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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ula 报告 | 倪有鱼的珍奇柜、空房间、宇宙与纪念碑

钟山雨 Ocula艺术之眼 2022-10-19



倪有鱼,《博物馆的余晖》,2018-2019。布面丙烯,260×340cm。展览现场:“穹顶与刻度”,和美术馆,佛山(2022年8月27日至12月18日)。© 和美术馆。图片提供:和美术馆。摄影:刘相利。


当一个经受过艺术史训练的观者和倪有鱼的作品相遇时,很多东西会倏地串连起来。这样灵光一闪的时刻得益于艺术家的坦率,他毫不掩饰地将那些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和经典图像作为研究对象。


在和美术馆由朱朱策划的个展“穹顶与刻度”(展期:2022 年 8 月 27 日至 12 月 18 日)里,我们不仅能轻易辨认出基里科(de Chirico)和约瑟夫·康奈尔(Joseph Cornell)的风格遗产,且能接连发现倪有鱼对梵高(Van Gogh)《阿尔勒的卧室》(1888-1889)、马格利特(Rene Magritte)《意外的答案》(1933)、翠西·艾敏(Tracey Emin)《我的床》(1998)等作品的挪用。


展览现场:“穹顶与刻度”,和美术馆,佛山(2022年8月27日至12月18日)。© 和美术馆。图片提供:和美术馆。摄影:刘相利。


这些挪用最为集中在展览的二层。严格置于视平线位置的架上作品,雕花精美的画框,艺术史上的经典图像,聚焦的打光方式,无不令这个空间像是复刻了某个赫赫有名的古典或现代美术馆。所有作品里的图像都反映了某个室内空间,或是卧室,或是珍奇柜,或是监狱,而尽管它们的尺幅如此之小,却难以让人感到亲昵:一个接一个空荡无人的房间图像以各种媒材、尺幅、颜色和形式不断复现,有时一件作品成为另一件作品画面中的装饰,复杂的递归关系制造出吊诡而超现实的空间。


细看之下,翠西·艾敏的著名装置和十五世纪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绘画中的卧房景象融为一体,这个重构的场景不属于任何时空,而指向一种普遍的生存境况,不由得让人想起艺术家所居住的上海此前经历的静态管理。


倪有鱼,《古代卧室(局部)》,2021。综合材料,33.5×32.5×155.5cm。图片提供:艺术家。


在艺术史之外,更多进入倪有鱼作品的素材是无名的,它们是被历史所遗忘的画框,不知名人士所摄的老照片,旧货市场里的弹珠机。在这个意义上,费朗特·尹佩拉托(Ferrante Imperato)的珍奇柜(《自然历史》,1599)不仅是艺术家反复使用的一个图像,更是其创作的隐喻。


倪有鱼是一个收藏者,他收藏废旧与遗弃,也收藏图像和技法,通过对自身收藏的研究、分类、重构,制造出意料之外的观看方式。新与旧交错在他的实践中,表明了当下并非由当下创造,过去的湮没之物也渗透其中,构成世界的动态。


倪有鱼,《激光穿过蒙德里安2》,2021。布面丙烯及艺术画框,30×39cm。图片提供:艺术家。


对于倪有鱼而言,令他能穿梭在新与旧中的工具是尺度。尺度始终在场,并且最显著地表现在他与基于公式和精确数据的建筑与天体物理相关的装置作品里。在绘画中,他画出了展厅挂画时使用的红色水平仪线,从作品中一直延伸到墙面,展厅中也出现了一件实物水平仪,强调了美术馆空间如何规训我们的观看。


从左至右:倪有鱼,《空间多米诺2》,2022。布面综合材料及古董画框,44.7×174.7cm;倪有鱼,《激光穿过蒙德里安3》,2022。布面丙烯及古董画框,30.5×35cm。展览现场:“穹顶与刻度”,和美术馆,佛山(2022年8月27日至12月18日)。© 和美术馆。图片提供:和美术馆。摄影:刘相利。


