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经纬：学术 |王童：网络小说的“爽”感编码、症候及写作困境

网络小说的“爽”感编码、症候及写作困境

王 童

原刊于《汉江师范学院学报》2021年8月

［摘 要］网络小说凭借“金手指”与“扮猪吃虎”等叙述技巧为读者带来一种体验式快感。读者对网络小说输送的快感如此热衷，是体验经济对小说这一文学体裁的影响所致，也是个体欲望在网络媒介叙事中的尽情释放。在“爽文”模式化写作的背后，也有“文青”固守情怀，创作出具有现实指向的小说，但这一类小说仍旧存在不足。

［关键词］网络小说；爽；体验经济；欲望

作为网络媒介经验下的通俗文学呈现样态，网络小说的快感产出以格外“爽”区别于非网络小说。本文将基于此对网络小说进行考察：一，“爽”一词究竟涵括了网络小说哪些阅读快感？网络写手如何对此进行编码？其中“爽”应当包含成就感、优越感、畅快感 等，分别依靠升级、金手指和扮猪吃虎等叙事技巧来展现。二，为何网络小说的快感叙事会成为读者和写手追求的第一要义？首先，广受针砭的网络小说商业化不应被淡出讨论的框架——体验经济时代的到来，使得网络小说更加重视读者的体验，从而不断增强对“爽”的创作。其次，大众追求“爽”的心理机制可以追溯为欲望的无节制释放。三，网络小说中的“老白”文中具有的现实诉求，虽仍存在文学追求的不足。

一、网络小说的快感编码

网络小说的创作以“爽”为中心，网络写手如何进行“爽”之快感的编码？用以增加小说“爽”感的叙事技巧众多，可归纳为三种：升级、金手指和扮猪吃虎［１］。三种技巧分别为读者带去阅读的成就感、优越感和畅快感。除此以外，网络小说的叙事语法、行动元功能也与这三种技巧紧密相连。网络小说虽动辄千百万字，但模式化的创作让网络小说成为具有“套路”的类型文本，在此背景下，深入其文本内部，揭露叙事表征，应当具有可行性。

（一）升级：成就感

“升级”指主人公由普通人逐渐攀升至食物链顶 端 的 过 程，这是贯穿于网络小说头尾的一种爽感编码技巧。所 以，“升 级”的爽感产出与其叙事语法血肉相依。网络小说是围绕着主人公的能力和欲望进行展开的文本，主语即为“主人公”，“爽”的首要条件是让一切资源配置服务于主人公，让他（她）获得成 功。“成功”涵盖面甚广，在玄幻、武侠小说中是成为最强者；在言情小说中则是获得完美的爱情；商战、官场、悬疑小说中则为难题迎刃而解等。总之，追寻之物可以千差万别，但定以主人公的成功作结。因此网络爽文的叙事语法应当为：主人公由弱变强（或由强更强），获得其追寻的终极宝物。

不难发现，“升级”这一技巧指涉着网络小说的主题：成长。如，玄幻小说的主人公出场时多为少年，这才便于将主人公安排为“废柴”，以暗合读者在现实生活中的“无能感”，也更易安排主人公在后期剧情“无能感”，也更易安排主人公在后期剧情中的逐步成长。成长在文学史中是极为常见的叙事母题,无论是《情感教育》《幻灭》，又或是受到西方影响派生出的“激流三部曲”、《青春之歌》等小说,无不是讲述年轻人受到社会影响而逐步成长的故事,这类小说必然要根植在历史的逻辑之上。到了20世纪末，《一个人的战争》《私人生活》等:女性写作则将成长集中于人物的精神状态转变。但网络小说的“成长”与以上均不相同,其更多受到武侠小说的成长模式的影响:获得新技能，能力进一步提升。

