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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烟、撩妹、沉迷舞厅,但我是个好老头

2017-12-01 网易看客 看客insight

张老头在昏暗的舞池中遗失了假牙,

但他觉得毫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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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并不是一个缓慢衰落的过程。”张阿姨正迎来一个新的拐点,跟着王老头在广场上跳到35岁以后,她终于获得了中老年舞厅的入场券。毫无疑问,她是这个“35岁以下不得入内”的老式舞厅里,年纪最轻的一个。


 老式舞厅分早、中、晚三场,按照规定,35岁以下不得入内。


“我只有下雨的时候不来”,张阿姨说,神情里透着执着,如同西西弗斯把石头滚到山上那种不灭的渴望。早晨六点,迎着天边的鱼肚白,她带我来到了位在桥洞底下的舞厅。音乐已经准时响起,门口的售票大爷邀我也进去跳两曲:“门票七元,晚上十点散场,提供免费茶水。”他身后挂着一则友情提示:患有心脏病、高血压、慢性病、年老者、当天身体不适者,谢绝进入本舞厅娱乐,违者后果自负。


 舞厅售票处。记账本上密密麻麻地记着“正”字,待客人付过门票,大爷又煞有介事地添上一笔。 


我在舞池边坐下,一位五十来岁的服务员给我端来一杯清茶。舞池不大,边座也窄。约莫20个打扮入时的老人在昏暗中合手扶腰,脚步契合着“啪哒哒”的节拍缓慢游移(凭着90年代末去过舞厅的经验,我能听出来这是一首三步舞曲)。昏暗的色泽模糊了肌肉松弛皱纹满布的事实,加起来有150岁的舞伴二人,显得比平日里要年轻一些。 


 舞厅的早场时间是六点到十点,全天供应免费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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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半才睡醒,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这是跳早场的舞客们坚定不移的生活信仰。没过多久,舞厅便迎来了一天的客流高峰,张阿姨的身影在涌动的人潮中已无处可觅。陆续到来的客人坐在迪斯科球底下吃早餐,保温瓶里不约而同地泡了枸杞和菊花。


 早晨7:24,落座后的孙阿姨打开搪瓷杯喝起了白粥。


昏暗的舞池边忽而亮起几点猩红的烟头,老阿赴在送完孙子上学后赶到舞厅,用一根烟的时间与朋友热络感情,顺便也打发时间,等待那个仍赶在文晖路上的舞伴。


 从舞厅开张时起,老主顾们已经跳了二十多年的舞,点烟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几曲过后,舞池逐渐拥挤起来。吃过早饭的白阿姨从布包里掏出一团白纱,抖薮两下后套到腰间,又利索地把黑色西裤褪下,装到塑料袋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团白纱是她的舞裙。接着她又换上一双红色高跟鞋,在下一首舞曲响起前,两鬓斑白的张老头朝她挥了挥手,两人便如浪花见到大海般一头扎进舞池,消失在攒动的人潮中。


 来跳舞的大多数人都会带上专用的舞蹈服和舞鞋。今年年初,白阿姨特意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她说“可以穿四年”。


相比起80、90后热衷于鬼哭狼嚎的闹吧、追求荒诞不经的独舞,张老头和白阿姨更喜欢互动,喜欢满场飞跳圆舞曲,即使在昏暗的舞池中遗失了假牙,张老头也觉得毫不遗憾,只要彩灯映照,一切就灿烂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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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风靡重金属和RAP的年代,我在灯红酒绿的江南小城发现了至少五、六家这样老式舞厅,它们隐匿在桥洞下、老小区内或菜市场旁,位置说不上偏僻,但绝不起眼。门口没有浮华的装饰,闪烁的霓虹灯牌是舞厅身份的唯一显证。门票价格从三块起,但绝不超过七块。 


早上9:00,慢四舞曲响起,只有续开水的地方还亮着。一位老人从开水炉旁走过。


1990年以后,这样的舞厅在全国各地滋茁不已。杭州也有了许多歌舞厅。老板还记得,大概在1995年后,看到自己的舞厅虽然开在桥洞底下,但却生意红火,很多人也跟着开舞厅,先是二轻大厦旁金城里的歌舞厅,接着是金喇叭,后来是医科大学边上的白玉兰。 


