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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心烂尾楼,吞噬了上百个普通家庭的生活 | 住在人间

周玥 人间theLivings 2023-01-01


“我真的想不通,明明买的时候五证齐全,都是审核通过的房子,怎么说烂尾就烂尾……每个环节看着都没责任,但其实每个环节都有责任啊!”


配图 | 《相爱相亲》剧照



住在人间丨连载



那天,我在手机上刷到了一条本地的短视频。画面里,一扇破旧的施工铁门紧锁着,镜头透过铁门缝隙,拍到了围墙内的一片杂草。高楼已经停工,下面支了两个大型帐篷,旁边的牵绳上还挂着洗净的衣服。很明显,有人住在这里。

我把这条视频转给一位做房地产自媒体的朋友,她回复说:“万国二期,我听过这个项目,烂尾3年毫无进展……”

没过几天,当我们重新看这条视频时,发现它已经被删除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和朋友约着一起去实地看看。




那天我们到达万国二期的工地时,惊讶地发现它位于H城的中心地带,距离西二环最热闹的商场仅几百米。

工地上的脚手架、塔吊等设施还没有拆除,似乎随时都能复工。大概是因为所处地段实在好,不知情的人从外面看,会觉得它完全不像一个深陷危机的楼盘,反而会产生一种“即便烂尾,也能很快被消化掉”的错觉。

然而几年过去,万国二期的楼体依然是一副“骨架”。残破的工程绿网随风飘荡,裸露的窗口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到了夜晚,在周围商圈的灯光映衬下,只会更加黑暗,那些密集的窗口就化为一个个巨大的无底洞,吞掉了上百个普通家庭。

破败的烂尾楼(作者供图)

我们走近,发现施工铁门敞开着,一位穿着素净的老太太正弯腰在楼前采摘野花野草。见到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老人并没表现出反感。她说自己是万国二期烂尾楼的业主之一,叫李青。

李青梳着简单的低马尾辫,瘦瘦小小,动作利索,如果只看背影,不大像是快60岁的人。她指指不远处——她的丈夫大齐正在工地内走圈锻炼。大齐穿着一身运动服,看上去却没什么精神,步伐还有些踉跄。

李青说,从城市边缘搬到中心地段曾是他们夫妻俩的一个盼头,结果用掉半生积蓄买了万国二期的房子,换来的却是糟心的日子。


李青有一个儿子,他结婚时没有购房,一家人挤住在旧房里。旧房在西四环外,离市中心较远,面积小、没电梯,但一家人和谐相处,欢乐从未因此而减少。

2017年,李青和大齐退了休,儿子儿媳涨了工资,生活稳定;儿媳又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一家人的生活幸福、安逸。每天老两口都会抱着孙子下楼散步,一次李青下楼时没踩稳,幸好走在前面的大齐反应快,一把撑住了老伴和孙子。孩子没事,可李青的脚却崴了,脚踝肿得老高。

李青养伤期间,大齐有了“买个带电梯的新房子”的想法,他说:“我们上下楼梯越来越吃力,也该改善改善生活了。”

李青的第一反应是反对,她觉得眼下有房子住还要买房,是花冤枉钱。但她心里也清楚,现在这个屋子太小,老人勉强住,年轻人肯定嫌挤;另一方面,旧房附近没有好学校,要是以儿子儿媳的名义买房,将来孙子上学就不愁了。

对于工薪家庭来说,买房的花销算是人生中最大的一笔支出。家里几口人共同商议决定,把旧房卖掉凑首付,其余的钱走贷款,儿子儿媳承诺未来每月还房贷。期间,一家人就暂时租房过渡——这个决定并不草率,周围很多手头紧张的人都这么干。

2018年春节过后,李青家的旧房信息挂到了网上,她和大齐开始在城里看新房。他们先把选择范围圈在儿子儿媳单位附近,但实际考察后发现,那边生活气息太弱,而且连看两处楼盘,售楼部都没有出示完整的“五证”。一家说:“只差一个证了,在走程序,马上就能办下来。”另一家说:“今年下半年,公司重点会转到二期新的售楼部,到时候‘五证’肯定是全的,但价格会上调。现在一期就剩几套了,您现在买,等于是享受最大折扣。”

