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文于2020年3月19日发表于The Atlantic网站 TheAtlantic.com，经授权由英文译作中文，仅限于unCoVer微信平台和网站刊发。

This article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on the website TheAtlantic.com and is republished here with the Atlantic’s permission. To read the original article, “The Coronavirus is a disaster for feminism: Pandemics affect men and women differently,” click “Read More” at the bottom of the 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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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病毒是女权主义的灾难

全球流行疾病对男性和女性的影响并不相同

作者：Helen Lewis

翻译：Lili, Xiaoyu

校对：Joyce

Credit: Amélie Fontaine.  图源：https://www.nytimes.com/2019/05/08/learning/how-do-your-parents-share-the-responsibilities-of-parenting.html

够了。当人们试着对社交隔离和在家工作感到高兴，并指出威廉·莎士比亚和艾萨克·牛顿正是在英国遭受瘟疫蹂躏时完成了一部分他们最出色的工作时，显而易见的回应是：他们都没有照顾孩子的责任。

莎士比亚的大部分职业生涯都是在剧院云集的伦敦度过的，而他的家人则住在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德（Stratford-upon-Avon）。在1606年的瘟疫中，这位剧作家幸免于难——他的女房东【1】在瘟疫最严重的时候去世了——而他的妻子和两个已成年的女儿则安然地在沃里克郡（Warwickshire）的乡下生活。牛顿则从未结婚或有过孩子。他在英格兰东部的家族庄园中安然度过了1665-1666年的大瘟疫，而他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学者在剑桥大学度过的，学校负责了他的伙食和家务。

对于那些有照护责任的人来说，一场传染病的爆发不太可能带来写《李尔王》【2】或者研究光学理论【3】的时间。流行病放大了一切现有的不平等（尽管政客们坚持认为现在不宜谈论眼前危机以外的任何事情）。白领在家工作更容易；有薪水和福利的员工会得到更好的保护；在宽敞的房子里自我隔离比在狭小公寓里要轻松得多。但是，新冠病毒最显著的影响之一将是把许多伴侣送回20世纪50年代。在世界各地，女性的独立将成为这一流行病的无声受害者。

图源：

https://k.sina.com.cn/article_7142008054_1a9b264f600100moy6.html?from=science&subch=insurance

单纯作为一种生理疾病，新冠病毒对女性的影响似乎没那么严重【4】。但在过去几天里，有关这一流行病的讨论范围扩大了：我们不仅生活在公共卫生危机中，更是生活在经济危机中。由于人们大部分的正常生活被暂停三个月或更长时间，失业在所难免。与此同时，学校的关闭和居家隔离将照顾孩子的工作从有偿经济——托儿所、学校、保姆——转移到无偿经济。新冠病毒打破了许多发达国家的双职工家庭达成的协议：我们两个人都可以工作，因为有其他人在照顾我们的孩子。取而代之的是，伴侣二人将不得不决定哪一方负责承受这一击。

这场疫情里有许多和傲慢有关的故事。其中最可气的是西方未能从历史中吸取教训：2014年三个非洲国家的埃博拉危机；2015-2016年的寨卡病毒；近几年爆发的非典、猪流感和禽流感。研究这些事件的学者发现，这些事件对性别平等有着深刻而持久的影响。“每个人的收入都受到西非埃博拉疫情的影响”，但“男性收入比女性收入更快地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西蒙·弗雷泽大学（Simon Fraser University）卫生政策研究员朱莉娅·史密斯（Julia Smith）本月（三月——译者注）对《纽约时报》【5】这样表示。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全球卫生政策助理教授克莱尔•温汉姆（Clare Wenham）告诉我，一场疫情的扭曲效应可能持续数年：“我们还看到[埃博拉疫情期间]儿童疫苗接种率的下降。”之后，当这些孩子感染了本可预防的疾病时，其母亲则不得不请假。