在逐步升级的爽感叙事背后暗含了网络小说爽感的内涵之一:成就感。以天蚕土豆的小说《斗破苍穹》为例，小说以主角萧炎在检测斗气过程中的失败，被他人嘲笑来开篇。在接下来的情节当中,作者为:主人公提供“灵魂超于常人”的金手指，将:这一“废柴”主人公直接变成强者，随后萧炎在高人的指点下，在练级一升级一再练级一再升级的过程中不断强大。主人公通过不断升级走向成功就是《斗破苍穹》的主线索，作者保持了很好的节奏，绞尽脑汁地.使用不同的规则来让主人公升级，既能够保证读者阅读节奏的和谐,又不至于造成读者的厌倦。综上,“升级”意味着主人公的逐步迁移,最终达成目标。这种叙事技巧的首尾贯穿无疑为读者带来巨大的成就感。

(二)金手指:优越感

如何解决主人公升级道路中遇到的难题与障碍?这就要引入网络小说爽感编码最重要、最常见的技巧:金手指。“金手指”是给主人公带来好处的事件，如穿越重生、系统指导、天赋异禀、偶遇神人、人见人爱等。格雷马斯曾归纳出一套以主体欲望(的对象)为中心的行动元模型:主体、客体、发送者、接受者、辅助者和反对者。[2]网络小说中的人物依旧承袭结构主义叙事:者提出的行动元功能。其中,“困难”与“金手指”分别对应“反对者”和“辅助者”的行动元。要确保主人公平安渡劫，就必须要安排大量的辅助者施以援手，因此，金手指:也成为网络小说使用频率最高的爽感叙述技巧。

金手指主要表现在获取他人不具备的知识信息,如穿越小说、重生小说中的主人公具有知晓历史走向的能力,并且具有他人无法拥有的现代知识:杨凌历经八次转世穿越回明朝，凭借八世中积攒的知识在明朝斗奸臣、平叛乱、打击倭寇(《回到明朝当王爷》):玄幻小说中主人公具有一系列他人无法获得的兵器宝物:吕树在拥有自带系统，其修炼速度无人可比(《大王饶命》。当然，也有一类网络小说,主人公刚出场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横扫四方,这类小说被称为“无敌文”,在此类文本中，即使主人公已经无敌，也只是以“无敌”作为金:手指，相助者与主人公合二为一,出现了未卜先知的主人公形象。[3]总结“金手指”的特性可知,这是一种让主人公获得较竞争者、对手等而言更加具有杀伤力武器的能力,让主人公在各种竞争中轻松取胜，使得读者获得超强“优越感”。

(三)扮猪吃虎:畅快感

当然,在成功“爽”感到来之前，必然要在文本中辅以一定的“虐”作为调剂,即“扮猪吃虎。”扮猪吃虎指主人公伪装真实水平,起初遭到对头的欺凌、嘲笑，但最后展露出实力后使满座大惊。如在《诛仙》的第一部中，平庸的主人公张小凡不断被压抑，如被他人小看、被暗恋对象拒绝等,却因各种机缘巧合获得宝物、灵善，于是无论张小凡受到多大的屈辱,读者都明白主人公在小说后面一定可以凭借着“金手指”将这些:屈辱一扫而光。当其知晓自身的血海深仇后，“抑”随即告终,主人公摇身一变成为三界中难以忽视的强者。伴随而来的情节便是各种打怪一获得宝物一打怪一获得宝物,最终战胜终极BOSS,与良人共同归隐。要指出的是，“虐”的功能在于让主人公发愤图强，必须是作为主人公走向成功之路的跳板，要适度把握。这就可以理解为何传统通俗小说的阅读快感远不如网络小说:被尹志平玷污的小龙女、乔峰悲壮凄惨的经历,如此剧情于读者而言,只有抑制爽感的作用。