李青和大齐是警惕性较高的购房者,对于“五证”不全的楼盘,无论价格多吸引人,他们都不考虑。从冬到夏,他们跑遍了H城的意向楼盘,要么已售罄,要么配套不足,要么价格远超预算,总有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看多了,两人还产生了紧迫感——本地房价节节攀升,他们觉得,如果再不买,往后可能更买不起了。




H城并不是一个百分百按环线体现房产价值的城市。比如西二环整体经济发展速度较慢,一些楼盘的价格反比三环的某项目还要低一些——当然,低也是相对的,比如这个主打“低价”、吸引了很多中低收入人群的万国二期,1万6一平的价格,也足以掏空普通家庭大部分、甚至所有的积蓄。

李青夫妇也来到了万国二期的售楼处——这里地段不错,位于生活氛围浓厚的西二环边;价格较为适中,周围学校、医院、商场等配套样样齐全;“五证”更是完整地公布在销售大厅内,唯一的缺点是期房。

“叔叔阿姨尽管放心,我们一期业主都已顺利入住,二期计划在明年完工。”销售一边介绍,一边带李青和大齐带到样板间参观。

样板间的设计以白绿两色为主基调,看起来十分清爽。再加上一期业主们的真实生活就近在窗外,李青几乎当场就要畅想未来了。

回家之后,老两口赶紧把自己听到、看到的告诉儿子儿媳。儿子有些犹豫,他更青睐大牌开发商,觉得“万国”是本地的小开发商,不稳妥。可他上网搜索了这家公司,看到的基本都是正面消息,“五证”齐全,也使他放松了戒备。

到最后,他妥协了,觉得父母年纪大了,就随他们心意吧。


2018年9月,万国二期正式开盘,仅仅几天时间,200余套房被抢购了90%以上。李青喜悦地计算着,按照约定的交房时间,不到一年半,他们一家人就能住进新房了。

就在不久前,她家的旧房已经顺利出售。大齐算了一笔账,卖房款不仅能付新房30%以上的首付,还有余钱供一家人租1年的房子。

2018年的整个秋天,李青和大齐除了带孙子,剩余时间就是在打包物品。他们住了几十年的家,东西似乎越收拾越多。大大小小的旧物李青都舍不得扔,哪怕是一只瓷盘、一把勺子,她都要用报纸一件件包好,小心放进纸盒里。

11月,一家五口从旧房搬离,住进离万国二期不远的一处老小区里。在出租屋里安顿下来以后,大齐感到疑惑:怎么还没接到办理新房网签备案的通知呢?他多次打电话询问“万国”的销售,对方的回应都是:“有部分业主已经办理了,未办理的业主需要等通知,在年底前后会有消息。”

到了2019年1月,大齐坐不住了,他拿着购房认筹书、房款收据等相关资料,去售楼部想详细问问情况。他在售楼部现场遇到几位业主,也都是来问网签程序的。

年轻的工作人员答复他们:“这边采取分批办理的形式,不可能每个人来就进行单独办理。”

业主们对这种态度相当不满,但也勉强接受了“再等等”的建议。毕竟春节临近,中国人有啥事都可以等到过了年再说。




过完春节,到了3月,大齐又一次来到售楼部。这次“万国”的工作人员不再像以前那么迂回了,而是直接告知:“我们公司遇到了紧急事件,必须处理完才能进行网签。”

可“紧急事件”到底是什么事?对方没有说。

十几位业主摸不着头脑,就当场建了一个微信群,约好在群里互通消息。回出租屋的路上,大齐隐隐意识到“出问题了”。到家后,他把老伴李青也拉进了群。

试图推进网签备案的业主们每天都会在群里交流想法,后来有人说,“万国”正在处理一期项目的官司——他们调整了建筑面积计算方式,要求一期的业主补差价;还有人说,“万国”私自更换了一期的物业,想自己赚这笔钱,还涨了物业费,结果被业主起诉了。