UNICEF/UNI317998/Choufany

Image Source: https://www.unicef.org/coronavirus/covid-19

在个人层面上，未来几个月中许多伴侣的选择会是合乎经济原则的。流行病患者需要什么？照顾。自我隔离中的老年人需要什么？照顾。留在家里不去上学的孩子们需要什么？照顾。由于现有的劳动力结构，所有这些无报酬的护理工作将更多地落在妇女身上。温汉姆还说：“这不仅因为社会规范期望女性扮演护理角色，还因为考虑到实际情况”——“谁赚得少？谁的工作更灵活？”

英国政府的数据【6】显示，40%的就业女性从事的是兼职工作，男性中这一数据则只有13%。在异性恋关系中，女性更可能是较低收入者，这意味着当出现不稳定因素时，她们的工作将被认为优先值较低。而目前的这场混乱可能持续数月，而不是几周。有些女性的毕生收入将永远不会恢复。随着学校的关闭，许多父亲无疑将搭一把手，但这不会是普遍情况。

来自EUROSTAT的数据显示，15-29岁的兼职就业者之所以从事兼职工作，将“教育或培训”作为主要原因的男性明显超出女性，将“照料小孩或没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作为主要原因的女性远超过男性。图源：

Main_reasons_for_young_people_aged_15-29_years_being_in_part-time_employment,_by_sex,_EU-28,_2016_(%_share_of_young_men_young_women_in_part-time_employment)_BYIE18.png

尽管20世纪大批女性成为劳动力，但“第二轮班”（the “second shift”）现象仍然存在。在世界各地，女性——包括有工作的女性——做的家务活比男性更多【7】，闲暇时间更少。就连那些关于恐慌性购买的段子也让人认识到，像购买食品这样的家务活主要由女性承担。“我不怕新冠疫情，真正可怕的是人们缺乏常识，”关于新冠病毒危机最热门的一条推特【8】这样写到，“我替那些真正需要去商店采购并养活家人的人担心，毕竟苏珊和凯伦已经囤走30年的货了。”这个笑话之所以奏效，只因为人们知道“苏珊”和“凯伦”——这样的名字意指郊区妈妈们——负责持家，而非迈克和史蒂夫们。

环顾四周你会发现，夫妻们已就这额外的无偿劳动上如何分工做出艰难的决定。当我打电话给温汉姆时，她正和两个孩子一起自我隔离；她和她的丈夫两个小时轮班一次，在照顾孩子和带薪工作之间轮换。这是一种解决方案；对其他人来说，这样的分工将按照老的路数来。双收入夫妇可能会突然发现自己生活得像自己的祖父母，一个做家庭主妇/夫，另一个养家糊口。埃默里大学流行病学家雷切尔·帕特泽（Rachel Patzer）写道【9】：“我的配偶是一名急诊科的医生，正在积极治疗感染冠状病毒的患者。我们刚刚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他将继续治疗病人，所以他将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与我们隔离，并住进我们家的车库”。她有一个三周大的宝宝和另外两个年幼的孩子。“因为我要尝试着（独自一人）在家给我的孩子上课，还有一个不被抱着就尖叫的新生儿，我很担心我配偶和家人的健康。”

单亲父母面临的抉择更为艰难：停学期间，赚钱和照顾家庭的职责如何兼顾？不应该有人怀念五十年代的所谓“模范家庭”——父亲回到家，迎接他的是热气腾腾的晚餐和刚洗完澡的孩子们······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这一理想模型将许多家庭排除在外。在今天的英国，四分之一家庭的一家之主是单亲家长【10】，其中90%是女性。学校关闭后，她们的日子更为艰难。

FPG / GETTY / ARSH RAZIUDDIN / THE ATLANTIC 

图源：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20/03/feminism-womens-rights-coronavirus-covid19/608302/

