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贵人往事——慈禧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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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之死》

徐琳玲 著 / 岳麓书社出版

2020年11月 / 58.00元

ISBN：978-7-5538-1304-2

懿贵人往事

清王朝覆灭后，国民政府设立清史馆，组织学者编修清史。对于如何处理、对待统治晚清近半个世纪的叶赫那拉氏，参与编修的史官们发生过几次比较大的分歧和激烈的争论——是单独为她列传，甚至进入帝王才享有的“本纪”体例，还是只把她作为后宫嫔妃中的一员写进“后妃列传”里（最终仍列入“后妃列传”）。

这些史官大多为亲历过同治、光绪两朝的前清“遗老”，和慈禧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接触，各自有真切的感受。在最后完成的《清史稿》里，出现了对这位权力女性明褒暗贬的描写和隐晦的批评。他们肯定了她对晚清最后一次“中兴”所做的政治贡献，又委婉地认定，她的专权和清王朝的倾覆有着不可分离的因果关系。

作为政治家的叶赫那拉氏，一生毁誉无数，难有定论。她精通权术，善于驭人，使得咸丰后期和同光两朝喷薄而出的一批杰出人物甘为其所用。但另一方面，她冷酷、专权，任何敢与她作对的人，或被认为和她作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这是位一生在各种内忧外患和残酷宫廷政治斗争中生存下来的强韧女性。她出身家道中落的旗人之家，青年丧夫，中年丧子，经历两次出逃，成功发动过三次宫廷政变，是大清帝国晚期长达四十八年的实际最高统治者。

当她还只是一个年仅26岁的年轻妃子、新丧寡妇、手无一兵一卒的深宫妇人时，就联合恭亲王奕䜣，鼓动咸丰帝的正宫皇后钮祜禄氏，即后来的东太后慈安，斗败了八位势大根深、掌握着军政大权的顾命大臣。

如同武则天、吕后、叶卡捷琳娜等历史上所有走上权力游戏牌桌的女性，关于叶赫那拉氏的各种野史、外传、戏说、故事不可胜数。据笔者粗略统计，仅影视剧就有近百部。这些有关她的叙事，或以男性视角，单一脸谱化这位权力女性，把她描绘成天底下第一号卖国贼或是纯粹由个人权力欲驱动的野心家；或是出于猎奇心理，生造出不少有关她的香艳故事，其中最离谱的，当属英国人埃蒙德·巴恪思写的《太后和我》，这位巴恪思爵士对外宣称的同性或异性情人名单上还有作家王尔德、诗人魏尔伦、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等一连串世界名流。

有一个流传极广的故事如此说：自元末起，叶赫那拉氏族就和爱新觉罗氏族是世仇。到明代，叶赫部参与了明朝对努尔哈赤的作战。经过惨烈的厮杀后，该部首领布扬古见援军不至，得到降后不杀的保证后投降。谁知努尔哈赤背叛诺言杀了布扬古，叶赫部遂告灭亡。临死前，布扬古对天发誓：“我叶赫部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亡建州女真。”最终，这个预言应验在慈禧太后和她的内侄女隆裕皇后身上。

传说总归只是传说。经历史学者考证，慈禧太后的身世其实非常清晰。叶赫那拉氏生于道光十五年（1835）十月，属满洲镶蓝旗，祖先居关外叶赫，在今吉林省梨树县一带。等她后来被尊为皇太后，她的娘家也由此抬入“上三旗”的镶黄旗。

在男尊女卑的传统社会里，即使贵为帝国的实际最高统治者，《清史稿》也只保留了慈禧太后的娘家姓氏。她的闺名叫杏贞，小名兰儿，在京城出生、长大，入宫前家住城西四牌楼劈柴胡同。她的祖辈三代都是京城里的中层满人官吏，曾祖父吉郎阿曾当过军机章京，最高官职是户部银库员外郎，后在刑部员外郎任上去世。到父祖两代，走的都是典型的满人出身之路——以部院衙门低级文书小吏“笔帖式”为起点，祖父景瑞最高做到正五品的刑部郎中，父亲惠征则为吏部员外郎。叶赫那拉氏的母亲也算出身官宦之家，外祖父是正二品官员。

在杏贞12岁左右时，家中遭遇过一次重大变故。道光年间，她已去世的曾祖父被牵连进一起户部银库贪污案中。追查下来，父债子偿，她的祖父景瑞因为没法按期交足赔银而锒铛入狱，她的父亲只得变卖家产、到处借贷才把她的祖父从牢里保了出来。她晚年曾对德龄亲口诉说，自己少女时家贫，也不是受父母宠爱的孩子，常常要为邻居洗补、缝袜底以补贴家用。

