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音

你害了眼病，你看上了一个姑娘。她也许是一个外地来的打工妹，也许是一个普通的公司白领，也许是一个待业的“海归”，甭管她是谁吧，总之，在你的家人看来，你的视力出了问题，你看走了眼，你喜欢上了一个“政治不正确”的姑娘。

他们规劝得有声有色，全都是为了你好：这个姑娘跟你着实不般配啦，婚姻绝不仅仅是感情啦，生活中更多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啦，诸如此类。这是你这一辈子听到的最无聊的老生常谈。你听不进这一套。在他们看来，你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固执，你从前可不是这样。

你听到他们小声嘁喳，你知道，他们在讨论对付你的方法和策略。一开始，他们用的是鲧的方式，现在准备改用禹的手段。“当然，我们不是嫌贫爱富，这个姑娘将来也许会有很大的出息。可是，你怎么就不能跟眼下已经有很好发展的那个姑娘好呢？”“没看出她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呀，你真是鬼迷心窍了。”“随你的便吧，我们把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选择的生活，你自己负责。”

你也希望自己做到客观，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你仔细想了她的各个方面，包括侧面，连最小的细节也不肯放过。你深信你是找到了轮子的另一半。在这之前，你一直觉得自己是自足的，直到遇到了这个姑娘，这个普遍不看好的“她”，你才发现，没有她，你根本活不下去。

这件事，你只能说给你最亲密的朋友听。你刚刚谈起你的烦恼，还没有进入正题，却打开了朋友的话匣子，——就在你叹息的当口，你的老朋友插空谈起了他的私事。跟他一样，你对他的私情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你知道，感情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跟任何人都无法分享，只能像歌儿里唱得那样“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你看着她的照片，手里拿着她送你的小礼物，真切体会到社稷为轻，爱情为重的特别感觉。拿什么来形容你呢，我的爱人？你只能用诗的语言来赞美她，就心情而言，眼下你是当之无愧的诗人。平心而论，她的个子略微有点矮，但她矮得协调，矮得有样儿；她还有龋齿，但她的龋齿笑正是她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人世间独一无二的羞涩美；是的，她的眼睛并不大，还是单眼皮，但她的眼睛轻轻一转，一轮，就击碎了你的心，她的目光穿越黑暗径直抵达你柔软的心房。

你可不承认自己得了什么眼病。当然不。你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心明眼亮的一个。真正遇到难题的是老故事里的那位可怜的“齐女”。齐人有女，二人求之。东家小伙儿人丑，可是家底厚，西家小伙儿人俊，可是家底儿薄。

父母无法决定，向闺女讨主意，闺女说：我能怎么办呢？非要我说，我想在东家吃，西家睡。很有些人批评齐女贪得无厌，你却觉得这个姑娘的心地足够坦荡。是啊，当感情里掺进其他因素，夹杂进其他的声音，伴侣的选择就变成了一件两难的事。面对两难，聪明的人儿，您又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与发愁的齐女相比，你觉得秦少游《眇倡传》里的男主角更为可敬。那位青年爱上了一位“眇一目”的娼女，有人嘲笑他，这位年轻人回答说：自从我爱上了她呀，再看世上的女子，就觉得她们全都多了一只眼，漂亮的眼睛，有一只就足够了，要两只干什么呢？这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说法，一字一句全都说到你的心里去了。

秦少游对此评论说：“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世之以恶为美者，多矣，何特眇娼之事哉。”这段充满道学气的言论真是腐朽得可以，岂止令人掩鼻，简直令人气愤。以秦少游的才情，赞一声“两情若是欢洽时，又岂在一目二目”才勉强说得过去。

在你看来，故事里的这位特立独行、锦心绣口的仁兄，可以说是真正的情痴，他的女朋友幸也不幸“独具只眼”，而他本人，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独具只眼”，他拥有这世界上极为珍贵、大可宝贵的“情人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