来自埃博拉流行病的其它教训也同样沉重，并将（可能稍弱地）显现在此次疫情期间的发达国家中。闭校影响到女孩的人生机会，因为很多人都因此退学。（青少年怀孕率的提升也加剧了这一趋势。）家庭暴力和性暴力事件也有所增加。由于资源被用在别处，更多女性在分娩中死亡。“医疗系统也开始扭曲，一切变得以疫情为重。”埃博拉疫情期间作为研究员在西非工作的温汉姆如是说。“优先级靠后的事项都被取消。这可能会对产妇死亡率或避孕手段的获取带来一定影响。”与其他富裕国家相比，美国在这方面的数据已然十分糟糕【11】，黑人女性在分娩时死亡的可能性是白人女性的两倍。

对于温汉姆而言，塞拉利昂（受埃博拉疫情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最令人错愕的疫情数据为2013年至2016年，这期间死于产科并发症的女性竟比死于埃博拉传染病的都多。但就跟支撑现代经济的隐性照护劳动一样，这些死亡所获的关注比传染病直接引发的问题所获关注少得多。这些死亡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Caroline Criado Perez）在她的《看不见的女性》（Invisible Women）一书中指出，在寨卡和埃博拉病毒爆发期间，有2900万篇论文发表在超过1.5万种经同行评审的书刊中，但仅有不到1％的论文从性别视角探讨了疫情的影响。迄今为止，温汉姆尚未发现有关新冠病毒疫情的性别分析【12】；她和两位合著者开始研究这一问题，以填补这一鸿沟。

《看不见的女性》及其作者Caroline Criado Perez

图源：https://womenyoushouldknow.net/caroline-criado-perezs-invisible-women/

来自埃博拉和寨卡疫情的事实应该对我们应对当下疫情带来启示。无论在富国或穷国，社会活动者【13】都认为家庭暴力的发生率在封城期间会有所增加。压力、酒精摄入和财务困难本已是家庭暴力的触发因素，而各国隔离政策的实施更会加强这三种因素。英国慈善组织“女性援助”（Women’s Aid）在一份声明中写道，该组织“担心社交疏远和居家隔离将成为施暴者胁迫和控制行为的工具，并将切断受暴妇女获得安全和支持的路径。”

（包括我接触过的）很多研究人员【14】都对这类发现尚未到达政策制定层面而感到沮丧。决策者们在应对大流行病时仍然采取性别中立的态度。研究者们也担心，我们会错失收集可供未来所用的高质量数据的机会。例如，关于类似的病毒对孕妇造成的影响，我们所知甚少，这也导致这次危机中针对孕妇群体的建议互相冲突【14】。另外，全球发展中心的高级政策研究员苏珊娜·海尔斯(Susannah Hares)也提到，关于应何时重新开学，我们没有足够的数据建模。

我们不该重蹈覆辙。虽然现在想想就可怕，但未来流行病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必须抵制这样一种论调，即认为性别在疫情中是次要议题，会分散应对真正危机的注意力。我们在当下疫情中的所作所为，将影响将来疫情中数以百万计的妇女和女童的生活。

联合国的数据显示，女性从事的无偿家务和照料劳动多出男性至少2.5倍。图源：

https://interactive.unwomen.org/multimedia/infographic/changingworldofwork/en/index.html

新冠病毒危机在经济和医疗方面都将产生全球性和长远性的的影响。然而”危”中自有”机”遇在。这次疫情中，生理性别差异和社会性别差异可能是第一次被记录，并被研究人员和决策者列入考量。长久以来，政客们都想当然地认为儿童和老年人的照护工作能被公民个人——通常为女性——“全盘吸收”，这相当于为经济运转贡献了大额补助。此次全球流行病提醒我们，这种离谱的做法影响面如此广泛。

温汉姆支持紧急育儿补助、为小企业主提供经济保障，以及直接惠及家庭的财政刺激。但她并非满怀希望，因为经验告诉她，政府过于短视和被动。“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是吗？”她说到，“作为学术圈的人，我们早知道会有一场来自中国的疫情，它会展示全球化如何传播疾病，财政体系会因此面临瘫痪，也没有即时可用的储备金或治理方案······这些我们早已知晓，但政府仍置若罔闻。那他们又怎么会关注女性呢？”

