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年代，一个普通人能有几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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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发生在动荡年代的故事，如勒卡雷的间谍小说一样精彩，也如《辛德勒的名单》那般扣人心弦。
1937年，十六岁的尤斯图斯·罗森堡在家乡但泽目睹了纳粹暴行。
身为犹太人，他被父母送往巴黎读书。三年后，纳粹进攻法国，他再次处于危险之中。
于是，他逃离巴黎，一路南行。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来到马赛的美国记者瓦里安·弗赖伊，后者领导着一个秘密抵抗网络，帮助许多人逃脱纳粹的魔爪。其中包括汉娜·阿伦特、马克·夏加尔、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在内的传奇艺术家和知识分子。
凭借精通多种语言和对德法文化的深入了解，罗森堡受训成为特工和游击队员。
他在纳粹眼皮底下，黑市买护照，侦查逃跑路线，收集军事情报，引渡名流，打游击战，为难民寻找藏身之所，从集中营逃生……
他凭借才智和技能幸存下来，并帮助了更多的人。
尤斯图斯·罗森堡，马赛，1941年（照片来源：尤斯图斯·罗森堡）
二战结束后，罗森堡移居美国，在大学教文学，影响了几代学生的精神生活。
2017年，法国驻美国大使亲自任命罗森堡为法国荣誉军团的指挥官，以表彰他在二战期间的英勇行为。
2020年，年近百岁的他出版了回忆录《抵抗的艺术》。2021年10月30日，他在纽约的家中去世，享年100岁。
身为波兰裔犹太人，罗森堡亲历那个动荡年代，参与了法国抵抗运动，多次死里逃生，可贵的是他的笔下没有仇恨，一直对他人怀有强烈同情心。书中字里行间洋溢着乐观和积极。
抵抗是生活的主线，也是生命的机遇。我们需要这样的勇敢和智慧。
近60年来，尤斯图斯·罗森堡一直是一位深受爱戴的文学教授，他穿着他熟悉的粗花呢夹克，在巴德学院教授法语、德语和俄罗斯古典文学，并以“震撼世界的十部戏剧”等热门课程而闻名。
但几十年来，他对自己的过去秘而不宣。
直到1998年，著名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设立的大屠杀基金会对他进行采访时，他才首次谈论起自己在战时的功绩。
他的太太卡琳·罗森博格在20世纪80年代第一次遇见她的丈夫，多年来，她对他的战争经历一无所知。
“当他终于谈起这件事时，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告诉我，‘哦，我就是不想吹嘘。’有一次我们去法国度假，他指出了一切发生的地方。他躲在山里的一个小镇。”她补充道，“我相信他是英雄，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对他来说，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有时，罗森堡的学生们会追问他的过去，渴望了解他在战争中的事迹，但他更愿意关注当下。不过，如果他们坚持，而他又恰好有心情讲故事时，可能就会坐在教室的桌子上，讲述他的故事。
几十年来，尤斯图斯·罗森堡对自己的过去秘而不宣。（照片来源：巴德学院）
故事始于1921年。尤斯图斯·罗森堡出生在但泽自由市（现波兰格但斯克）的一个犹太家庭。
1930年代，纳粹在德国崛起，反犹太主义在他的家乡蔓延，他目睹了一群暴徒摧毁了与他家相邻的犹太商店。
“事情的发生如同闪电一般：碎玻璃哗啦一响，施泰纳店铺的橱窗被砸成了碎片。人们不再喊叫；他们似乎在为自己的杰作狂喜。人群也保持安静，虽然喧嚣的间歇并未持续很久。施泰纳走出他的店铺，蓝色的大围裙挂在啤酒肚上。附近的孩子习惯于捉弄他，他经常像这样走出商店，把他们赶跑。现在他看起来不知所措、无比震惊，就像一个不知为何挨了一巴掌的人，好像是弄错了。他朝纳粹走去，双手伸向前方——祈求怜悯？自我保护？表明和平的意愿？和他们理论？突然他用双手护脸。有人朝他扔东西并击中了他。他踉跄地退后几步，手上沾满血，身体倾斜。”
在他16岁那年，父母把他送去巴黎学习，而他们再度相聚将是在15年之后。
1939年，德国入侵波兰，罗森堡与家人彻底失去联系。一年后，德国又占领了法国巴黎，他和成千上万人一起逃离了这座城市。
最终，他来到了法国西南部城市图卢兹，命运自此颠覆。
在那里，他通过一位名叫米丽娅姆·达文波特的美国学生加入了美国记者瓦里安·弗赖伊的秘密团体，成为一名信使。
