份三明治吗？还是别的什么？想拿走就拿走，想还回去就还回去？”

Anton Shekhovtsov说2015年他曾经在一家英国智库的活动中与两名纳瓦利内主义者进行交流，当时随着反对派老领袖Boris Nemtsov被当街刺杀，纳瓦利内刚刚成为实质上的新反对派领袖，所以乌克兰人特别想知道纳瓦利内在俄乌问题上的立场。两名纳瓦利内主义者给出了和纳瓦利内本人一样的回答：尽管得到克里米亚的方式有问题，但在民主选举的体制下，纳瓦利内主导的莫斯科仍然会维持在克里米亚的统治。

Anton Shekhovtsov说西方国家不会放任俄罗斯占领克里米亚，这时纳瓦利内主义者回复说：我们会找到方法“缓和与西方的关系，纠正对乌克兰人犯的错误”。

Anton Shekhovtsov是如何理解这个回答的呢？他说：“换句话说，乌克兰仍然是直接受害者，即使普京不在了（换纳瓦利内上台）。”随着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纳瓦利内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大，乌克兰人的担忧与日俱增。尤其西方国家习惯性地把对纳瓦利内的支持塑造成一种道义支持（moral support），这让乌克兰人更加不安。

为了表现自己不是杞人忧天，Anton Shekhovtsov回顾了格鲁吉亚的遭遇。在《中国在美国国务院的贵人，宣布辞职》里我们介绍过和乌克兰一起受到“北约东扩”忽悠的就是格鲁吉亚，更早和俄罗斯开战的也是格鲁吉亚。格鲁吉亚吃亏后，西方国家怎么做的呢？逼迫格鲁吉亚同意一份对格鲁吉亚极其不利的“和平协议”。奥巴马政府随后还向当时的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抛出橄榄枝，要重启美俄关系，换句话说，“对俄罗斯侵占格鲁吉亚领土既往不咎”。

这还不是最让乌克兰人现在回头感到后怕的。如今几乎要被西方媒体塑造成反腐败、求民主的道德完人的纳瓦利内，在格鲁吉亚战争中，坚定不移地支持俄罗斯的行动，甚至涉及种族主义言论，把格鲁吉亚人称为“啮齿动物（rodents）”。虽然若干年后纳瓦利内为“啮齿动物”道歉了，但他从未为支持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道歉。

乌克兰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纳瓦利内反对俄罗斯与乌克兰开战的理由不是出于道义，而是觉得不划算。这一点，和上述几点原因一起，使得乌克兰人对纳瓦利内毫无好感。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可能也是敌人。

Anton Shekhovtsov说乌克兰人可以“战术上”支持纳瓦利内，但不可能在“战略上”表示支持，在乌克兰人眼中，纳瓦利内和乌克兰不同调，而且他傲慢且可鄙。即使后来2023年2月纳瓦利内和他的纳瓦利内主义者们公开发表声明，“澄清”从前的种种言论——比如解释说“克里米亚不是想还就还的三明治”是说“不能未经仔细筹谋就猝然归还”的意思，但乌克兰人只把这些话视作政客的反复无常和权宜之计，或者说错过期限的改弦易张，并不相信。

在我看来，Anton Shekhovtsov这篇评论，虽然解释的是为什么同样高喊“民主”口号，但乌克兰人对俄罗斯国内的反对派不抱希望，解释的是为什么乌克兰人对西方媒体无限拔高纳瓦利内感到不满，但它透露出来的更重要的信号其实是乌克兰人两个层面的担心：1）担心俄罗斯反对派比普京更民族主义；2）担心美国会像抛弃格鲁吉亚一样最终把乌克兰牺牲掉（《抛弃乌克兰分几步？》）。

好，现在问题来了，纳瓦利内过去的极端民族主义发言，白宫会不知道吗？乌克兰人对纳瓦利内的不满，白宫会不知道吗？如果都知道的话，为什么此次国情咨文演讲，白宫还会想把泽连斯卡娅和纳瓦利纳娅安排在吉尔·拜登身侧呢？为什么要顶着这种紧张和矛盾创造“同框”的机会呢？这种“同框”到底对谁有利呢？

对泽连斯基和纳瓦利内主义者来说，可能都是不利的，一方等于同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媾和，另一方等于得罪自己的基本盘。这种“同框”只对拜登夫妇有利。这也可能是拜登一开始这么安排座位的原始打算——通过泽连斯卡娅和纳瓦利纳娅两人，最终表现出拜登让不可能“同框”的人“同框”了，终于拉起了“反普京联盟”，这是多么强大的领袖能力。

非常典型的“拜登风格”，设计能力超强，想象得非常美好，就是做不成功（《看不懂政治是常态》）。

顺着这个思路我们其实还可以继续想下去，比如假使现在美国援乌计划没有受挫，纳瓦利内也还健在，那么拜登这种左冷禅风格的“武林盟主计划”能成功吗？在援乌计划受挫、纳瓦利内死亡，泽连斯卡娅和纳瓦利纳娅对美国老大哥都有失望的当下，硬要在国情咨文演讲中促成这种欣欣向荣的摆拍，这背后又说明了什么呢？

Anton Shekhovtsov的评论中，从头到尾乌克兰老乡都在表达一种看法，即美国并不需要纳瓦利内成为普京的反面，哪怕纳瓦利内在乌克兰问题上比普京更过分都没关系，只要在对待西方时，纳瓦利内比普京好打交道，让事情对西方国家而言更有利就行。作为直接受害者的乌克兰，受害就受害好了。这种挥之不去的噩梦般的忧虑，和评论结尾强行表达的“乌克兰会在西方支持下获得军事上的胜利”形成了无言的对比。

这是今天我们要讲的最后一个发现：在乌克兰老乡的眼中，美国等西方国家并不是真的在反普京，也不是真的在保卫民主（Anton Shekhovtsov文章中“民主”一词的出现频率远低于英美同行的同类型文章），西方国家对纳瓦利内的期许和定位、纵容与偏袒，恰恰类似于十多年前他们对普京的态度。

换句话说，美西方国家追求的不是干掉普京，而是干掉一个“不可操控”的普京。

重要的并不是意识形态和为乌克兰主持公道，那些只是口头上冠冕堂皇的宣传，真正重要的是西方自己的利益。乌克兰人并不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可悲的是事到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即使认识到这一点，也再没有了反抗的能力（《预测一下乌克兰局势中各方今后的动向》、《杨志卖刀，你只骂杨志和牛二？》、《俄乌战争就是世界大战》、《“乌克兰已经大胜，所以泽连斯基去和谈吧”》、《美国民主党喉舌齐逼乌克兰放弃领土》、《布林肯“餐桌菜单论”的上下文，以及俄乌冲突的大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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