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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 侃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王侃，浙江东阳人，文学博士，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性别文化与文学、中国当代文学批评、中国电影等。出版有《诗与思的维度》《叙事门与修辞术》《时有疏星渡河汉》等著作十余部，在《文学评论》《文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文艺争鸣》《当代作家评论》等刊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曾获第三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第五届中国当代文学优秀批评家奖。相比于同样出生于布拉格的卡夫卡和里尔克，米兰·昆德拉在捷克的名声其实稀薄得像藏地的氧气。虽然捷克政府在他九十岁时试图将他从巴黎迎回布拉格，以一个作家所能达到的至高的国家荣誉。
米兰·昆德拉（1929年4月1日—2023年7月11日）
我在八十年代末随着潮流追读过他。我得承认，那是震撼级的阅读体验。他悍然设置的“性/政治”的叙事框架，独出机杼，别具一格。他被很多中国作家所模仿或规避，但实际上他一直难以模仿，也难以规避。我至今认为，他的文学水平是杰出的，在某种意义上是巅峰级别的。
我对米兰·昆德拉的阅读，止于《慢》。那些老态毕现的文字令人心生狐疑。我回顾自己对他的整个阅读，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直到我读了布罗茨基对他的批评。布罗茨基挖苦般地嘲讽昆德拉，说他的地理概念里没有“南北”之维。这实在犀利，且令人捧腹。布罗茨基的这篇文章，是我过去二十年里读过的最棒的批评文字之一。所谓“不知南北”，是指斥昆德拉的脑壳已被冷战思维所固封，在他那里，凡事凡物皆由“东/西”对峙的框架所收纳，一切逻辑与一切叙事皆𦘦于此框架，亦止于此框架，不稍逾矩。昆德拉是足赤的自由主义者，也是精英气十足的欧洲中心主义者，正因如此，他激烈地批评和否定前苏联，甚至否定历史上的俄罗斯，包括对以陀斯妥耶夫斯基为精神底色的俄罗斯文学也大加挞伐，侮蔑有加。
布罗茨基的文章让我瞬间明白，何以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以来，读昆德拉和言必称昆德拉成了中国小资的标配。这是全球化和跨国资本的文化甜品，是你声明自己爱吃西餐的袖章，是你每日西装革履从星巴克提领的简式咖啡。虽然，自东方阵营解体、冷战终结以后，昆德拉在欧洲、在整个西方世界早已失宠。布罗茨基虽改宗美国，但他的俄裔血统却使他不能宥恕针对陀翁、俄罗斯文学精神以及文化传统的轻薄。他果断地出枪。他比昆德拉晚生十一年，却天不假年，逝于1996年。这一定是一件憾事，因为从此，针对昆德拉的批评成为了一种稀罕。
这必是一种遗憾。因为自昆德拉九十岁以后，自他迅速而无情地被欧洲人遗忘和抛弃了二十多年以后，他突然又迎来了考古发掘般的新的高光时刻。道理很简单，因为新的冷战早在几年前已宣布开启。铁幕再度降下。但是，世间已无布罗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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