弗赖伊被大屠杀历史学家称为“美国辛德勒”，他曾在二战期间帮助2000名难民逃离纳粹欧洲，其中包括汉娜·阿伦特、马克·夏加尔、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等传奇艺术家和知识分子。
罗森堡与米丽娅姆·达文波特在美国紧急救援委员会马赛办事处工作，该委员会救出了汉娜·阿伦特、马克·夏加尔、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等传奇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照片来源：尤斯图斯·罗森堡）
“除了便宜酒吧，还有二手店可逛，这些地方的环境跟刚流行起来的新兴百货商店非常不同。漫游涉及一种好奇和思想开放的态度——不认为任何事情是理所应当的。过了一段时间，我意识到，尽管这种开放是必要的，但漫游完全不关乎超脱的观察，因为当我跟自己的感觉失去联系时，有一种迷失自我的真实危险。它也不关乎游手好闲或无所事事，而是一种对事物本质的积极搜寻。我认为其中的概念是极为人性的。这种哲学在19世纪的法国变得重要，当时正处于一场事实上的智力革命——一种'抵抗'，这场运动想方设法把我们的人性和诗意敏感保留在一个变得日益被理性计算所主导的世界。没有方向的漫游标志着接受意外和挑战，或者矫正相反的人类冲动：控制一切的欲望。我当时认为，现在依然认为，生命中某些最好的事情是意外发生的。”
由于罗森堡长得像雅利安人，会说法语，看起来天真无邪，不会经常被拦下来查证件，因而被派去黑市上购买护照，侦查逃跑路线，为难民寻找藏身之处，后来还陪同被救援的作家及其家属穿越比利牛斯山脉进入西班牙。
然而，弗赖伊的秘密行动最终触怒了维希政府，他被逐出法国。
罗森堡失去庇护，在一次抵抗行动中，他与其他人一起遭遇围捕，并被送往里昂郊外的一个临时营地。一名警卫透露，他们要被转移到一个波兰营地。
“我知道波兰营地不好，我必须想办法逃走。”
“现在，如果我能换上地下组织的特工（伪装成牧师）留给我的衣服，如果我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而不引起怀疑，我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骑自行车到里昂的中途屋，而不把肠子洒在林荫大道上！我忍痛走下宽阔的医院楼梯，走出沉重的前厅大门，自行车正如计划中那样停在一条长椅边。我战战兢兢地爬上车座，顺车道而下，滑向主路，在那里，始终单手捂腹站立的我有望蹬向自由。汽车在我身旁嗖嗖驶过，夏末的微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但突然间身后隐约响起哀怨的渐强音，我认为那一定是警笛声。我被出卖了吗？我终究还是要被送回拘留营，接着被送往奥斯威辛吗？”
出逃后，罗森堡继续参与法国抵抗运动。他转变了身份。
现在，他是一个名叫让保罗·吉东的孤儿，出生在一个市政厅和出生记录都已被毁的城市。他以新身份在主日学校任教，并成为黄页的广告推销员，以掩护他的间谍工作。
罗森堡坐在马赛港口上方
但几个月后，德国军队发现了这次行动，罗森堡转而加入了法国山区的游击队，协助接收英国空投的武器、监视纳粹军队以收集军事情报并进行伏击，炸毁了德国的补给线、铁路和车队。
1944年8月，罗森堡在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三名刚刚登陆诺曼底的美国士兵，他们迷了路。罗森堡帮他们返回基地，其中一位美军中尉了解到罗森堡的语言才能和军事技能，将他分配到第636坦克歼击营侦察连，担任侦察员和联络人。
“这本可能是我。我本可能在那里，倒在两名士兵的脚下，腹破肠流，衣衫褴褛，只剩一具毫无生命力的遗骸。除了能在他人身上唤醒恐惧外，这堆血腥肉体再无意义。在战争中谈这么多尊严和美有什么用？死后这些尊严和美哪儿去了？意义上哪儿去了？这场面让我想起我读过的一部战争小说——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死亡中无美可言，它只存在于生命中。美是活着的东西。我明白了，死亡是终点，在两名士兵脚下这堆血腥死尸的画面之前，任何关于灵魂的空谈都黯然失色。我想，我自己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灵魂在哪里？我在生命中从没感受到它的存在，为什么我会在死亡中感受到呢？如果活下来，这个人本可以做什么？战争从他身上夺走了什么样的未来？”
2016 年，尤斯图斯·罗森堡在巴德学院教授课程（照片来源：尤斯图斯·罗森堡）
战争结束后，罗森堡回到巴黎，继续在索邦大学学习，随后又前往德国，为一个由联合国运营的难民营工作。
在此期间，他在红十字会的帮助下得知，他的家人在战争中幸存下来。在他终于与父母取得联系时，已获得了令人垂涎的美国签证，并在那里得到了一份教授法语的工作，自此开启了他将近60年的教师生涯。