本文作者所著的

《艰难抗争的女性：从11次抗争事件中看女权主义史》

海伦·露易丝（Helen Lewis）是美国《大西洋月刊》的撰稿人，现驻伦敦。著有《艰难抗争的女性：从11次抗争事件中看女权主义史》（Difficult Women:  A History of Feminism in 11 Fights）。

Endnotes

【1】James Shapiro, “How Shakespeare’s great escape from the plague changed theatre.” Sep 24, 2015. The Guardian.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15/sep/24/shakespeares-great-escape-plague-1606--james-shapiro

【2】Daniel Pollack-Pelzner, “Shakespeare Wrote His Best Works During a Plague.” March 14, 2020. The Atlantic. 2020https://www.theatlantic.com/culture/archive/2020/03/broadway-shutdown-could-be-good-theater-coronavirus/607993/

【3】 Gillian Brockell, “During a Pandemic, Isaac Newton had to work from home, too. He used the time wisely.” March 12, 2020. Washington Post.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history/2020/03/12/during-pandemic-isaac-newton-had-work-home-too-he-used-time-wisely/

【4】Kent Sepkowitz, “Why South Korea has so few coronavirus deaths while Italy has so many.” March 17, 2020. CNN. https://edition.cnn.com/2020/03/16/opinions/south-korea-italy-coronavirus-survivability-sepkowitz/index.html

【5】Alisha Haridasani Gupta, “Why Women May Face a Greater Risk of Catching Coronavirus.” New York Times. March 12, 2020. https://www.nytimes.com/2020/03/12/us/women-coronavirus-greater-risk.html

【6】Brigid Francis-Devine & Niamh Foley, “Women and the Economy.” House of Commons Library. March 2, 2020. https://researchbriefings.files.parliament.uk/documents/SN06838/SN06838.pdf

【7】Claire Cain Miller, “Young Men Embrace Gender Equality, but They Still Don’t Vacuum.”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11, 2020. https://www.nytimes.com/2020/02/11/upshot/gender-roles-housework.html

【8】Jessica Michel’s Tweet on March 14. https://twitter.com/micheljessica_/status/1238726956180373504?s=20

【9】Rachel Patzer’s tweet. https://twitter.com/RachelPatzerPhD/status/1239726900446191617

【10】 “Single parents: facts and figures.” Gingerbread. Updated September 2019. https://www.gingerbread.org.uk/what-we-do/media-centre/single-parents-facts-figures/

【11】Julia Belluz, “We finally have a new US maternal mortality estimate. It’s still terrible.” Vox. January 30, 2020. https://www.vox.com/2020/1/30/21113782/pregnancy-deaths-us-maternal-mortality-rate

【12】Clare Wenham, Julia Smith, Rosemary Morgan, on behalf of the Gender and COVID-19 Working Group, “COVID-19: the gendered impacts of the outbreak.” The Lancet. March 6, 2020. 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cet/article/PIIS0140-6736(20)30526-2/fulltext

【13】Brogan Driscoll, “'Higher Risk' Of Domestic Abuse During Coronavirus Self-Isolation, Warn Campaigners.” Huffington Post. March 16, 2020.  https://www.huffingtonpost.co.uk/entry/domestic-violence-coronavirus_uk_5e6b9c9ec5b6bd8156f63d01

【14】David Evans, “How Will COVID-19 Affect Women and Girls in Low- and Middle-Income Countries?” Center for Global Development. https://www.cgdev.org/blog/how-will-covid-19-affect-women-and-girls-low-and-middle-income-countries

Photo by S O C I A L. C U T on Unsplash

Source: https://unsplash.com/photos/OjnmCKmzr3A

编辑 | Joyce

排版 | Lin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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