(四) 爽感的达成机制:代入感、嗑CP

无论是哪种快感，都要仰仗超强的代入感才能成功被读者接收。即网络小说快感的达成机制是在多种叙事技巧的编码之下，以营造超强的代入感使得读者在阅读时,把自己想象成主角，随主角喜而喜,随主角悲而悲,身临其境地参与到故事中去。此谓代入式爽感。代入感是决定网络小说.成败的重要因素。就内容而言，小说一般要从主人公年少之时进行叙述,方便现实生活中缺乏自我价值的读者进行代入;更有小说将主人公面目做模糊化处理,方便高、矮、胖、瘦各类读者进行代入，如《诛仙》百万余字的小说之中，从未出现对张小凡的五官描写,其身高、长相、身材等在性关系走向小说中最为重要的“指标”全被模糊化;又或将男性的普遍欲望充斥在文本中:众多美丽女子围绕在男主人公身边,并且均为男主人公的个人魅力倾倒。

但是,代入感的爽点按钮在耽美小说中却需要斟酌:以女性受众为主的耽美小说,其女性受众在同性恋情故事中的“代入角色”十分尷尬,生理差异使其无法破壁.女性读者阅读耽美小说的过程中，爽感获得的途径远非“代入感”，而是通过嗑CP来达成。因此，网络小说“爽”感的达成机制除去“代入感”外，还应当有嗑CP。1无论是“代入感"还是“嗑CP",网络小说的快感达成都要求读者与主人公具有高度的情感共鸣,强调读者沉浸文本的体验，把主人公构筑为自己的虚拟自我映像。金手指、扮猪吃虎等一系列叙事技巧才能够发挥出作用，使读者获得最大值的阅读快感。

因此，网络小说文本生成的快感是在.多种叙事技巧使用下，以“爽”为核心,以超强“体验感”为到达机制的体验式快感，包括优越感、成就感、占有感等。

二、网络小说快感追求原因探析

(一)体验经济与网络媒介

为什么网络小说将爽感产出奉为至上？一些有关商业和媒介的话题可能是这一问题的基础:数码技术对文学语言审美蕴藉性的解魅、与媒介进行亲密合作的网络小说无法摆脱商业化的倾向。美国学者派恩和吉尔摩曾在《体验经济》中论断,人类在经过农业经济、工业经济和服务经济三种经济阶段后，随之而来的将是体验经济时代。体验经济时代提供的商品致力于激发值得回忆的私人体验，与衣服、食品等产品外在于读者不同，体验将内在于消费者,存在于他们的情绪、精神、体力之中。体验有四个维度:被动参与、主动参与、吸收和沉浸。被动参与意味着消费者并不直接影响表演，例如听交响乐;主动参与代表:消费者是积极的参与者，包括滑雪、角色扮演等;吸收则是通过让人了解的方式来吸引人的注意力;沉浸表明消费者成为切实:经历的一部分，例如VR游戏。[4]对一场体验经济并非突如其来,马斯洛也曾表明人类在满足基础所需后,必然要转向对情感、精神需求的关注，体验经济正是在衣食住行已然达成之后出现的经济形态。“体验经济”并非只是存在于幻想中的预言:李子柒的唯美视频、日系风、ins风的照片修改、建在河边的一家咖啡....这一系列被打上“小资情调”烙印的“生活美学”正是体验经济侵入中国现代社会的表征。如果说经典文学以陌生化的方式与读者保持距离,给予读者陌生感、孤独感的话，网络小说提供的则是狂热的参与式阅读。可以看到，网络小说多使用可靠叙述，隐含作者、叙述者、主人公距离极近,达到三者价值观统一共享,并渴望读者一同自我代入，这必然导致小说文本只能通过煽情才能进行某一价值观的宣传。

网络小说大量使用的“金手指”与“升级”叙事技巧，使网络小说呈现出“游戏脚本”的样态,这并非巧合。网络小说问世初期，聊天室、网络游戏均是初代网民娱乐闲暇的选择，网络游戏作为网络原住民的全新文化经验，在小说创作中呈现得淋漓尽致。为玩家提供身临其境体验感的网络游戏,对网络小说最大的影响莫过于产生了一系列“网游”类型小说。而随着网络游戏升级为“电子竞技”，成为年轻人梦寐以求的、正当的职业选择之后,网络小说的反应更为强烈:无限流、快穿文2数量不断增加。受到电子竞技重要影响的网络小说,其文本内部叙事的“游戏化”的倾向十分明显，外在表现为让读者轻易代入自己，获得超强的体验感。