下午场是三元门票,相对于早场,老年人会少些。


每个舞厅都热烈地放着舞曲,在华尔兹中翩翩起舞的不再是达官贵人与富商巨贾,市井细民也一一加入其中,兴奋地体验着“蓬嚓嚓”的摩登生活,那是一段镀金的往事。披墙而下的锦幔、扑朔迷离的魔球灯,简易更衣柜和抹了油般的跳舞地板,都让新晋舞客们激赏不已。


晚上7:43,一位穿着时髦的女士,登上通往舞厅的台阶。这个舞厅位于车棚楼顶,拾梯而上,隐约就能听见悠扬的乐声。晚上来跳舞的舞客相对年轻,大多是五十来岁。


如今,一切仍和20年前一样。室内的装修保留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全部样式,铁打的舞厅,流水的舞伴,时间于舞客似乎纹丝未动。


然而时代早已悄然翻篇,从耳熟能详的《枣红马》、《牵手》,到偶尔会乱入的《成都》,时间与舞客的纠葛,在舞曲的微妙变化上得到最大显影。鲜有人认识赵雷,前奏响起,难免引起错愕和浮想,但无论如何,舞是照跳的。


 晚上八点半,老刘出了舞厅,坐在前台对面的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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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点多会走一批人”,一直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陈大爷说。除了舞曲背后的残酷隐喻之外,时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体现在他们灰姑娘般的生活行程上:“他们是要回家做饭的人。”在无法推卸的炊事任务面前,谁都免不了为购买新鲜的精瘦肉而掐准点儿。


大爷属于那种不会跳舞的氛围党,只是听着上个世纪的曲子,盯着手中的屏幕。 


接近九点,白阿姨回到了座位,用白色手帕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跳到身体微热直至出汗,便算完成了一次跟庸俗生活的对抗,她打开保温杯喝了几口水之后便向我道别:“我要准备做饭了。”说完,又迅速换回黑裤子和黑色平底鞋,和朋友告别后消失在舞厅入口。  


早场九点,一曲慢四响起,舞厅把所有的灯光都熄灭掉,只有吧台续开水的地方亮着灯。几位老人低头刷着手机,在黑暗中,屏幕照亮了他们的脸。 


舞厅里只剩下一半的人。本来灯色流转的舞池突然变得黑灯瞎火,放起了舒缓的慢四(4/4拍音乐)。没有广场舞的惊涛骇浪和现代迪厅的撕心裂肺,现场恍如一部不紧不慢的暗调文艺片。用保温杯泡枸杞,拿汗巾擦头,在公共场合脱鞋,一切都无碍于中老年浪漫主义在此刻从容燃烧。


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和舞伴在跳慢四。


一名舞客一边喝水一边欣赏着跳舞的人。


跳累了的人在边座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凌晨五点忽如潮水退去的睡意、沉迷手游不去相亲的孩子,到被套牢的股票和基金,种种生活的细枝末节在离场休息中得以释放。


 男性舞客一般要比女性舞客少,因为男人退休更晚,而平均寿命又不及女性长。


聊至兴起,一位身穿长裙的阿姨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只不锈钢削皮器,在苹果的表皮上划出一道连续不断的抛物线。“一会儿我要去买菜了,跳舞出身汗就达到锻炼效果了。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不像有些人,搂搂抱抱的。”她的眼色迅速掠过舞池里的龙老太。


 将近散场,舞伴二人仍意犹未尽。


龙老太来这边跳舞不到一年。老公在世时,她从不跟别的男人跳舞,因为老公不准。老公去世七年,她就打了六年的麻将。直到去年,女儿建议她出来跳跳舞,锻炼一下身体,顺便找一个对她好的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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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阿姨坐在角落里,旋转的彩灯时不时掠过她的脸。 


时钟指向十点,高架桥上开始堵车,写字楼白领继续为敲不完的方案发愁,这是都市人一天的开始。而对于早场舞客来说,十点意味着散场。


“我们老年人,只有早晨这一点点时间是快乐的。”苏阿姨说。她坐在角落里,听着散场曲《流金岁月》,绿色的灯影落在了肩头。



参考资料

[1]《在这里大众将肢体狂欢》,王唯铭

[2]《杭州歌舞厅“嘭嚓嚓”三十年》,董慧青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摄影 / 刘飞越  

编辑 / 简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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