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世界上，最会开车的老司机
“
我们货车司机的确有个“现代水手”的名号，每去一个地方都得找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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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两类人无法决定自己今晚将在何处入睡：流浪汉和长途货车司机。
在很多地方，为了将货物尽快送到目的地，长途货车司机们往往不眠不休，实在困得不行就找个服务站休息一会儿。
丨 在盖满白雪的山路上，货车停车休息。
为了避免疲劳驾驶所造成的隐患，挪威政府规定，货车司机每24小时之内必须有两次45分钟短暂休息，以及一次9到11小时的睡眠。
这个规定原本不难理解。在游客们眼中美如画的挪威峡湾风光，对于货车司机们来说就是噩梦般的崎岖山路。问题是，挪威全国上下只建了15个货车司机休息站。这意味着，对于大部分挪威货车司机来说，规定时间一到，他们只能把车停在荒郊野外，睡在自己的车里。“以天地为衾枕”未必是一件浪漫的事，他们需要独自面对严寒、孤独、抢劫......
挪威摄影师Line Ørnes Søndergaard于是敲开了这些司机的车门，拍摄了一组货车司机们在车上过夜的照片，名叫“休息时刻”(Time to Rest)。当夜幕降临，这些以天地为衾枕的人们对摄影师敞开心扉，吐露自己的生活、命运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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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ykaas是挪威三万货车司机中的普通一员。对于政府强制休息的管理方式，他颇有微词。
丨 Nykaas的货车。
他们的车上都安装了计时器。只要在一天之内超时驾驶，计时器就会“滴”地一响。这意味着司机要支付一笔高额罚款了。
但Nykaas觉得这种计时方式过于死板。“人的生物钟不是电子显示屏上面闪烁的数字！我们是人，不是机器。”Nykaas摇头，“他们应该听听我们的意见，把规矩定的更符合司机们的习惯。”
丨 Nykaas
而Lauby的生活习惯已经被彻底改变了。回家后，冷柜货车司机Lauby就再也睡不好觉了。他只好半夜起床，开着车找到一辆在停车场过夜休息的冷柜货车，停在旁边，听着制冷机的嗡嗡声陷入熟睡。
“你和你的车已经融为一体了。这是你的工作，你的家，也是你的身份。”
丨 Lauby
这份工作虽然孤独，却给了他很多思考的时间。“想什么？当然是爱、幸福，有关未来的一切。”
丨 Lauby车上贴着孩子写给他的便签。
但是Dag不会想得太多。对他来说，做司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他从未考虑过生活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他的父亲是卡车司机，他的三个哥哥也都是卡车司机。他换的唯一一份工作，就是在家乡做公交司机。
丨 Dag
丨 清晨，Dag在雪地里洗漱。
这辆载重五十吨的货车，属于一位体重不到五十公斤的年轻姑娘Dolly。
丨 Dolly的货车。
Dolly的车上带着她所有的日用品和她的宠物吉娃娃。“我必须把所有我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边，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今天会在什么地方休息。”
丨 Dolly的吉娃娃Candy
对于Dolly来说，开车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她对抗疾病的方式。她患有注意力缺乏症，对周遭事物极为敏感，强烈的情绪令她难以承受。而当她载着五十吨货物行驶过冰封的山路时，她必须将全部精力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便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只有在开车的时候，我的情绪才是可以承受的。”
丨 Do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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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独单调的路途中，司机们想尽办法调剂自己的生活。广播和音乐是最受欢迎的消遣。
Egge听广播里的连载小说上了瘾，听完了故事结局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错过了休息站。他于是只能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停车休息，对着汽车轮胎解决内急。