另一方面,哈罗德·布鲁姆哀叹“经典的传播就意味着经典的消亡”[5] ,但是于网络小说而言，传播才正是其存活的第一要素。体验经济的到来加上网络平台空前的开放性，读者在文本中的地位变得前所未有的难以忽视，接受美学研究的还只是抽象的“理想读者”，而网络媒介时代，“读者’却是实实在在的客观存在:剧情走向不合心意,读者可以及时留言与写手交涉,交涉无效,即刻弃文。这样无缝衔接的交流模式在非网络时代简直难以想象，这就可以理解为何传统大众文学中的快感要弱于网络小说如此之多。于是，以点赞、收藏、送花为主要盈利模式的网络小说写手，必然要为增加其收入而迎合读者的需求，至此，在媒介和经济的双重影响下，写手和读者的关系已然变为供给者和消费者，如何让读者看着“爽”、如何能增强读者的体验感，成为写手的必然追求。正是读者对体验感;的需求，造就了大众文学在媒介更换后的故事变身，甚至转变为体验经济下的一种商品形态。

引入体验经济的概念，以供求关系来看待网络小说，使得网络小说的快感叙事顺理成章:体验经济时代消费者对体验感的需求、网络小说商业化的演变是网络小说快感生成的直接原因，但是并不能涉及网络小说快感生成的根本,或者说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读者对快感如饥似渴。更加深入的探讨必然要从“快感”的心理机制出发。

(二)现实欲望压抑与其社会根源

自精神分析学派理论问世以来,追寻快感的心理生成机制似乎与欲望系上了死结,快感源于欲望成为人所共识。欲望在现实中遭受到的压抑，在作家将“白日梦”升华.写作成文学作品后得以释放。快感也就在此生成。于是，网络小说中一切对于成功的快感追寻也成为了现实中被压抑的欲望补偿。用弗洛伊德的欲望压抑论来看待网络小说的体验式快感生成具有一定合理性,欲望来自现实的压抑与匮乏,人们对于欲望和白日梦的反感心理在网络小说的快感叙述中得到了伪装和隐藏。当小说的情节构造与现实实践可能性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就意味着此类小说对于现实的模仿功能减弱，对欲望的代偿效果增加。[6]不难发现，玄幻小说中总有着固定、清晰的“升级体系”。3而这类“升级体系”在其他类型的网络小说中也可寻到:军事小说中的军衔、官场小说中的官职、宫斗小说中的位分、言情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好感度等等。

葛红兵曾以“经济市场化的深入发展带来了社会的阶层化，社会的阶层化导致了文学审美趣味的阶层化”[7]力来论述网络小说类型化的起因。同时，深入网络文本内部可以看出,网络文本中的爽感追求这，一个个走向成功的故事，一阶阶繁多却明晰的升级系统，也正是中国青年现实生活中之无力感于通俗文学中的表现。当“拼爹”、就业过程中“人脉”垄断现象不断出现,现代年轻人的焦虑情绪也愈发严重。网络文学发展早期，也曾有反映社会语境下青年人奋斗的小说，如慕容雪村《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今何在《悟空传》等，这类作品尝试讲述普通少年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精神与物质双重崩溃的困境。可以看到，网络小说并非不具备“载道”与反思的功能，只是面对艰难的现实生活，网络小说的写作逐渐选择了另外一个极端——考学竞争如此之大、北上广深房价使人望洋兴叹，现实世界常以失败告终、难以跃层，为何在.虚拟空间之中,还要去阅读一个讲述失败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凭借自身力量已经无可奈何之时，网络小说为欲望被压抑、焦虑被放大的年轻人提供了黄粱梦之所。于是,在现实生活中难以达成自我价值的年轻人,成为在网络小说中呼风唤雨的主人公;对能否达成个人成就起到重要作用的身份地位、人脉、金钱资源等，成为小说中设置的金手指;复杂的社会关系、时间、空间均在网络小说文本中被简化;碍于社会规则或法律规章制度而无法在现实中一决高下的对手，在男频小说中得以一战决输......