“这些都不算蛮严重的事吧?”心存侥幸的李青对大齐说,“可能是我们精神太紧张了。”

直到一天晚上,一名业主在群里发了一份判决书,最后一段清楚地写着:“2018年12月29日,市中级人民法院以万国公司在参加土地使用权司法拍卖时存在与其他竞买人恶意串通、损害当事人或其他竞买人利益的情形为据,依法撤销拍卖,并查封‘万国二期’项目中的房产及项下土地使用权……”

李青和大齐反复读了几遍才反应过来——在他们购房后的第三个月,还没建好的房子就被查封了,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看到消息,有的业主情绪激动,在群里破口大骂,更多人瞬间沉默了,他们无法相信这种看似只会出现在新闻里的事,会像一只突然飞落的铅球砸到自己的头上。

这天晚上,李青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上午,她昏昏沉沉地赶到万国二期的工地,看见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还在高空劳作,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她的心里得到了一点安慰:“楼的外部主体都快完工了,又能出多大的事呢?”

她期待事情发生转机,就打算先瞒儿子儿媳一段时间,但消息传得很快,儿子第二天就知道了,并判断“凶多吉少”。李青让他不要瞎说,儿子烦躁地解释:“查封的后面肯定有一堆理不清楚的关系,还有一堆乱账。现在我们看能不能想办法快点脱身!”

大齐听着这些话,眼神呆滞地坐在一边,不吭声。


很快,有业主发现“万国”在某写字楼租的办公场所已经空无一人。情急之下,业主联络了本地的电视台,准备到售楼部做报道。

工作人员以“还在打官司”为由,许下了几句空头承诺。业主反问:“要不是我们自己在网上看到文件,你们只怕是不打算把实际情况告诉我们吧?”

记者又现场联系市房管所,对方回应:“目前万国公司的说法是在7月前了结这场官司,了结后才能给业主办理网签备案,我们这边会督促他们加快速度把官司打完。”

媒体介入后,事情也并无实质进展,业主们只能继续等待。每天,大家轮流到售楼部“站岗”,遇到前来询问二期网签事项的业主,就拉进微信群。就这样,100多个倒霉蛋陆续聚在了一起。

在等官司完结期间,业主们搜索大量信息,还原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万国二期使用的那块地原属于一家叫“兴汇”的公司。在2015年年初,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拍卖该地块,“万国”以不到5800万元的“最高价”竞得该土地的使用权——这个价格仅高出起拍价20万元,远低于它的实际价值。

之后,“万国”顺利取得该宗土地不动产登记权证,办理了规划、建管等相关手续,启动项目建设……“兴汇”方面十分不满,以“拍卖价明显低于市场价”为由,上诉至法院。此后几年,“兴汇”的老板搜集到了“万国”的法人和某法官及评估公司在司法拍卖活动中恶意串通的证据。这些证据错综复杂,大致指向“万国”的法人花重金,或威逼、或利诱竞争对手,令其在竞拍当日不举牌竞价。

李青和大齐还吃惊地发现,万国二期被查封后,“万国”的法人又被曝出了多项“老赖”行为,他被限制高消费数量近150次,相关法律诉讼近2000起,万国二期的官司只是其中的一个。




到了7月,官司仍未了结。万国二期已全面停工,连之前做做样子的工人都没了踪影。业主们没有办法,就在售楼处拉横幅要求退钱,对方派出保安驱赶他们。

“在网上买东西,货不对版都能要求退,现在我们买到烂尾楼还成惹事的了?”李青质问来没收横幅的保安。

保安面无表情地说:“你跟我们讲没有用,我们只管维持秩序。”

业主们又想到找专业律师,分头去咨询了三四位律师后,发现说法各异,不过倒是有个隐晦的共识:这个项目的锁链太繁杂,还涉及到政府、法院等部门,有些环节“不能去动”。业主打官司,只会浪费大量的精力和钱,意义不大。

几个月的等待,等来的全是僵局,李青感到有些绝望。她想起一个业主在群里说的话:“如果烂尾楼是多米诺骨牌,业主永远是倒塌时,压在最底下的那一块。”