咸丰二年（1852）二月，杏贞坐着骡车进入紫禁城参加选秀。她被咸丰帝看中了。两天后，叶赫那拉家接到谕旨——惠征之女被册封为兰贵人。

众多有关慈禧的小说、影视剧虚构出种种戏剧性的情节，来描述这位有心机的满族少女当初是如何引起咸丰帝注意的。总之，各路记载都提及她姿容秀丽，慈禧晚年也亲口向人说过自己年轻时因美貌如何被六宫妃嫔们所妒，“但皆为我所制”。就是到晚年，她依旧爱美、爱打扮，每天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早中晚三次重新描眉毛刷鬓角、敷粉擦红，“六十多岁的老寡妇，一点也不歇心”。尤其是她的一双手，细腻洁白柔软，像十八九岁姑娘的，那是天天做保养功课的成果。她常爱说的一句话是——“一个女人没心肠打扮自己，那还活什么劲儿呢？”

对自己容貌、形象的一丝不苟，既因着女人爱美的天性，也因着她的认真和好强。据宫女说，就是身体欠安时，她也决不允许自己有蓬头垢面的时候，必定要梳洗完毕然后歪一小会儿。

△慈禧梳妆照

相比容貌，叶赫那拉氏最自负的是她的聪明。据她身边的宫女说，老太后一直有做“天下第一人”的想法，平日里常常和“十全武功”的乾隆爷看齐。而慈禧太后也亲口对德龄说，她认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女人”，连当时世界头号强国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都不如她，因为维多利亚女王背后是有许多人（内阁、首相）在帮她做决策、管理国家的，但整个大清国都得仰仗她一个人的智慧和决断。

咸丰皇帝是个有名的好色之徒，没过多久也就失去了对她的热情。幸运的是，咸丰六年（1856）三月二十三日，她为咸丰帝诞下了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母凭子贵，叶赫那拉氏在后宫的地位变得非常稳固。

史书以“警敏机智”来形容这位满族女子。初进宫时，叶赫那拉氏只是粗通文墨，但她非常好学，学得也很快，等到“垂帘听政”时，还专门命翰林院为她安排讲历代帝王政治得失的经筵，她听得津津有味。此外，她也颇有才艺，据说会工笔画，还写得一手好字，“书法端腴”。

随着帝国动荡不止，咸丰帝到执政后期开始慢慢厌于政事，有时会命她代笔批答奏章。年轻的懿贵妃从中找到了很大的乐趣，她开始越来越多地插手其中，经常直接在咸丰帝面前议论朝政。

等她后来开始“垂帘听政”，对大臣呈送上来的奏折，会很熟练地用划痕、折角的方式。“这是历来皇帝常用、军机大臣心领神会的另一种语言。如果她当咸丰妃子时期从未阅看过奏章，她是从哪学来的？”茅海建教授推断说。

这是一位精力异常旺盛、野心勃勃同时也是智力过剩的女性，身处幽闭的后宫，偏偏又十分靠近权力之巅，此后半个世纪里所发生的一系列惊天动地的故事，是行走在历史的逻辑之中的。可以这么说，叶赫那拉氏是把命运给她的一副牌，打出了最大的赢面。

到咸丰后期，懿贵妃对政事的热衷已引起了皇帝的某种警觉。这也不新鲜，历代帝王熟读的政治教科书上记载着许多有关后宫干政的历史教训。自号“惜阴老人”的李芍农在咸丰朝时曾入值过南书房，他从内廷旧监那里听说一件秘事——据说咸丰帝到后期觉察到叶赫那拉氏的权力欲，心有不满。一日，叶赫那拉氏“忤旨”，令咸丰帝很生气。在和他当时最宠信的权臣肃顺聊天中，他谈及对未来的担忧，肃顺于是提到汉武帝临死前赐死宠妃钩弋夫人的故事。咸丰帝听后于心不忍，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钩弋夫人的故事见载于褚少孙补续的《史记》：汉武帝晚年自太子刘据叛乱后，迟迟不立太子，等他病重，于弥留之际传立年仅5岁的幼子刘弗陵为太子。武帝因担心子少母壮，将来避免不了女主干政、淫乱宫闱之事，于是下令赐死太子生母、他的宠妃钩弋夫人。

这个听上去十分残忍血腥的故事，一直被中国历代史官们所正面肯定。在专制的皇权社会里，恐怕没有比威胁皇权更罪大恶极的事了。这位内廷旧监还透露，咸丰帝曾在一次醉酒后吐露了口风，叶赫那拉氏得知后，从此对肃顺埋下了刻骨之恨。这是她在咸丰帝死后发动辛酉政变、清洗肃顺一党的动因之一。

要晋升权力之巅，年轻的懿贵妃已有一个优势——她是咸丰帝唯一皇子的生母。但她的力量还十分弱小，没有父兄在朝中担任要职，没有势力强大的娘家作为奥援，自己也还严重缺乏政治经验。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同时在现实中倍感压抑的政治盟友。

她选中了咸丰帝的六弟——恭亲王奕䜣。

△ 《光绪之死》，岳麓书社出版

本文节选自岳麓书社《光绪之死》，作者徐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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