根源于社会语境之上，网络小说对“爽”的追求成为独特的代偿目的，借此为网络读者提供了大量快感。长久以来，快感都是作为与美感对立的概念而存在，两者之间具有“确定”的等级关系美感高于快感。美感是崇高的,是一种“终极追求”，而作为快感概念下的“爽"则是耽于肉体和精神享受的低级概念。但是,传统意义.上的“美”过于高贵、典雅、清洁、纤细,时常在现代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粗野风格的冲击之下显得弱不禁风[8]。明这样的弱不禁风到了文化工业盛行的消费主义时代似乎更甚。如是观之，对于网络小说的爽感生成必然要走上法兰克福对文化工业的批判之路吗?

三、网络爽文的探索与局限

欧阳友权曾评价网络小说:“这样的写作与我们的民族和文化，与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是隔膜的，对现实的生活和社会矛盾是回避的。”[9]类型化、模式化的粗制滥造式写作早已让网络小说与美感断交,对于快感的极致追求和欲望的还原又使得历史现实被遮蔽。于是,对“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的网络小说“主流化”的呼声不断高涨。

在主流化的呼声之中,发展初期多以幻想题材为主要占比的网络小说，其文本题材出现了一些变化:自2017年起，现实题材小说占比开始过半。2018 年的国内主流平台上的现实题材作品已经高于60%.。[10]在读者阅读水准逐渐提高、业界对网络小说的要求不断提高之际，以扮猪吃虎等叙事技巧为主要爽感供应来源的网络小说，凭借直接的欲望叙事获得了广大“小白”读者的追捧，但是在“合理党”和“文青党”等“老白”面前就无法实施其“爽”的功能。所谓“合理党”、“文青党”是指层次较高,要求小说逻辑自洽、抗拒模式化情节和低配置爽点,并具有一定情怀追求的资深读者。“老白”读者追求的阅读爽感是对现实的还原和重塑，于是各种“专业文”和立足于土地的“小众文”就构成了网络小说探索路上的重要文本。这里要面对的问题是,情节逻辑的合理、细节的真实是否就能够成为网络小说与现实接轨的因素呢?小桥老树的《侯卫东官场笔记》在读者中获得的评价是“作者对现实的深刻认知和字里行间对官场状态的准确描述，掀开了官场最真实的秘密和本来面目.[11]这部描写官场的小说讲述了侯卫平20世纪90年代大学毕业到21世纪初的官场经历,其中涵盖中国社会的各大历史事件，如国企改革、“非典”等作者的笔触不可谓不细致:对官场的知识、各层官员的心理博弈、权力争斗进行了不厌其烦的描写。也许《官场笔记》确实是具有现实诉求的小说文本,但必须要指出这部小说(包括各类工业党小说)其塑造的主角远非侯卫东，而是“知识”。侯卫东在官场中的沉浮，并未对这个“人”造成心灵上的改变，侯卫东无法成为有血有肉的“人”，依旧只是作为一个行动元活跃在各个行动圈中。这样的人物弱化在工业党穿越文中表现得更为直接。当然，侯卫东的成功也并非全部倚靠“知识”渊博，当其身处困境之时，让他化险为夷的并非是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具有“说明书”意义的知识，而依旧是作者赋予主人公的“金手指”，例如，在穷困潦倒之际，偶然获得了煤矿工厂的经营权使得侯卫平瞬间腰缠万贯。

南帆曾指出，大众文学依靠偶然性推进的情节构成必然将历史从小说中驱逐，“众多小概率的事件结合在-一起，人们不可能找到必然的解释一除了幸运。”[12]衡量一部网络小说是否与现实接轨并不应该观察其对于生活经验、对于现实世界抄写了多少,而是观察这些事件与历史结构之间的关联性。林凌曾评价工业党爽文是“小说中的世界比现实的世界更具真实性，小说写作的理由本来就是为了揭示现实世界的真相，目的在于教育现实世界的读者。[13]但是,工业党小说无法回避的问题是:为何选择“穿越”这一机制。所以，无论这类小说如何真实地描摹了世界，都无法抹去其内在里以小概率事件堆叠而带来的成功。