2014年，尤斯图斯·罗森堡获得巴德学院颁发的Bardian奖。2017年，法国驻美国大使授予其荣誉军团司令勋章。这是法国最高勋章之一，以表彰他在二战期间的英雄事迹。
2020年，年近百岁的他出版了回忆录《抵抗的艺术》。
2021年10月30日，他在纽约的家中去世，享年100岁。
2017年，法国驻美国大使Gerard Araud在纽约的法国领事馆向尤斯图斯·罗森堡授予法国荣誉军团勋章。
（照片来源：Kena Betancur/AFP/Getty Images）
正如巴德学院校长莱昂·博特斯坦所说，“有幸听过他课的学生有难得的机会与一位历史见证者共同学习，纳粹对欧洲犹太人的种族灭绝已从记忆中消失，成为遥远的历史。然而，他的学生们有机会遇见一位历史见证者。令人惊讶的是，仍有人否认欧洲犹太人遭受迫害和灭绝的事实。尤斯图斯·罗森堡幸存下来，他目睹了难以想象的事情，但他不知疲倦且雄辩地展示了保持希望的理由。尽管遭受痛苦和损失，尤斯图斯仍坚持不懈地致力于文学、艺术、哲学、科学传统和艺术创作；对他来说，它们揭示了所有人共享人类复兴的可能性，它超越了我们之间的差异。对于尤斯图斯来说，学习是救赎、纪念与和解的工具。”
“我会永远记得我见到陆地的第一眼。那是1946年7月27日黎明前片刻，当我们从南边靠近时，突然，我见到一串灯光绵延在曼哈顿岛的西侧，就像一条珍珠项链。我们离海岸依然有几英里远，但是随着“自由轮”靠近纽约，我能看到那些珍珠实际上是从车顶反射的阳光，太阳照耀数百辆甚至数千辆机动车，它们首尾相接，缓慢而坚定地沿曼哈顿西侧高速公路行驶。在路上和去上班的美国人，准备充分展开新的一天。”
参考链接：
[1] Justus Rosenberg, Holocaust rescuer, dies at 100, by Emily Langer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bituaries/2021/11/19/justus-rosenberg-dead/
[2] Justus Rosenberg, Beloved Professor With a Heroic Past, Dies at 100, by Alex Vadukul
https://www.nytimes.com/2021/11/17/nyregion/justus-rosenberg-dead.html
[3] In Memoriam: Bard Remembers the Life of Professor Emeritus Justus Rosenberg
https://www.bard.edu/news/in-memoriam-bard-remembers-the-life-of-professor-emeritus-justus-rosenberg-2021-11-02
《抵抗的艺术：我在法国地下抵抗的四年》
（波兰）尤斯图斯·罗森堡 著，徐芳园 译
ISBN：9787532794096
定价：58元
出版时间：2023年11月
策划机构：风之回响RESONANCE
上海译文出版社
尤斯图斯·罗森堡（Justus Rosenberg），1921年出生于但泽。从巴黎索邦大学毕业后，参与法国地下抵抗运动，后在美国陆军服役。由于战时服役，罗森堡获得了青铜星章和紫心勋章。2017年，法国驻美国大使亲自任命罗森堡为法国荣誉军团的指挥官，以表彰他在二战期间的英勇行为。内容简介1937年，十六岁的尤斯图斯·罗森堡在家乡但泽目睹了纳粹暴行。身为犹太人，他被父母送往巴黎读书。三年后，纳粹进攻法国，他再次处于危险之中，于是，他逃离巴黎，一路南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来到马赛的美国记者瓦里安·弗赖伊，后者领导着一个秘密抵抗网络，帮助许多人逃脱纳粹的魔爪，其中包括汉娜·阿伦特、马克·夏加尔、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在内的传奇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凭借对德法文化的深入了解以及多种语言的精通，罗森堡成为组织中的一名侦察员。随着弗赖伊被维希政府驱逐出境，罗森堡来到格勒诺布尔，为地下军团招募年轻成员，并凭借自己的才智和技能幸存下来，成为抵抗运动中的重要人物。1944年诺曼底登陆之后，罗森堡成为游击战士，破坏德国的撤退行动。二战结束后，罗森堡移居美国，通过教授经典文学，他影响了几代学生的精神生活。年近百岁，他终于写下这部史诗般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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