多年前,李青曾在政府门前看到过很多哭诉的上访者,那时的她只觉得他们太夸张。如今,快60岁的李青跟着几十位业主去信访,才明白有些人是真的只剩这条路可走。

信访并不顺利。一开始,他们连负责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对方不是在出差就是外调了。后来也许是担心舆论影响不好,H市政府成立了专班负责对接万国二期的业主们。可一个工作人员直说:“说实话,成立专班就是希望能帮你们快速解决。但法院查封了房子,政府不能干预司法,所以暂时什么都动不了。”

信访近5个月,烂尾楼原封不动地立在那里,一切毫无起色。可每次回家,面对大齐满怀期待地询问,李青总会忍不住编点积极的话安慰他,她不想刺激老伴的情绪。

大齐参与业主们组织的维权活动不多,他得在家照看孙子,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允许。如今,他走路变得跌跌撞撞,晚上的睡眠质量也差,每天晚上几乎都是想着房子的事入睡,不到3小时就会猛然惊醒。

很多次,李青凌晨起夜,都会看到大齐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沉默地面对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2020年除夕这天晚上,一家五口吃年饭时,李青给自己倒满一小杯白酒,在心里许了几个关于房子的心愿。孙子在饭桌上“咿咿呀呀”的,大人们则笼罩在愁云惨雾中,一桌菜最后根本没动几筷子。

更大的变数还在后面。新冠疫情导致封城,救护车、警车的声音不时在窗外响起,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

万国二期业主微信群里有两位业主不幸染病,其中一人前一天还在发消息,第二天就不在了。他在这个群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一定要把房子拿到,几代人的血汗钱,不能就这么白白丢了啊!”

有一阵子,对疫情的恐慌冲淡了李青原有的坏情绪。然而当她一想起房子,又会遭到恐慌和坏情绪的双重打击,越发感到无助。2020年3月,本是约定交房的日子,可现实是交房遥遥无期,人还被关在家里。

儿子儿媳因疫情工资砍半,加上连续数月每天24小时待在一起,一家人变得极易动怒。儿子把气撒在父母头上:“自从买了这个房子,就没遇到过好事。要你们不买这里,非要买!旧房子也卖了,现在连个窝都没了。”

听着家人争吵,大齐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失控,他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地说:“我真的想不通,明明买的时候‘五证’齐全,都是审核通过的房子,怎么说烂尾就烂尾……每个环节看着都没责任,但其实每个环节都有责任啊!”


疫情期间,万国一期被选为H市“防疫优秀小区”,电视台来做了宣传报道,但很少有人关注到作为镜头背景的万国二期烂尾楼。解封后,部分小区还不允许居民出门,等李青他们再次集聚信访,已是2020年的夏天了。

这次来的业主明显更多了,李青见到了一个新面孔小杨。小杨来自偏远农村,在H城读完大学后,响应落户政策留在这里,决定在此安家。务农的父母拿出了所有积蓄,又找亲戚借了一圈,才让他付了首付。

与李青他们不同的是,小杨已办完网签手续,这意味着他每月要还6000多元的贷款。疫情期间公司发不出工资,小杨曾尝试断供,但很快就接到电话:“若再次逾期,名下银行卡均将被冻结。”

小杨压力很大,但他什么也没对家里说,只计算着自己的积蓄大概还能撑多久。这次他参加信访,诉求跟大家是一样的:要求开发商尽快归还购房款,并给到应得的补偿。他希望解除房屋买卖合同,与银行解除贷款合同。不过一旦解除合同,已付房款可能更难追回了……

疫情使这座城市所有的办事流程变得缓慢,直到冬天,大家才收到明确回复:“工作专班多次要求万国公司对二期购房业主进行退款补偿,但目前项目预收款大部分已用于工程款、缴纳相关税费和银行贷款利息,暂不具备支付业主退款补偿的能力。”