有时尺度是相对的,或者说人才是万物的尺度,如在“巨人的黄昏”系列中,人群之渺小将巨木推上了主角的位置,又如在他为人熟知的“寸光阴”系列中,艺术家发明了一种丈量时间的木尺,用手工的方式制造刻度。


在精确与偶然的角力中,观看的维度被打开,使得倪有鱼的实践像是一场科学理性与神秘主义的相互追赶。然而遗憾的是,展览空间的划分相对之下却有些太前现代了。一楼展厅被定义为艺术家的中国文化根源,二楼为室内空间,三楼的视野则进入寰宇,作品中充斥着星空与天体。在“地”“人”“天”的框架笼罩下,有机的作品变得类型化,作品间缺乏流动和韵律。


倪有鱼,《消失的瀑布》,2014-2022。布面丙烯,尺寸可变。展览现场:“穹顶与刻度”,和美术馆,佛山(2022年8月27日至12月18日)。© 和美术馆。图片提供:和美术馆。摄影:刘相利。


譬如从作品深受宋元绘画影响的一楼展厅走向二楼,在一组照片拼贴的诗意风景画过后,整个空间忽然褪去了一切“中国性”,这个陡然的断裂让人想到一直研习中国画的倪有鱼在 2007 年毕业后的忽然转向。但实际上,倪有鱼的转向并非一去不回,他的实践始终微妙迂回地穿梭于中国画和西方艺术史、古典与当代之间。描绘西方珍奇柜的《博物馆的余晖》(2018-2019)和峻峭锋利的文人山石(《消失的瀑布》,2018-2019)同样用水冲法画成,以各自的壮丽试图定格将逝之物,这样丰富的对话本可以在展览中发生,但却没有。


展览现场:“穹顶与刻度”,和美术馆,佛山(2022年8月27日至12月18日)。© 和美术馆。图片提供:和美术馆。摄影:刘相利。


展览中许多小而精巧的作品,是艺术家伏于案前用画笔、美工刀、直尺或任何手边物品创作而成。与此尺幅相应和,展览意图引导我们面对作品的私密感和探究的趣味——在欧洲一些私人古典宅邸改建而成的小型博物馆里,沙龙式繁复的藏品与曾经的居所空间融为一体,这样的博物馆往往不在作品旁边贴上展签,而是在每个房间提供一张地图标明信息和位置,我们手持地图流连其中,在离开房间时归还,再拿起下一张。“穹顶与刻度”也采用了同样的方式,但也和这样的博物馆一样,很难有哪件作品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更多营造的是整体的光晕。


展览现场:“穹顶与刻度”,和美术馆,佛山(2022年8月27日至12月18日)。© 和美术馆。图片提供:和美术馆。摄影:刘相利。


在冷淡的混凝土空间里,这个奇巧繁复的展览显得尤为热闹。对十余年的创作而言,此展览多达百余件的体量是艺术家勤恳耕耘的证明,涉及媒介和领域之庞杂更反映了艺术家不息的求知欲,从绘画、装置、雕塑、图像拼贴到木刻、摄影、影像,从东西方艺术史、艺术商品化到环球经济、天体运行、建筑和机械……无所不包的好奇心最终落脚于宇宙万物和时间之永恒。


展览现场:“穹顶与刻度”,和美术馆,佛山(2022年8月27日至12月18日)。© 和美术馆。图片提供:和美术馆。摄影:刘相利。


但宇宙和时间的命题太过宏大飘渺了,在展览中没有得到收束,乃至时不时呈现出某种说教意味,而艺术家在作品中凝结的冥想与静观,或许甚至还有忧伤与惘然,都不慎被这热闹掩盖了。除此之外还有散落在空间各处的纪念碑,从具象的科林斯柱和参天大树,到螺旋上升的抽象形状,到作品探讨的形而上的不朽,它们雄心勃勃,也不免令人感到有些压迫。


或许体现宏大未必需要庞杂,它已经孕育在艺术家早年的作品里:旧木盒里怪诞的化石和残片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宇宙,朴素而神秘,但绝不怯弱。—[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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