丨 Egge
Morten在拉货时，总会留出46公斤的空余。他宁愿少拉46公斤的货，也要给他的旅伴，一只名叫Loke罗威纳犬，留出充足的空间。
丨Morten和Loke
入夜后，Morten爬到上铺，Loke蜷缩在下铺，一人一狗沉沉睡去。
丨 Morten和他的狗Loke。
而对于身高两米的Jamtfall来说，车里的空间太过狭小，容不下一个旅伴。不过他知道更好的消遣方式。
丨 Jamtfall坐在车里，显得有些勉强。
“我原来有一位同事，身上总带着一个小电话本，上面记着各大城市招妓的电话。有一次他拉货出发以后，突然找不到这个电话本。他慌张了好一阵，担心自己是不是把它落在家里，会不会被妻子发现。”
Jamtfall咧嘴笑了，“没错，我们货车司机的确是有‘现代水手’的名号，每到一个地方都得找些乐子。不过现在情况已经不大相同了。大家其实都是非常顾家的人，只不过从事了这个职业而已。”
丨 Jamtf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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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挪威，货车司机这个职业却在日渐衰落。一方面，司机们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待遇；另一方面，外国公司进入市场竞争、压价。对司机们来说，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拿到驾照后，Kim头一次上路送货的目的地是爱沙尼亚的一个小村庄。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到目的地，就受到村里人的热烈欢迎，还有人向他鞠躬致谢。“有人感激你所做的工作，这种感觉太好了。可是在挪威，司机是被人瞧不起的职业。”
丨 Kim
Kim在路上开了12年车，经验丰富。然而有一次事故他始终难以忘怀。一个轻生的姑娘开着车故意撞向了他。“不管你的生活有多糟糕，也不该把别人当成你自杀的凶器。这太可怕了。”
丨 Kim
Stefan是一位来自冰岛的老司机。他入行多年，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行业面对着日益严峻的经济状况和逐渐增长的交通压力。在挪威，货运行业面临严重的断档问题。当年轻人结婚生子，发现他们微薄的收入养活不了一个家庭，就会离开这个行业。
丨 Stefan的货车。
此外，挪威的气候条件和道路条件都极为恶劣。在挪威冰封的山路上开车，对于司机技术和车辆状况的要求都很苛刻。Stefan曾经见到过一个大男人在山脚下嚎啕大哭 ，因为他的车根本就不可能开上山路，他又不敢联系老板。“对这些没经验的人来说，在挪威的冬季开山路真是太为难他们了。”
丨 Stefan
Homme做了大半辈子的货车司机，对他来说，在车上的日子不只是工作，而是全部的生活。他享受在路上的经历，利用空闲时间跟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聊天。Homme有次在路上遇到了住在桥洞下的一家人，闲聊之中成了朋友；当他再次路过此地，竟有了老友重逢的亲切感。
丨 Homme的货车。
Homme并不介意常年漂泊在外的生活。有时，他还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上路。然而只有一次，他感受到了远离家人的痛苦。那时他带着九岁的儿子外出拉货，被困在意大利，而他待产的妻子只得忍痛独自开车来到医院生产。“那时候，我们一心急着想要回家。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肯定不会出去拉货了。看着爱人承受这种痛苦，我受不了。”
丨 Homme
退伍军人Atle在法国开了几年货车，过上了让许多人羡慕的生活：妻子，孩子，一栋乡间小屋。然而几年后他不得不带着妻儿离开法国，因为激烈的市场竞争导致恶意压价，他们的生活难以为继。
丨 Atle的货车
Atle其实很享受这份工作。在挪威，他常常开车经过被雪覆盖的高山，看大雪纷纷落下。早晨，淡粉色的霞光将他唤醒，独自一人享受这美景，他感受到一种极致的快乐。不过Atle清楚，这种快乐不会长久。外国公司纷纷进入挪威市场，曾经发生在法国的事情也许会在挪威重演。
“我回家后见到心心念念的妻子，可她在思念法国的生活。”
丨 Atle
但是Atle暂时不想考虑太多。至少此时，他还在路上。车窗外的晨光唤他起床，孩子们的照片贴在前挡风玻璃上，对他笑得正甜。
摄影/Line Ørnes Søndergaard
编辑/韩羽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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