其实,业主们早就听到了传言。本该在项目监管账户中的预收款,并没有做到“专款专用”,早被挪走了,至于挪向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在业主群中,与小杨家境相似的年轻人还有好几个。他们每人每月还贷款加房租的支出少则六七千,多则上万元,只有节衣缩食拼命工作,才能勉强付清这些费用。

经济压力实在太大,一些撑不住的人就打算铤而走险,去住烂尾楼——这样至少能省一笔房租。

2021年春节过后,他们想办法打开了项目工地的围墙铁门。工地上矗立着未完工的住宅楼、公寓楼,中间是一小片荒地,堆放着杂物和锈蚀的钢筋,灰扑扑的杂草长得比人高,远处还有一座没修完的凉亭。

业主们商量了一下,计划共同出资出力,在原本入户大厅的地方安装两顶大帐篷。每个帐篷里放10套铁架高低床,算临时的房间。后来,又有业主拿来自家的锅碗瓢盆、米油酱料。入住的第一晚,大家一起做了一顿简易的大锅饭庆祝。

业主们搭的厨房(作者供图)

就这样,十几个业主陆续住进了烂尾楼,年纪最大的一位75岁。没有电,大家凑钱买一台小型发电机对付;风大,就在帐篷上再钉一层帆布;厕所离得远,晚上结伴前行……工地上的水龙头只能保证生活基本用水,如果想洗澡,就要自己想办法。

一周后,相关人员前来劝退,大概是为了避免激烈冲突,对方没有强行赶人。不过自那天以后,业主们但凡有什么新打算,比如挂横幅之类,都会提前接到严肃警告,提醒他们接下来的行为涉嫌违法犯罪。


有时白天没事,住在附近的李青和大齐会来到烂尾楼,义务帮那些去上班的年轻人看守他们的“家”。李青会帮大家做做卫生,也会在荒地上采一些野花野草,插在瓶子里,试图给简陋的居住环境带来一点生机。 

烂尾楼里的花(作者供图)

在最炎热的夏天,小杨离开了烂尾楼,他担心睡眠差影响白天上班,就咬牙租了两个月的房。等天气稍稍转凉,他又赶紧退租搬回来,“多在这住一个月,就能多省一个月房租”。

不知不觉,小杨在这里熬过了四季,也瘦了15斤。他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一天半夜,大风把帐篷刮得呼呼作响,后又传来警笛声,小杨紧张地问同伴:“会不会是警察知道了,要来赶我们?”

75岁的爹爹说:“怕个什么,犯法的又不是我们!”


疫情过后,大齐被确诊为抑郁症,需要服用药物治疗。他的孙子已经上了幼儿园,小孩模仿能力很强,“骗子”这个词不时会脱口而出。

李青了解过,用钢筋水泥建造的房屋一定要有人住或用重物增压,它的材质才稳固。而空置的烂尾楼即使没有遭遇地震之类的天灾,材质也会渐渐劣化。

就算万国二期有朝一日复工,她也不确定这栋房子的质量能否达标。又或者最终退了款,但再想以1万6的价格买新房,也不可能买到这种好地段了。

不管是哪种结局,似乎都在指向深渊。

从决定买房的那年算起,4年已经过去了,有时李青觉得这4年好像有十几年那么漫长。她总是回想起2018年的春节,他们一家人生活在旧房子里,每天有说有笑的。

新的一年又要到了,城市晚上的灯光秀闪烁得更加耀眼,有一栋楼的彩色灯光组合成了“新年快乐”的字样。李青拍下这幅画面,发到了业主群里。她心想:这么明亮的灯光,究竟什么时候能照进我们这片阴暗的角落呢?



后记


直到现在,李青和几位业主还坚持每月信访四五次。这期间,“万国”的法人因强迫交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刑2年,处罚人民币2万元。

后续业主们收到了有关部门的回复,称万国二期项目涉及多轮轮候查封,工作专班正积极协调各方,寻求化解途径和办法,“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分阶段解除查封工作,以利购房群体能够顺利办理网签备案”。

然而事情具体解决到哪一步,“最短时间”是多久,没有人有说明。 楼盘项目、人物均为化名编辑 | 罗诗如    运营 | 嘉宇    实习 | 伊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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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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