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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姚船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姚船，1980年移居加拿大。作品发表于加美和中港台等地报章杂志。曾任多伦多华人作家协会会长。近年主要撰写专栏和时事评论。

姓氏虽然只是一个符号，但它显示出宗族的源头，是血脉的标志，让我们记住自己的祖宗，知道「我从哪里来」，根的所在。名字必要时可改动，姓氏代代延续，一辈子戴在头上，雷打不动。

中国地域广阔，历史悠久，人口众多，何止百家姓。不管你是陈、王、李，还是刘、关、张，都有一个更大的统称，叫「华人」。走出国门，人家未见面，单从你的姓氏，就知道你是什么人。

不少华人到西方国家，譬如加拿大、美国，入乡随俗，也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尤其是土生土长的第二代，英文名字叫得响当当，几乎忘了中文名，但仍然有着华人的姓氏。就像黄皮肤黑头发，是人种分类的特征，永远不变。

有位新移民朋友，到一间包装厂打工。第一天，老板笑称他的中文名字难记，「赠」他一个英文名，叫Peter，以后大家都叫他彼得，只是名单上其姓仍是陈，Peter Chen。一看就是中国人。

我们为自己的姓氏自豪。但在西方人眼中，姓氏所赋有的含意就不一样。因为是华人，与其它少数族裔一样，在白人自视高人一等的偏见中，常被看低看扁了。当然，并非所有白人都这样，但无可否认是一种较普遍现象。

多伦多一位前市长，在未上位还是市议员时，适逢经济低迷，失业率高企，有人把这归咎于少数族裔尤其是华人移民抢去饭碗。这位白人议员也高调宣泄，说华人像狗一样拚命工作，有时就睡在机器旁。这话的含意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虽然迫于舆论他忙出来「澄清」，他不是在贬低华人，而是赞扬他们刻苦耐劳。真是鬼话连篇。

加拿大是一个多元文化国家，提倡民主、自由、包容，法律明文禁止任何形式种族歧视。不过，各级政府有关部门有没有认真执行，效果如何？仍是个疑问。更何况在主流社会，不少人对少数族裔的歧视是潜意识、根深蒂固的。

疫情大爆发前，有关机构发表专门针对雇主的调查报告，结果令人惊讶，百分之四十的老板承认，他们在招聘人手时，看到申请人姓氏是华人，会忽略甚至删除。难怪不少华裔新移民抵埗后，发了几十封甚至上百封求职信，结果都如石沉大海，沓无音讯。没有第一步面试，如何跨进职场？

记得大儿子要结婚时，我问他，女朋友是英裔，你是华人，她婚后会否按西方习俗加上夫姓？他的回答十分肯定。果然，大儿媳Anne把一个中国人的姓氏冠在自己的名字上。我十分高兴，自认中西合壁，相互融入。

几年后一个秋天，我们和大儿子一家一起去离多伦多约两小时车程的省立公园赏枫。加拿大号称枫叶国，每到秋天，遍地枫叶换妆，美不胜收。赏枫成了加人生活中愉快的享受。那天，天气晴朗，蓝天白云，公园里满坡五彩缤纷的枫叶，艳红、金黄，还夹杂着一些未变色的翠绿，映衬着平静湖面上的倒影，令人心旷神怡，如置身幻梦中。下午尽兴要返家时，Anne叫我们先到小卖部喝咖啡，她要去入门接待处，看停止入场后当天游客的抽奖。

等了很久，早过了开奖时间，还不见回来。我走去看看。Anne站在那里。低矮的长型柜枱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个作为奖品盛满水果鲜花的花篮，孤零零摆在那里。Anne说，大概工作人员休息，再等一等。我挪步到柜枱一侧，顺便拿点有关公园的资料。

一会儿，一个中年白人女子从内门走出来，微笑着和Anne打招呼，两人互相问好，随意聊起来。Anne问她，怎么还不开奖？她装作有点神秘的样子道，「今天天气好，游客一进门就冲着去看枫叶，只有一个人参加抽奖。看姓氏是一个中国人。算了。」大概怕对方不相信，她还打开箱子，把里面唯一一张纸片递给Anne看。Anne接过手，马上应道，「这是我的！」那个接待员一下子愣住了，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和她一样白皮肤蓝眼睛的姑娘，一脸尴尬，半晌才指着花篮，「你拿去吧。」

一天的欢乐在我心中烟消云散。我想，如果儿媳妇是中国人，此时此刻，她会拿到这个寓意幸运的花篮吗？或许，询问得到的是一句搪塞的话，甚至是白眼加揶揄。

以后好多年，我再没兴趣外出赏枫了，只从屋子里透过玻璃门窗，看后园那两棵高大的枫树，变色枫叶一片片飘落下来。小儿子结婚，对象又是英裔姑娘，我也没提新人要冠上我们姓氏的事。这形式的东西，加上了又能改变什么？

移居加拿大四十年，我体会到这里的美好，也感受到作为少数族裔所承受的无形压力。在西方社会，华人姓氏是炎黄子孙的「身份证」。虽然因这个身份会受到一些不公平对待，但我们绝不要气馁，更不应感到羞愧，靠自强自信，自觉自律，去维护它的尊嚴，努力争取自己应该享有的一切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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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的雨雪和阳光

文章已于2020-09-03修改