这并非在否定此类具有现实诉求网络小说的积极影响，应当说,这些立足于写作者自身经验和思考的小说让我们看到了网络小说并非全部是小白的胡思乱想，网络小说也可以具备专业性。网络小说的“爽”感叙事让其未来发展似乎狭隘无比，也许其道路可以拓展多宽，这要取决于“文青文”可以走得多远。

[注释]

1.CP,是couple的缩写,源于日本同人圈,最早用于耽美向(男男同性爱)的同人创作中,之后再运用于百合向(女女同性爱)和正常向(男女异性爱)的同人创作中。参见:邵燕君.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第194-198页。

2.无限流与快穿文指主人公依靠系统的指挥，可以穿梭于任意时空,完成系统为之布置的任务后即可获得奖励，井得以升级。

3.如2009年开始连载的玄幻小说《斗破苍穹》,就在简介中交代了书中的等级制度:斗者、斗师.大斗师、斗灵、斗王、斗皇、斗宗、斗尊、斗圣、斗帝。2018 年.灵气复苏流小说《大王饶命》也在故事初期将升级体系交代清楚:七团星云,每团星云有七颗主星，点亮七颗主星即可破开星云,得到实力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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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１］黎杨全，李璐．网络小说 的 快 感 生 产：“爽点”“代入感”与文学的新变［Ｊ］．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 （３）．

［２］Ａ．Ｊ．格雷马斯．结构语义学：方法研究，吴泓缈，译．［Ｍ］．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３］弗拉基米尔·普罗普.故事形态学，贾放，译．［Ｍ］．北京：中华书局，2006．

［４］Ｂ·约瑟夫·派恩、詹姆斯·Ｈ·吉尔摩．体验经济，夏业良等，译．［Ｍ］．北京：机械工程出版社，2002．

［５］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江康宁，译［Ｍ］．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６］邵燕君主编．网络文学经典解读［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７］葛红兵，肖青峰．小说类型理论与批评实践——小说类型学研究 论 纲［Ｊ］．上 海 大 学 学 报：社 会 科 学 版，2008， （５）．

［８］南帆．文学形式：快感的编码与小叙事［Ｊ］．文艺研究，２０１１，（１）．

［９］欧阳友权．让网络类型化写作走得更远［ＥＢ／ＯＬ］．（２０１３－０７－１５）［２０２１－０４－１５］．ｈｔｔｐ：／／ｗｗｗ．ｃｈｉｎａｗｒｉｔｅｒ．ｃｏｍ．ｃｎ／２０１３／２０１３－０７－１５／１６７３００．ｈｔｍｌ．

［10］人 民 网．《２０１８ 中国网络文学发展 报 告》发 布 ［ＥＢ／ＯＬ］．（２０１９－０８－１０）［２０２１－０４－１５］．ｈｔｔｐ：／／ｃｕｌｔｕｒｅ．ｐｅｏｐｌｅ．ｃｏｍ．ｃｎ／ｎ１／２０１９／０８１０／ｃ４２９１４５－３１２８７２３５．ｈｔｍｌ．

［11］八十八亩水田的书评．《侯卫东官场笔记》：掀开 官 场真实秘密与本来面目［ＥＢ／ＯＬ］．（２０１０－０５）［２０２１－０４－１５］．ｈｔｔｐｓ：／／ｗｗｗ．ｄｏｕｂａｎ．ｃｏｍ／ｄｏｕｂａｎａｐｐ／ｄｉｓｐａｔｃｈ／ｒｅ－ ｖｉｅｗ／３２７７１８１？ｄｔ＿ｄａｐｐ＝１．

［12］南帆．大众文学、欲望与历史结构［Ｊ］．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７，（６）．

［13］林凌．工业党的穿越之梦及其文学追求——以齐橙小说为例［Ｊ］．文艺理论与批评，2020，（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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